幸存的李文杰、明博、宋爱国,能逃出罗布泊,自然也是靠着吃宋爱国的肢体活了下来。回来之后,明博利用木蛊,把宋爱国制成木人蛊,李文杰给他下了幻术,植入了假的记忆,守着图书馆,进行异徒行者的筛选。

他们,都不是真的异徒行者。

继承了异徒行者宿命的人,只有我和月饼!

至于老馆长说的“魇族在东周时全军覆没”,自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还有魇族存活于世,让我们无法找到魇族得知这段惊人的真相!

想到这里,我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生疼,脑子里全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乱腾腾几乎要裂开。

真相如同冰山,浮出水面的只是极小的一块,大部分却隐藏在深不可测的海水里!

制造这座冰山的人,是从未露面的李文杰!

他到底在哪里?

这些年发生在八族和我们身上的事,都是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

“周叔,我们见过宋爱国和明博,”月饼摸了摸鼻子,“一个死在谷城图书馆,一个死在南平。”

周一平“哦”了一声,没觉得惊讶,反倒说了几句题外话:“这些年,我们两家想过,李文杰为了掌握终极真相,杀了上一代异徒行者,取下信物,和宋爱国假冒。作为那件事的间接参与人,我们看到你们俩,以为是因果报应,新一代异徒行者上门报仇来了。

“从罗布泊逃出来之后,我们私下做了决定,就让魇族终止于我们这一代,让后人做个平常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周家和苏家同为魇族,却掌管着盐帮药帮,自古势不两立。苏妲己虽然死于姜子牙之手,却和周武王姬发有直接关系。姬姓一族后世演化出多个姓氏,周姓一脉最为鼎盛,又有了‘周苏不婚配,通婚家破人亡’的祖训。偏偏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自然想在一起。可是祖训不可违,我们极力反对。”

“你脑子让驴踢了?”我终于忍不住骂道,“这种狗屁祖训也信?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月饼冷冷说道:“或许是这几颗死人脑袋,生怕祖训真会灵验,把两个孩子…”

“你们都想错了,我们也错了。”周一平颓然坐进红木沙发,慢慢解着扣子,“他们没有死。”

我心说骗人也讲究个技巧好不好?这么大的冥婚难道是摆设?这两家人是死人肉吃多了,尸油蒙了心,根本不把亲情人命当回事!

周一平突然豁开上衣:“你们看吧。”

“你…你…”我后退几步,肩膀撞到鸭嘴龙骨,骨刺扎进皮肉,痛得心缩成一团。更让我心脏无法承受的,是周一平的身体!

他的胸前长满米粒大小的白色疙瘩,层层叠摞,像是粘了一大片芝麻。左右胸口的胸肉被剜掉,碎肉一缕缕耷拉着,露出爬着蛆虫的肋骨,腹部横着豁开,粉色的肠子淌出一截。

我越看越像一张吐着舌头的人脸,长在周一平身上。

“魇族的由来,我们不知道。”周一平把肠子塞进腹部,系好扣子,“两个孩子在十八岁的时候,没有进行尸餐的入族仪式。没想到就在前段时间,整个家族出现了这样的异变。不得已,我们把真相告诉了孩子,他们受不了刺激,在宾馆开了个房间,吃安眠药自杀。

尸体不能送进医院,送回家里第三天,尸丹放出了绿光,他们…他们居然活了过来,家族的异变也开始好转。”

“魇族对于生死的了解,远远胜于常人。大哥决定举行冥婚,消了两个孩子的怨念,或许还有一线转机。果然,下阴婚帖那天,两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大夯偷走尸丹,异变又出现了。”月饼望着窗外,“整个魇族活不了多久了?”

“你很聪明。”周一平苦笑着摇摇头,“大哥追出去的时候,让我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们,当年,对不起异徒行者,这一次和你们无关。魇族,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一群人,报应终于来了。”

“为了生存,谁都会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月饼笑了,“何况你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对么?南瓜。”

我已经知道月饼要做什么了,当然我也会这么做。

“我就讨厌明明已经参与了什么事,偏偏被别人说‘与你无关’。”

“瓜瓜,可惜你不是明明。”月饼一本正经地拍着我肩膀。

我反唇相讥:“嗯,饼饼你好。”

周一平瞧着我和南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饼背上旅行包:“周叔,大夯偷走尸丹会去哪里?”

“他逃走的方向,应该去了龙穴。”

我伸着舌头喘粗气,顺手整理着背包:“可算到了!月公公,大学军训负重夜跑都没这么累过!”

月饼鼻尖铺着一层汗珠,脑袋热气腾腾像刚出锅的馒头:“南少侠,看来到了打开你任督二脉的时候了。”

我灌了口矿泉水,炸着肺呛得直咳嗽:“你丫少扯淡!周一平那个王八蛋,编了套半真半假的瞎话,坑着咱们狼窜了好几十里地。”

月饼眯着眼睛:“他不是坑咱们,而是太了解咱们的性格。”

我想着出发前周一平最后一番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白贡”市名源于著名盐井自流井和贡井(由于某种原因,我习惯把经历中出现的城市和人名隐晦表达,白贡市是哪个地方不言而喻),系两地的合称。

贡井古称“公井”,因大公盐井得名。明嘉靖年间富顺人熊过所撰《吴方泉墓志铭》,有“子朝鉴藉为盐官,丁口煮盐贡井…贡井隶荣而畛于富顺”的记述。井名的演变有两种传说。一种认为,大公井生产的盐,色白质纯,曾作为贡品供奉皇室享用,故名贡井;另一种认为,井名是“公”与“贡”语音相谐之故。

龙穴,是“非人力錾凿所成,井水自然流出”的自流井群中的一口井。盐帮采盐过程中,发现这口井“昼出红水,夜出龙骨,井壁结盐似龙眼”,故称“龙穴”。

药帮得知此事,认为盐帮触了龙脉,断了白贡市的风水,集结人马争夺此井,这也是盐、药两帮千年纠纷的由来。

两帮争来夺去好几百年,最终决定共同开发,这倒和现今某些大国争夺石油资源的过程类似。

两帮按照二十八星宿格局,在龙穴旁掘井二十八处,七七四十九天方把井水排净。下井当天,两帮做了道场祭祀盐龙二神,放麻雀入井,在西北角焚香三根。香烛燃尽无异样,鸟笼捞出,麻雀活蹦乱跳,盐帮两位帮主才放心下井。

帮众等到傍晚,系在绳上的铜铃响个不停,急忙把两人拖出。盐帮帮主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手中紧攥一枚骨制圆球,也就是尸丹。药帮帮主更是断了一条手臂,下令即刻封井!

帮众不敢多问,掘土填井,只见井内喷出黑气,地面颤动,嘶嚎声大作,直到井被填平才停歇。

自此,两帮立下规定,后世不得再开此井。两位帮主更是对井内之事绝口不提,临终前立下一道祖训——“魇族后人,年满十八岁必食尸餐。”

起初魇族后人不以为然,却在成年后出现类似于周一平的异化,才不敢违背祖训。

周苏两家虽说同为魇族,到底也是接受过现代科技的教育,又精通魇术,就没有让两家孩子进行吃尸餐的变态成人仪式,没想到真出了事儿。

大夯偷走尸丹去龙穴,目的不明。周一平全身烂得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二手尸体,这事儿我们俩不去谁去?

更可恨的是,月饼问清楚龙穴地点,白贡自流井区郭家坳街火井沱沿河一段河床西岸,手机地图算算距离不近。我想周家这么有钱,借辆车开过去守株待兔。没想到周一平眨巴着眼睛摸出一把钥匙说:“晚上举行冥婚不宜让外人看见,司机都把车开回家了。别墅里只有一辆保姆平时买菜的电动木兰。”

本着“有比没有强”的原则,我们收拾背包骑车下山。月饼发现大夯、周苏二人的脚印最初是一前两后,山下成了并排前行,在一处轮胎前行的痕迹处消失了,而且脚印并不凌乱,分明是三个人开车去了龙穴。

我当时就要重回别墅找周一平问个明白,月饼倒是觉得我没必要纠结:“感冒了就不要想是晚上着凉还是洗澡冻着,吃药治了病就OK。找不回尸丹博文也活不了,一屋子人继续异化,他们拿准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控制别人最聪明的方式不是要挟,而是利用性格里最薄弱部分。再说,不故意进圈套,怎么知道真相?”

月饼说得有道理,我狠狠骂了几句,不情不愿上了电动车。

月光下,月饼骑着木兰,我坐在后座,导航着直奔龙穴,这画面太美实在不宜形容。木兰开始还挺有劲儿,跑到半道撂了蹶子,没电了。

说不得,我们俩背着包一路狂奔,我的腿都快抽筋了,才跑到龙穴附近。

“南少侠,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月饼点了根烟,指着岸边停靠的一辆大众途观。

车前有三排脚印,延伸至堆着砂砾碎石的河床,再不见踪迹。大夯他们三人很有可能进了龙穴。

我走到河床边,按照河流走向、远近山势判断着龙穴位置,心里推算了半天,没弄出个所以然。

“月饼,这里没有格局,也没有阵法,根本就是一处荒滩。”

“耐心点,”月饼解开鞋带绑住裤腿,“那三个人总不能从这里上天吧。”

我心里一动,脑子里出现一条很模糊的线索,却摸不出清晰的脉络。

“月饼,我想到一件事,你帮我想想。”

要是换做别人,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是脑子有问题。而我和月饼这些年建立的默契,经常会有类似的对话。

月饼扬扬眉毛:“周一平说盐药两帮按照二十八星宿挖井,你想的事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我猛地想通了:“月饼,记得咱们怎么破解图书馆机关的?难怪你刚才说上天,我觉得有什么事情!”

我们刚入图书馆的时候,根据馆顶射灯布成的天秤座和二十八星宿对位图推出阵眼。龙穴所在的位置,极有可能按照星宿对位,也就是亢金龙所在的位置。

我参照着夜空中的星宿,在亢位发现了一处不仔细观察极难发现的碎石翻动过的痕迹。

“应该是那里!”我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空,踩塌了一处暗坑,脚底踩到一处坚硬的圆柱体。“嘎嘎”几声齿轮咬合声从地下响起,地面轻微震动,河水激荡,亢位碎石翻滚,震颤着向两边散落,露出一方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铁板。

我抽出腿,看到暗坑里有一截横突的铁棍,已被我踩得向下倾斜,尾端连着一串铁链。

月饼扶我起来:“这里是什么位置?”

我稳了稳神:“参水猿。”

“参水猿惊亢金龙,心月狐助斗木獬。”月饼摸了摸鼻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二十八星宿中,亢金龙属东方青龙,参水猿居西方白虎,猿出而龙惊,猿伏则龙潜。

通俗来讲,参水猿与亢金龙相辅相生,又互相不对付。《西游记》里面“孙悟空横空出世,大闹龙宫,取经时经常找龙王帮忙”的桥段就是由此而来。

就在这时,河水中央涌起一股一米多高的水柱,水花翻腾,渐渐变成血红色,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碎骨喷出,一声沉闷的野兽嘶嚎从地底传出,震得岸边树木乱颤。

嘶嚎声虽然不响,听到耳朵里却像无数擂鼓敲击,激得我血气翻涌,脑子“嗡嗡”作响,心头升起一种莫名敬畏。

“月饼,龙穴里面,别不是真有一条龙?”

“不知道,”月饼蹲在铁板前,“说不定是个猴子。”

我定定地盯着月饼:“你丫什么时候能像个正常人?”

“喝酒的时候。”月饼摸着铁板上的花纹,“赶紧过来。”

突然,水柱退回河里,嘶吼声消失了,如果不是震荡的水纹,我甚至会以为这里暗中布下了让人产生幻觉的“迷魂阵”。

我点了根烟定神,走近一看,这块铁板根本不是铁制的,触手的感觉冰凉滑腻,中间向上拱起成弧形,几条明显的花纹纵横交错,把板子分成十多块不规则的正方形。每个方框里面,刻着造型古涩的图案。

“这是龟壳。”月饼从壳子边缘抠下一点骨渣闻着。

“图案是甲骨文?”我试着扳动龟壳,纹丝不动。

“只有破解了文字,才能打开通道。”月饼擦了擦手,“传说中龙生九子,六子霸下,又名赑屃(bì xì),似龟有齿,喜负重,在世间是驮碑之龟的形象。”

“月…月饼,这块王八壳子真是赑屃?”我话都说不利索了,“龙穴里藏着它的肉身?”

“打开不就知道了么?”月饼从包里翻出一堆大小物件,“你触动了参水猿的机关,说不定那三个人正和赑屃大战三百回合。你先琢磨图案,我检查装备。”

我心说也别在这儿干耗着了,赶紧破解了图形是正事。摸出手机,百度“甲骨文”,根据龟壳图案对照,忙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对应的文字,看来这个推测是错误的。

月饼盘着尼龙绳:“怎么样了?”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很有可能是唐僧。”我踹了龟壳一脚,硌得脚底板生疼,“谁他妈的说刻在龟甲上面的图案就一定是甲骨文?”

月饼点了根烟,敲着龟壳:“会不会是镇妖物的碑符?”

碑符多见于凶山恶水、鬼邸阴宅,或是人为布置、或是天然格局,这种环境中的活物、物品,极容易受到影响,滋生为妖物。中国自古以来,关于妖物的传说数不胜数,有需求就有市场,捉妖师这个职业也就应运而生。

中国捉妖师,以道士、和尚为主,又细分为天师钟馗、茅山道士、阴阳眼、方士、天师、摄魂师、神荼和郁垒等多个门派,各有各的捉妖法术,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茅山道士。

这些门派虽说方术不同,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会选玄石制碑将妖物镇压,刻上符咒,避免妖物再次作祟。符咒内容分上下两部,上部介绍妖物的危害,中部是本派独有的咒语,下部为碑符的开启条件。

中国许多古迹景区立着镌刻奇怪花纹的石碑,其实就是镇妖碑。历史中最有名的镇妖碑当属宋仁宗嘉佑年间,江西信州龙虎山上清宫的伏魔之殿的石碑,后被洪姓太尉解了封印,放出一百零八个魔王,成就了一段英雄豪杰的好汉传说。

书归正传,我对碑符了解不多,但是从图案的形状以及排列来看,应该和符咒没什么联系。而且这些图案完全没有文字或者符咒的构造逻辑,乍一看倒像是小孩子乱糟糟的涂鸦。

我一时间没了主意:“月饼,要不找几块石头把这王八壳子砸了吧?”

月饼弹了弹烟灰:“要是能砸了还能等到咱们动手?”

烟灰落到龟壳上,夜风吹过,骨碌碌滚成烟沫子,灰蒙蒙铺了一层。

看着烟灰,我心里有个模糊的概念,还未等具体成形,月饼眉毛一扬,从包里翻腾出一盒饼干:“干嘛非要纠结图案?”

“对啊!咱们真是一根筋。”我瞬间明白了。假设龟壳上的图案真是机关,根本不需要参透内容,直奔主题找到开启方式最有效。那三个人如果是用手摁动机关,必然会留下手油,只要找到有手油的图案就能判断出机关的开启方式。

月饼把饼干放到手里搓成粉末,均匀地洒在龟壳上面,用力一吹,有五个方格残留着手印形状的饼干粉,深浅不一。

我正要按照深浅程度摁下去,月饼却拉着我的胳膊:“南瓜,你想过没有?他们可能根本没有下去。”

我愣了一下随即醒悟,那三个人即便是进了龙穴,从内部关闭机关,又是谁在外面堆上碎石伪装龟壳?

想到这一层,我下意识地四处看着,顿时觉得有无数只眼睛隐藏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

“月饼,那就不下去。咱就在这等着,总会有人沉不住气。”

月饼嘴角扬着冷笑:“不管那个人是谁,实在是太了解咱们了,布了一个非做不可的死局。”

我有些想不通:“既然是死局,干嘛要往里面钻?”

“万一他们真下去了,博文怎么办?那些人怎么办?时间耽误不起。”

月饼这番话说出,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月饼虽然表面高冷,却总是一腔为别人随时燃烧的热血。有时候,我总会有种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汽油的错觉。

我扎着衣袖做准备:“You jump,I jump。”

月饼正要说什么,突然注视着我身后,“咦”了一声。我连忙向后看去,什么都没有。正觉得奇怪,脖颈处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酸痒难耐。我刚想伸手去挠,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臂根本抬不起来,全身如通过电,“簌簌”发麻。

月饼飞快地拍击着龟壳,轰隆声响起,龟壳由中间裂开,露出寒气森森的洞穴。月饼丢进一根照明棒,尼龙绳围着龟壳绑了一圈扔进洞里,摆了个美国军人的手礼笑道:“南少侠,这种麻药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药效,等我回来。”

强烈的麻醉感袭遍全身,我双腿一软仰躺在地上,满天星星幻化成虚无的光线,越来越模糊…

“月无华,你这个混蛋!”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好像有人撬开我的牙齿,清凉冷冽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我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麻药劲没有完全褪掉,我的意识有些迟钝,揉着太阳穴四处看着,身旁放了一个旧式军用水壶,压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下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跌跌撞撞跑到龙穴旁边,向下望去。

洞穴大约三十多米深,穴壁结满拳头大小的盐晶,照明棒在穴底亮着幽绿的光芒,把整个洞穴映得一片惨绿,隐约能看出底部空间极大,呈圆形向四周延伸。洞穴东北角,散乱着各种小玩意儿,每一样我都无比熟悉。

我心说坏了!四处找着,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月饼的背包。

“月饼!”

洞穴回荡着我的声音,无人回应。

我顾不得做什么准备,抽出腰带用腰扣在绳上缠了个安全扣,一点点松着绳索,脚底探着盐晶缝隙下滑。当我整个人进入洞中,密密麻麻的盐晶映着绿光,倒影着我无数张扭曲变形的脸。可能是洞内氧气不足的原因,我的肺部像是有一双手紧紧攥着,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停了片刻,我深吸口气,松绳快速下落两米距离,双腿蹬着盐壁保持平衡,正准备再次松绳,脚底稍一用力,蹬塌了盐壁。大片盐晶“哗哗”落下,露出半透明玉石状的石壁层。

我赫然看到,一个全身长满白毛的人,镶在石壁层里,瞪着苍白的眼仁,直勾勾盯着我。

要不是这几年大风大浪经历不少,我差点就手一哆嗦掉进洞穴。白毛人一双奇长的双手向前探伸,手指粗短糙砺,双腿极短,上身向前微微弓起,半张着的嘴里刺出上下四根尖锐的獠牙,表情极为狰狞,似乎是正向外逃跑的时候被石壁层层包裹。在他身后,还有七八个白毛人也是摆出逃窜的姿势,其中一只横在石壁里,双手弯曲外扩向后滑动,两条短腿半弓,像只青蛙游水。

虽然明知道这是死物,可是这么面对面瞅着也是不舒服。我定了定神,摸着石壁表面,触手质感既不像是石头,也不像是玉石,软腻腻略有弹性,倒像是某种胶状物。

我正要用军刀抠一块下来研究研究,忽然洞底有人喊道:“南少侠,您是来探险还是来走近科学?”

“月饼?”我低头看去。

月饼仰着脸揉着脖子:“赶紧下来。再这么盯着你,颈椎都要断了。”

我“哈哈”一乐,不管什么白毛人了,手脚利索了许多,三下五除二下到洞底,也顾不上观察周围,对着月饼肩膀来了一拳。

“你丫有意思么?单独下洞也就算了,居然用药把我麻翻了,万一有个后遗症你负责得起么?”

月饼麻利地侧身躲过这一拳,摸摸鼻子笑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责任心。”

月饼的声音在洞穴里嗡嗡作响,我略微感到奇怪,对肩一拳是我们俩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从来都是老老实实挨着,绝对不会躲避,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我观察着洞穴构造,整个洞穴为圆形,直径十五六米,洞顶垂着石笋状的盐晶柱,缓缓滴着水滴。洞壁有明显的刀凿斧琢的人工痕迹,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个拱形门,延伸进黑暗的地底。如果把洞穴画个纵切图,很像一只圆肚长脖的水瓶。

月饼收拾着零碎放进背包:“看到那几个白毛人,滑脚掉了下来,东西散了一地。话说药劲儿还没过,你怎么这么快醒了?”

我刚想把有人给我灌水留了纸条的事说出来,忽然心头一凉,全身起了一片冷汗。

我进来的时候,盐壁并没有塌,月饼怎么会看到白毛人?

月饼背对着我收拾东西,神态语气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我却越来越恐惧。因为我从盐壁里,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盐壁晶莹剔透,映着照明棒的绿光,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魔镜。月饼消瘦的脸笼着一层绿光,皮肤起了一层细细密密鳞片,毛孔里钻出无数根白毛,四根犬牙刺出唇外,鼻梁塌陷,活脱脱一只猴子脸。

更诡异的是,一眨眼功夫,这张怪脸又变回了月饼的模样!

我想到《史记·五帝纪注》里的一句话——“魑魅,人面兽身四足,好惑人。”

魑魅是传说中木石所变的鬼怪,多生于凶山恶水,阴气聚集之地,能幻化人形,迷惑他人害其性命。

我心说所谓的“龙穴”搞不好就是个魑魅窝子,石壁层里那么多白毛怪人估计是还没开悟灵性的魑魅。当年周苏两家先人入井遭难,十有八九也是这玩意儿搞的鬼。月饼至今没动静儿,搞不好也是着了这玩意儿的道。当务之急是把它干掉,赶紧找到月饼。

俗话说“鬼吓人,吓跑人;人吓人,吓死人”。琢磨明白了这一层,我心里踏实了,后退两步摸出军刀,轻轻划破食指,把血涂在刀刃上。

我瞅着魑魅脚底板算着距离,“人护天灵,鬼怕涌泉”,带着阳血物件插进阴祟之物的涌泉位置,分分钟就能教它如何做鬼!

我尽量保持语气正常,分散它的注意力:“月饼,还记得咱们刚认识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