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遥站在办公室门口冷声说, 她身旁站着祝云平。

江途抬头看她, 皱了一下眉。

两人走进办公室,祝云平看向张父:“听说我女儿在教室被人猥琐,这个人是你儿子,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你们也不想我报警吧?”

祝云平看向张晟,张晟毕竟才十八岁,一听说报警心理防线就塌了一角,被他盯了一会儿,就低下头了。

张父和张母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张父问张晟:“猥琐?什么意思?”

张晟没有说实话,他只说因为女生打架,也没说这个女生是祝星遥。人总是欺软怕硬,张晟可以买几千块的球鞋,祝星遥可以定制上百万的大提琴,祝家条件比他们家要好,如果真的是像祝星遥说的那样,那他们就没胜算了。

张晟低着头,不说话。

曹书峻叹了口气:“我的想法是和解,毕竟没多久他们都要高考了,别影响心理状态误了高考。”

张父还想让江途受点惩罚,祝云平冷声说:“既然这样,那就报警吧。”没道理江途为女儿出头,他不护着这少年的道理,张晟的行为真的太过分了,打了活该。

最终,这件事以大化小,和解了。

走出办公室,江途跟祝云平说:“谢谢叔叔。”

祝云平打量着个子比他还高一点的少年,上次在医院他对他印象就很深了,他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该我谢谢你,那小子就该打一顿,不过我们家长不好动手……”

祝星遥忙喊:“爸!”

江途都差点背处分了,他还开玩笑。

“好了,你们去上课吧,以后有事叫家长来处理知道吗?”祝云平说完感觉有点不妥,江途一看就是早熟的孩子,能欠高利贷赌债的家长能是什么家长?江途好像没什么感觉,跟祝星遥一起走了。

祝云平一边走一边跟丁瑜打电话:“没事了,就是女儿太漂亮也操心,总有男生惦记,就怕遇上张晟这种……”他忽然想到江途,总觉得那小子是不是喜欢自家闺女,他叹了口气,“我们养了个红颜祸水。”

江途跟祝星遥一路上都没说话,祝星遥想起昨晚那个意外的吻就有点尴尬,经过医护室的时候,她才转头问:“你今天早上没打破伤风吧?”

“没有。”他说,“我中午去打,放心吧。”

祝星遥哦了声:“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途顿了一下,说:“好。”

中午,祝星遥没有陪成,因为张晟在厕所被人蒙头打了,打他的人是陆霁。中午一放学,她就被黎西西神秘兮兮地拉到一个秘密基地,实验楼的天台。

这里不上课的话人就很少,以前陆霁跟许向阳他们竞赛生就经常呆在这里,祝星遥站在天台门口说:“所以,你平时跟许向阳就是来这里约会吗?”

黎西西红着脸:“才没有,偶尔才来一次好吗?”

祝星遥问:“那你带我来做什么?”

“是我叫她带你来的。”

一直靠着墙角的陆霁走出来,他手抄在裤兜里看她。

祝星遥惊讶地看着他,黎西西小声说:“我去楼下等你。”

天台上风有点大,吹着两人的头发,祝星遥的校服鼓了起来,她走出去,贴着墙站,抬头看他,小声说:“你干嘛打张晟,要是被老师抓到了怎么办?”

陆霁站在她身旁,歪头看着她笑:“看你被欺负,我不能无动于衷吧?”

他还想说,你是我女朋友,我当然要护着你了。

但是,祝星遥好像以为被刘主任隔离就是被迫分手了,可是他们没有说过分手。

祝星遥忽然不知道说什么,陆霁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她慌张地看四周,“你干嘛?”要是被刘主任抓到怎么办?

两人绕到另一侧墙,那里竟然放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几个一次性饭盒,上次他过生日的那家饭店。

陆霁松开她的手,打开饭盒,抬头看她:“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吃完饭再走?”他又加了一句,“我上午没上课,去市区买回来的。”

祝星遥坐下了,她给江途发短信:“途哥,你可以自己去打破伤风吗?”

过了一会儿。

江途回她:“好。”

二十分钟后,祝星遥先下的楼,黎西西从实验室跑出来挽住她,两人往教室走的时候,黎西西两根食指对了对,笑眯眯地问:“你们在楼上有没有kiss?”

祝星遥愣了下,摇头。

她跟陆霁就只有在医院亲了一次,他偷亲的。

黎西西瞪大眼:“你们还没亲过啊?”

祝星遥又摇头,小声说:“亲过了。”

黎西西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没有!”

祝星遥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出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她觉得难以言齿。因为她又想起昨晚那个意外的触碰,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坏,亲了两个男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张晟因为这件事心理状态不佳,暂时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没有人同情他,毕竟在学校教师里占女生便宜的人被打几顿都是轻的。

黑板角落的日期从20多天变成了10多天,大家有时候会讨论考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陆霁和许向阳清华计算机专业,黎西西学习进步很大,她在幻想高考超常发挥考个北大清华,林佳语说要考北师大,以后说不准当老师,周原没想好,丁巷要考警校。

好像大家一夕之间就要长大了,选好专业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祝星遥问江途:“那你呢?”

江途说:“还没想好,研究方面的吧。”

祝星遥眨了眨眼,研究?科学家吗?

高考前七天,学校准备考场,考生放假。

江途帮林佳语把她的书搬回家,林父林母不在家,林佳语跟在他后面说话:“江途,你肯定能考上清华,你要是考上了真的不打算跟祝星遥表白吗?你看我们马上就要变成拆迁户了,我爸妈都去看房子准备买新房子了,你妈妈说还了债务还能买套小房子……”

林佳语家里没债务,到手的钱可以在环境很好的小区买套好房子。

江途把那一摞书放茶几上,转头看她:“然后呢?”

林佳语理直气壮:“你没债务了,就算家里条件不太好,但起码没什么负担了,长得帅学历高,以后前途无量,祝星遥要是喜欢你,她才不会在意的。”

江途沉默了一下,他承认林佳语的话让他很心动,如果真的可以不再有负担那就好了。

“等高考后再说吧。”

等拆迁款下来,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江途转身走了,林佳语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嘀咕了句:“到底是打算还是不打算呢?”

晚上,两家人一起吃饭,当然不包括江锦辉,林父感叹:“再过段时间,我们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就要拆咯。”

江路现在已经上初一了,个子长高了些,他咬着鸡腿说:“拆了好啊,我早就不想住这里了,冬天又冷又潮湿,影响我长个。”

“搬家了就没有黑网吧收留你了。”林佳语说出残酷现实。

“啊?”江路一呆,“那、那那怎么办?”

江途冷声:“那正好。”

江路悲伤不已,他转头哼了声:“反正高考完了你就要去北京上清华了,到时候我要去哪里上网,上到几点,你也管不着了。”

话音一落,被江途拍了一把后脑勺。

高考祝星遥跟林佳语和丁巷分到了一个考场,江途一个人在另一栋教学楼。

很多家长和学生把命运寄托在高考上,其实江途也是,高考第一天乃至第二天上午考试结束,他都觉得自己往上走了好几步,距离星星更近了。

但是命运总是喜欢跟你开玩笑。

六月的阳光猛烈,荷西巷红砖墙被照得红艳艳的,像是要裂开了。

狭窄的巷子口冲出一个穿校服的高瘦少年,他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有伤,衣服也脏了,但他顾不上这些,冲到一辆警车前停下,撑在车门前,猩红的眼看着警察,嗓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拜托,送我去考场……”

警车在马路上疾行,不断按喇叭,让前方让路。

车子一到校门口,江途就跳下车,他撒腿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校门,整个校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大家都在考试。守门的老师回头喊:“跑快点!迟到超过15分钟就不能进考场了!”

江途似乎总是跟时间、跟命运赛跑。

第一次是迎新晚会错过了祝星遥的演奏。

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他不敢去想。

他跑到考试教室,扶着门喘息,整个人汗如雨下,一滴滴地砸在地板上,滴答滴答地似乎能发出声音。

英语听力快结束了,所有人分神抬头看了他一眼,监考老师愣了一下,看到江途的模样更是吓了一跳,看了一下时间,下午15:14分,还差几秒钟就15分了,他赶紧走过去,检查他的准考证后,压低声音说:“快快快进来!”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出车祸了还是被人打劫了?

江途喉结滚动,死命咽下所有的情绪,他脚步僵硬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途的座位在第四组最后一排,他在座位上坐下,整个人绷紧到了极致,他抬手压着试卷,手指有点抖,监考老师一看他那样怕出什么事,来问了一次。

江途垂着眼,喉咙里干得像是被火烧过似的,他说:“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监考老师的错觉,他感觉这个考生眼睛湿了。

江途提起笔,英语听力结束的音乐响了起来。

所有声音停止,只有考生做试卷沙沙的声音。

他的试卷一片空白,脑子也有点空白。

江途转头看向窗外,出神地盯着某一处,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只要你们签字抵押,他就可以去考试了”,他垂下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开始答题。

我尝过人间心酸疾苦。

这人间,你不来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高中完,大学只有一章,就进入都市卷了。

都市卷就是甜了,爱了那么多年,得到手可能床要塌。

可能很多读者觉得不如写成插叙倒叙,但我觉得这个文如果没有这漫长的铺垫,都市部分就没有感觉了,江途人设立不起来。过程很坎坷,还有很多地方没写好,等全文完结我再试着改改,谢谢追到这里的仙女们,给大家发红包,明晚见!

☆、等星星

祝星遥跟黎西西林佳语走出考场, 终于结束了高中最后一场考试,三人轻松地走出校门口,在校门外, 忽然听到有人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有个考生头破血流一身伤赶到考场,还是警车送来的, 差点迟到进不了。”

“有人说是一中的江途!就是上次三模考了市第一的!据说是路上出了车祸……”

“天啊!那他还能考得好吗?”

“估计考砸了吧, 听说看样子状态很不好, 走出考场的时候人都在晃, 但是他不要人扶, 听说去了医院了。”

那天下午, 没有人联系到江途,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祝星遥跟林佳语他们从卫生所找到医院, 都没找到人,他们急得差点报警。

祝星遥走在路上眼睛红了, 她知道高考对江途意味着什么。

傍晚7点,祝星遥的手机震了一下, 江途给她回短信了!

江途:“不用找我,我没事。”

她手指微颤,想给他打电话, 忽然又忍住了, 她很快打了一行字过去:“那你现在在哪里?”

江途:“在家,不用来看我。”

祝星遥从他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拒绝,她红着眼睛, 不知所措,她现在特别想看看他,想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可是,她是要听他的,还是遵从本意呢?

林佳语接了一个电话,眼泪忽然扑簌,她用力抹眼睛。

电话里,江途声音疲倦沙哑:“林佳语,让祝星遥回家,你回到荷西巷,听到的每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夜幕沉沉,荷西巷的红砖墙也变得灰暗,老刘把车停在路边,林佳语从上面下来,祝星遥看着她走向荷西巷,她忽然从车上跑下来。

林佳语回头看她,祝星遥只是在车边踌躇了一会儿,又上去了。

狭窄昏暗的巷子里,各家各户传来各种声音,有人说江锦辉把家都赌没了,不止房子变成别人的了,还欠十几万债务,加上以前零零碎碎欠下亲戚的钱,估计又是几十万。有人说江锦辉不是人,害得江途好好的孩子差点错过高考,考砸了,可惜啊。有人说江途把江锦辉差点打死,这对父子上辈子肯定是仇人,这辈子互相还债来的。还有人说陈毅太坏了,专门挑高考的时候来逼人,江途这辈子算是毁了。

林佳语抹着眼泪跑进去,她去问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父深深叹气:“中午陈毅带了一大群人来闹事,老江不是人啊,不知怎么欠了那么多钱,还不上就卖房子啊,逼着签字。不签字,就压着江途不让去高考,他们人多,江途拼命了也打不过,挣扎也没办法……”

林佳语红着眼睛跑上天台,江途躺在脏兮兮地面上,他额头包着纱布,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他眼镜没了,脸上混泥带血,眼神放空地望着星空,仿佛是失去了灵魂。

那一刻,林佳语忽然有一种感觉。

江途要彻底放弃祝星遥了,他不是舍不得,是直接不敢要了。

高考毕业聚会,江途也没有出现,很多人都为他惋惜,本来是省状元预备的,现在肯定不可能了。有同学说:“要是当初江途参加物理竞赛就好了,直接保送清华,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都是命,有人说。

祝星遥不想听那些议论,她背着小挎包,低头走出包厢。

她10月份开学,但她过两天就要走了,因为但凡申请柏林艺术学院的学生,在入学前都要先进入柏林哈特纳克斯语言学院学习三个月的德语强化课程,才能开始上课。

大家说要去机场送她。

祝星遥站在洗手间化妆间前,她洗手的时候发了呆,过了一会儿,她跑出KTV。她有一种感觉,她觉得江途不会去机场送她了。

半小时后,她站在红砖墙外给江途打电话,电话很久才接通。

那头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祝星遥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江途,我在红砖墙外面,你能出来一下吗?”

安静几秒,那头说:“在外面等我。”

很快,黑漆漆的巷子口走出来一个高个少年,他穿着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走到她面前。他没有带眼镜,眼睛漆黑,低头看她,轻声问:“聚会结束这么早吗?”

祝星遥看到他头上还贴着纱布,脸上的伤还没好,没有狼狈感,只是看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更冷硬。她嘴角抿紧,还是很难受,她摇头:“还没有,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她垂下睫毛,“我过两天要走了。”

江途看着面前的少女,他低声说:“我知道。”

祝星遥拽着包带,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想问他是不是很难过,想问他打算怎么办……最终什么也没问,她仰头问:“你的眼镜坏了吗?”

江途说:“坏了,被车轮压碎了。”

祝星遥想问他为什么会被车撞,嘴唇动了动,忍住了。

她笑了笑:“我陪你去配眼镜吧。”

十分钟后。

他们站在那家平价眼镜店里,已经快十点了,老板正准备关门,看到他们进门又热情地招呼:“配眼镜啊,进来看看。”

江途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台前,祝星遥转头看他一眼,手肘杵在柜面,低头挑镜框。她细细白白的手指在柜台上划过,最后指向一副金边镜架。

他皮肤很白,戴这种应该很好看,而且这两年他轮廓更硬朗了,气质和模样偏向男人了。

江途瞥见镜架价格是230块,他看向祝星遥,“你等我一下。”他转身就走,祝星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她有些茫然地跟出去,他已经不见人影。

江途站在自动取款机面前,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他把六百块全部取出来。他经过广场的时候,看到卖棉花糖的小贩,他眯了一下眼,过去买了一串粉色的棉花糖。

祝星遥站在店门口等着他,江途走过去,她瞪大了眼睛看他手上的棉花糖。他把棉花糖递过去,平静道:“顺手买的。”

祝星遥愣了一下,她接过棉花糖,抬头看他。江途转身走进眼镜店,她忙跟进去,听到他直接报度数,忙说:“还是测一下吧,那都高一的度数了……”

老板也笑说:“是啊,配眼镜哪能不测一下,听你女朋友的吧。”

江途顿了一下,冷淡道:“不是女朋友,同学。”

老板讪讪一笑,说误会了,还以为是女朋友呢。祝星遥拿着棉花糖,抿了一下唇,低头咬了一口棉花糖。江途看了她一眼,内心苦涩,他转身跟老板去测视力。

江途视力保持得很好,两边眼睛都是350度,眼镜很快就配好了。他戴上眼镜,祝星遥已经把棉花糖吃了一半了,太甜了,她看着他,抿嘴笑:“有点像电影里的斯文败类,很帅。”因为脸上的伤,还带几分性感。

江途很淡地笑了,他低头看她:“走吧。”

两人走出眼镜店,四周的景象跟两年前差不多,祝星遥努力把棉花糖吃完了,把签子折断,丢进垃圾桶。江途回头,目光落在她鼻翼上那颗小小的痣,轻声问:“你还想去哪里?”

祝星遥站在垃圾桶旁边,还没回答,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