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珠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状似不经意地道。

陆卫两家联姻,那排场小得了么,据说那一条街要专门停放宾客的车。

像一记闷锤,突然就提醒我,那些好像被我刻意用橡皮在脑海中擦掉的事情。我知道裴明珠肯定是故意的,所以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上班,VV叫我去整理这一期的作品推荐表,结果我却莫名的心神不宁,将一作者资料交了上去。叫我写一篇文章的推荐语,结果我来来回回只想出一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VV把我叫进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上还有今天新鲜的报纸,我看见那张熟悉的轮廓,发尖鬓角都整理得无比妥帖,正统的灰色西服,玉白色领带,衣冠楚楚。

我的眼睛,还是克制不住地往上面瞄了瞄,VV肯定注意到了,否则,她不会清咳两声,来拉回我的注意力。她没有多问我怎么回事,只是将大大的文件一把压在那份报纸上,很痛快的给了我一句话。

今天先回去吧。

我知道,她必定是以为我被陆轻舟甩了,所以才体贴的做出这样的善意之举,但我在那一刻,就是不愿意让她觉得,我和陆轻舟有什么。况且,本来也就没什么。总之,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我开始意识到,虽然我竭力保持镇定,但思维始终是短路,甚至停止运转的。不过更让我确定的是,如果现在让我什么事都不做去一个人放空的话,我都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我经常都对裴明珠说冲动是魔鬼,所以我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于是,我在VV的沉默中很镇定的摇了摇头。

谢谢,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接着很乖顺的退了出去,回到座位上,强迫自己正常起来,做新一期杂志的专栏排版。

下班时候已经是六点,秋天已经到来,暮色浮动,凉风朝我聚拢。

我徒步走到公交车站,期间接到裴明珠的短信,她说晚上不在家吃饭了,和沈焕有约,问我要不要一起,我想了想,最终拒绝。我忽然有些理解,在高中时候,明珠鲜少参加我和许灼的约会,那时,我以为是她和许灼不对盘,现在才知道,有些画面,美好得你就是不忍心插进去,不敢打扰一分一毫。但不想直接回家,所以去了居民楼那里。平常是周末才去的,今天却特别想见到多一点的人,哪怕是和我有过冲突的邓蕾。

我到达居民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周围的行人穿着单薄风衣,脚步匆匆地从我身边穿梭而过,配合着风景,有种清洌孤绝的的味道。

踏进只有一圈昏暗灯光的楼梯,习惯性的摸索着往上走,一共六十八梯。我无聊的一步步数着,自娱自乐,在第六十七梯,要转弯的时候,我撞到了人。是个大婶儿,我匆忙的低头道对不起,那大婶儿似乎认得我,操着望城当地人的口音问我。

姑娘,你是来找隔壁家的?

我也认出她来,是许灼隔壁的邻居。我点点头,称是,她却大惊地望着我问。

他搬走了呀,没有通知你?

刹那,我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剧烈收缩,条件反射的捉住她的手,也不管熟不熟,就这么突兀的提高音量问,什么时候?!那大婶见我着急,急忙好心的告诉我,就刚刚,大概就十分钟前吧,俩孩子拖着行李,估计去前面路口打车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叮叮咚咚地跑下了楼。

我奔跑在浓重的夜色里,周围闪烁的灯光都成了摆设,所有人也只是闯入者,他们不重要。居民楼离路口步行有十分钟的路程,在我离我以为的终点越来越近时,却在前方那些突如其来的光束里,瞥见那件我再熟悉不过的白衬衣。

可它的衣角,最终隐没在了那辆车里。

我朝着那个方向奔跑,从来没有如此声嘶力竭的喊一个人的名字。

许灼!!!

我以为我用尽力气,他就能听到我打从心眼里的呼唤。风混合着那嘶喊发出了犹如裂帛的声音,我如一个偏执的妇女,不依不饶的追着离家出走的丈夫。

接着,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那车中途停顿了一下,却仅仅只有一下,随即又呼啸着离我越来越远。

我终于喘不上气,被迫停下来,弯腰不均匀的呼吸。

就在此时,天空忽地传来了一声闷响,我抬头,居然发现是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盛开,它们零星地砸落下来。绽放的方向是中环路那边,订婚宴应该正式开始了。我停在原地,盯着那个热闹的方向,内心一片空茫茫。

那烟花美得让人几乎潸然泪下,我看见周边所有人都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它们同我一起,驻足凝望这盛大。有车行由远及近的行驶过来,急促的按着喇叭,似乎控制不住刹车,我却恍然未觉。

眼底最后的画面是五彩星芒。而我,终于成为了最安静的观望者,再不做任何声响。

 

 

第41章 烽烟四起。

后来,我是从方文的嘴里,听见了那天的订婚典礼全过程。

方文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宴会大厅正一片其乐融融。他犹豫了很久,才挤过人群,将手机递给陆轻舟说,医院打来的,说是…夏小姐出了车祸。

闻言,陆轻舟原本捏住杯盏的手指紧了紧,他瞥了方文一眼,随即接过了电话,镇定自若的对着那边的人说话。

对不起,我和夏小姐只是泛泛之交。

一句话完,他很果断的切掉了电话,接着收拾好所有遗漏的细微情绪,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邀请卫优澜开舞。卫优澜一袭火红摆尾礼服,与他在舞池的最中央,跳热辣的探戈。周围的闪光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闪得更加剧烈。事实证明,他绝对是一个极好的演员,哪怕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也可以与之做出如胶似漆的样子。

那首探戈的音乐有些长,全场激情四射,一曲终了,陆轻舟气息也已经有些紊乱。方文隐没在热闹的人群中央,看陆轻舟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方文对我说起的时候,注重了这一个情景,因为在那瞬间,他似乎已经嗅到,有些故事,已经开始了它破败的结局。

陆轻舟一把将手机扔到方文怀里,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查它是哪家医院。

语毕,转过身,脱掉他那周正碍事的外套,在所有宾客和记者惊异的眼光中,开始奔跑。

方文本来也要跟着来,但挂断电话后,陆老夫人却从背后叫住了他。

我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陆轻舟。衬衣的领带被松开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那张放大的脸,将我吓得整个人往床侧边缩。我裹着被子问,怎么回事?!陆轻舟重重的伸出右手弹我脑袋。他说夏平安,你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混蛋。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导致你从喜气洋洋的订婚宴转程跑到这里来数落我?!语毕,医院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探进脑袋来,看我醒了,特别激动的跑过来慰问般的握住我的手道。

这位小姐,你醒过来简直太好了啊!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忽然记起,之前我好像是站在马路中央看烟火,接着就没印象了。我问他,是不是你撞了我啊,没关系的我没受伤,你走吧。随即,我听见陆轻舟哼笑了一声,那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道。

是这样的,小姐,您的头撞坏了我的车盖,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这是我们老板的车…所以…你看…

然后我就崩溃了。接着我才知道,当我站在马路中间的时候,并不是因为被车撞了才晕倒的,而是因为从来没有运动过,却持续长跑了十多分钟,又不会调节气息,最终体力不支的倒了。正好那中年男人刹车在我面前,我一倒,头直接撞上了人家的前盖,导致表面出现了一个小坑。

陆轻舟挖苦我说,夏平安,你真够可以的,这是第二次了。

当时,我不知道陆轻舟嘴里的那个第二次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道,在我还没有与他狭路相逢之前,他已经因为我,而打乱了一次人生的步调。就是四年前在十八梯,因为我突然的螳臂当车的行为,导致他从机车上摔下来,伤到了腿,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而原本,在那个时间,他已经申请了瑞士一所私立大学的offer,定了机票要飞去国外,逃离陆家这张网,我却生生的,阴差阳错的将他留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他再次遭遇我之后,总对我有特殊的,想要接近的冲动。

那个时候,陆轻舟知道了一个词,叫本命。书上说,所谓本命,就是不管你在哪里,你走多远,你做了什么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只为让你去遇见一个人。你所有的奔赴只为见她一面,不管他处于什么境地,你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见证她的开心,伤心,荣光,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