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雨胸口提着的一口气，重重舒了出来：“谢谢医生。”
护士从手术室将沈洛推出来。
北雨走上病床前，低头看向他。此时双目紧闭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连双唇都没有半点颜色。
北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快点醒过来，醒过来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心话。”
作者有话要说：江越之前就是个体育生混混，这种人冲动意气用事，所以他的脑残行为也是说得过去的~~至于高利贷，其实不夸张，现实中也有这么恐怖的，何况这就是敲诈勒索了~
45、照顾
沈洛是隔日清晨醒来的。
除了警察来做了笔录，北雨就一直守在他旁边, 大半夜没阖眼, 直到快天亮时, 才终于熬不住, 不知不觉趴在床上睡了会儿。
到底睡不踏实，不过十几分钟, 忽然就一个激灵醒过来, 睁开眼睛, 对上得便是沈洛漆黑如墨的双眼。
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你醒了？”她惊喜。
沈洛微不可寻地点头，试图要坐起来，北雨赶紧扶住他：“你别乱动, 小心碰到伤口。医生说你伤口很深，必须好好休养。”
沈洛看着她默了片刻：“那些人怎么样了？”
北雨道：“警察说这是个涉黑团伙，那个老大叫陈铁, 之前在帝都犯过事, 出来后就跑到这边放高利贷敲诈勒索，之前已经得手过几回。他们抓了李柔拍了裸照, 还想让她卖身还债, 江越这个白痴就脑门一热, 把债给扛了下来, 让他们放了李柔自己顶上。哪知几个月利息超过了百分之三百, 而且还坐地起价，江越这人脾气轴，赌气让人卸了他的手, 还好李柔录了证据，出去后就报了警。江越这家伙从小就冲动，做事不顾后果，以前替人出头被人开瓢，脑袋缝了十几针，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估计从那时起就更蠢了，不然怎么快三十了还能干出这种冲动事！这回还连累你！幸好你没大碍，不然我非得撕了他不可。”
他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缠着纱布的江越，鬼鬼祟祟冒出一个脑袋：“小雨，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北雨转头看了他一眼，怒道：“滚！”
江越赶紧缩回去，只露出一只手，摸索着将两只保温桶放在地上，然后带上门，飞速跑了。
北雨昨晚没吃饭，此时也觉得有些饿了，走过去将保温桶拿过来，咬牙切齿道：“我就不该拿钱去救他的，让他给黑社会卸掉一只手长点记性也好。”
沈洛嘴角微微动了动，似是笑了下：“其实江越虽然冲动了点，但也情有可原。喜欢的人被黑社会抓走，为了把人救出来，他也只能先用欺骗的手段凑到钱再说。”
北雨没好气道：“明知道是敲诈勒索，他怎么不去找警察？
沈洛看着她，反问：“那你为什么去找警察？而是先拿钱去救他？”
北雨噎了一下：“要不是他爸是我亲表舅，他是我亲表哥，我怕他出了事他爸妈受不了，我才懒得管他。”
沈洛一本正经道：“因为江越是你的亲人，所以你可以感同身受，不想让他出事，就选择拿钱先去救他，而不是第一时间报警。而李柔对江越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北雨不以为然，但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勾唇笑道：“那如果是我出这种事，你会像江二狗那么那种傻事吗？”
沈洛轻描淡写道：“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北雨扬起眉头：“那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呢？”
沈洛道：“那应该也只能跟江越一样了。”
北雨抿嘴笑开，定定看着他，若有所思点头，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我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啊！”然后又昂昂头，笑盈盈道，“不过也是，要不是重要的人，那把刀砍下来的时候，你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替我挡了。这样说来，我肯定是你特别重要的人。是不是啊？”
沈洛看着她，仍旧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只是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色，然后闭上眼睛稍稍歪向另一边，低声道：“我再睡一会儿。”
竟然不接自己的话，北雨撇撇嘴，问：“你不饿么？”
“不饿。”
北雨轻笑了声：“那你睡吧，饿了再起来吃饭。”
病房是带卫生间的单人间，她去到里面洗漱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一个晚上没怎么睡，整张脸憔悴的吓人，肤色暗沉，双眼无神，像个女鬼一样。
“啊！”她崩溃地尖叫一声。
“怎么了？”沈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没事没事。”
北雨用力洗了把脸，懊恼得要命。刚刚他面对的就是自己这副丑样子，难怪她说那种暧昧的话时，他明显有点逃避。
估计觉得被骗了！毕竟平时的她还是非常光鲜亮丽的。
北雨胡思乱想着洗完脸，从包里翻出隔离和粉底，对着镜子画了个淡妆。气色看起来好了，整个人也就看着顺眼了几分，这才恢复了自信。
走出卫生间，沈洛已经坐起来。
北雨大惊：“你起来，怎么不叫我？”
沈洛道：“我没问题。”
北雨道：“医生都交代你要静养，你还担心我照顾不好你？放心吧，你是因为我受得伤，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好的。”
说着拿起保温桶，撇撇嘴：“有粥还有排骨汤，一看就不是来自餐馆。江二狗那蠢货顶着张猪头脸肯定不敢不回家，十有八\\九是那个李柔弄的。算了，不吃白不吃。”她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她将粥汤盛出来，忽然发觉沈洛要下床，吓得赶紧道：“你干什么？”
沈洛道：“我去洗漱。”
北雨一副怕了他的样子：“我的大哥，您就消停点好么？要干什么叫我一声就好了。你别动，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沈洛沉默了片刻：“我想上厕所。”
这回轮到北雨怔了下：“那我扶你去厕所。”
沈洛有些无奈：“我伤的是肩膀，腿又没受伤。”
北雨支支吾吾道：“医生……交代你右手不能动，我得帮你解裤子！”
沈洛难得失笑：“那好吧！”
北雨瞅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调戏了，想着两个人都是一起洗过澡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挑挑眉，佯装一副臭流氓的样子道：“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你还不好意思么？”
沈洛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北雨扶着他来到卫生间，站在马桶前站定后，他那只可以自由活动的左手也不动，就那样歪头静静看着她。
目光隐约还带着挑衅。
谁怕谁？
北雨挑挑眉，伸手帮他拉裤子，拉下之后，她还故意看了眼，然后才抬头问他：“要我转身回避么？”
沈洛没说话，只勾了勾唇，忽然伸出左手将他的眼睛轻轻捂住。
水声响起，北雨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中，这种暧昧的亲昵，让她忽然觉得人生奇妙得如同做梦。
从卫生间出来后，北雨小心翼翼扶着他在床上坐好，端着碗坐在他旁边，笑着给他喂粥：“宝宝乖，张嘴吃饭饭。”
沈洛白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张嘴吃下。
他越是一本正经，北雨越玩得起劲，一顿饭喂下来，自己笑得不亦乐乎。
沈洛终于忍不住：“这么好笑？”
“本来就很好玩，你这个人就是太无趣。你要是跟我一样，会发觉这世上有很多乐子。”
沈洛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定定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北雨从来没照顾过人，在她的想象中，觉得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但是照顾沈洛，却让她非常有成就感，出了担心他的伤，昨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收拾完毕，就坐在他旁边和他说话。
她话多，他就听。
说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昨天沈洛的失态，不由得好奇问：“你认识那个黑老大陈铁？”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怕的沈洛，要不是警察赶到，江越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抱开，只怕那个陈铁已经没命了。
沈洛闻言默了片刻，才轻描淡写道：“高中的时候一个学校。”
“同学？”北雨有些意外。
沈洛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厌恶：“算是吧！”
北雨试探问：‘你们有仇？’
沈洛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闭上眼睛：“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北雨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你身边待着。”
沈洛呼吸渐沉，北雨就趴在旁边默默看着他。
他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他似乎总喜欢皱眉，像是有太多化解不开的忧愁。她对他其实一无所知，所以不知道他的忧愁来自哪里，只是莫名觉得有点心疼。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想抹平那眉头的郁结。
门响起低低的声音，北雨抬头，看到小飞船小心翼翼探进了脑袋，北雨赶紧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飞船会意地点头，拉着身后的表叔周煜蹑手蹑脚进屋。
周煜看向北雨，朝她露出询问的眼神，低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伤的？”
北雨不知道他怎么得到消息的，只小声回道：“说来话长，等他醒了再告诉你吧，总之都是因为我。”
周煜摇摇头，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又问她：“你就是他女朋友？”
北雨点头。
虽然名义上还不是，但本质上早就是，所以这样说应该也无可厚非。
小飞船跑到床头，亲了亲沈洛的脸，红着眼睛小声道：“爸爸，你怎么生病了？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会心疼的。”
周煜看了眼北雨：“你昨晚守了一夜吧，回去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看着他。”
北雨犹豫，周煜有点无奈：“他是我表哥，亲的。”
“那好吧，我回去洗澡换个衣服，给他带饭过来。”
北雨一步三回头，不太放心地出门。而门刚刚阖上，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周煜道：“这是人民医院，我妈你姑姑曾经是这里的外科主任，现在的副院长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你曾经的主治医生，她昨天看到你进急诊室，通知我的。”
沈洛道：“是吗？”
周煜道：“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陈铁就是高中欺凌你的那个人？”
沈洛冷眼看了他一下：“我不想再提。”
周煜道：“你把人打成重伤，现在还在重症病房，如果不是因为你被他砍了一刀，而且他犯了重罪，那就是防卫过当。”他顿了顿，“哥，你是不是又犯了？”
沈洛左手捂住眼睛，淡淡道：“放心，我很好。”
“哥!”
“你烦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到了哈哈哈~尽量再写一章，什么时候更新就不知道了。
46、小白楼
周煜：“哥，如果你真得有问题, 就去找陈院长, 他对你以前的情况最清楚。”
沈洛移开手, 看向他：“你觉得我还跟十几年前一样？生过病就不会变好？”
周煜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你将人打成那个样子，我不得不担心。”
沈洛轻笑一声：“要是宋南风差点被人伤害, 而且还是你曾经最憎恨的人, 你不会冲动？”
周煜摊摊手：“好吧！”顿了顿, 又问，“你真得和那个北雨在一起了？”
“有问题？”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谓我的世界是被你们所有人构造出来的, 我现在只是想回到属于我的正常人生。”
周煜轻笑了笑，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小飞船，道：“难怪你不让小飞船跳级上学。”
沈洛闭上眼睛：“你先带小飞船回去, 小孩子待在医院不好。”
周煜道：“你一个人能行？”
沈洛道：“我只是手臂受伤。”
小飞船拉着他的手：“爸爸, 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
沈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乖，跟表叔回去, 等我出院了再来接你。”
小飞船撅了撅嘴：“可是我想照顾你。”
“听话！”
“好吧。”
周煜拉着小飞船往外走, 到了门口, 又不放心地转头：“哥, 你要有问题就赶紧找陈院长。如果你想过正常人生, 就绝不应该让北雨承受可能的风险。”
沈洛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等到病房变得安静，他才慢慢睁开眼。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了会呆，他慢慢起身下床来到窗边。
窗户对着的不远处有一座独立的白色小楼, 小楼独门独院，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条纹装的病人，在院中的草坪行走。比起医院的主楼，显然冷清安静许多，一看就是这座三甲医院里一个特别的存在。
十五岁那年，他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整年。
沈洛闭了闭眼睛，想起周煜刚刚的话。
“如果想过正常的人生，就不应该让北雨承受可能的风险。”
生命快进入第三十年，其实他仍旧不喜欢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可是在自己孤独而苍白的世界封闭太久，总还是会想走出来看看阳光。
他十二年前遇到北雨和江越他们，已经迈出第一步，后来这些年算不上太成功，但至少像是在枯井中坐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点阳光。
再次遇到北雨，好像一切豁然开朗。就像是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一根绳子丢入了枯井，让他可以爬出去了。
只是没想到那些他已经完全忘却的前尘往事，忽然又冒出来，提醒他，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沈洛用力闭上眼睛，将那些久远的往事摆脱掉。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他深呼吸口气，转头：“进来。”
来人是安璐，长卷发高跟鞋，精致的妆容，冷艳风情不失文艺，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不知是仙女还是妖精。
沈洛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安璐道：“今天来拜访陈医生，听他提起你受伤住院。你怎么样？”
沈洛走到床边坐下：“没事。”
安璐笑着走过来：“真是凑巧，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一来就碰到你，看来这里确实是我们的缘分之地。”
沈洛淡淡看了他一眼：“安璐，我们并不算熟悉。”
安璐笑：“如果我们没有失去联系，应该比这世上所有人都熟，毕竟我们见过彼此最糟糕的状态。”
沈洛道：“我们周围的病友，状态都很糟糕。”
安璐道：“但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年龄相似，都有不好的经历，甚至都曾接近过死亡。我还记得当时我偷偷跑出病房，来到这栋楼楼顶轻生，是你发现我将我救下来。我十五岁之后的生命是你给我的，你出院后我一直在找你，直到前些年偶然得知Pluto就是你，便一直追随着你的脚步，去你去过的地方，看你看过的风景，放弃画画，专注摄影。我查到了你的经历，发誓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你面前。”
沈洛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看起来不错。”
沈洛轻笑一声：“我也觉得是，可明明你是独自带着孩子的单身爸爸，为什么等我出现在你面前，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她顿了顿，“我忍不住打听了下北雨，怎么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那样的人？她和你根本就不像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
沈洛皱眉：“安璐，我早已经从那栋小白楼走出来，而你看起来还没有。”他站起来，再次来到窗边，“你在小巷子里的路边早餐摊坐下来用过餐吗？”
安璐摇头。
沈洛又问：“那你吃大排档时听过周围的人说话吗？”
安璐再次摇头：“我很少吃大排档。”
沈洛道：“我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