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幽哪里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将手中竹篮放下,低声道:“你在这里,我进去看看。”似乎,鼻中闻到了血腥味。

燕九哪里敢让他冒险,原本抓住他的手不仅没放开,反而握得更紧。

“不用。”她说,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空着的那只手从背上取下了寒月弓。“我来!”说着,从阴九幽背后站了出来。

见状,阴九幽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一动,抬手阻止了她抽箭的动作,弯腰在脚边拾起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递给她。相较之下,直接投石比拉弓要省下不少力气。若是以前的他,连石头都可以省了,隔空挥袖便能将门推开。

燕九接过,感到石头上似乎还带着他手的余温,突然间竟有些舍不得扔出去。脸不由因这样傻气的念头而微微一热,忙功聚右手,扬起,抛出!

只听啪的一声,木门吱呀敞开,原本浮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倏浓,屋内静无人声。

出事了!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眼,心沉至底,知道那对老夫妇凶多吉少。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本应该就这样转身便走,但是若真那样,只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危险。

“进去看看。”沉吟了一下,燕九道,手再次抓住阴九幽的手。这个时候,无论是让他独自前去,还是留在原地,她都不放心,只能将他带在身边。

看着她如同老母鸡护着鸡崽一样小心翼翼的神情,阴九幽只觉心口微热,脚下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如同预料的那样,屋主夫妇一个倒在灶边,一个则趴在门口,手往外伸着,显然是想往外爬。皆是一招毙命,血自他们身下流出,淌得极远。屋内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显然不是打劫。

阴九幽在老头尸体前蹲下身,将他翻过来,看了一眼伤口。抬头,看到燕九疑问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起身去看老妪的尸身。

“欧阳清。”他低语,“是来找我的。”是鞭伤,一个穿胸而入,一个绞颈而亡,根据勒痕,他能分辨出是欧阳清的金丝鞭。

“他难道没死?”燕九惊问。她一直以为,他既然活着,那么欧阳清自然是死了的。

阴九幽摇头。

除夕宛阳一战,他放了欧阳清,不是因为什么慈悲之心,只是觉得这个人若真死了,他的前半生恐怕真要变成幻梦一场,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否真正走过这么一遭。

太空也容易入魔。了尘如此说。于是他在抛下一切的时候,仍为自己留下了一点挂碍,如燕九,再如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找他报仇的欧阳清。

如今,那个人真的找来了。

门突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哐当一声关上,然后屋顶上传来嘭嘭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片刻后,一股烟味窜入两人鼻中。

有人放火。阴九幽心中明了的同时,燕九已经拉着他往门外跑去。

“不能走正门。”即使到了此刻,他依然冷静如常。

对方既然投火,自然是想将他们困死于这屋内,门外定然早已有了防备,此时冲出,无异于自投罗网。

燕九反应也是极快,闻言只是稍顿,便改向内跑。她记得,主屋的卧室有一口窗子。

草屋着火,烧起来极快,火势不片刻便蔓延到了两边侧屋,烧断的木头以及燃着的草束从屋顶掉落,数次都被燕九用弓给扫开了。屋内烟雾弥漫,呛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

若是知道会牵累到她,当时他必然不会放过欧阳清。看着身子笨重的燕九一边护着自己,一边去捣紧闭的窗子,阴九幽脑子里浮起这个念头。

他终究学佛不久,脾性改变不大,平日只是敛了戾气,此时遭遇危险,本性自然而然便露了出来。

趁燕九砸窗的时候,他脱了外衣裹住手,然后捡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断木,推开她,将断木插进被砸出一个窟窿的窗口使劲一搅,整个窗子立即报销,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木框。

看了眼燕九,他将断木往屋外扔去。燕九会意地紧跟着穿窗而出。

屋后紧挨长满松树的山坡,窗口被茂密的松针掩着,竟然没人发现。燕九平安落地后,警觉地扫视了眼四周,感到没有危险,正准备返回屋内接阴九幽时,发现他自己已经攀着窗爬了出来。

站在松林子中,眼前一片火光,风助火势,只听得噼啪燃烧声中,前面还隐隐传来兵器交击的打斗之声。

第三章祸(3)

阴九幽知道是隐在暗处的葛三山与人交上了手,自己两人留在此地只会给他添乱,当下拉着欲往前面查看的燕九往林子深处遁去。燕九功夫虽然不弱,但身怀六甲,总是不大妥当,自是能避则避。

还没跑出百步,身后轰的一声,草屋坍了。两人赶紧匿于树后,回头,透过熊熊大火,可以看到数十名弓箭手呈扇形围在草屋外面,手中弓开弦紧,箭尖指着草屋,只要有人从正门一出,立即便会被射成刺猬。弓箭手外围,葛三山正被数人围攻,久违的欧阳清双手负后站在战圈之外,全神贯注地盯着燃烧的草屋。

显然,阴九幽虽然武功尽失,但余威尤在,欧阳清丝毫不敢大意。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发现两人不在火中。

阴九幽看着陷入重围的葛三山,目光一黯,心知若是自己就此逃离,葛三山必然不能幸免。何况,以他现在的能力,只怕也逃不出去。

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已将目前处境分析清楚,甚至拟出了数种解决的方案以及可能得到的后果。

“你说你喜欢我。”他转过头,看向燕九。

燕九愕然,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谈论此事,但仍然嗯了声。

“有多喜欢?”阴九幽再问,本来平静无波的黑眸中浮起了淡淡的嘲讽,表明不信。

燕九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有多喜欢?这要让她如何说。喜欢到明知他不喜欢自己却仍然纠缠不放?喜欢到在得知他死亡的那一刻,便失去了生趣?喜欢到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会心口作痛……

阴九幽并没容她多想,脸上讥讽的味道更重。

“喜欢到能为我去死吗?”询问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强烈的鼓动与引诱,由一身清净僧人装扮的他口中说出来,再与其脸上的讥嘲一对比,竟是说不出的魅惑。

不自觉,燕九点下了头。明知那话中有陷阱,但是能再次看到这样久违的他,便是真的立即让她去死了,她也甘愿。

闻言,阴九幽眸中异芒一闪即逝,脸上浮起温柔之极的笑容,手背轻轻碰了碰燕九的脸,说出口的话却冰冷而残酷。

“那你现在去帮我把他们引开。”

燕九心中一寒,接着转为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要弯下腰去。明明她也正在打同样的主意,但是当由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却让她产生心脏被人剜空的感觉。

看着她无法掩饰的惨白面容,阴九幽垂下眼,遮去眸底那抹抱歉,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不去也没关系,不过是喜欢罢了,可不值得赔上性命。”

“我去。”燕九蓦然背过身,咬牙道,却不愿再去看他。心,在他做出这种要求的那一刻,突然就这么冷了下去。此次事了她如果还有命在,或许,便能够从这段荒唐而绝望的感情中抽身了吧。

阴九幽目光落在她露出衣领的雪白颈子上,数缕发丝因方才的逃亡从发辫中脱落出来,凌乱地散落在其上,在天光下泛着浅褐的色泽。他手指微微一动,然后又停下,强抑住了想将那发丝从她颈间挑出来的念头。

“去吧。我会在今日去过的那座小谷中等你……”他低语,顿了顿,就在燕九准备要闪身而出的时候,再次开口,“好好活着。”

燕九身形微滞,冰冷的心竟然因他最后那句几不可闻的话语而倏然回暖,一抹苦笑浮上唇角。不过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能牵动她的所有情绪,这样还谈什么抽身?

“你先藏好身。”她说,忍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如今的模样印刻于脑海中。

阴九幽没有去看她的眼睛,甚至于没有再看她一眼,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便转身躲进了旁边一个被灌木掩盖住的岩石下。

从外面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破绽,燕九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隐藏着身形往林深处行去,直到足够远后,才现出行踪来,回身一箭,立时便引来了早已察觉不对的敌人追击。

箭呼啸着从林中穿过,然后是衣衫掠风之声。

注意着大概有一半人追过去之后,阴九幽突然从藏身之处窜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路跌跌撞撞,尽捡灌木丛生轻功难以展开的地方跑。

他太清楚,没了武功的自己便如同一个累赘,只会拖累燕九和葛三山。以他们俩人的能力,燕九就算怀着孕,打定主意要逃离,也不是一件难事。但若带上自己,三人都得没命。

他当然还没伟大到要舍己救人,也自然不是活腻味了想自寻死路,他只是太过善于权衡利弊。与其三人在一起面对敌人集中的兵力,还不如分散逃离来得生存机率大。何况,就算功力尽失,若非他愿意,想要他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之所以没跟燕九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是没那个时间,再来就是她肯定不会答应抛下自己,以那个丫头的傻气,只怕宁肯跟自己死在一起也不会独自离开。

身后传来敌人的呼喝之声,不时有羽箭掠过身旁插进树干,若非阴九幽逃跑的路线毫无规律,又善加利用掩身之物,只怕早被射中。

然而,便是这样,也不过是拖延被擒获的时间而已。因此,当熟悉的长鞭破空声响起之时,他便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再拼了老命地逃跑了。算算时间,那俩位应该安全脱身了才对,毕竟最厉害的欧阳清在他这边。

燕九在小谷中等了两日,却一直没等到那个答应要在这里等她的人。这才感觉到不对来,是他骗了她,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后一个猜测便如同一根刺卡在她喉咙里,让她坐立难安,再也等不下去。

出得山来,先去了一趟两人曾住过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堆灰烬,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烟火味,春雨将黑褐色的炭尘冲得到处都是。不过两日光景,断壁残垣间竟然冒出了绿色的野草,哪里像不久前还有人住过的样子?

莫名的悲凉浮上心间,燕九没让自己多想,转身往山上奔去。如果阴九幽没事,定然是回了云渡寺,即便没回去,从寺中僧人身上,多少应该也能探听出点消息来。

第四章互诈(1)

云渡寺的和尚在看到燕九的那一刻脸色顿变,差点失手将门关上。

“九幽师叔不是已经跟女施主下山去了?”他脱口而出,语罢才觉得不妥,赶紧合什诵了声佛号。

燕九心中微冷,但仍然打起精神问道:“请问小师父,这两日他没回来么?”

“师叔自那日走后,便再没回过寺。”看门僧道。

看得出,他并没有说谎。燕九咬了咬下唇,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停下,在看门僧警惕的目光中问:“了尘大师可在?”不知为什么,在茫然中,她最先想到的不是与阴九幽关系密切的曼珠等人,也不是女儿楼的姐妹,却是那大和尚。

那个和尚,有让人心绪安宁的特质。

了尘在后山担水浇菜,袖子卷在肘上,僧袍下摆扎在腰间,看上去就像一个平常无比的杂役僧。对于燕九的到来以及施礼问候他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自顾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浇完面前那块菜地。

“姑娘何不就此罢了,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放下水桶,他看向一直安静立于旁边的燕九。他知因果,了轮回,所以常常冷眼旁观世人之苦痛,而后因势利导度人,却不妄加干涉各人的行为方式。此次多言,已是破例。若眼前女子因此而一转念,或许便能免了许多苦难。

燕九此时已然平静下来,闻言微微一笑,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

这两日一边焦躁等待,一边冷静思考,她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是每一提起这个念头,就想到那日两人相伴寻找隐居之所的情景,想到他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以及温和的笑容,然后心便像被某只手紧紧攫着一样疼。

她其实知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是无法勉强的。他哪怕是有那么一丁点将她放在心上,也不会提出让身子沉重的她引开敌人的计策。只是知道又如何,她还是无法放手。

也许……也许有一天,当她筋疲力尽,再也无力去爱之后,就能罢休了吧。

自嘲地笑了下,她冲了尘一抱拳。“多谢大师,燕九告辞。”语毕转身便去,没有说出此行的目的,她想她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或许连了尘自己也不知道,有他在的地方,人们分外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意。

“九姑娘切记,凡事绝处必有生机。”身后传来了尘的声音,等她回头时,他已然挑着水桶走了。

绝处必有生机?为什么从不说一字废话的他要与她说这句话?难道是在预示着什么?

燕九没有去直接去找曼珠,而是从女儿楼的情报网得知,阴九幽已经回了阴极皇朝,与之同行的是新近升为紫合部首座的欧阳清。据闻,两人已化解干戈,前嫌尽消。至于之前江湖上盛传阴极皇死亡的消息如今自动被转化为诈死,用以诱杀对阴极皇朝图谋不轨的组织,连带的欧阳清反叛之事也被解读成为了计策中的一环。

但是燕九知道,那不是事实。因为阴九幽剃度之事不假,欲出红尘之心也不假,欧阳清又是其宿敌,会与他同回阴极皇朝并表现出和睦的假象必然有迫不得已之处。

如今想要弄清事实,看来只能找曼珠了。

燕九刚出客栈,便被人找上。在一处普通宅院里,她见到了一个让她惊喜交集的人。

那是一个白衣女子,长发,正站在一棵樱桃树下仰头看着树上,侧颜娟秀,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明明是很温暖的画面,却因她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鬼气而让人觉得有些飘浮不实。

“三姐。”燕九眼眶一热,叫道。那女子正是女儿楼的白三,自从去年奢香城一别,两人此时才得已见面。

闻唤,白三转过头来,在看到她突出的肚子时不由一怔。

“你过来。”她招了招手,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

燕九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白三笑,见状有些惊讶,但很快便被重逢的喜悦给掩盖了,忙快步走了过去。

“吃樱桃。”白三突然伸手接住树上落下的一桠枝叶,笑眯眯地递到燕九面前,只见那油绿肥厚的叶子间托着一粒粒鲜红色玲珑剔透的小果实,煞是好看。

这样的白三是燕九陌生的,她抬头,看到在茂密的树叶间露出了一角紫色。树枝摇动间,又落下一桠果实累累的枝干。白三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连着手中的另一根一起抱住。

“树三,下来。”她喊。语音未落,一条人影已经从树上跳下,落在她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突然探过头吻住她的唇,将自己在树上含住的一粒樱桃送进了她的唇里。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让她连拒绝都来不及。

“莫除枝上露,从向口中传。”男子满含笑意地吟道,看着白三苍白的脸瞬间嫣红,这才得意洋洋地转开目光,落向一旁的燕九。

“大妹子,好久不见!哎呀,有宝宝了,那定然喜欢吃酸的,这樱桃分你一枝。”

俊美无匹的脸,笑起来脸颊上深深的酒窝,黝黑明亮的眼,这个男人……燕九连想都没来得及想,手中便被塞进一根樱桃树枝。

白三将口中的樱桃咽下,吐了核,这才面带红晕地解释:“他是卿溯……那个乞丐树三少。”

“婆娘啊,早知道你会一直喊当初的名字,我那时就该取名树哥哥的。”卿溯的下巴在白三脖颈上蹭了蹭,带着些无奈地控诉。

两人这样一对一答,燕九登时想起三年前幻帝宫之行时,那个时常挂在白三身上的乞丐,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卿家三少。看得出来,她最心疼的三姐终于得到幸福了。思及此,阴霾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些好转。

在宅内,燕九还看到了曼珠和葛三山。这才知道阴九幽竟然是卿溯的小叔叔,此次来原本是因为他遁入空门之事,没想到竟出了变故。

“小叔叔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曼珠说,一脸忧色。沙华仍留在皇朝内留意形势变化。“那日他与欧阳清一道回来,但发话和下达命令的基本上都是欧阳清,我们担心小叔叔有危险,不敢异动,只能忍耐,好在欧阳清在皇朝内的势力早已被小叔叔拔尽,暂时之内不敢有大的动作。”

“他……他有没有受伤?”燕九问,心中忐忑。

一直没有说话的葛三山听她开口,不由冷哼一声,甩袖走了出去。显然,他因燕九将阴九幽迫出云渡寺从而令之身陷危险一事极为不满。

燕九神色微黯,却没说道歉的话。有的事做了就是做了,无论是道歉还是后悔都无济于事。

白三哪里看得别人欺负自己的姐妹,秀眉一扬,脸色冷了下来,就要发作。幸好卿溯见机得快,一把抱紧她,同时岔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欧阳清没有给曼珠他们接近他的机会。”他道,“依我看,阴小子暂时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曼珠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欧阳清还要利用小叔叔控制住各部首座。只是……”她微微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小叔叔的反应有些古怪,好像很害怕,又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

燕九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底。

卿溯按着额角,陷入了沉思。怀中的白三则仔细地将枝条上的樱桃一粒一粒摘下来,然后放入身旁小几上的白瓷盘子中。

艳红映着雪白,压着数片翠绿,显得分外的美丽诱人。

“必须找人接近阴小子。”卿溯开口,俊美的脸上难得的严肃。

白三回眸睨了他一眼,蓦然将手中刚摘下的果子喂进了他嘴里,于是如愿看到他再绽笑颜。他一严肃,她就觉得紧张,然后会无法控制地想起两人几乎生死永隔的那段日子。

“我去。”燕九道,神色间是无法撼动的坚决。

“不行。”几乎是她说完的同时,白三便不由分说地以同样的语气否决。有她在,怎么可能让小九以身犯险。

“三姐!”燕九几乎是乞求地看向素来说一不二的白三,她知道,如果白三不同意,自己根本不可能出得了这个院子。

白三没看她,再次拈起一颗樱桃反手喂进卿溯的嘴里,然后淡淡地道:

“我去。”

第四章互诈(2)

卿溯并没让白三去,只因白三的脾气只适合杀人,不适合与人打交道。至于其他人,在欧阳清有心防守下,连三途河都过不去,更别说接近冥宫了。

于是,卿溯招来了卿家侦探敌情及传信用的海冬青,想利用它与阴九幽联系,但花了两日,却无功而返。这一来,他便知道事情只怕比之前预测的还严重。

同时,收到了他母亲黑山明秀的消息,由黑尉处得知,阴九幽被监禁于冥宫地下的水牢中,神志似乎有些问题,如同婴孩一般,黑尉无法与他取得勾通。

营救之事陷入了僵局,即使卿溯想亲身混入阴极皇朝,也无法渡过三途河那一关。此时的冥宫,出入皆被控制了,连同曼珠沙华二人也被隔离在了外面。

燕九无法再等下去。曼珠等人也是如此,只因他们比其他人更清楚,在冥宫的水牢中意味着什么。

“三姐夫,让我去吧。”燕九咬牙,“我是他的女人,欧阳清定然会将我带到他的面前去。”

听到这一声三姐夫,卿溯原本应该是开心的,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沉重。如同其他人一样,他们都明白燕九这话背后的意思。

欧阳清如此痛恨阴九幽,越能打击到阴九幽的事他自然越乐意去做。燕九是阴九幽的女人,又怀有他的孩子,那么将她擒获,并施于折磨,自然是比伤害他本人更来得有效。而燕九也正好能借着这样的机会,接触到阴九幽。

似乎,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目光在众人既无法赞同却又无奈的脸上扫过,在经过白三时停下,看到她毫不妥协的表情,卿溯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大妹子,这回可要借你的光了。”他笑吟吟地道。

方法很简单,就是他易容成燕九的模样,去做同样的事。虽然会有破绽,但相信在见到阴九幽之前,欧阳清都不会对他怎么样,而一旦见到阴九幽,那么主动权就不在欧阳清手上了,那时是否暴露都已经无关紧要。

知道他的能力,这一次白三并没阻止。再没人想出更好的办法,燕九无可奈何,唯有妥协。

卿溯易容的时候,白三伴在一边。知她担心自己,他正要宽慰几句,燕九端着热茶走了进来,淡淡的桃花香随着氤氲的水气在屋子内散发开。

“我来送弓和箫。”燕九说,将茶水放到几案上,然后取下腰上的箫和背上的弓。“遇到曼珠,她用桃花泡了壶茶正要端过来。”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笑中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忧色。

“三姐夫,这次……拜托你了,请勿必保他周全。”在两人的注视下,她顿了一顿,轻轻道,眼角微微发红。然后,将弓和箫往案上一放,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如同在逃离什么似的背影,卿洵和白三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酉时初,一抹绿影从那栋普通的宅院中闪出,背上背着沉重的铁弓,腰上悬着一枝碧竹箫。

是夜,白三睡在燕九的屋内。曼珠虽隐隐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次晨,所有人才发现,前一夜便已离开的卿溯竟然出现在燕九的房中,而燕九本人,却已经不在。至于卿溯和白三二人,竟是被一壶桃花醉摆了一道。

燕九不敢冒险,卿溯的计策中有一个最大的破绽,那便是欧阳清怎么可能让一个对他有危险的人这样轻易见到阴九幽,这中间肯定还要做什么手脚。如果卿溯在见到阴九幽之前暴露了身份,便会前功尽弃,甚至还有可能牵累到阴九幽。这样的机率哪怕只有一分,她都不敢试。

所以,她不得不阳奉阴违,用桃花醉让最有可能阻止她的两人昏迷一夜,再将他们挪至自己的房间,借口白三要陪着自己而瞒过众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