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摇头,眼睛仍痴痴地看着满天星斗,像是沉浸进了某种美好的幻想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呢喃:“在崖壁上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我不怕死,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和澈儿。”

阴九幽没有说话,但揽着她的手臂却不自觉收紧。

“殿下……”燕九顿了顿,终于将目光挪到了自己深恋着的男人脸上。

“嗯?”阴九幽回望她,两人目光相接,在彼此眸子深处看到自己的身影。

“如果……如果燕九死了,你会不会伤心?”燕九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极认真地问。

会不会伤心……

吊在悬崖上执着地不肯放弃的窈窕绿影,身受重伤却毅然执弓引开敌人的女子,倒在他背上渐渐失去活力和生机的冰冷身体,取箭痛醒时紧抓住他再不肯放开的手……一幕幕预示着与死亡相去不远的画面从阴九幽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慢慢映现出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如同湖上的雾气般渐渐升起,然后弥漫开来。

目光缓缓滑过燕九清丽的眉眼,因发烧而晕红的脸颊,以及苍白干裂的唇,阴九幽只觉心脏像是有人拧着一样,疼痛迟钝而缓慢,却久久不去。

就在燕九的眼神由认真逐渐转换成忐忑伤感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抬起头看向泛着星光的湖面。

“当初,你得知我死讯的时候,有没有伤心?”他不答反问。

燕九愕然,张口想说有,却终究没说出来,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她的心已经空了,还有什么伤心难过?

阴九幽抬手安慰地捏了捏她耳朵,笑道:“我也不会伤心,你明白么?所以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燕九心中豁然明朗,清亮的眸子里露出狂喜的光芒,随即被一层反射着星光的薄薄水气所替代。

阴九幽微笑,低头温柔地吻住她的眼,而后是唇。

因着燕九的伤势,马车行速极慢。然而无论是阴九幽还是宇主子都不见着急之态,像是游历观光一般悠闲,不是偶尔对弈一局,便是互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对于湛鱼人是否会追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夏姬脸上常常挂着让人心情愉快的笑,就算她心中急如火燎,别人也看不出来。只有燕九,会不时催促马车快行,怕因自己而让大家陷入险境。

每当这个时候,阴九幽都会不顾其他人在场,将她背起,然后下车缓步而行。说想是马车太颠,让她坐得不耐烦了。燕九虽然心中欢喜,但终究不忍他受累,多来几次,便不敢再催。

这一天终于过了边境,进入云浮城。

夏姬再次用头巾将脸蒙住,然后独自下车而去。

“寒月结怨而成,又饮血过多,充满了暴戾之气,你如今有了丈夫孩子,不宜再用它。”宇主子对燕九道,说着,突然曲起拇中两指,对着搁在她身旁的寒月弓隔空虚弹。

一声轻细如同冰裂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燕九眼睁睁看着伴随了自己十多年的寒月弓由黑沉变得莹白,而后雪融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只握得一手空冷。

“主子……”她不敢置信,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质问语气。寒月如同她的血肉,他怎么能如此随意地便夺走?早知这样,当初又为何要赠予给她?

宇主子看到她的反应,黑眸静水无波,清澄得没有丝毫人类情绪。这时,马车再次停下,夏姬走了上来,手中拿着一顶四周垂着黑纱的帷帽。

“就此分道吧。”宇主子接过帷帽,道。对于突然收走寒月弓的行为并没再多做解释,对着阴九幽微一点头,然后戴上帽子,在车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坐上轮椅。

夏姬不舍自己照顾了多日的小阴澈,又不敢耽误,只得匆匆在他的小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取下自己腰上的一个小花包系在他的小手上。

燕九回过神,暂时将失去寒月弓的难过抛在一边,踉跄跳下马车。

“主子!夏夫人!”看着即将没入来往人群中的两人,她大声喊,心口哽得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失去,抓也抓不住。

远处的两人停了下来,夏姬转过身,冲着她挥了挥手,头巾外的美眸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儿。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肩上,然后身体被拥进那个始终能让人安心的怀抱,头顶响起阴九幽的说话声。

“我们也走吧。”

明明不是安慰开解的话,但当那温煦柔和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燕九却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宇主子为什么要收走寒月弓,明白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做。

只要她一天背着寒月弓,一天就离不开杀伐和战争,那样如何对得起被她强行拖入红尘的阴九幽,以及一生下来便受尽苦难的孩子?宇主子不过是斩断了她的另一条路,将她从两难的境地中拉出来而已。

看着两人渐渐隐没于人丛中,她抬手揉了揉涩意难当的眼,侧脸,正对上小阴澈甜甜的睡脸,心中不由一柔。

“阴九幽。”她突然喊。

“嗯?”

“你还愿意娶我么?”

“……嗯。”

“我会做一个好妻子。”

“我知道。”

笑,在身后人的眼中慢慢漾开,一直漾上眉梢,唇角。

第九章星湖(3)

云浮过罢是潆州,那是西北最大的一个城,因为有着云浮做屏障阻隔着外敌侵扰,又临辽河,水陆交通发达,因此其繁华程度直逼内陆大城。

在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上房,阴九幽打算等到燕九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再继续赶路。

这一日,阴九幽正伴着燕九在房内进早饭,街上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转眼间,客栈被重重包围了起来,接着楼上楼下一阵喧闹纷乱,似乎是在清赶吃饭的人和房客。

燕九不觉停了箸,下意识地往背后摸去,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寒月弓早不在了,一瞬间不安到极点。若是有敌来犯,她岂不是要成为阴九幽的拖累?

阴九幽本来无动于衷,见到她的反应,于是往窗外瞟了眼。

窗外便是辽河,此时朝阳初起,河面雾气未散,原本应该是一片宁静美好的画面,却被数艘正缓缓驶过来的高大战舰给破坏掉。船上旌旗飘飘,甲胄森森,让人不由肃然起敬。而驶在最前面的那首尤其雄伟威严,两旁和前后还有护航舰相随。

阴九幽只看得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示意燕九继续吃。

“阴王府的船。”末了,他又淡淡补上一句。

燕九放下心来,“是要打仗了么?”她好奇,看这船队的架势,实在让人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阴九幽笑,摇了摇头,不语。

那些船已经泊了岸,片刻后,大街上再次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气势之强,连坐在房间里也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阴九幽低笑,“应该是来找我们的。”

果然,房外虽然脚步声匆忙来去,却没人来敲他们这间以及隔壁那间房,显然早知他们在这里,并且是冲着他们而来。

燕九错愕惊叹,“排场好大!”不由想到以往阴九幽出游时的架势,暗忖,真不愧都是姓阴的。

阴九幽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由身体后靠向椅背,以手遮眼闷笑得身体都颤抖起来,与他参悟后的淡然大异。真笑得燕九莫名其妙起来。

马蹄声在客栈外停下,那整齐划一的声音显示出优良的训练。然后是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进入客栈大堂,上楼梯,然后是走廊。

燕九总觉得有些不寻常,莫名地紧张起来。

果然,笑够了的阴九幽开口了,“应该是爹娘来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将燕九几乎炸跳出椅子。眼看着脚步声已至门外,她不由失措低喊:

“殿下……”

她不似白三那样除了卿溯,能视其他人如无物,又从小被父母所弃,在长辈面前有着一种深藏的自卑感,想到即将面对未来的公婆,直觉得比让她去打一场有去无回的仗更可怕。

这称呼让阴九幽一愕,而后恍然,终于明白那一夜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称呼自己了。

显然,燕九自己也没察觉她对殿下这一称呼有着极度的依赖性,每当她内心处于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地喊出这个称呼。无论是当初在幻帝宫中被毒蛇咬伤九死一生的时候,还是在食下优昙罗花痛苦难当误以为阴九幽想毒害她的时候,她喊的都是这两个字。或许便是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这两个字已经深入了她的骨血当中去,相较起来,他的本名给她的只怕是更多的不安定吧。

思及此,阴九幽心中微涩,缓缓放下手。

“不用担心。”他安抚,站起身,欲绕过桌子来到她的身边,叩门声响了起来。

严谨而沉稳的三下,然后,未待他们有所回应,门已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当前一位是个身着武士服,腰配长剑的女子,不,确切地应该说是一个妇人。容颜绝丽,身姿挺拔而窈窕,乍一看像是个妙龄少女,仔细瞧去才发现那头束成英雄髻的青丝已经半白,眼尾处细纹难掩,尽现美人迟暮的沧桑,也凭添了少年缺乏的成熟风韵。

她步履矫健,面如冰封,双眸威光迸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之气以及让人臣服的强大气场。

她的身后,是一个身着布衣身材魁伟的老者,容貌平凡,但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魅力,他单手负后龙行虎步地跟在妇人身后,竟丝毫没被她的光芒掩盖住。

这两人一进来,整间屋子立即给人易主的感觉。

“本王是来接本王的孙子回京。”妇人道,目光如电,迅速地扫到床上正睡得熟的小阴澈,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完全忽视掉了站在桌边的阴九幽两人。

燕九愕然,阴九幽却似乎已经习惯,毫不在意地将她拥进怀里,然后懒散地靠向背后窗子。

“既是如此,可否顺带捎上我们一程?”他淡笑,悠然相询。

妇人闻言,虽没说话,去抱阴澈的手却微顿,再伸出已带着些许颤抖。她身后的老者目光柔和地看向阴九幽两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欣慰。

“有何不可。”他开口应,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蓦然相视而笑,其中意味也只有两人明白。

燕九被眼前这三人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明白他们的关系。而阴九幽却不容她多想,已扶着她来到老者和妇人面前。

“孩儿不孝,让父王母妃劳心牵挂了!”他垂眼道,就要同燕九一起跪下,却被老者一手一个扶住。

“人无恙就好……人无恙就好……丫头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老者显然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紧紧握着阴九幽的手半天不舍放开。

妇人已经抱起了阴澈,却没转过身。

“既是有伤,还不赶紧传太医官!”她低头亲着阴澈的小脸,淡淡道,声音较之前缓和,甚至于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哽咽。

话音一落,门口处立即有人急步而去。

“长天,快来看,这孩子长得真像我。”妇人微侧脸,唇角竟是带着微笑,长挑的凤眸却隐隐闪烁着水光。

燕九看见了,不自觉抓紧阴九幽的手,既为他感到高兴,却又觉得莫名的心疼。

第十章归航(完结)

毫无疑问,这一男一女便是当朝最著名的战王夫妇,也就是阴九幽的父母阴长天和君无玄。

在潆州停了十日,燕九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后,众人才起程返航。这十日,战王夫妇每日带着小阴澈以及随船而来的奶娘待仆护卫在潆州城内外四处游玩,晚上由奶娘把孩子送回来,燕九竟然再没见上他们一面,倒是阴长天回来后都会让人来叫阴九幽去陪他下棋饮酒。直到上船之后那天晚上,她才又再次见到君无玄。

君无玄显然刚沐浴过,穿着宽松的深红色长袍,花白的长发垂在背后,看上去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让人不由生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燕九进去的时候,她正歪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书,房内燃着数盏宫灯,将一切照得纤毫毕露。

燕九知道自己此生恐怕都无法忘记这一幕,无法忘记君无玄抬头看向她时的那个微笑。

因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冰冷强硬的女战王印象太过深刻,因此她怎么也没想到再相见,看到的竟然会是一个慈爱温柔的微笑。或许是太过缺乏长辈的疼爱,那个微笑便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水面,将她故作的冷静破坏殆尽,心中不觉隐隐发酸。

“我以为我会失去幽儿。”君无玄说,仍然微笑着,笑容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和伤怀。

没想到她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话,燕九颇感意外,也不知要怎么回答,索性不作声。

君无玄显然也没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意见,说罢这句话,便停了下来,细细地打量她。

好一会儿。

“你是个好孩子。”就在燕九被看得不自在起来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又开了口。“幽儿脾气顽劣不羁,让你受苦了。”

一句话,差点把燕九的眼泪逼出来。很多事很多感受,无论是痛苦的还是欢喜的,身于局中都只觉得再寻常不过,只是提不得,一提,便似乎变得分外不同起来。

哽了片刻,她才将那种酸涩的感觉压下,露出温婉的笑。

“他……他是很好的。”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什么伤心难过,不过是自己的选择,也自当是由自己承受。他是极好的,无论是以前爱着红衣的阴极皇,还是那个爱捉弄她的少年,又或者是现在这个飘渺若风的男人,都是极好的,否则何至让她恋慕如斯。

君无玄不由轻叹,伸手将她拉至身边坐下,一边为她将发顺至耳后,一边道:

“吾等女子,禀性刚傲者,易以自我为中心,即便是在心中所爱面前也不肯稍稍摆低姿态,柔顺者,又易缺失主见,任人呼喝来去。刚柔兼济如你者,却是难得。”说到此,眸光湛然,有着阅尽世事的通透。“幽儿遇上你这孩子,只怕也是命中注定。换成其他人,又如何能让他挂念不舍。”

燕九脸微红,不由微垂了头,心中却因老夫人亲昵慈爱的动作而升起浓浓的暖意。

看到她腼腆的反应,君无玄笑了笑,从榻上起身,负手来到窗边,河风带着水腥味从窗口吹入,拂得她的长发微微飘动。只看背影,哪里又像是一个年过古稀之年的老人。

“我身为战王,素来将家族荣誉放在第一首位。”她的声音倏转冷硬,连带得身上的气势也蓦然增强,给人以隐隐的压迫之感。

燕九不能再坐着,于是亦站起了身,垂手神色恭谨地站在那里。

“幽儿是我和长天唯一共同拥有的孩子,体内既与如今卿家人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又流着阴家的血,身份极不普通,因此从小我对他的要求比其他孩子更为严苛……”或许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君无玄的身体微颤,手不自禁扶上了窗框。“幽儿他……唉……幽儿……”

“王妃……”燕九见她似乎有些不适,不由关切地开口,却被她抬手打断了。

只听她咳了一声,像是在清嗓子,而后一昂下巴,刚硬地道:“我君无玄此生最厌后悔,也不准别人在我面前提后悔二字,但是……但是,对幽儿,我确确实实是后悔了。悔不该将小小年纪的他丢上战场,悔不该没给他足够的疼爱,悔不该……”

太多的悔不该,可惜时间难以逆流,于是只能成为遗憾和永远无法抚平的伤。老人的声音已带上些微沙哑,本来挺得笔直的背仿佛不堪悲伤,竟有些许佝偻了。

燕九心中蓦酸,不由向她靠近了一步,再次轻唤:“王妃。”

君无玄没有应,半晌,方转过身,眼角依稀有些发红,脸上却挂着温柔美丽的笑。

“好孩子,如果不是你,我们只怕真的会失去幽儿这个孩子。”

就在那一刻,燕九突然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人,无论在战场和朝堂上如何的叱咤风云,终究还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莫名的,她开始无比地想念起小澈儿来。

回去时,在经过阴九幽的舱房,见里面还有灯光,燕九自然而然便敲了门。

阴九幽仍在看书,他拿书的姿势以及闻声抬起头来的角度竟与君无玄相似到了十足,让燕九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两人间深浓的母子牵系。

见到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欢悦,阴九幽不由微笑,放下书。

“母妃说什么了,让你如此开心?”

燕九抿唇而笑,摇头不说。“澈儿送回来了吗?”

阴九幽嗯了一声,头向身后微微偏了偏,“奶娘刚抱过来。”

燕九走过去,见到小家伙含着小手睡得正香,心中爱怜,不由探身过去亲了亲,想将他抱到自己的房间中睡。

“就让他睡这里吧。”阴九幽道,同时伸手将几乎是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揽进了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笑道:“你也在这边睡好了。”

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妥,燕九欣然应了。

“阴九幽。”半靠在男人胸前,她唤,声音中有着说不尽的依恋。

阴九幽已经放下了书,闻声,摸了摸她的耳垂算是回答。因为不想影响到阴澈睡觉,他让人将房中的宫灯都熄了,只留下一盏照明,之前一人倒是无所觉,此时两人偎靠在一起,竟有些幽昧难言。

“王妃她不讨厌我。”燕九说,想到自己之前的忐忑,以及君无玄的慈爱与认可,她不由弯了眉眼。

阴九幽失笑,轻捏她的脸蛋,“傻丫头,谁会讨厌你!”

谁料此话一出,燕九竟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以前……以前我逼着你跟我在一起,你不讨厌我么?”被逼着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难道不会讨厌么?她以前一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如今事过境迁,反而有勇气说出来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想,阴九幽愕然之余,不由有些心疼。

伸手抬起她的脸,他认真地看着她有些黯然的眼,郑重地道:“听着,九儿,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燕九怔怔回望他,而后,眼圈一红,忙别开脸去,唇角不觉再次扬起。

“那很好……嗯,很好……我也没讨厌过你,不,不是,我是好喜欢你……”心中欢喜,她有些语无伦次,连带得耳根都红透了。

静静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无措的反应,阴九幽突然觉得心口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柔软的,温润的,是他从未感觉过的愉悦。他想,能够一直这样与她在一起,或许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为了迎接他们的归来,阴王府内外一片忙碌,甚至处处挂起了彩灯,显得分外喜气。直到卿溯的第一份贺礼送到,阴九幽两人才知道,那样的忙碌竟是为了他们筹备大婚。

日子定在重九那天,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卿三少这份礼,送得实在有些早。

礼物是由卿溯的随身侍卫送来的,四个轿夫,一顶软轿。

面对着这样一份奇怪的礼物,两人都有些发愣,直到轿帘掀开,里面的礼物现出,燕九原本笑意吟吟的脸登时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轿中是一个女子,素衣,素颜,说不上美貌,却自有一股惹人怜的气质。

云轻嫣。

她不是死了吗,还是自己亲手射杀的……燕九闭了闭眼,只觉手脚发冷,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