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妹妹怎么都没声音呢?”

被他这么一问,姜淑云不禁失笑出声。“真是傻孩子,这才一个多月,哪儿来的声音呢?”声音一顿,她笑问:“昱儿怎么会说是妹妹呢?莫不是不喜欢兄弟?”

眨了下眼睛,顾昱想了想,认真地答:“都喜欢,只要是娘生的,我都喜欢。娘生的,便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自然都是好的。”

面上微微一变,姜淑云拉了顾昱,冷笑着问:“这话也是小英同你讲的?”

顾昱瑟缩了下,却不肯开口。

心里虽然气,姜淑云却到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平声道:“以后莫要在别人面前说这话,会被人笑你是有父无母之人。”声音一缓,她摸着儿子的头道:“昱儿,只要是你父亲的骨血,便是你的至亲骨肉,这句话莫要忘了…”

迟疑了下,她还是低声道:“昱儿,你听娘的话,以后只要专心同老师学学问就是,家里这些事儿你莫要管。若被人知道,只会说你没有容人之量又无尊卑之分,坏了自己的名声…那李姬,你若实在是不喜,便只作不见就是了。反正,她也在咱们顾家呆不了多久…”

“呆不了多久?娘要送走她吗?”顾昱讶然问着,心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什么,总是有些怪怪的。

“那李姬…”欲言又止,姜淑云只是微笑,“总之,你莫管啦!还有啊,小英再同你说什么,你都莫信。若她再同你说李姬的坏话,你只管对她说有什么事叫她来回娘,不要打扰你诗书。”

闻言一怔,顾昱有些糊涂地看着母亲,却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见儿子应了,姜淑云不禁微笑。摩挲着儿子的头顶,她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脸上,却徐徐流下一行清泪,在还未滴落在儿子的颈上时便被她用帕子拭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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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千金小婢

作者:蒹葭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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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十四章 一室春(PK200分加更)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着抖。李玉娘抬眼看看虚掩的房门,心下稍定。胆子一壮,手也不抖了。

也是,她怕个啥。虽说她现在象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可到底顾洪不是强奸犯。虽然才见了两三次面,却也基本可以确定这顾洪应该是没胆量做出那种猥琐事儿的男人。

应该是有点小风流啦!要不,也不可能和那个白行首扯上关系。可现在大宋的文人哪个没点风流病呢?就是原来在朱家时听那些春心荡漾的小丫头们讲那些风流才子的故事,也知道点这些文人的臭毛病了。

只要她自己坚持住了,就不信这个看起来文弱斯文的顾洪还真的化身成禽兽了。暗自捏了捏拳头,李玉娘下意识地打量着顾洪,心里盘算着他这小身板打几拳才能制住呢?倒一时忘了现在的她也不是在现代的那个身体,纯是一弱女子的身体还想着如何恶斗淫贼,若被人知道了,只会发笑。

虽把顾洪让到了桌边,可李玉娘却还是有意识地离得稍远,恰恰是顾洪就是站起身也无法一把抓住的位置。

有心给他倒杯茶客气客气,可惜她这屋里也就一壶白开水。一来是她喝不惯宋时的这茶,二来人小英根本就没心让她吃那亲手煎的好茶。

李玉娘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自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倒杯凉水给他时,却听得顾洪突然开口道:“今天委屈你了,玉娘。”

李玉娘在心里打了个突,声细有若蚊鸣:“不敢…”不敢啥?她真是怕这位下一句就来表衷肠:都是为了我,才让你这样委屈…云云。

若是顾洪突然之间扑过来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表白如何如何倾慕她的美色…

咳——

想不下去了。

眨了下眼,李玉娘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顾洪是不是发觉了。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望着李玉娘。眼角瞥见他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李玉娘更有些发慌。

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大郎?”

似乎是被她一声惊醒,顾洪收回目光,和声道:“玉娘,我听娘子说过你的事,也知道你本是良家子,却遭逢不遇…”

听到他微微一顿,李玉娘几乎想要转身就跑。生怕他下一句就说他心怜惜,会对她如何如何好之类的话。

却不想顾洪话锋一转,竟突然道:“虽然我家娘子买你回来是想要你做妾的,但,洪以为若要玉娘你做妾,着实是委屈了你。”

眼睛猛地睁大,李玉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几乎一口气哽过去。

这个,好象转折得太快了。就算你顾洪不是登徒浪子,可也不是什么没色心的良家妇男吧?你老婆都把二奶给你包回来了,你居然还一点都不动心?

虽然心里充满疑惑,可李玉娘表面却不敢露出半分,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仿佛是顾洪根本什么话都没说似的。

有些摸不准他的话啊!这家伙到底跑到她屋里想做什么呢?

眼角瞄向合上的窗户,她有点后悔今晚上关窗关得太早了。说到底也是孤男寡女,还不知这满院的人都在心里琢磨什么呢!

“玉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看玉娘今天和我儿说的那些话,也是个明事理的,我顾洪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突然站起身,唬得李玉娘险些条件反射地往后跑。

虽然远看着也没觉得顾洪多高大,可两人真站在一起,却到底还是有些差距。连带着,李玉娘也觉得有些压迫感。

“我知道今天那一摔,是昱儿绊倒你的。”顾洪一语毕,脸上现出痛心疾首之色,倒让李玉娘有些纳闷起来。

当时不好象是根本就没发现似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倒跑到她面前来戳穿这件事呢?

还在想,那顾洪竟然弯下了腰,竟是向李玉娘躬身行了一礼。一时躲闪不及,李玉娘受了这一礼后自己也有些慌了神。

下午那会儿刚被顾昱拜了一下,回头就得摔一个狗抢屎,这会儿被顾洪一拜,可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了呢!

想到这儿,她哭丧着脸,掩面哀声道:“大郎这样,莫不是要折杀奴吗?”说罢,一委身,就要往地上跪,却被顾洪一把扯住。

李玉娘原也就是作个态,顾洪一伸手,刚沾到她的袖子,她就已经顺势起了身,再把手一抽,只是掩面低泣。

一时,顾洪也乱了章程。只是劝道:“玉娘莫要哭,我实不是要让玉娘你为难的。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昱儿顽皮…”叹了一声,他又道:“只是昱儿虽然顽劣,却也是一片孝心,我实不忍当着众人面前责他,因此还是委屈了玉娘,洪实在心中不安,故此才来此替昱儿陪罪…”

哭泣之声一顿,李玉娘自指缝里偷看,见顾洪一片忧色,暗自撇了下嘴角。却道:“大郎快莫要这样说,玉娘既被卖到顾家,便是顾家的人,莫说小郎不过是无心之失,就是真…那也是怪玉娘有不是之处…原是玉娘命苦…”

听她这样哀而不怨,顾洪更生怜惜之心。面上方现出一丝怜惜之色,却又立刻敛去。正色道:“玉娘莫这么自伤了。顾家虽是书香世家,可之前却也有家道中落连书都读不得的时候,若不是泰山大人怜我之才,娘子她…”

声音一歇,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总之,凄苦无助的日子,洪也是受过的。也因此立下宏愿,希望能做官地方为一方百姓造福,使民众不再受凄风苦雨之苦。”

“大郎高志,玉娘感佩。”李玉娘适时地逢迎了一句,见顾洪一声叹息。她暗在肚里腹诽:此刻说得是好,为民造福,就怕到时候也是贪官一个。

低声一叹,顾洪平声道:“娘子对我情深义重,洪一日不敢有忘。只是娘子为人太过贤慧,竟不知听从何人之言,竟不顾我的反对买了玉娘进门。我虽不忍违逆娘子之意,却也实不能就这样…”声音一收,他看着半侧过身的李玉娘,不好说得太过露骨。“总之,玉娘以后就把顾家当作自己家一样好了,你我虽是有名无实,我却一样会待玉娘有如亲妹一般相待的…”

说罢,见李玉娘只背对着他,不肯回身。他便一声叹息,竟转身退出。

听得门响,李玉娘的肩头微微耸动,实在憋不住,竟呵呵笑了出来。才笑了两声又忙捂住嘴,转过身来,一张脸笑得几乎要扭曲。

这顾家两口子,真是搞笑。一个花银子给丈夫买小老婆,就算是心里冒酸水还是把老公往这屋推;一个却背着老婆来说什么把你当妹子待…

有钱没地花,烧得吧?!

不知怎的,竟闷出一肚子火气来。刚才还怕顾洪纠缠,可这会顾洪也表了态,她反倒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似的。女人啊,也是犯贱!

且不说李玉娘在屋里贬斥自己,却说顾洪走出西厢,方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压抑的微声,只当是李玉娘在哭。不禁又是一声叹,颇有自己竟辜负了一个好女子一般深情的悲壮感,更因此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转身往正房走来,却没留意到正房卧室的窗微微一晃。

站在门外,顾洪轻轻叩动门扉,压低了声音唤道:“娘子,娘子…”听门里了无声息,他又求道:“你开开门啊!莫要再象昨天一样让为夫睡那冷榻了…娘子,算为夫求你,总要给我一点面子吧!”

如此这般求了几遍,门里忽然传来微响,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顾洪心中大喜,开门入室,先一下抱住站在门后的姜淑云。

被丈夫突然这样抱住,姜淑云心头一热,却又是一酸。方才看到顾洪往西厢去了,她的心里酸得几欲呕出。虽然也算是她一手促成,却委实没有想到原本亲眼看着丈夫进了别的女人的门,是那样难受。

心里发酸,便是要做贤慧样,却也忍不住嗔道:“不是去了西厢吗?怎么竟又回来了?莫不是玉娘侍候得不周到?郎君告诉我,我也好教导于她…”

“别人侍候得就是再舒服,又怎及娘子的温存小意呢?”顾洪在姜淑云耳畔低语着,见姜淑云面色微变,便要挣开,忙拉了她的手,附在他的胸口。

“娘子,你莫非竟不知我的心意吗?顾洪一家道中落的穷小子,若不是娘子怜我,委身下嫁,带来这五倾良田,我顾洪又如何有今时今日呢?便是不说我,就是娘亲,若没有娘子,她老人家…”

被姜淑云突然捂住嘴,顾洪一叹,柔声道:“不说这个…”拉了她的手,执在掌中,温存地摩挲着,“娘子,顾洪不是个无情无义之徒,你我既为少年夫妻老年伴儿,是要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的。我不管旁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最贤慧的女人了。旁的女人,就是颜色再好,年纪再娇,我也不屑一顾…”

“郎君…你?”其实想问若真是如此,你刚才又为何去了西厢,可话到嘴边,却实在说不出口。姜淑云目光一闪,却只柔声道:“郎君,在我心里,你同样是最好的男子。便是为妻做了什么,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曾想让郎君您感念半分。以后,你切莫再如此妄自菲薄自己,若如此,为妻真是无颜见地下的公婆了。”

听她细声软语,顾洪不禁笑起来。轻拥了妻子在她颊上一吻,见她仍如处子般娇羞的垂目浅笑,不禁心痒难耐。

俯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呼吸便有些重了。姜淑云垂着头,脸色红若朝霞,欲迎还拒,说不尽的风情。

直看得顾洪眼神迷离,直拉着她往卧房走去,房门轻掩,纱罗垂地,只听得内里一声软语相求:“娘子,今夜遂了为夫的愿吧…”

红烛高照,满室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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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十五章 探知往事

一夜无话,李玉娘却是睡得香甜。第二日起了身,却隐约觉得顾家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

一大早推门先见着一张阴沉的冷脸,不知怎的,小英今天似乎情绪特别低落,甚至连惯常的冷嘲热讽都没出口,只是背对着她时,李玉娘总觉得脊柱发寒。

这还不算,一扭头,却见顾昱那小鬼一脸严肃扮夫子样。明明她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也只作不见。李玉娘心里暗自嘀咕:这明明昨儿她已经示弱吃了一个大亏,这小祖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回身时就看见笑容有些尴尬的顾洪。猛一见到顾洪,想想昨晚那番对话,李玉娘也是有些怪怪的感觉。甭管是怎样的谈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被人很有礼貌地拒绝了。没魅力啊!庆幸之余还是忍不住会偷偷这样想。

因是腿上有伤,姜淑云也就没让她帮着梳头。不过偷瞧着姜淑云面上红粉菲菲的那个俏样,大概也不用过多上妆了。昨晚上她耳朵可是听着正房这头的门开来着,只不知这两口子是不是…

不好再想,可光是看姜淑云的神情,李玉娘也知道她今天心情很是不错。连带的,她这个要看人脸色吃饭的人都觉得浑身轻松。

虽然小痛了一把,可却因此不用象小英一样在主家跟前当差。李玉娘窝在厨房里,看着小英一趟又一趟地捧着大食盒往外走。一面感叹着:“都是我,拖累了小英,连累她这么辛苦。”一面又往食盒里多加了一大碗汤。

瞧来瞧去,这一家子里还就何嫂一个最正常。也或许,是昨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和她这个雇来的厨娘没什么关系。因为心里已经先下了判断,认为何嫂对顾家的忠实度不会太高,所以李玉娘对何嫂更多了三分热情。

在小英把食具送回厨房后,李玉娘抢着揽过刷碗的活。就着灶上锅里的温水,加了一点面碱,搅均后虽然也是水滑滑的感觉,却到底是同现代用洗涤灵不是一个感觉。

何嫂在旁看到她皱了下眉,便笑道:“可是做不惯这个了?”

心知做惯活的妇女看到哪家哪户的小媳妇做不好家务,心里便先抵触了三分,李玉娘也怕何嫂对她生厌恶之心,忙笑道:“有什么做不惯的,从前又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才一年多没做,还真就把自己当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了?!”

听她这样说,又见李玉娘垂下头似乎带出一丝忧郁之色。何嫂只当她是想起之前在朱家的事儿,倒生出几分同情之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反是李玉娘,因知道顾家的大小两个男人都不在家,小英又一直在正房陪着姜淑云。心里便转开了心思,在厨房里一面帮着何嫂做活,一面旁敲侧击地打探顾家的事。

一来二去,还真就被她打听了个仔细。也是何嫂并未防她,说的又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会儿说来也只当是美谈。

却原来,顾洪昨晚所说家到中落确实不是诳李玉娘的。顾父早逝,顾家母子又都不是会操持生计之人。虽有书香满室却到底当不得银钱,偏顾家老太太又都是个死心眼儿的,一昧只叫儿子读书考功名好光耀顾家门楣。

眼看着家中渐渐就要断了炊,顾洪不忍见老母没日没夜地缝补做活以赚取那一点点生活费,竟从县学偷跑了出来往庙前为人代写书信赚钱。也是巧,邻县的姜家小娘子上香由此经过,马车陷入泥坑无法动弹。偏当时雨下得大,庙会上那么多人,竟没一个肯上前帮手,独顾洪一人出手相助。

那姜家小娘子下了车,于伞后偷瞧着这穿着襦衫的文弱男子,心中又是惊奇又是疑惑。也就在此刻,顾老太闻讯赶来,竟在这倾盆大雨之中上演了一出雨中训子。

姜家小娘子见到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也是大受感动。过后又偷偷派人打听了顾家的事,才知顾老太那日淋了雨,竟一病不起。顾洪为母治病,忍痛将家中珍藏的书籍出卖。

虽被人骂丧尽斯文,却道“圣人不及娘亲,若连亲娘都不孝,又有何颜面学圣人文章?”

闻听此言,姜家小娘子感慨万分,竟使人买下顾家藏书。又为顾老太请了最好的大夫,使了最好的药救治。

顾老太病好之后,求了官媒前去说亲,闻者只说顾家是痴心妄想,却没想到那姜家竟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待众人看到姜氏陪嫁过来的大箱小箱外带那五倾良田时,直说顾洪是傻小子走了狗屎运,拣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更有那好热闹的,就等着看富家新妇欺负郎君、婆婆的笑话。却没想到姜氏不仅容貌端庄更兼温柔贤良,直到侍奉婆婆归老,婆媳俩竟都未曾红过一次脸。

至此,世人皆道顾洪娶了一贤妇,顾家是前世祖宗积德,这才又家业兴旺。

看着何嫂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感慨的模样,李玉娘只在心里想这娶个好媳妇打个好老丈人就少奋斗十年的事儿,还真是古今一同啊!

转过头来又捏着指头算。

这五倾地的话,那可就是五百亩地啊!折算下来就是能买下一百个李玉娘。再算算,这么大块地放在现代,那也得相当于一个小县城了啊!要放城市里也得十一二个小区楼盘呢!敢情,这顾家是财主啊!

一想明白这点,李玉娘再看顾家,可就是另一个眼光了。原来顾家是深谙财不露白之道,这才住了这么个小院子而不象朱家一样住豪宅。

其实在这方面,李玉娘是彻底想歪了。她不知道宋朝手上握有田地的真正财主,绝不是象顾家这样只有五倾地。真正的大财主,百倾、千倾、万倾那都不在话下。当然,这财主的身份也自然不是平常百姓可比的。

而且宋朝这一朝代,纵观中国历史那是出了名的富裕。最富者,莫过商贾。此时大宋的物价和人均消费都居世界第一,宋人的生活质量也是相当之高。因此,宋朝的房价和2010那是只高不低。

据说苏东坡在朝为大学士时愣都是租住、借居于他人住所,在诺大的汴京竟是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就连儿子办婚事,都是向一位范姓好友借的房子操办喜事。

“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光看同为宋官的诗人、苏东坡的前辈王禹偁写的诗句就知道京城的房价贵到什么程度了。寸土寸金,就连中央级别的干部都别想买得起房子。

也亏得是李玉娘不知道这些事情,要不然,恐怕刚刚生出的一点豪情壮志都要被打击得风中零乱了。想来,连大文豪都混得那么惨,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居有房,食有肉呢?

打听清楚顾家的底细,李玉娘心里也算有了底儿。知道昨天顾洪昨晚说的那一番话大概确实是出自肺腑。

总结下来,男人怕老婆还是有一定原因,想来,顾洪所谓的娘子情深义意,和那五倾田是分不开的。

这么一想,李玉娘对顾洪却是看轻了几分。若是和钱扯上了关系,那所谓的情却不知有几分是真了。

只是这话却不敢当着何嫂说,自然是少不了锦上添花,多赞几句“大郎仁孝,娘子贤德,可是老天有眼”之类的话。后来她才知这何嫂竟原本就是顾洪家落难时的邻居,因当时曾对顾老太照顾有加,所以才被雇来做了厨娘,月银自然是照别家丰厚许多。不算年节时的打赏,一年倒有五、六十两银子。

眨巴眨巴眼睛,李玉娘倒有些庆幸自己没乱说主家什么坏话了。要不,且不说何嫂会不会往上报,就是偷着给她穿两回小鞋,自己也受不了啊!突然之间觉得有点象是在现代上班时候,小公司里,说不准哪个同事就是老板家的亲戚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当在顾家是打工好了。捱上一年多,她也自由了,到时候天高海阔,谁还管得着她。

正想着要不要和何嫂问问她这样的妾在顾家一月能拿多少工钱,却听得外面传来拨浪鼓声,然后是悠扬的唱卖之声。这清朗的声音,一听就知是陆七。

听得那声音在门外缭绕不去,李玉娘也知这是在喊她了。再怎么,她也还欠着人货钱呢!虽然昨天事情闹得不甚愉快,可她却是不能避而不见的。

想了想,她还是笑着同何嫂打了声招呼。起身到了院门口,隔着门,先是一声轻咳,待外面的曲声一歇,才问道:“可是陆小哥?”

“正是陆七。”

门缝里,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是晃过陆七俊俏的面容。

“陆小哥可是带足了铜钱来?”李玉娘低声问着,听得外面陆七应是,不禁也是心中一喜。

因为外面花销多半都是用的铜钱,她手里的银子基本没什么用处,所以换钱却是大事了。

叮嘱陆七在门外稍候,李玉娘折返身往房里去取银子。无意中,却见小英不知怎的竟站在厨房门口往这边看着。

心中微动,却也顾不得多想,她取了银子出来,打开门。果见陆七正站在门口,见了她,便抬头一笑,雪白的牙齿迎着耀目的阳光,竟是亮得眩眼。

“娘子,小的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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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十六章 因财生事

突然之间,一个美男冲着自己呲出白牙笑得阳光灿烂,李玉娘也不禁心神恍惚了下。

虽然觉得大宋的风气并不象原本想得那么古板,可到底却不可能象现代那样开放。好象穿过来这么久,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么着对着她笑的。

有那么一瞬间,依稀是站在现代的街头,有享受回头率的得意感。

不自觉的,她启唇一笑,笑过之后才觉得不妥,忙敛眉垂目,装作没有注意到陆七闪过一丝诧异的眼神。

小银锭收在手中,她只低道:“陆小哥只需如我昨日所说,给我七百五十文即可。”

陆七挠了下头,笑道:“娘子也知小的一个货郎,又惯是个大手大脚的粗汉,却是攒不下那许多银钱…”见李玉娘皱眉,他忙又道:“我家兄长却是有钱的,只是不便到门前,故而在那边巷子里等我,娘子不如就同我…”

“陆小哥,”朗声打断他的话,李玉娘脚下不轻意地往里退了一步。嘴上只轻笑道:“以我的身份却是不方便随小哥同去的,这换钱的事便就此打住吧!只是欠陆小哥却要等此些日子,我换了钱方能还了…”福了一下,她便想往返身回院。

笑话!她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傻傻地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呢!她这打现代穿过来的女人,别的不成,可对安全常识还有防范意识却是胜过宋人许多。

见她要进院,陆七也急了,“娘子莫要急,我再去同我家兄长商量下,许是他会过来的。”

李玉娘皱着眉,却不说话。可脚却未曾再往后走,手抓着门,只等着事情若是不妙立刻关门落栓。

眼看着陆七返身走向巷子另一头,李玉娘才留意到那胡同口竟是站了个青衫男子。

远远的,面容看得不甚清楚,只知那男子穿的是青色短衫,头戴无角幞头,额扎抹额,竟是一身武人装扮。

李玉娘心中狐疑,见那男子扭头望过来,却是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抓着门的手又往前带了几步,只消她一缩脚便能把门带上。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意图,那男子突然甩下陆七,大步流星地奔着李玉娘走来。

近了几步,便能看得清男子的相貌。却是生得相貌堂堂,五官分开看却是同陆七的五官很象,可组合在一起却是完全两个感觉。若说陆七生得象贾宝玉、唐三藏一般俊秀勾人,那这男人大抵就要用武松、林冲来形容了。

面目严肃,目光犀利,被他这么盯住,就是李玉娘也觉心下惴然。若不是陆七自后赶上来大叫“五哥”,李玉娘都要吓得关门放狗了。

这是要换钱还是来打劫啊?要不要带来这么一位啊?

抬眼看着这个子也生得高大的俊朗男子,李玉娘险些脱口问:“可是武二哥当面?”还好及时醒过神来,这家伙应该是和陆七一样姓陆来着。

大概察觉到李玉娘上去打量他的目光,男子皱起眉,方正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之色。冲口就道:“厮那妇人,可是你要换银钱?!”

李玉娘愣了一下,腾地一下火变起来了。

就算她是文盲,也知道“厮”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话,一般来说都是用来叫男人,而且是地位低下的男人,带有贬义,极度的轻蔑。大概就相当于“喂,那臭小子”之类的话。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李玉娘又羞又恼,直气得柳眉倒竖,“厮那汉子,你脸上那长的是嘴吗?”

她这一回话,倒把那汉子闹得愣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七已经一把拉了他往旁边推,又连声道歉:“娘子莫恼,我这兄长乃是武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太粗…”

“还说我说话粗?便是杏花阁里的花娘也没见得象她这么说话的…”虽是被陆七捂住了嘴,可李玉娘还是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呸,哪儿跑来的野汉子,不干不净的说些躁话。陆七,你可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可欺,竟这般让人折辱于我?!”也不去理他,李玉娘只冲着陆七喝问,又把脚一缩,便要关门。

只急得陆七连声劝慰,一把自那男子腰下扯下荷包,小跑过来作揖道:“娘子便饶了我这一回,实是我家兄长不信我说的话,要不然也不敢带他来此。若娘子真个不饶,那小的下次可再不敢打这门前过了。”

听他说得可怜,脸上又是一副急得要掉泪的样子,李玉娘先就心软了三分。又听那汉子尤自叫道:“那妇人何曾是真心要与你换钱,方才分明还在疑心于你我兄弟,你作甚向她道歉?!”

这话说到这份上,李玉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起来,刚才她的确是很小心眼地怀疑了这两兄弟。若不是她行动间就露出了警惕之色,那汉子倒也未必会这样无礼。

她本不是那种倔到骨子里的人,心里既觉得自己也是有错,便叉手对着那汉子遥遥行了一礼,又对着陆七行了一礼,方道:“陆小哥莫要恼我,实在是我一个女子胆怯心慌,没见过世面,叫二位见笑了。”

她这一道歉,却把陆氏兄弟闹愣了。原本还在叫嚣的男子怔怔地看了李玉娘两眼,把嘴一闭,哼了一声,竟是把脸转到一边去。

陆七也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玉娘,在李玉娘转目看向他时他才醒起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来。

“娘子,这荷包里是七百五十文钱。您点点吧!”

伸手接过荷包掂了掂,总也有半斤多沉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古时的一贯钱究竟是有多重,可李玉娘却也未真个把钱倒出来数。

先是把手里的那一两银子交给陆七,又打开那棕色黄花的荷包,自里面数了三十文钱递到陆七手上。

笑道:“这是之前欠小哥的货钱。”

陆七接过钱,正待含笑相谢,却见李玉娘又数出二十文钱递到他手上。这钱却是给的突兀,他方自一怔,李玉娘已经笑盈盈地往远处瞄了眼,和声道:“这钱却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劳烦陆小哥和那位官人跑这趟,实在过意不见,且请二位喝碗水酒。”

要知宋时的酒酒精含量不高,这水酒就相当于后世的醪糟。所以一般打赏时道谢时说“请喝碗水酒”就和现代“请你喝碗茶或是请你喝瓶可乐”是一个意思。

原本刚才李玉娘大发雌威,陆七只当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的,却不想到最后竟还多得了二十文。心下又惊又喜,看向李玉娘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温和。

真心施了一礼后,笑言:“若是李娘子有什么想买的,以后尽管开口,小的就算是跑遍整个杭州城,也一定会为娘子买到。”

“那以后便要有劳小哥了。”李玉娘也温言答谢。

两人在这边互陪着笑脸,温言软语。那头的男子却是等得不耐烦,突地咳了一声。陆七忙向李玉娘告辞,担了担子便走。

李玉娘只隐约听得那男子低声道:“荷包…”就被陆七捅了一下,便收声。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棕色荷包,李玉娘笑着转身。隐约听得那男子在说“那妇人倒不小气”。

切,那是你没见着人小气的时候呢!

李玉娘在心里暗笑,关门落栓时,嘴角尤带一丝笑意。

一转身,却看到小英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不知怎的,竟是一脸的笑。

还是第一次,小英竟这样笑盈盈地看她。虽是小英笑得甚甜,李玉娘却只觉得诡异。事若反常必有妖,她可不信小英会突然对她改观了。

勾起一抹笑,李玉娘招呼了一声,正要从小英身边穿过。却不想小英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双眼牢牢盯在她手中的荷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