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烛光融融,姜淑云亲自捧了食盒置于案上。坐在顾洪对面,并没有象平时一样退开。而是举筷将碟中吃食夹到顾洪面前,“竹笋,祝郎君顺利;枣糕、棕子,愿郎君早日高中;香葱一束,使郎君耳聪目明…”食盒中并不全是熟食,比如葱、菜头什么的却不过是要取其寓意,要个好采头罢了。

这边顾洪笑着一一应了,举筷进食。姜淑云又唤了李玉娘帮手,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顾洪要带进场中的东西。一样样,一件件,原本之前都是看过的,可这会儿姜淑云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从装东西的篮子到砚台、毛笔、甚至是已经放好的吃食都又打开油纸包看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错漏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李玉娘背过身去,听到姜淑云叮嘱顾洪莫要穿带夹层的衣服。虽是天气渐冷,多穿两件单衣就是,以免学官斥令拆开夹层检查引起麻烦。很没做妾为主担忧的自觉地掩面打了个哈欠。

临出门时,姜淑云唤住顾洪,在他衣领处别上了一枝桂叶,却是取折桂高中之意。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次,伸手拂了拂他的衣襟,才笑着道:“我近日身子渐重,就让玉娘为我送郎君进贡院吧!”

李玉娘闻言一怔,打了一半的哈欠险些让她噎到。不只是她,就是顾洪也狐疑地看她,“为夫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送呢!娘子自在家中休息便是,就是玉娘也不用送的。”

李玉娘暗暗点头,偷瞄着姜淑云,一时分不清她是清心还是假意。虽然这半个多月来,姜淑云是真的待她极为友善,可谁知她现在这一出又是玩的什么花样呢!

“我知郎君不用人相送,可,我很想知道郎君进贡院时是怎样的情形。郎君就容我任性这一次吧!”姜淑云微笑着,手下微微用力,原本还想往后面躲的李玉娘不得不站了出来,乖乖地迈出门,走向正候在外头的马车。回过头,门前挑出的灯笼,晕光淡淡,映着站在门前的两人。虽是光线有些暗,她却分明看清小英既妒且怨的表情。只是,姜淑云那淡然的笑,她只觉得无法看透…

一路无语,李玉娘是不知说些什么,更觉得自己实不该同顾洪过于亲近。而顾洪心心念念俱是秋试之事,自然也想不起要和自己的这个妾连络感情什么的。

贡院与州学相连,俱是在凤凰山右。马车徐徐,虽行得不快,可抵达时,天色仍未大亮。

远处的天边刚刚透出一道白,贡院门口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来应试的士子,三三两两的聚首交谈;来送行的亲眷随从低声叮嘱;也有赶早来卖吃食的小贩,虽是在叫卖,却似不敢惊扰了这书香圣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叫着:“粽子,热乎乎的肉粽,吃了粽子包您高中…”

松柏森森,远处的飞檐既高且翘,却并非贡院或州学,而是孔庙。贡奉了华人几千年儒文化的宗师,成为了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圣殿。

虽未进入,可光站在附近,似乎就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庄严肃穆之感。虽然周遭的人很多,可却仍然让人觉得宁静而安详。

顾洪停下脚步,回头挥了挥手,“就送到这里便是,莫让马车等急了。”

“大郎莫担心我了,既是娘子吩咐了,我就得看着大郎入了贡院回去才能和娘子有个交待。”李玉娘微微笑着,看顾洪目光转处,微微皱眉,便道:“大郎不用理会我,我只要在旁看着就成。”

“也没什么,至多不过是几个在州学的同窗罢了了。”顾洪笑了下,想想,还是道:“你且在此候我,我打个招呼便回。”

李玉娘应了一声,看他转身而去。便转目四下张望,倒有些佩服那些正相聚低语的士子来。这可算是比高考还重要的考试了吧?可见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紧张的样子。

正想着,却突听一个熟悉的女声。杂在那些陌生的声音里却是格外清晰。

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四章 大宋科举

觅声望去,果然是熟悉的人。华车骏马,锦衣丽服,奴婢成群,虽然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可光是这样的奢华排场就已经够吸引人的目光了。

此时,王香萃正倚在车门上,俯下身来笑着在金同仁的发髻上插上一枝桂花叶。“愿郎君此去折桂而归。”

金同仁闻言哧地一声笑出,“娘子倒是看得起我,这话你若是同老头子说他可是爱听,为夫我还是免了吧!”

掩面轻笑,王香萃眼波一转,脸上却是现出几分媚意,“我倒不求郎君让我做什么夫人安人的,只要郎君莫要在贡院中觉得无趣了在卷子上画什么美人图气病了阿翁,我就要烧高香酬谢神明了。”

“娘子可是吃醋了?”金同仁挑眉轻笑,手一伸,把王香萃拉得更低几分,附在她耳边细细低语。

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惹得王香萃双颊飞红,举拳在肩上捶了下,嗔道:“孔庙之前也这般没正形,也难怪阿翁气你了。”

金同仁一笑,也不多说。冲着王香萃挥了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王香萃含笑望着丈夫的背影,略低了头,静默了片刻,嘴角溢出暖暖的笑。若有所觉地侧过脸去,她的目光一凝,嘴角笑意顿了下,立刻又笑得更深。虽然没有下车,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坐回车中,原本趴在车窗往外张望的花叶已经放下帘子。对着王香萃轻声道:“娘子,那女子就是原本朱大官人家那个被主母卖掉的妾。那日在画舫上我就瞧着觉得眼熟,后来抽空问了他们家的翠儿,果真就是。”说着,又仰起头有些得意地道:“奴婢的眼力就是好吧!”

瞥了她一眼,王香萃却没有似往常一般被她逗笑。“你啊!莫要被我宠得得意忘形,什么话都往外乱说。那朱家娘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小心你乱说话被她知晓割了你的舌头…”

捂住嘴,花叶一双大眼转来转去的,却没半分受惊之意。见王香萃抿唇浅笑。她才放下手,故意抱怨道:“娘子就知道吓唬奴婢。”

“吓唬你?”抬手戳着她的额头,王香萃笑道:“你当这世上有几个像你家主母这样宽容大度的女人呢?就你这个小样儿,要是到朱家娘子手底下,一早就被打发卖得远远的还是你命好,要不然…”呵呵笑了两声,她也不再说下去。反身撩开了帘子,看着远处看似有些孤单的身影。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

站在柏树下,正抬手搓着手臂的李玉娘正翘脚眺望着远处,试图从那些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背影中找出顾洪来,完全没有想到在那辆车中,有两个女子正在议论她。

进了八月,早晚便有些凉意。虽然换了厚些的背子,可这会儿站久了却还是有些冷。有心喊一声顾洪,却又怕被训。就在这时,突听一声锣声,原本紧闭的贡院大门徐徐开启。

候在门外的考生们立刻肃穆而立,自动自发地列在两旁。就连那些小贩和家眷随从也都静了下来。

自门内,走出一列人。当先一人头戴直脚蹼头,身穿绯色官服,正是杭州知州陈大人。不过,他虽是杭州城最高行政长官,今天却不能独占风头。与他并行的绿袍官员,正是主持本地教育的学官。虽平日没有太大的权利,可今天却显然比知州大人更受尊崇。

李玉娘冷眼旁观着,只觉得这一群士子真是很妙。明明科举考试就是为了做官,可真面对官员时却并没有多少畏惧之色,反倒是对学官保持了应有的尊敬。虽然现在一场肃静,可这份肃静却并不是因为什么官威,而是因为身处贡院之外,孔庙之侧。

这般随性的文人大概历朝历代都没有了。事实上除了宋朝外也真再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帝公然说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样的话。历朝历代,就数大宋的文人生活得最滋润。也正因为这样的大环境,所以大宋的官员对待文人时也少摆官架子。毕竟此时没有功名在身的文人没准过些时日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何必摆架子惹人非议呢?

一番谦让后,两位主官当先往孔庙出发,脚下步伐却仍是同刚出贡院门时一样的平行,谁也不曾退半步或是抢前半步。在他们身后,一干士子极有自律精神地肃容相随。这便是在进入贡院之前的入孔庙拜祭至圣先师孔圣人。

看着长长两列人鱼贯行入松间柏林。李玉娘收回目光,四下一看,却是看到贡院门前有忙乱成一团的差人。想是在为稍后的进场做准备,又是桌子又是栏杆的都搬到了门前。在一群同样穿着皂衣的男子中间,那一道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

大概是察觉到李玉娘的注视,陆五扭过头来,看到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李玉娘也不管他那一下皱眉是什么心情,只是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在陆五旁边的差人便探头过去,嘻笑着不知对陆五说了什么,却被陆五猛地一记抽在颈子上,消了声。也不理身后一群兄弟拉着那小子过去嘻笑着开玩笑,陆五大手一挥,沉声喝了一声,竟再未向李玉娘这边看一眼。

李玉娘也不气恼,远远看着只觉得有趣。心里倒有些羡慕那些武人粗汉熟不拘礼的态度,哪顾家这样肚子里装了点墨水就那么多穷讲究的人让人过得那么累。

心里胡思乱想着,去拜孔庙的士子们陆续出来。一时呼朋唤友叫小厮,谁都想抢在前头排队入场。负着双手的顾洪被推得几乎跌倒,也不再上前,只愤愤地转回来,嘴里还嘀咕着:“斯文扫地”之类的话。

弯眉一笑,李玉娘提起脚下的考篮。笑道:“左右都是要放进去的,大郎何必和他们去挤呢!”

这头正说着,便听到贡院门前传出一声大喝:“排队排队,你们这群家伙还好意思说是知书达理的书生,贡院门前这么推推攘攘的成何体统!”

转目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差人正叉腰大喝。顾洪皱了下眉,轻嗔道:“也就只有这般时候,才容得这帮粗人这样放肆!”

知道顾洪是瞧不起这些衙役的,李玉娘也不接话茬,只是敛下眉去勾起嘴角。

说来奇怪,宋太祖也是马上得的天下。可纵通宋朝,武人却是被文人压得死死的。想来是皇帝惧怕再被哪个武将夺了天下,才把武将的地位压得很低。也正因为这样,大宋边境才会一直战乱不休,以至后来失了半壁江山,偏安江南,被后人称作“弱宋”。

虽然离得距离稍远,看不清门前是个什么情形,可光听声音就知道前面很是热闹了。

不时有士子呼喝放行速度太慢,可守在门的衙役们却只作未闻,仍是细细将每个入场的考生全身搜查。不多时,便突然暴出一声大喝:“呸,你当老子们都是没长眼睛的吗?居然敢夹带入场!”那喊话的衙役颇有些兴奋,有终于扬眉吐气之感。也不管那书生一径喊冤,唤过同伴先将那人枷了丢在一旁。

又指着有些惶惑的士子们喝道:“你们都看好了!这家伙就是你们的前…那个什么之鉴的…”原本拽词的,却一时忘了那句四字成语。那衙役回头瞪了一眼嘻笑的同伴,喝道:“总之,要是被查出夹带作弊者,别说现在没脸,就是以后也休想再入贡院。”

被他这么一喊,又看看一旁脸若死灰的作弊考生,便有人变了脸色,悄悄挤出人群来。

顾洪一面摇头叹世风日下,一面又有些惶惑地看着李玉娘,“咱们的篮子可都检查妥当了?”好似未听清李玉娘的应答,他又不放心地吩咐:“好好检查一下篮子。”

李玉娘暗自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蹲下身又检查了遍篮子。见顾洪仍是一脸的紧张表情,忍不住出声道:“大郎才华出众,只要能发挥十分之三四,就一定能够榜上有名…”一句马屁拍得她自己都觉得浑身发麻。看到顾洪转过头一双眼发亮,似乎有了些信心的样子,李玉娘也只能冲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象自己说的全部出自真心一样。

眼看着顾洪自信满满地提了篮子往前面走,李玉娘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往马车那边走,就听见门前有人喝道:“你们是存心的是不?都带什么粽子啊?你,把粽子皮扒开,查了才准带进去…”

脚下一晃,李玉娘几乎跌倒了。咧了咧嘴,到底忍住,直到进了马车才捂着嘴闷笑出声。

一路无事,回了顾宅,把贡院门前的所见所闻向姜淑云细述了一遍。姜淑云听得忽喜忽忧,起身丢下李玉娘便往正厅里上香。跪在已逝公婆的牌位前,诚心祈祷二位在天之灵保佑顾洪此次登榜,来年高中。

要知大宋科举中秋试得中后若之后的春试未曾得中进士,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是白费。下次再考还依样得从秋试开始,并不象明、清时中了举便可以终身受到乡人尊敬甚至可以得到授官。所以,姜淑云所求的倒并非是此次秋试,而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来年的春试上。

李玉娘默默看着她那虔诚的样子,想起她之前所说的话。一时说清是什么感觉。人若是太长时间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就是突然想为自己而活,都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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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五章 新人

大概,宋朝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家人同现代孩子参加高考的家长是一样的心情吧?

因为这两日姜淑云的忧心重重,顾家陷入极度冷空气中。就连平日古灵精怪的顾昱进进出出都蹑手蹑脚的,不敢高声。似乎顾家上上下下都在为窝在贡院中的顾洪而担忧,李玉娘都不只一次听到小英在背人处悄声念叨,就是何嫂也时不时地就提到“也不知大郎在里面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之类的话。让李玉娘隐隐觉得自己吃得好睡得安全不知忧愁是件很没良心不随大众的错误。

还好,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天。顾洪初五中进贡院,初七出场。原本姜淑云还想亲自去接,可因为怀孕近四个月,已经显怀,出入有些不便,所以仍是打发了李玉娘随车前往贡院去迎接顾洪。

看着小英有些怨恨的眼神,李玉娘很想告诉她这样的差事她一点都不稀罕。虽说不稀罕,可隐约的又好象觉得这也算是姜淑云对她很信任的一种表示。这样想时,连她自己都鄙夷自己是不是真有了奴性,刚被人当人看几天就忘了旧恨?不过她就算仍记恨着,暂时也没可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眼的机会。现在这样,不管姜淑云对她的善意是真是假,日子好过些才是真的。

坐着马车赶到贡院,又等了快一个时辰,贡院大门才开。李玉娘猛一看到顾洪,还真是吓了一跳。不过三天不见,顾洪整个个竟是明显瘦了一圈,人也显得很没精神,原本未蓄须的下巴上也生了胡茬,双眼无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只当他是在牢里被关了几年刚放出来。

李玉娘还好,只不过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赶回了顾家,姜淑云看到顾洪这番形貌,眼泪都流了出来。就是小英,也是一脸关切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虽然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因着顾洪这副模样,姜淑云也不再多话,吩咐何嫂把早就准备好的水送进房去。亲自侍候了顾洪沐浴便扶着晕晕欲睡的他上了床。看着顾洪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甚至在梦里都念叨着什么策论诗赋,姜淑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就这么一直就这么守在床边看着他。

顾洪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杆才起来,一起来就先嚷着要要吃的,待吃饱喝足,人也精神多了,这才有心思同姜淑云说起考场中的情形。虽是言语平淡,叙述的也并非什么奇遇故事,可姜淑云还是听得入神,不时插上几句或附合或笑应。在顾洪把所作诗文策论默出来后也是笑着看过赞上几句。

又在家里歇了一天,第二日顾洪又带着默好的文章去拜见夫子。回来后,倒是心情很好。说是夫子对他的文章颇为赞许,说他比之从前更有精进。

或许因了这句评语,顾洪对还未公布的考试结果有了信心。整天里笑容满面,姜淑云也总是一脸欣慰地望着自家丈夫。可说,一连几天,顾家的气氛都沉溺在一种极为平和欢欣的气氛里。

不过这种气氛并没有维持几天。八月十一时,徐婆子登门,却是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瘦瘦的身子,腊黄的脸,若不说还真不知道她竟已经十三岁,只比小英小了不到两个月。

小英只当是姜淑云终于怜她辛苦,这才买了一个婢女回来做粗活。可李玉娘瞧着何嫂一脸忧色,背人处叹气就晓得事情应该不是小英想的那么美。

“这小英,真是…劝过她多少次,她只作耳边风。当我老婆子没事闲磕牙,她要真是个省心的,娘子能叫我喊徐婆子过来吗?”何嫂叹息着,又压低声音道:“这和那年兰香…”欲言又止,何嫂也不再说下去,可李玉娘却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一时之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和小英积怨已深,可这会听到她要被卖,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心中暗自警惕,莫要得罪姜氏太过,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卖掉。再转手,可就真是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出了门,看到小英正叉着腰,对着站在院中肃手垂目的小丫头指手划脚的。李玉娘又是气又是笑,想想小英竟浑然不觉自己的命运竟已被人悄然改变,还在这儿摆什么大丫头的派头,不免又觉得小英很是可怜。

一时倒也懒得同她计较,只走过去笑着同那小丫头道:“你莫要怕,若真是留在这儿,只要你守了本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话一说完,她自己倒先怔了。什么本分?奴婢的本分?妾的本分?女人的本分?她什么时候竟也说起这种话了?

就在她怔住的时候,那小丫头已经抬起头来看她。虽然脸色腊黄,干巴巴的生得不怎么好看,可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很是纯净。李玉娘看着这女孩,想想自己,早八百年就已经失去了这般清澈的眼神吧?这样带着信任和依赖的眼神。

因为这样的眼神,她的心柔软得似被春雨滋润。也不说话,她伸出手拉住那女孩的手就往厨房走,也不理小英在后面气愤地大叫。她只柔声问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下,声音细细的,带着一分怯意,“可儿…”

“可——儿?”李玉娘目光微闪,愣了下后却是笑了,“这个名字真好,姐姐真的很喜欢这个‘可’字。”

因她的笑容,可儿的胆子也大了些,听话地蹲下身洗手,她仰头问:“姐姐也是这家的婢女吗?我以后是不是就跟着姐姐一起干活?”

颤了下唇,李玉娘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是,姐姐也是这家的婢女…”她也只能算是婢女吧?笑着拿了饼给可儿,她歪着头看可儿狼吞虎咽的吃相,只是微笑。

听到正房里传来的声响,李玉娘轻轻拍了下可儿,示意她不用慌,这才起身带着出了厨房。看到徐婆子从正房里转出来,她便笑着施了一礼,招呼了一声。虽不曾刻意亲近,说话却也透着几分亲切。

徐婆子倒是开心,过来拉着李玉娘笑道:“刚才看见玉娘时我就想了,这几个月没见玉娘竟是越长越水灵了。果然有主母宠郎君爱就是不一样…”话一说完,她又打了下嘴,瞥了眼正在一旁冷哼的小英,讪笑道:“瞧我这张嘴啊…”又拉了那可儿笑道:“可儿以后就留在顾家了,这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以后在顾家玉娘倒要多照顾几分了。”

原本那可儿还对徐婆子有几分惧意,可这会儿听了她说的话,脸上倒现出几分不舍。

徐婆子摸了摸她的头,竟也似感慨起来。“老婆子就是做这一行的,虽说有时候有些惹人厌了,可良心总还是有的。从我手上过的人哪个我不尽心帮着找户好人家呢?你说呢?小英姐…”

见小英扭头不理她,她也不恼,只笑道:“莫说可儿,就是小英姐,我也会为你找户吃穿不愁的好人家…”

“呸…”小英啐了一声,挑眉喝道:“徐婆子,就知道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的人,好好地也敢来编派姑娘我,你若再这么混说,小心我拿扫把打你出门。”

徐婆子半眯了眼,只是笑:“是老婆子混说,小英姐儿可是莫要当真。”便又同李玉娘说了几句,笑着告辞出去。临去时还冲着小英笑了两声,小英只是气恼,并不理睬,李玉娘却暗自为小英叹气。这般得罪了徐婆子,小英以后的归宿可就更难料了。

这边送走了徐婆子,姜淑云便唤了几人进去。对着那可儿倒是和颜悦色的,只说让小英好生带着可儿,让可儿尽快熟悉这家里的活计。小英闻言一脸得意,还冲着李玉娘仰头示威。李玉娘却心里明白待这可儿熟悉了活计之后大概就是小英离开顾家的日子了。

当下,也不说破。只是背着小英,笑着同可儿说了些顽笑,哄得小女孩笑容多些忘了初来乍到的惊慌,这才离开。

回到厨房时,何嫂却是在准备吃食。八月间,却是虾蟹上市之时。一早何嫂买了几只蟹回来,此时入笼蒸蟹,连厨房里都是一股子蟹味。见着李玉娘进来,便笑着说今天是有口福,阳澄湖的大螃蟹,只有这中秋之时最为美味。

由这螃蟹说到中秋,李玉娘却是想到了一样中秋佳节必不可少的食物。便笑着问何嫂今年的月饼是要做什么馅的?被她一问,何嫂却是怔住。想了半天,才犹豫地问李玉娘什么是月饼。

见她问,李玉娘也发怔了。什么是月饼?中秋时吃的饼就是月饼呗?眨巴着眼睛,她还真是答不上来了。后来比比划划地说了半天,何嫂总算是有点明白了。却是瞪着她恼道:“什么月饼?不就是小饼嘛!倒是有人叫月团来着,可哪里是专供中秋吃的吃食呢?再说了,也不是圆形的啊?明明就是菱花形的…”

“菱花形?”李玉娘瞪大了眼睛。心下暗奇:难道宋朝竟然没有月饼?

“为什么叫月团?小饼?叫月饼多好听啊!”她有些固执地坚持,被何嫂气得推出厨房门还在那嘀咕。不想身后竟传来一声低笑,竟是顾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笑问:“玉娘怎么想到叫小饼作月饼呢?可是因为苏大学士那一句‘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顾洪是想得挺好,可是却真是把李玉娘看高了。李玉娘眨巴着眼睛,看着诗兴大发的顾洪,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自己是听不太懂他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的…

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六章 来客

中秋的时候到底还是吃上月饼了。不过,不全是圆形,传统的菱花形,是何嫂做的;不太规整的圆,则是李玉娘做的。这饼,不是烤的,而是蒸的。虽然加了怡糖的五仁馅一样的香甜可口,可吃在嘴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顾洪笑言李玉娘这名字起得好,这小饼还是叫月饼更为妥贴更为形象。顾昱听了,眨巴眨巴眼,暗地里呶了呶嘴。姜淑云却是一直微笑着,从脸上全看不出半分异样。李玉娘自然也是一直陪着笑脸,一面显出恭顺之色一面又偶尔说上几句俏皮话逗得满屋笑声。乍看之下倒真是妻妾和睦,家庭幸福。

可李玉娘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和睦不过是假象罢了,小英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又怎么敢大意呢!

这个中秋夜,到底没有赏成月,也与传说中的灯会无缘。天,从午后就一直阴着,待到黄昏,就开始浠浠漓漓地下起雨来。顾昱拿着“兔儿灯”在门前晃来晃去,几次想要跑出去却都被姜淑云喝住。虽然最后还是由着他点亮了灯笼在屋里玩,顾昱却还是一脸的不开心。一个劲嘀咕着这个中秋过得不开心。

不只他一个过得不开心,就连原本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玩心的顾洪也有些阴郁之色。虽一直在同姜淑云笑谈,可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却是一声轻叹:“中秋苦雨,来年收成未必好了。”

姜淑云转目看他,略一低头想了想,却是笑了,“就是一夜雨又怕什么?明晚的月色会比今夜还美…”

顾洪回过头去看着姜淑云,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要有娘子陪伴,不管是什么时候,月亮都是圆的。”

李玉娘在一边旁听,也不知这两口子是又在打什么哑迷,只听得肉麻。不过瞧着顾洪,怎么看不似真的是在为来年农民的生计担忧,反倒有些象是因这中秋苦雨勾起了愁思,纯粹的文人心态作崇。

只是好好的中秋节竟这样阴雨连绵,倒的确是让人心里不太舒服,就是李玉娘也觉得不知是不是老天怜她无法同儿子团圆,不忍她触景生情,才降下这样一场雨来。这样一想,不免也有些郁郁寡欢。

八月底时,放榜日。一清早,顾洪就雇了车往英院门前赶去。姜氏也沐浴净身于案前上香跪拜。虽说嘴上宽慰顾洪说十拿九稳,可心里到底还是多少有些惶惑。

幸好,顾洪人还未回来,报喜的差人已经到了门前。虽未曾高中今科解元,却也名列前茅。喜得姜淑云抓了一把碎银打赏,虽未细数,可看那样子少说也有一两多。那报喜的得了喜钱,满嘴的吉祥话,活似顾洪已经高中状元,做了一品大员一般。

顾洪回来后,自然又是番热闹,邻居街坊过来道喜的,莫不要备上回礼。接下来几天,又是宴请恩师同窗,又是拜会同年举子,顾洪一阵忙乱,却是竟忘了请堂弟顾润来喝酒。为这,顾润闹上门来大耍了一顿酒疯,直说堂兄还未曾真中了进士就已经先瞧不起人了。到最后还是姜淑云封了十两的银子才让顾润停了嘴。临去时,顾润还拍着胸口说近日他同衙门里的主簿、押司混得熟了,也许过些时日他也能做了押司,到时候一定好好关照顾家云云…

九月中旬后,顾家才总算清静了下来。顾洪也放下那些应酬,一些备考。因来年的春试是一开春就要开考,因此在冬月时,这一批举人便要赶往京城,大约要在京中住上月余等待春试。

姜淑云这时怀孕已过四月,显怀后,整个人都更形丰满。因行动有些不便,倒把照顾顾洪的任务下放给了李玉娘。只是背地里却还是或明或暗地敲打了下李玉娘。大意自然是顾洪现在是关键时刻,切莫做娇媚之态引诱得他分了心等等。

被姜淑云的话气到,李玉娘虽心里不甚情愿,可却仍表现出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姿态。既照顾得周到却又并不太过亲近。反倒是小英,除了指使新来的可儿做这做那儿外,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书房边上靠。

就为这,姜淑云毫不留情面地喝斥了小英几次,甚至连李玉娘都问了个监管不严之罪。被无辜拖累,李玉娘自然是不敢再让小英钻了什么空子。只是这样一来,小英心里便更恨她。又把气撒在可儿身上,光是李玉娘都不只一次看到她责骂可儿。

说来也是奇怪,那可儿怎么看都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样,可偏偏被小英责骂时总是抿着一张嘴,半声不吭。竟在骨子里也是个倔妮子。

这日一早,刚送了顾昱出门,就听得有人敲门。可儿隔着门问了一声,外面那人却是不耐烦起来,只嚷着开门。李玉娘正巧走到院子里,先是疑心又是顾二来闹事,可听那声音却又觉得陌生。见可儿有些为难地杵在门前,也不知该不该开门,她便上前扬声问道:“门外是哪个?要寻的又是什么人?”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小英你个死妮子是吃傻了吧?连哥哥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外面的男人粗声叫着,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还在心里猜测外面究竟是什么人时,就听见隐约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低声道:“三虎,你莫要这么大声嚷嚷,知道的明白咱们这是来亲戚家串门子,不知道的还当是来了债主呢!”

那男人便笑:“可是,那小英每次见了兰香姑娘你,还真和见了债主一样。”

听到这里,李玉娘却是一惊,先是对可儿低声吩咐:“快去回了娘子,可能是娘子娘家来人了。”见可儿一转身往正房里跑去,她便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那汉子原本还要再敲的,可还未举起手,门却已经开了。当门而立的,却是一个穿着青色夹袄外罩背子的陌生年轻女子。见这女子年纪虽不过十五六岁,可却是挽着发髻,而非是双丫髻,他一时倒也不敢造次。站直身唱了一诺,道:“咱们是顾家娘子的家人,不知这位…”

“唤我李娘子便是。”李玉娘细声低语,又抬眼看去,“已经回禀娘子有客来访,却不知来的是娘子家中哪一位?”

目光一扫,却是落在正从门前车上下来的素衣女子身上。素衣银钗,虽穿着得体,料子也算不错,可看行容举止却非是当家主母之类的人物。李玉娘便在心里猜这可能就是刚才说话的兰香。果然,那女子上前一步,施了一礼,笑问:“这位姐姐可是顾家大郎的姬妾?小女子是姜家的婢女,名唤兰香的便是…”

李玉娘在心里暗自“啊”了一声,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这看似温婉柔顺的女子几眼。倒真是,看起来就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女人,就连被她多看几眼,都是立刻羞怯地垂下头去,倒是李玉娘见过最柔顺的一个。细一想,她平时装出来的倒真是有几分象这兰香的模样。

心里虽然感慨,李玉娘面上却是不显,只笑着请兰香进门。那兰香却摇了摇手,有些慌地道:“李姐姐,我家大郎与娘子的马车一会儿便到。还请姐姐回去回禀娘子一声,我便在这里先候着他们便是。”

被她的几句话说得一愣,李玉娘心道姜氏的娘家兄长还真是挺大牌的一个人。虽说客人来访,主人出门相迎也是应该,但竟然先派奴婢前来通知,也算少见了。

当下,也不再往回走,只笑道:“我已使人回禀我家娘子,便陪你在此相候也是无妨。”

兰香点点头,便转过身去指使那姜三虎把马车赶远一些,又整了整衣服躬身立在门前等着,一副谦卑之态让李玉娘看得直眨眼。姜淑云没留下这兰香倒真是失措了。这样谨守本分的小妾是多么难得啊!就是找遍整个杭州城,都未必能再找到第二个了。

正想着,院里已经有了脚步声。却是小英先跑了出来,看到兰香,她的脚步一顿,讪讪地唤了一声“兰香姐”,一抬头,看到那说话粗野的姜三虎,却是脸色一变,竟有些瑟缩之意。大概之前也是吃过亏了,那姜三虎笑眯着眼看了看小英,又看看李玉娘,一张嘴,看看门里,却又闭上。

在可儿扶着姜淑云走出门来时,低了低身,压低了声音唱诺道:“小的三虎,见过娘子。”

点了点头,姜淑云并没有应声,反是看着兰香,脸上现出说不清是惊是喜的复杂神情。在兰香请安时,静默了半晌才伸手拉起她,“许久未见,怎地竟这样生疏?亏我还常念着你呢!”

兰香眨了下眼,眼底竟现出几分水意,颤抖着唇,却是强压下翻滚的情绪。只柔声道:“兰香也是一直念着娘子,只是…”话还未说出,就听得远处的辘辘之声。

慌忙侧过身去,兰香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湿意。再转过身时,已是一脸平静。

与时同时,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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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七章 姜家兄嫂

马车缓缓驶进,拉车的枣红大马便看得更加清楚,那毛色、那体态,竟有点象是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赛马的意思。虽然马车比不得金家的华丽,可这马却是一等一的好马。看在李玉娘眼里,倒对姜氏娘家的财力有了比较直观的评估。虽然她不清楚在宋朝马是个什么价,可在她的印象里,像这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漂亮的马,应该是值不少钱才是。

马车一直驶到顾家门前,那赶车的车夫才“吁”了一声拉住缰绳。那马喷出的热气几乎直接喷在脸上,下意识地往后面撤了下,既觉这高大的马很有压迫感,又觉这姜氏娘家人太过嚣张。

眼见着兰香疾步上前,轻手轻脚地拉开车门,又在门侧取了一只小凳置于车门,这才低声道:“大郎,娘子,姑奶奶就在门前相迎呢!”

车内没人应声,只是一声淡淡的“嗯”。兰香侧开一步,便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跳下车来。又返身抱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下车,这之后才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踩着小凳下了车来。下得车来,她却未急着迎向姜淑云,反是站稳了身抬手抿了抿发鬓,又用帕子掩了嘴。回眸看向正从车里走下来的中年男子。

李玉娘悄悄看向一旁,分明见到姜淑云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虽是笑着迎上前,可那笑却并未深达眼眸。

“哥哥,嫂嫂,”柔声唤了一声,姜淑云先施了一礼。那同姜淑云生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摸了摸下巴上蓄着的长须,只是点了点头。那女子却是挥了挥手里的帕子,皱眉道:“我说云姐儿,你是住小院子住惯了不成?怎么和你说了几次还都是窝在这么个小巷子里,别说车马难入,就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女子噼哩啪啦不停嘴地说了一大串,人还没迈进顾家的门,已经先把顾家贬得一无是处。姜淑云却一直都只是微笑聆听,倒是李玉娘听得暗自啧舌。似这种恶客,还真是第一次见。就是顾润,上门来闹也不曾这般嚣张啊!可想想,倒也觉得可以理解,正所谓财大气粗,姜家人在顾家说话声音大些也是正常。

一顿奚落,直到站在一旁的姜家大哥姜伯华一声低咳才告结束。那张氏惠娘瞥了一眼丈夫,撇了撇嘴,收了声后才转身吩咐道:“三虎,你们赶着车自去找客栈安歇吧!这边只留兰香一人服侍便是了。”看看姜淑云,她忍不住又是哼道:“留人多了,怕是顾家住不下的。”

姜淑云笑笑,也不多话,只是伸手挽了张惠娘的手笑道:“嫂嫂莫要气恼,虽然寒舍粗陋,可服侍的人总还是有的,必不会让嫂嫂受累。”

“服侍的人?就那个被你宠上天的死妮子!”张惠娘抬眼扫去,目光在李玉娘和可儿脸上顿了下,皱眉嘀咕道:“媚的媚,小的小,我倒真是看不出哪个是会侍候人的。”一面说,一面拉了那孩子往门里走去。

姜淑云也不恼,落后半步,却是微笑望着自家兄长,眼中流露真切的关心之意。“多时不见,哥哥身上可好?”

姜伯华“嗯”了一声,脸上表情也稍有缓和,看看姜淑云,忍不住柔声道:“你现在是双身子,自己要多当心身体。”

姜淑云点头应下,迎了哥哥往院里走去。兰香却是留在后面自荷包中取了碎银子交予那姜三虎,又叮嘱了几句,看着那婢女上了车,两辆马车先后出了巷子,这才回过身来。

一回头,便看到正站在门前看她的李玉娘。兰香怔了下,忙微笑道:“有劳妹妹相候了。”

“姐姐是客,我等等是应该的。”李玉娘微笑着,自不说她实在是对这个被姜氏送回娘家却又成为通房婢女感到很好奇。看她刚才的模样,分明是个柔弱善良的人。可小英看她的眼神却又分明带了几分惧意,而且看起来她这个通房婢女还能在出门时为主母掌管着钱袋,这样的信任与待遇,又岂是一个软弱无害的人能轻易做到的?

嘴上不说,可李玉娘心里却已经对这个总是一脸柔顺笑容的兰香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的气息啊!莫非眼前的女子那柔顺的外表也是同她一样是装出来的?

状似亲热地拉着兰香进了房,李玉娘栓好门栓,还未站稳身,就听见何嫂微微发颤的声音。

一回头,就看见何嫂正拉着兰香的手,不时抬手摸着她的脸,喃喃道:“真是兰香?可是有几年没见过了,上次来时,还是两年前呢!我记得你那时候…”

“何嫂,”兰香柔声唤着,却恰恰截住了何嫂要问出来的话。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是兰香命薄无福…”虽是未曾明说,可何嫂的脸色却变了。好一会和,才强笑道:“莫要太伤心了,你还年轻着呢!”只说了一句,却也说不下去了。兰香看她黯然的神情,反倒笑起来,柔声劝了何嫂两句,还要再说,却听到正房里传来喊声。

匆匆撒了手,兰香疾步往正房赶去。李玉娘跟在身后,正好看到兰香俯身应诺后走到小案后替换下了正要煎茶的小英。

虽然面带不豫之色,小英却还是沉默着让出位置。兰香坐下身后,先净了手才持起汤瓶煎茶。虽是与小英的动作大同小异,可动作娴熟,且带着一股优雅之气。李玉娘在旁看着,却是知晓小英的茶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动作是似是十分七八,可神态却只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种恬静之态却是小英学不来的。

一时,花厅中静寂无声,待兰香煎好茶,一一奉上茶后,才开始了交谈。

姜淑云倒是殷勤奉茶,可那张惠娘却似已经憋了许久,拿眼睨着李玉娘,语带轻蔑地道:“这便是你给顾洪买的那个妾?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我怎么听说这是别人家的弃妾呢?”又扭头看姜淑云,笑道:“不过你倒也是个会盘算的,这样役期过半的妾非但身价便宜,又是不能久呆的,倒算是比我之前的提议还要好上几分…”

姜淑云轻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也没正面回应嫂子的问话,反倒唤了李玉娘一声:“玉娘,来见过我家嫂嫂。”

李玉娘应声上前,深施一礼,在礼数上是做到位,可心里却是大感厌恶。别的女人,就是再恶,可表面上总还是要装出几分贤淑,可这张惠娘,却是悍到面上了,竟似从不给人留半分情面惯了,连对自家小姑子说话也是一样的恶毒。

“嫂嫂,你知我现在身子重,有许多事不方便。玉娘心细又是个忠诚之人,顾家上下,我现在是全倚仗她了。”

姜淑云的慢声轻语让李玉娘一怔,忍不住扭头去看。一时不知姜淑云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在姜淑云说这话之前,她从没有想到姜淑云竟会出言维护她。难道,她竟是把当日说的话当真?是真的要对她这个所谓的情敌好了?

心里头有些惶恐,一时惊喜一时又有说不清的不安感。李玉娘还在茫然之时,那张惠娘却已经冷笑出声:“倚仗一个妾?云姐儿,你莫要等被人吞了骨头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姜淑云微笑着,也不接那话茬,只是笑道:“哥哥嫂嫂来得却是巧,今早何嫂买了一篓好新鲜的大闸蟹,昨儿又有人送来两盆上好的菊花,正是哥哥喜欢的金背大红。今日赏菊品蟹倒是全了菊月之雅。”

姜伯华闻言轻笑,脸上倒现出几分喜色。那张惠娘却是哼了一声,沉声道:“云姐儿,我们此次来,却是要同你辞行的。”

姜淑云一怔,“辞行?哥哥嫂嫂这是要远行吗?怎么之前都没人传信过来?”言词之间,便显出几分幽怨。

其实顾、姜两家相隔并不是很远,同在杭州府境内,只不过姜家是住在余杭县罢了。之前姜家老人俱在时,来往还很密切,可老人去世后,便渐渐疏远起来。姜淑云心里清楚当年兄长便反对她的婚事,现在又有嫂子冷言冷语的,疏远也是难免。只是到底是骨肉至亲,就是平日少来往,年余才见上一面,可住得近些心里总是觉得是个依靠。这样突然就说要远行,让她心里立刻发空。

姜伯华看了妹妹一眼,脸上也现出一丝伤感。犹豫片刻,却道:“重光来年春试若真能高中,倒也不枉你苦了这么多年…”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姜淑云眼中已经有些湿润。抬起头来看着兄长,正要倾吐心事,张惠娘却已经竖起眉沉声道:“时间紧迫,你不拣要紧的事儿说,劲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姜氏两兄妹被她这么一噎,顿失了细叙亲情的欲望。姜淑云轻咳了一声,抬眼看着嫂子,虽是在笑,可眼神却有了几分冷意,“不知嫂嫂是有些什么要紧的事情?竟这样迫不急待。看来,午饭时间也是要压后了…”

PS:昨天太累了,写完倒头就睡,今天还好些。为了省几百块钱,昨个和老妈一起砸了一天的墙,连午饭都是啃干馒头。苦啊!现在从手掌到手臂都在疼…万般感慨,苦力劳动比脑力劳动要受罪多了。如果有还在读书的读者亲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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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八章 女子身家

张惠娘冷哼一声:“你们顾家的吃食又不是宫廷御宴,难道我稀罕吗?”

姜淑云也不说话,只是招手唤过侄儿,笑着递了块点心到他手上,“崇哥儿,先陪姑母坐会儿,等昱儿回来再同他玩儿。”

姜崇接过点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还在追问顾昱什么时候回来。那头张惠娘却突然拔高嗓门喊了一声,姜崇手一哆嗦,点心便掉在地上。姜伯华便皱起眉来,颇为不悦地轻唤了一声“惠娘。”

张惠娘扁了下嘴,虽然一直象个悍妇一样,却到底还是不曾反驳丈夫的话。扭开脸去,也不理姜淑云,却冲着兰香吼了一声:“没眼力价的贱婢,难道还要我求着你才知道动不能?!”

兰香垂着头,过来续茶一声不吭,却还是被张惠娘狠狠在手臂上捏了一把。兰香不动声色,可李玉娘在一旁看着,却觉得自己的手臂也疼起来。不免暗自庆幸还没遇到象这样泼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