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华轻咳了一声,似乎是什么都未曾看到。啜了口茶后才道:“你嫂嫂娘家那边在泉州搭上了路子,买了几艘海船准备跟着那边的大海商一起出海。前些日子,我卖了几处田产,也买了一艘船,准备参加他们的船队。”

姜淑云一愣,看着哥哥的眼神便带出几分震惊,“哥,你真的把地都卖了?那可是咱们姜家的立命根本,你怎么能卖掉呢?”

姜伯华目光一黯,还未说话,张惠娘却已经尖声道:“那些地能值多少银子?若这次加入船队,一趟下来,赚的利润够买下十几个姜家。”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卖了祖业,等同…”姜淑云顿了下,看看自家兄长,后面那个“败家子”便没有冲口而出,可是她不说,姜氏夫妇却都听明白了。

张惠娘挑起眉,怒目相视,一副要冲上来撕了她的愤恨模样。姜伯华却是转目看了一眼妻子,待她愤愤地坐下后,才沉声道:“妹妹放心,祖屋我是不会卖的,而且也留了十倾地作后手。至于你…”突然顿住,他以目示意。

姜淑云便扭过头去,吩咐道:“小英,你先下去吧!”目光看向李玉娘时,她略犹豫了下,却还是吩咐:“玉娘,把门关好,看着外面。”

这一句话,却是让屋里的几个人都看向李玉娘。就连李玉娘自己都有些错愕。按理说,她也应是属于和小英一样被赶出去的外人才是,怎么姜淑云竟把她视作心腹一般留了下来呢?心中忐忑,却还是依言走过去关门。一道木门缓缓关合,将小英冷冷的注视关在门外。她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看屋里的几人,只是低低地把头抵在门上。

“你倒真是信任了这个女人,就不怕她回头跑去顾洪面前卖乖吗?”张惠娘嘲笑着,姜淑云却是神色未变,反问道:“兰香可会跑到哥哥面前告嫂嫂的状?”

张惠娘目光一凝,转过头去看着有些发抖的兰香,声音第一次放得那么柔。“谁知道呢?保不齐她真把我说过的私话当成枕边风吹了出去呢!”

“娘子,小的可不敢…”猛地跪在地上,兰香也不抬头,只是一直磕头。

姜伯华便皱起眉,“你又吓她作甚?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张惠娘便撇了下嘴,“知道你心疼,我怎么敢吓她呢!再说了,这是在云姐儿面前,难道我还要装成个贤妇模样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吗?”

姜伯华抿紧唇,也不再和妻子斗嘴,只是看向姜淑云道:“淑云,两年前父亲去世时你也是在场的。当时他把留给你的那十倾地交到我手上代管,你心里可还是怨他?”

姜淑云神情一黯,“怎么会怨呢?爹有多疼我,我又不是不知道。哥,你妹子不是傻的,也知道爹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只怪我无能,让他老人家临去时还这么操心。”

姜伯华一叹,“娘去得早,我和爹又都是男人,照顾你总有诸多不周到的地方。可爹疼你的心,却是连着娘的那一份也带上的。当年你要嫁顾洪,爹没有反对,可我却是不愿的…”

看姜淑云垂下头无语,姜伯华便收住话尾,转道:“不提那些旧事,单只说这十倾地。爹曾经说过若是顾洪高中,这地便转到你名下,是卖是租都随你。若是顾洪始终不中,那这地就只能由我代管,你每年只能收取租金。这些年,我常想爹这么做并不是真象你想的那样对顾洪放不下心,而是真心为你们夫妻着想。以顾洪那样的性子,高中为官,没有钱财铺路也未必能走得远。而若他不中,那太多的钱财反倒容易惹出事端。莫如把这地放在为兄这里,也为你留条后路…”

姜淑云低声“嗯”了一声,“哥哥不必如此,我明白爹的心意,也从未曾怨过他半分。”

姜伯华点了点头,又问:“此次为兄搬迁到泉州去,虽然是认定了此次是振兴姜家的好时机,可到底海上贸易变幻无常,所以你那十倾地我另留了出来。只是这地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是仍挂我的名字还是…”

“哥哥多心了。”姜淑云抬眼笑道:“这地是爹去世时嘱咐哥哥代管的,就是如今,也应照爹的遗嘱办,地契根本就不用改。”

姜伯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张惠娘,笑着睨了姜淑云一眼道:“这回云姐儿倒是长了个心眼儿,也不枉阿翁生前这么为你着想。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咱们女人啊!陪嫁的身家便是在夫家的立命之本。只要把银子攥紧了,别说男人,就是婆家大大小小也都要高看三分,还怕什么妾啊婢的抢你的地位呢?偏你听是听了,却只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这些年来,陪嫁用了七七八八,要不是还有那五倾地顶着,还不知去哪儿喝西北风呢?”

见姜淑云只是笑,她便哼了一声:“咱们姑嫂二人,虽不好说情同姐妹,可到底是正经的实在亲戚。平时胡闹绊嘴,也是常有的,可到底是比旁人外姓亲了何止十倍?我又怎么会害你呢!今个儿说句不中听的,就是你哥哥在这儿,我也不怕。对女人来说,这钱呢,还是要亲过自家郎君的,再怎么说,这钱只要抓在你手上,就永远都是你的。可男人呢?只要离了你的眼,又知道是谁的呢…”

她这么一说,姜伯华不禁尴尬地咳了一声。张惠娘却似根本就没听到。倒是姜淑云笑着为自家兄长辩白了几句。

虽未曾回头去看,可李玉娘却将屋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宋朝女人这样说钱与老公,一时之间倒对张惠娘的恶感减了几分。

听得院中小英和可儿的招呼声,知道是顾昱下学回来了,那姜崇便坐不住了。也不理母亲喊他,挤到门前就想往外面钻。李玉娘抓住这个个子不高却一身蛮力的小子,一时倒不敢放他出去。待姜淑云笑着吩咐了,才敢开门。

姜崇跑出门去,一声欢呼就往正在院中与小英说话的顾昱。眼看着他扑过去,顾昱一怔,竟是往旁边一闪,险些让姜崇扑了个空。姜崇跺着脚恼道:“昱哥儿不同我玩,我可要去告诉姑母你欺负我了。”

顾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恼道:“告状精,就知道你这又这样…”却闪过他去往正房里走去。姜崇追在身后,看顾昱小大人一样行礼,却不罢休,仍上前纠缠道:“你莫要装得象个乖孩子了!上次还不是同我打架来着…”

顾昱皱眉,偷眼看向母亲,见她只是抿唇微笑,心下便稍安。瞥了一眼姜崇,本不想理他,但被姜淑云一看,却只能起身道:“崇弟,我们出去玩吧!”见他终于肯理自己,姜崇欢呼一声,也不理身后母亲的笑骂,扯着顾昱便往院里跑。

姜淑云笑着摇了摇头,却也觉得一直象个乖孩子一样的儿子能同侄儿闹一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下也不理两个孩子,站起身吩咐李玉娘去厨房。又笑着对兄长道:“哥哥,不如先去书房观赏那两盆菊花吧?若是喜欢便带回去赏玩罢了。”

姜伯华素来菊花,听妹子这样说便也未拒绝。站起身来,却先用目光看了眼张惠娘。目光一对,张惠娘脸上虽没什么笑容,可眼神却柔了几分。夫妻俩便一前一后随着姜淑云往书房走去。

落后半步的兰香本还要跟上,可脚步刚迈出,就被张惠娘瞥了一眼,立刻会意地留在院中。

耳中听得书房里隐约传来一阵轻笑声,兰香略低了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好一会儿,才收敛心神抬起头来。目光四下张望,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院,心里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呆在这个小院里的。就是现在,有时候也会梦到这座院子。就因为心底难以抹灭的那一段记忆,这次她才央了主母带她同来,只说是同旧主子告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要说再见的不过是她自己的记忆罢了…

一声幽叹还未吐出,便突听得一声响亮的耳光,兰香吃了一惊,挑眉看去,竟是小英叉着腰正大声喝斥那弱小的丫头…

书名:《古代剩女的春天》

作者:短耳猫咪

简介:她明明是粉嫩青葱一朵花,竟然冠上了古代剩女的帽子,成了不抢手的老黄瓜。

哥哥要卖她,嫂子要逼她,娘亲一个人,顶不过他们俩。

不行!宁愿做后妈,也不要当小妾!

小豆丁,反正你已经管我叫娘了,不如就让你爹娶了我吧。

那个,话说你爹姓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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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九章 女人的出路

第四十九章 女人的出路

远远的,看着小英一手揪着那女孩。大声喝斥着。兰香慌忙扭头看了眼书房里,疾步走过去,轻声喝道:“还不快放了手!小英,主子们都在书房里赏花,你这是在做什么?吵吵嚷嚷的没个规矩…”

听了兰香的话,小英瑟缩了下,也探头往书房那头看去。虽然心里发怯,可看看兰香,又觉得实在窝囊。便咕囔道:“我这不是在教训新人嘛!姐姐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教训我的吗?”

兰香不禁失笑出声,“原来是在学我吗?小英,当初我教你时可曾这样无缘无故地责罚你?”见小英不语,她又把目光转向那女孩。对上一双没有泪的清澈大眼,她心里倒是突地一下。当年小英被她责罚时可是哭得厉害,虽说那时小英是比这孩子小上几岁,可…忽然一叹,她低语道:“看来我还是没有把你教好,以至于你今天竟落得这样的结果…”

她的声音低了些,小英虽然听到了却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怔了怔后才皱眉,“兰香姐在说什么?”

兰香抬眼看了她一眼,却不再理她,反倒伸手去拉那瘦弱的女孩。“莫怕。小英姐姐教你规矩也是为你好。现在学好了规矩,以后才不会不懂分寸吃尽苦头。”

可儿眨了眨眼,看看兰香又看看小英,实在不敢相信为了她不小心的碰撞就打她耳光的小英是为她好。而小英却是哼了一声,只当兰香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心里也是暗想当人人都似你一般不讨主人喜欢被打发出去吗?

想到这儿,她忽然目光一凝,脸上生出迟疑之色。兰香姐姐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落了这样的下场?难道…不,不会的…

一时之间,心中忐忑难安,烦燥不安。正要揪着兰香追问她是什么意思,却突听得一声尖叫。

对面东厢里的一扇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球状物滚了出来,跌在院中。定睛细看,却是两个小主子纠缠在一起,就是倒在地上,尤自不放,撕扯不休。院中几人看得愕然,一时忘了反应。眼看着姜崇翻身而上,压在顾昱身上,抬拳就打。小英一个机灵,却是反应过来,几步跑过去揪着姜崇往起扯。饶是她反应快了,可顾昱还是挨了两下。

小英见了更恼,推攘着姜崇喝骂道:“好没规矩,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什么叫兄友弟恭你们老师没教你吗?”

她一心只想着上前维护自家小主子,却不防身后突然一声暴喝,吓得她三魂丢七魄。刚一转身。一个大耳光已经呼了过来。脆生生的一响,小英下意识地抬手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张惠娘。

“好个贱婢,当着我们这些主子的面就敢这么对小主子,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欺负呢!”张惠娘喝骂着,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没规矩是吧?老师没教是吧?仗着生了一张巧嘴胡说八道的jian货,老娘就打你个没规矩…”

被打得有些发傻,小英不敢反抗又不能躲,只能抱着头,微弓了身子,哀声唤着:“娘子、娘子…”在她心里,觉得自己是为了维护小主子才得罪了亲家娘子,主母再怎么着也该念在她一片忠诚出声救下她才是。可不想她连叫了数声,姜淑云却是连看都没看她,反是拖了侄儿过去,心疼地揉着他的胸口,轻声劝慰:“可是痛了?姑母带你去敷药…”

呆呆地看着姜淑云,小英甚至忘了护住自己,一任张惠娘撕打,竟也觉不出痛。

眼看着小英一张脸都快被打肿了。兰香忙上前去拦,嘴上却道:“娘子,仔细打疼了你的手,不如把这贱人交给奴婢处置吧!”

她不上前还好,这一上前,张惠娘突然反手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该死的贱人,崇哥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吧?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打是吧?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被她这么一打,兰香也忘了要替小英求情的事儿,悲声泣道:“娘子,奴婢不是那样的人啊!”虽是软语低求,却仍阻止不了张惠娘掐在她身上的重手。

一时之间,院子里悲声四起,小英和兰香两个哀声切切,倒似奏起了二重奏,反倒是两个惹事的正主儿瞪着一双大眼,消了最初的哭闹。

站在厨房门口的何嫂和李玉娘也看得有些发傻。虽然心里觉得不自在,可这位亲家娘子如此彪悍,她们若上前相劝,谁知道下一个挨巴掌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正在踌躇间,却突听得一个男声惊愕地出声道:“这是怎么了?”

扭头看去,却是自外归来的顾洪,在他身后跟着一脸怯怯的可儿。想是刚才顾洪敲门,院里众人竟都没听到,只有可儿一个跑去开了门。

抬眼看了眼顾洪,张惠娘并未停手,放过了兰香,反身一脚踢倒了小英,竟是故意当着顾洪的面下他的颜面。适才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姜淑云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在旁的姜伯华也皱了下眉。突然一声大喝:“够了——”

他这么一喝,张惠娘的动作一顿,到底还是收了手。气喘吁吁,却是又反手掐了兰香一下这才作罢。回身瞥了眼沉着脸的姜伯华,却突然抬手抚额,轻呼道:“啊,气死我了…被一个小小婢女这般羞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郎君,咱们家去吧!不是自己家,就连婢女都敢小瞧咱们…”

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原本还有些怨气的顾家夫妇倒真是不好说话了。看着兄长冷沉的脸,姜淑云只能轻声道歉,又过去亲自从兰香手中接过嫂子扶着,“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淑云家和嫂嫂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洪对这些事原本就是口笨舌拙,也不好插嘴。只走上前对着大舅哥施了一礼,寒喧几句,却只得到姜伯华的一声低哼做回应。心里有些窝火,目光一转,看到儿子和妻侄两个小家伙脸上有些青肿,便猜中这一场闹剧的原由,心里更有些恼火。既觉得妻侄无礼,又觉得儿子枉读了圣贤书,便冷哼了一声。冲着李玉娘喊了一声,吩咐把两个孩子带下去擦药。

李玉娘虽然看院中闹剧看得津津有味,可到底却也有些后怕。尤其是听到姜淑云在说什么“我家奴婢你还不一样使唤”时更有些心慌。听到顾洪吩咐,立刻过去拉了两个孩子回到顾昱房里。

也不理姜崇一个劲地想往外挣,闪过飞来的一脚,她把小家伙按在椅子上 “崇哥儿,你若是想出去看热闹,就乖乖擦好了药,要不然你母亲恼了还是要给你擦药的。”想是有些惧了,又听着院外的声响渐息,姜崇也不闹了。等李玉娘给他擦了药油。他立刻跳起来,看看一旁坐着的顾昱,哼了一声便跑出门去。

也不去理他,李玉娘转过身唤了一声顾昱,见他仰着头只若未闻,不禁笑了。

走过去,捏着顾昱的下巴细看他脸上的蹭伤。却不想顾昱一抬手打落她的手,恨声道:“现在才想起我吗?你和我娘一样,明明就是姜崇先找茬的,为什么都先去关心他?”

知道小顾在闹别扭,可真听到他闹别扭的理由时,李玉娘还是笑场了。“你是主,他是客,客人在主人家受了伤,就是出于情面,主人也要道歉的啊!何况你舅舅和舅妈都在旁边看着,难道你母亲还能扑过来搂着你哭?”看顾昱仍是撅着嘴,她又笑道:“说不定你母亲现在心里都在流泪,担心得连坐都坐不稳了呢?”

顾昱口齿微动,想了想,还是不满地道:“亏娘说你对我好,是个忠诚之人,可真有事还不是小英姐过来帮我…”

李玉娘闻言一愕。刚才劝两句不过是人之常情,可现在听到顾昱居然和她说什么忠诚不忠诚的事,却是有些恼了。感情你们顾家还真把我当什么忠仆之类的来使唤啊!这样一想,语气便不那么柔和。“小孩子打架,哪儿有大人帮手的事儿?小郎君,你虽然是个孩子,可也是个男人。和人打架,被打疼了打回去就是,怎么可以还想着让大人帮你呢?”

被她这么一训,顾昱却是有些愣住,半晌才喃喃道:“娘不让打架的。再说了,我是读圣贤书的人,动手有辱斯文。”

啧啧,这话,还真是和他老爹说得一模一样。李玉娘哼了一声。“有辱斯文!那你刚才干嘛还和表弟打架呢?由着他动手打得你变成猪头就是了…”

“你这女人…”顾昱恼起来,可还没等他骂出来,就被李玉娘碰到青肿处,不禁咧了下嘴,轻呼一声。

李玉娘哼了一声,看着他道:“不想被人欺负,就要拳头硬。又不是诸葛亮舌战群儒,还等着能有人能赞你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吗?”

被她说得有些发晕,顾昱眨了眨眼,奇怪地问道:“诸葛亮?说是的是三国时的孔明,乡武候是吧?舌战群儒又是什么故事呢?”

“咦?”李玉娘瞪大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可没《三国演义》,难道《三国演义》里的故事真有很多都是假的吗?她可一直都当成是真人真事呢!

摸摸头,呵呵傻笑了两声。她伸出手抓着顾昱的衣襟,“小郎君,还是脱了衣服让我看看身上可还有没有伤吧?”

被她这么一闹,顾昱也忘了刚才的问题。腾地一下跳起身来,脸上红了一大片,几步就窜了出去。

李玉娘掩嘴偷笑,突然想起从前因为被人骂没人管的野孩子而和邻居小孩打架被姥姥揪着耳朵一顿好打的事情。那时候,姥姥心里也是很疼的吧?可哪怕心里再痛,也是板着脸,直到她认错百般讨好才肯原谅她的错。无论古今,为人亲长者,都是一样的心情吧?

低头一叹,她收拾好药油,往外走去。经过厨房,正好听见里面小英的哭声:“一样是为了小郎,凭什么她李玉娘就能得赏,我就得被人打呢?娘子处事不公…”脚步一顿,李玉娘没有再往里面走。抬起头看看渐沉的天色,默默地笑了出来。

虽然是殷勤待客,可是这一顿丰盛的酒宴上却不只一个人心不在焉。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得到张惠娘的高谈阔论,就连姜淑云也不过是笑着应和几声罢了。

宴罢,也没有再坐下喝茶闲聊,而是早早就安歇了。亲自送了兄嫂往客房安歇,姜淑云转过卧房。顾洪正坐在桌前看书,没有唤他,姜淑云自后看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半天也未翻页,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轻咳了一声,在顾洪转头看她时,柔声道:“郎君,今日家嫂行事太过霸道,可是惹你不开心了?”

顾洪一笑,摇了摇头道:“娘子何出此言,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兄嫂便是我的兄嫂,我又怎么会生他们的气呢?”顿了下,他又道:“我只恨自己没用,竟让你受这样的气…”

姜淑云目光一瞬,垂下头去。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也是有几分酸楚。夫家弱势,出嫁女想在娘家强势也强势不起来啊!

顾洪一叹,轻轻把她拥在怀中,虽然没再说什么劝慰的话,可姜淑云的心却是立刻暖了起来。便柔声道:“兄嫂此去泉州,怕是一两年都不会回来。祖宅里便只留了老管家和几个小厮,爹留给我的地…”

她还未说完,顾洪已经截住她的话道:“岳父大人不是说过那地由兄长代管吗?便是他去得远了,交给老管家便是。”

姜淑云抬眼看他,略带犹豫地问道:“那地是落在哥哥名下的,郎君可觉得…”

“觉得什么?”顾洪一笑,“既然是岳父的安排,必有深意。你我又何必多心呢?再说了,那是娘子的家产,为夫又不通经济学问,帮不上忙已经于心不安,又怎么会多心呢?”

伸手掩住他的嘴,姜淑云柔声道:“什么叫是我的家产?难道为妻的就不是郎君你的吗?”

“是,如何不是?就连娘子整个人不都是我的吗?”顾洪笑着打趣。夫妻二人俱是开颜,又说笑几句,这才梳洗睡下。可不知怎的,虽是合上了眼,可顾洪却是一直都睡不着。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着,听到背靠背的妻子轻微的鼻息,似乎是已经熟睡了。他忍不住翻了下身,轻轻一叹。不知道他这一声低叹,让闭目而眠的姜淑云轻颤了下睫毛…

且不说顾氏夫妻各怀心事,这一夜竟睡得不甚安稳。只说兰香夜宿于李玉娘房中,却是相对和睦。

虽是初见,可因之前就听过兰香的名字,李玉娘倒也不觉陌生。再加上这半日所见所闻,心里对这位姜氏的陪嫁婢女充满了同情。

把手里的药油放在桌上,李玉娘回过头看着面带犹豫的兰香。笑着道:“同是女人,姐姐又怕什么呢?还是脱了衣服睡得舒服些。再说,姐姐被打伤的地方也该上些药才是。”

兰香勉强笑了下,有心拒绝,可被李玉娘又劝了几句,便站起身,缓缓褪下了中衣。

虽然灯光昏暗,可李玉娘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兰香的皮肤很白,可就因为白,才越发显得身上那些青肿更为明显。手臂上,腰上尤其多的淤青,有些是新的发青,有些却已经呈暗棕色,显然是旧伤。

突然之间有些明白兰香为什么那么怕张惠娘。经常被人打骂,时间长了,难免会心生惧意。只是这样的恐惧埋在心里久了,又会化为怎样的恨呢?

抬手把药油递过去,李玉娘低下头去,只装着没有留意。因她不再注视,兰香也自在了些。匆匆用药油擦了身上的新伤,又急急地穿上了中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劳烦玉娘妹妹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什么谢呢?”李玉娘笑笑,拉着她坐在了床沿边。“正好,姐姐与我同床共枕,倒可以说说娘子的事情,妹妹我也好更用心服侍娘子。”

脸上的笑意微敛,兰香抿了抿唇,半天只是道:“娘子是个好人…”

这话说得却是言不由衷了,李玉娘说什么也不信兰香对姜淑云真没半分怨念,可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当下,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只转而说些闲话,又说在市井所见所闻,还讲了中元节上的繁华热闹。兰香脸上的笑便也多了些,神情也更为自然。在李玉娘刻意奉承了姜淑云几句后幽幽一叹。

“妹妹,你到了顾家也算是你的造化。这世上让人活不下去的地方儿多了…”

原还有些不以为然,可看着兰香郁郁的神情,李玉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算好命的,至少姜淑云总还要面子,再怎样也不至于象张惠娘一样作出泼妇的举动。

见李玉娘点头,兰香便漫声道:“总是我们女人命不好。不论家世出身,凡是女子,也无非是三种出路。或为**母;或为人妾婢;或孤苦终老,长伴青灯。且不说后两种出路何其之苦,便是上好的出路,又谈何容易呢?”她幽幽叹着,眉眼间俱是认命似的无力之感。“总是命啊…”

“命?什么是命?!”李玉娘挑起眉来,看着兰香一脸哀容,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对一个已经认命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可,若女子真只能似兰香所言只有三种出路,那她,是说什么也不想认命的。哪怕再难,她总也要走出新的出路。

何为天命?我心所思,我足所行,便是天命…

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章 下乡

第五十章 下乡

第二天,姜家人便告辞而去。临走时张惠娘还咕囔着顾家客房又狭又小。连个值夜的婢女都没处睡,害她晚上连口热水都没得喝。又斜睨着兰香,笑问“昨个夜里可是睡得安好?”

眼看着兰香一脸怯弱,垂首唯唯喏喏的样子,李玉娘心里说不清的酸。在兰香侍候了姜氏夫妇上车最后登上那辆小车时,李玉娘上前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姐姐多保重。”

微微一笑,兰香点了点头,在俯身之时突然在李玉娘耳边轻语:“切记,若要活得安乐,莫认错了主人…”

李玉娘一愣,抬眼看去,兰香却已缩身回了车内,半撩着车帘,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去,却似乎并没有焦点。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看仍站在门前的顾氏夫妇,李玉娘的心微微一动。刚才兰香辞行时特意向姜淑云磕了头,虽是什么也没说。可看两人目光相视,默默无语的情形,却让人隐约有丝怅然。这对曾经相伴十数年的旧日主仆,不管昔日曾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今日这一拜,就算是真的了断了前缘吧?

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巷子,李玉娘转身扶了姜淑云,柔声道:“娘子现在身子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刚才兰香说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可她却是一听就明白了。的确,剩下的几个月里,她要想过好,就绝不能忘了谁才是顾家当家作主掌管她命运的人。

扶在门上的手动了下,姜淑云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李玉娘脸上,脸上的忧愁之色渐渐散去。扶着她转了身,李玉娘抬眼看了眼沉默的顾洪,轻声唤了一声,顾洪这才似突然被惊醒一般动了起来。李玉娘想想听过的秘事,忍不住胡乱猜测,可既然身为妻子的正主都面色如常,她一个名义上的妾就更不必摆出吃醋的嘴脸了。

总算是送走了客人,顾家上下都是松了口气,就是男主人有小小的失态,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日子过得平常,只是心思全在男女主人情绪上打转的李玉娘却总觉得顾氏夫妇之间隐约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知道,对男人来说。更温柔体贴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异样?

几天后的某日,姜淑云翻着皇历幽幽低喃:“今天,果然是利于远行的日子。”才让人猛地记得今天是姜家举家南迁的日子。

虽是心里很不以为然,李玉娘还是劝了几句,无非是些“哪怕相隔再远,骨肉亲情总还是割不断” 的废话。虽然说的不过都是些套话,可却让姜淑云舒服了许多。

虽然离顾洪赴京之期还有月余,可顾洪却已经在不断地外出联系将要一起远行的士子,而姜淑云也已经开始作准备工作。

不仅特意买了料子,为顾洪裁了新衣,还在皮货行选了块上等的狐皮做氅衣。杭州冬暖,平日少有穿厚重冬衣的时候,这次,顾洪要往京里去,姜淑云最怕的就是顾洪受不得冷,所以一连做了三四件夹袄。

因不愿拿到外面去做,所以这几日几个顾家几个女人便都忙着做针线活了。虽有何嫂在旁帮衬,可李玉娘那蹩脚的针线活还是惹来小英的嘲笑。

看看连可儿缝的针脚都比她均匀,李玉娘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却在姜淑云看过来时,还是神态自若地道:“很长时间没做了,手有些生了。”

姜淑云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淡淡的。静了会儿突然问道:“玉娘,你既然识字,那也一定会记帐了?”

李玉娘目光一瞬,虽猜不到姜淑云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姜淑云“嗯”了一声,也不见惊讶之色。似乎李玉娘会写会算也是件很平常的事。倒是何嫂过后夸李玉娘:“没白在朱家呆了一场。”一句话说得倒让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倒好,不管是她会什么,都可以推说是朱家学的,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去问。

转目看可儿瞪着一双大眼看她,眼中尽是渴望之色,她倒是心中一动。笑着说教可儿学写字算帐,看女孩喜笑颜开心里也很开心。就连小英在一旁的冷嘲热讽都只作未闻。

原本还以为姜淑云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没想到过了几日她突然要李玉娘陪她下乡。

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小英嫉妒的眼神,她才意识到姜淑云似乎真的是要把她视为心腹了,就连下乡收租的事都要带她同行。一时间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竟忘了应声。

小英却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双眼亮了起来。“娘子,今年李姬人陪您一起去余杭,那小的…”

“你也一同去。”姜淑云也不去看小英,只笑道:“家中无事,有何嫂和可儿便可以照顾好郎君和昱儿。也让你这丫头,借这个机会出去玩玩。”

李玉娘瞥了一眼难掩失望表情的小英。心知肚明比起这次出行,大概小英更希望留在家里有个和顾洪单独相处的机会吧?可惜了,错过这次,大概就再没有什么机会了吧!

第二天,乖着一辆雇来的小车,三人出发去往余杭县。雇的车是常用的车行,赶车的老王头也是熟了的。可看看在车内正襟危坐的姜淑云,再看看先驱小英,李玉娘还是闭上了嘴,没去回应老王头。时间一长,原本还兴致勃勃指点风景的老王头也没了兴趣,一时车内车外都是沉默,只听得车声辘辘。出了城门更连外面的人声都听不到,倒是有鸟叫相随,让这份难言的沉默更显尴尬。实在熬不住,李玉娘便笑着闲扯,说些顾昱的趣事,逗得姜淑云开怀,虽然气氛没那么热烈,可总算是有了些声响,只是小英冷睨着她的目光更加不善。

余杭县和钱塘、临安等八县一样同属杭州府管辖。只是不若钱塘一样近得连县衙门都设在杭州城里,又不象临安县一样已经与安徽接壤。不近不远,和余杭在现代是杭州郊区一样在杭州府的地位倒是相似。

进了余杭,没有回姜家老宅,而是直往姜淑云名下的农庄。姜氏的田地处河谷平原,在江浙一带算是上好的良田,可见姜父一片爱女之心。

租下姜氏农庄的古老也算是半个乡绅,对她们几个女人也很客气。高了酒宴,又唤了妻子新妇相陪。言词间试探着姜氏的来意。毕竟一般收租都是会在年底,姜氏此次早来了两个月,倒让古老有些奇怪。

姜淑云听出老汉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放下筷子笑道:“老丈也是看到我现在的情形了。再过些时日,行动更是不便。所以才趁着方便时带我这妹妹过来认认门。等年末收租时,便让我这妹妹跑一趟了。”

持着筷子的手顿住,李玉娘怔了怔,看着四周投向她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妹妹说的正是她本人。

后背有些微的刺痛,很怀疑是不是站在姜淑云身后侍候的小英目光有转化向镭射死光的潜力。

她有些发傻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姜淑云的说法。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了。从没有想到姜淑云竟然会这样做,能让她坐下来一起用餐而不是和小英一样站在身后侍候着。她已经觉得意外。何况就连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成可以让人如此信任的人物。难道姜淑云就不怕自己拐了租子逃得无影无踪吗?

心下忐忑,却只能微笑着故作镇定地向审视着她的古老点头致意。隐约的,听到那一群陪客的女人正在交头接耳,大概是在议论她这个“妹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古家老太太脸上便有些挂不上,先是咳了一声,回头瞪了一眼小辈的女眷们。老太太才笑着赞了一句“娘子真是贤德,似您这样心胸豁达的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姜淑云只是微笑,李玉娘却暗自在肚子里嘀咕。在饭后姜淑云提出去田里看看时,她便殷勤地紧随其后,一直在脑子里想着要如何问明姜淑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么突然对她委以重任,她心里实在是不安。

走在田间地头,远远望去地里一片嫩绿。因是过了午饭时间,地里已经没有人劳作,便显得有些冷清,可光是嗅着泥土带着湿意的腥味还有植物的清香,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不同于城市中的自然气息。

因着有古老相陪,不时指点着远处近处的田地,笑说着种的是什么庄稼,李玉娘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好容易,古老挽起裤腿,跳进田里去看庄稼,李玉娘动了动唇,便想说话。

只是她还未开口,姜淑云便笑着指点着田里的嫩苗笑道:“可看到那苗田了?再过些日子,便是云苔插秧之时。到时候,这田里又热闹了。可惜,来年二月黄花遍地时,我却不能来赏花了。”说着,她转目笑望着李玉娘,道:“到时候,你来看好了。”

李玉娘笑着应了,虽是满嘴的奉承,可神情间却到底是露出一些异样。姜淑云看了看她,忽然问道:“可觉得不安?”

李玉娘沉默了下,斟酌着回道:“娘子委以重任,玉娘深感惶恐,只怕自己过于愚笨。当起娘子的厚望。”

姜淑云微微一笑,“我既然敢交给你,便是信得过你,你也不用过谦了。”顿了下,她又道:“我既然说过会对你好,就一定会待你好的,你也不用总是那么小心。”

口齿微动,李玉娘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腹诽:我就是小心,还总被你敲边鼓呢?要是不小心还不得和小英一样被你…

目光一瞬,她突然有些想明白其中关节。如此信任她,姜淑云也是不得已吧!且不说顾洪即将远行,就算是他在,以他的性格也会不屑做这种收租之事吧?姜氏行动不便,家中除了李玉娘,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心思活泛即将被卖的。最关键的是那三个竟都是不会记帐算数的。若是家常过日子的小钱也就罢了,可经手大笔银钱难免会有所疏漏。这样的情况下,除了李玉娘,似乎还真没有什么人可用的了…

这么一想,李玉娘立刻便坦然起来。只要不是又在想什么主意来算计她,她也乐得接下这份活儿,只当是在体验大宋生活了。

似乎是觉察出李玉娘的情绪变化,姜淑云瞥了一眼李玉娘。柔声道:“玉娘,大郎此次若是高中,不管是会留在京中还是外放,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大郎,委实不太方便。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口隐隐作痛。就象是有一只小虫,在经过不懈地撕咬后终于钻进心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似的。可是,她又能怎样?其实兄嫂来访后,她便一直有些后悔。

当年年轻气盛,又与顾洪恩爱正浓,便把婆婆的话当作是耳边风。因着老太太想把兰香许给顾洪,便一狠心把兰香送回了娘家。可现在想来,不管她愿不愿意,丈夫身边总还是要有旁人的。她是可以霸着丈夫,死活不同意让顾洪纳妾,顾洪也不会说她什么。可就是顾洪不说,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她便受不了了。更何况,顾洪是要做官的人,就没听过哪个作官的人,家中是没有妾的。

她受不了被人说成是妒妇,又不愿因这些让顾洪被人瞧不起。也只能退让。这几日,她算是想明白了。当年错过了一次,不仅让兰香受苦,大概就连郎君他也会觉得…唉,这次不能再错了。既然大郎身边总要有人,那眼前这个大概不会再生产的李玉娘便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李玉娘也不是个听话乖巧的人,可胜在聪明知道谁才是主人。总比晕了头一心想攀着男主人的小英好上许多。

被姜淑云看得有些发毛,李玉娘在心里细品她的话。说不清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位娘子莫不是忘了她在顾家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谁还有心思去真成了你们顾家的人不成?耶,莫不是姜淑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就算是她役期满了也会有所眷恋,不舍衣食无忧的日子?

暗觉好笑,可此时却也不太适合说破这事儿。李玉娘便只作出感恩戴德的模样,顺着姜淑云的话说。姜淑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便也露出满意之色,却不知李玉娘心里早就另有打算。

在庄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便转回杭州城。只是这会儿姜淑云却也不急了,一扫来时的冷沉面孔,竟拉了李玉娘在余杭县城里缓步而行。小英虽满腹不快,却也不好在马车上坐着,只能拉着一张脸跟在两人身后。

余杭县比不得杭州城繁华,可所卖的东西却别有野趣。除了古老给他们带上的特产外,又另买了小林黄姜,超山青梅酒、青梅酱,还在皮货行买了两张上等的小湖羊皮。

自皮货行转出,李玉娘无意中听到叽叽咕咕的声音。先是一怔,她才反应过来那说话的人说的竟是日语。

转目看去,却竟是两个作僧侣打扮的男子。看面目也是黑发黄肤,可却仍能一眼就认出不是中国人。见李玉娘看得出神,在旁的小贩便笑着相告:“这位娘子,那是径山寺的倭僧。听说是大老远从东瀛那边坐船过来学习佛法的。”

知道从唐时便经常有日本僧人过海学佛,李玉娘倒也不觉得奇怪。“嗯”了一声便想转身离开,那小贩却突然拉着推销起来,“娘子可买一些径山茶?那些倭僧最是喜欢小的卖的径山茶,还说回国时一定要买上几篓带回去让国人都见识一下咱大宋的好茶呢!”

一句话说得李玉娘失笑。怪不得这么热情介绍什么倭僧,原来是把他们当成活广告了。看看那小贩摊上的茶叶,李玉娘突然心中一动。暗想不是那么巧吧?自己竟碰上了日本茶道的鼻祖?

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冲着那热情的小贩摇了摇手,慢步跟在姜淑云身后。

虽走得不太远,可姜淑云却有些累了。扶了李玉娘的手正要转回车上,却突听一阵喧哗。

李玉娘抬眼望去,只见得前方的人群突然向左右分开。一个光着膀子的花胳膊吆喝着往这边跑来,在他后面却是追着几个身穿皂衣的差人。

“小英,快扶了娘子上车。”急着喊了一声,李玉娘做出忠诚模样,先让小英护着姜淑云上了车,正要扭身跳上车去,却突然发觉那些差人中竟然有熟悉的身影。

“陆五?”虽然有些惊讶居然在余杭也能看到陆五。可眼看着那花胳膊跑近,李玉娘不及多想,顺手抢过身后小贩的桔子箩斗,扬手一泼,满箩的桔子滚了满地。那花胳膊一时不察,一脚踩上,脚下一滑,立时摔了个狗抢食。还未挣扎起身,就被自后涌上的差人按在地上。

“花豹子,看你还往哪儿跑?!”陆五愤愤低喝,指挥着手下绑起那汉子,抬起头正要道谢,可一看清人,却不禁怔住。“李娘子?”

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一章危险

第五十一章危险

冲口叫出,看着面前女子盈盈笑脸。陆五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在踌躇,身后的手下已经有靠过来的,拿眼一个劲盯着李玉娘,“这个娘子好生眼熟啊!”

这话一说出来,便有人搭腔,“啊,这娘子可不就是在贡院外头见过的那个。”

忽然之间,李玉娘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就连扯着铁链锁住那花豹子的差人也把脑袋往这边凑,倒有几分要看西洋景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