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荐人馆

夜色深沉,自光明的街市转进幽暗的小巷。纵是手中有灯,天上有月,也让人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所幸,杭州城的治安一向还算不错,除了偶尔冒出专劫大户的江洋大盗外,他们这些小市民的安全还是有得保证。

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是夜深时还是有些凉爽。李玉娘拉了拉衣领,因吹过的凉风而微微瑟缩了下。突起的一阵冷风,手中的灯笼便“扑”地一声灭掉。

“啊…早就说这种灯笼不经用了。”李玉娘咕囔一声,顺便抱怨了几句胡掌柜的小气。全忘了自己可是每次都是顺手就拿了人家的灯笼来使,可是从来都没有付过半文钱的。摇晃着手中的灯笼,她摸手在袖袋中摸了摸却没有摸到火折子。抬起头看看头顶的一弯月牙,还是直接往巷子深处走去。

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们这一条巷里可是住着陆五,凡是头脑清楚的也断不敢到这里来闹事了。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这样想,可陆五的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时,李玉娘还是忍不住哼了两声。到底还是觉得挺冤枉挺不值的。明明该是她借借他陆大都头的光占点不大不小的便宜才对啊!怎么就这么被他连累…也不对,这份工作说起来也是陆五帮忙介绍的,她要是这么记恨陆五好象是有点没良心似的…

闷闷地叹了一声,她抬起头看着前方,猛地停下脚步来,微眯了眼。她偏着脑袋看了会儿,才认定前头那晃悠悠的光的确是一盏在风里晃来晃去的灯笼,而不是什么鬼火之类的恐怖存在。

看这距离,怎么好象就是她们门口似的呢?不会是陆母终于善心大发,觉得今天只有她一个走夜路,才在门口挂上了灯笼吧?只是就算是一时好心,也实在该考虑下人的心理接受能力,大晚上的挂这么一盏白花花的小灯笼出来,实在是有些怵人。

门,微掩着。李玉娘抬起头看看头顶那盏烛光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灭掉的灯笼,掂起脚摘了下来这才推门而入。

大概,院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没有什么光亮,也没什么动静。李玉娘也没留意去看,只是背转着身关上门。正要上门栓时,却突听“哗啦”一声水声。

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李玉娘紧抓着手里的门栓,转过身去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微弱的光线下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正站在院子里的小井边上。

“谁?”她没有大声叫,反倒压低了一些声音。虽然不知是谁,可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什么外人。果然,听到她的问话,那人的动作一顿,侧过身淡淡说道:“回来了。”

只是几个字,她已经听出是陆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李玉娘转身上了门栓,才往他跟前走过去。有心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可走得近了。她才看出这位都头竟又是赤着上身,健硕的手臂和胸口还滚着水珠,甚至连手上的木盆都还没有放下。大概在李玉娘进院之前,他是在冲澡。

目光在他赤着的上身一扫而过,李玉娘也没那个闲心去装什么害羞。因为之前心里窝着的火气,她的语气也就不太友善。“这么晚了,陆都头怎么还不去睡?难道大半夜的在院里摸黑呆着很好玩吗?”

陆五低了下头,没有说话。扯了搭在身上的毛巾胡乱在身上擦了擦就披上衣服,弯下腰去收拾脚边的举石。

看了一眼,李玉娘多少也能猜到他这是在表示自己刚才是在锻练而不是存心吓人的意思。可以你大半夜的练什么练呢?该不会是心里有愧连睡都睡不着了吧?

这么一想,李玉娘自己倒先觉得自己太能幻想了。就算是觉得连累她被人说了,陆五也不至于那么愧疚吧?还不知道自己被他连累得连生计都丢了呢!算了,也不全怪陆五,她也是倒霉。要迁怒也总要有分寸。

叹了一声,她把手里的灯笼往水井上的轱辘上一插。平声道:“谢谢你了,陆都头。哼,我就当你是在等我,原谅你害我丢了份活计的事吧!”

陆五一愣,“胡掌柜…我明天去找他。”

“不用了!”李玉娘摇了摇头,笑道:“我知道陆都头还是有面子的。可是胡掌柜也是要讨生活的人,要让他因为夹在得罪不起的人中间左右为难。也是太痛苦了。”没有去看陆五隐在黑暗里的脸,李玉娘只是仰着头看着天上那半弯已经快要被云朵遮住的月亮,“快要遮住了呢?”

她低声喃着,却在陆五疑惑地抬起头看去时突然绽出一抹笑容,“不就是一份活计吗?丢了就丢了,东家不做做西家,我就不信我李玉娘不在‘醉仙阁’还就能饿死了。”

沉默了片刻,陆五迟疑着道:“明天我再托人看看帮你找份活计吧!”

“那敢情好,我可全指着陆都头你了。不过可要记得一定是要比‘醉仙阁’工钱高才行啊!”

陆五没有说话,却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李玉娘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又闲说了几句便往屋里去了。

屋里有些凉,李玉娘没有点亮油灯,就这么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在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才摸索着走过去坐在那张双人床上。前几天,蒲安就离了杭州城,和许山一路北上。只不知这一趟是成是败,那少年身上可是压了她大半的希望呢!

抬手摸了下顾昱,她拉了拉被子仔细地替他掖好。听到顾昱在半梦半醒间低声唤着“娘”,她的心里一酸,却伸手在他的额上轻点,“小东西,不能乱叫哦!你有你的娘,我有我的儿,叫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姜娘子,你听到了吗?这孩子在梦里还在想着你呢!哪怕已经学会不再每天把爹和娘挂在嘴边,可是,对你们的依恋却是一世都忘不了的。其实,对你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啊!能有这样乖的孩子…

听得里屋的悉索之声,她忙起了身揭帘而入。在可儿披上衣服坐起来之前又把她按回床上。“起来做什么?身上可好些了?都告诉过你别以为春天了就那么疏忽大意了。不知道咱们家穷,生不起病吗?”低声抱怨着,可手却是轻柔地摸上可儿的额头,然后又换到自己头上,“嗯,看起来还好,也没发烧什么的。明个儿自己记得煎药吃。”

“姐姐,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在家吃药。你让我…”说着话,可儿又掩住嘴一阵猛咳。被李玉娘瞪了几眼后仍咕囔着:“又不是什么大家娘子,一个伤风也要来个卧床静养…姐,我不去店里帮你。你自己一个多累啊!再说了,我得的赏钱可也不比你少。”

脸上的笑一僵,李玉娘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地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道:“知道你能了!”说起来,可儿虽然已经满了十二,可看起来却仍象个女童而非是少女。所以李玉娘打心底里认为打赏给可儿的那些食客骨子里都是恋童癖的怪人。每每在可儿笑得灿烂道谢时她就恨不得把这丫头往自己身后藏。

见可儿缠着自己仍不放弃要跟去“醉仙阁”的请求,李玉娘只得“实言相告”:“那些食客真是太可恶了,把我当成什么了,这种人我还不赶快骂醒他,就是胡掌柜,他那么留我。我都懒得回头理他!嗯,你放心,你姐姐能着呢!明个儿就能找到新活计…”

可儿默默地听着,在李玉娘低下头看她时适时地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有一个有力的“嗯”字。虽然表面上完全认可了李玉娘的话,可她心里却仍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就算姐姐说的不全是真的,她也知道一定是姐姐不想让她担心才这样的,不管怎样,她只要做出相信的样子就好了。或许,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姐姐做也是唯一能做得很好的事吧!

看着可儿点了头,李玉娘松了口气。没打算把在外面的遭遇带回家来。虽然也是委屈到想要抱着谁痛哭一场,可是对可儿和顾昱。她下意识地随时都会做出一副可以永远保护好他们的无敌姿态。哪怕,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可只要一站在她们面前,她就会立刻进入那种强者的角色里。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低声呢喃着,说给可儿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就算是现在觉得不好,可是等到明天一早睁开眼睛时都会好起来的。那个斯佳丽不是说了,明天是另外一天吗?”瞥见可儿疑惑的表情,她便淡淡笑了:“嗯,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总是说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所以今天的不快乐总是会过去的。可儿啊,虽然咱们不一定有那么厉害,可是,以后也不要让不快拖过一天。哪怕是伤心,哪怕是哭泣,都只是在这一个晚上,不要让升起的太阳照见自己的眼泪…”

在黑暗里,有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李玉娘缓缓倒在床上,没有去脱衣服,就这样闭上眼。感觉到身后可儿扯着被子,被瘦弱的身体把自己裹进怀里,一种淡淡的暖渐渐往四肢扩散…

*

阳光,很耀眼。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呢!李玉娘抬起眼,眯着眼看着天上艳阳还有那一望无际的蓝天。很暖和啊!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很适合找工作的天气…

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她转过头来看着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又回过头去看看身后也不太短的尾巴,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莫不是大宋朝现在也在弄经济危机,流行失业了?怎么一个荐人馆也要排起这样的长龙呢?

她还在心里犯嘀咕,就听到有人问出她心里的疑惑,可是才一张嘴,就被人拉住,另一个自愿充当NPC的小伙子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大叔,你就是不想在杭州城混了也不用特意跑到米老虎门前来嚷嚷啊?你挨一顿打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咱们大家伙。”

边上有人又道:“前几天他的人可是砸了好几家荐人馆,大家除了上这儿等着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啊!”

听得发愣 。李玉娘没想到自己随便找间荐人馆居然也跑到恶霸的老巢。有心转身走开,可想想那人说的话却还是老老实实在原地排队。

这荐人馆说来好听,可其实就是人行。比起徐婆子专做宅门内院的生意,荐人馆面对的人群更广也更杂。在这里排队的,倒数李玉娘最年轻,其他就是偶有妇人,也多是上了年岁的。在李玉娘身前身后站的男人也有用奇怪眼神看她的,还有好心劝她的:“我说娘子,这荐人馆的工作不适合你这样的女人家,还是趁早回去吧!”

“有什么不适合的?都是人…”李玉娘咕囔着却一步都不肯退。好不容易排上队了,她实在是不想退。其实看这些人的衣着,她也猜到大概荐人馆推荐的工作大概都是些粗重的苦力工作,可就是这样,有得工作也比没有强吧!反正,总得看看到底有什么工作才行。

下定了决定,她也不去理身前身后的碎语流言,只是抱着胳膊板着脸站得笔直。

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听得一些吵杂喧闹之声,便有几个花胳膊从荐人馆里面出来呼喝着维持秩序。李玉娘眼尖,已经看出其中一个花胳膊正是宋平。心里一动,她悄然走出队列。还没等她走出两步,后面的人已经涌上前把她刚才的位置挤上。呶了下嘴,虽然觉得自己这会要做的对这些苦哈哈等着机会的穷哥们来说有点不地道,可这时候也顾不上去讲什么公德心了。挤出人群,她喊了宋平一声,见他似乎没听到的样子,仍是一脸得意地到处转着圈眩耀那一身皮。索性捡了块石头丢过去正打中宋平的脑袋。吃痛之下宋平才扭过头来看到李玉娘。虽然李玉娘一再招手,他还是犹豫了半天才不太情愿地走了过来。

虽然李玉娘说一句,他就摇一次头,可被李玉娘捍紧拳头在眼前一晃,郑重威胁要他马上还欠顾昱的银钱时,宋平还是屈服下来。领着李玉娘往荐人馆里走去。

虽然一路上被人嘘,被人瞪,可李玉娘仍是陪着笑脸跟在用一双牛眼珠瞪人的宋平后面从侧面的小门挤进了荐人馆内。

虽然门前挤了那么多人,可荐人馆里人并不是很多。没有什么摆设,大堂里是一道大幕隔开前后。看不清后面是什么情形,但大概可以想象中应该是那些来招人的管事或是老板之类的人。而大堂上并列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了一个穿着青衫襦衣的男人,手持毛笔,记录着面前求职者的情况或是问上几句就拿起旁边盘子里的一个竹牌,告之“到什么什么地方见什么什么人,拿这写了米字荐人馆的竹牌见工。荐人的费用就从第一次的工钱里扣。散工有散工的价钱,长工又有长工的价钱”云云。

虽然还不象后世的劳务市场一样,可隐约也是透着那个意思。李玉娘推了宋平一眼,示意他赶紧着带她上前。宋平呶呶嘴,还没等把她带过去,那个刚送走一个求职者的男人已经抬起头。看看李玉娘就挥挥手象赶蚊子一样,“去去去,我这边没有要求女人的活计,一边去…”

看看宋平讪讪地陪笑扯着她往旁边避,李玉娘又气又恨,忍不住骂了一句:“看看你这出息的,还花胳膊呢!还不是让人象赶狗一样赶到一边去!”

也不管宋平直冲她翻眼皮,她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四处乱走,一心想找着写上招人信息的大牌子,只可惜看来看去也没看到。就在这时,她突听那大幕后响来一声女子的清叱:“我们小姐要的这梳头丫环,不只是手艺好 ,而是一定手艺最好的才行!你听清楚了吗?是最好的!”

一句话入耳,李玉娘大喜过望。这梳头丫环可不就是给她准备的嘛!也不多想,她一撩身边的幕后就钻进了后堂,直接嚷道:“我的手艺就是最好的。”一句大话说完,原本还能听到低声细语的后堂就静了一下。

李玉娘干笑着冲转头看她的几个人点着头,有那么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地方似乎不大对头。

刚才那女的说的是什么“小姐”是吧?这个小姐在古代时一般都是指富户千金,可偏偏在宋朝时这个名词却很巧合地同现代某区域一样用以专指某些从事意外服务行业的女性。刚才她只急着抢工作来着,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个楼里的小姐要请梳头丫环呢?她难道还真要去那种地方做事吗?

一时有些犹豫,她就没有再出声说话。原来扭头看她的人也都转过头去该干嘛干嘛。唯独一张桌上案前案后的两个人仍死死地盯着她。其中一个也是一身青衫的男子,看来也是荐人馆的管事。而另一个却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

歪着脑袋瞪着李玉娘,她有些怀疑地哼道:“你可别吹牛,我们小姐可是要亲自试过你的手艺才会决定用不用你的…”

PS:重感冒中,痛苦啊!为什么南方没暖气呢!大家也注意保暖吧…

第一卷宅院 第二十六章 终是求到我

第二十六章 终是求到我

跟在自称小桃的婢女身后。李玉娘心中忐忑难安。虽然小桃一直在唠叨她们家小姐眼界是如何如何高、如何挑剔:“前几天的酒宴上,区小姐新梳的那个发式,所有人都说好看!让我们小姐大失面子,要不然也不会要找个专门的梳头使女了。”

就算再挑剔,她也不怕。别的事或许不那么自信,可对梳头这种事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如果她的发式还不算新颖,那这世上大概就找不出更新颖的了。有些发式她要是做出来,恐怕这些宋人的审美眼光还真没办法接受。

令她不安的,是不知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现在,她正一步一步迈进完全陌生的世界。灯红酒绿里,她将遭遇怎样的事?到底是那种地方呢…

有些怕,有些悔,却又在不停地宽慰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不过是来工作罢了,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又没做什么不堪的事,她何必怕人说呢?深吸口气,她刻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当是来参观旅游好了,她还真没来过瓦市呢!毕竟,虽然后世常用勾栏代指青楼,可现在的瓦市勾栏中却并不仅仅只有青楼,而是从餐饮到游戏、表演都融合成一体的夜市。

在位于杭州城中间位置的这座最大的瓦市。你可以找到最大的酒楼,吃到最美味的食品,看到最精彩的表演,买到最物美价廉的商品,也可以看到最美的女人,最有才华的男子…总之,这世上所有让人梦寐以求的,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醉仙阁”算不上高档,所以离瓦市很远,可就是这样,在夜里打烊时,李玉娘远远地望着远处的辉煌灯火,听着那虽然隔得很远却仍然清晰的鼓乐之声,总是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翘首以望。这样奇妙的大宋夜生活,其实她也是很向往的呢!可以悠闲地信步瓦市中,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只可惜,象她这样的穷人,没有那样的福份。

白天的瓦市,有些冷清。虽然周围的店铺也都开着门,可是就连柜台里坐着的店伙都有些懒散,甚至趴在柜台上打着磕睡。走进瓦市范围,更是觉得四围比别处的街市显得清静。似乎是一个陷入沉睡中的绮梦。在这样的宁静里,李玉娘有些恍惚,总觉得在她面前或许随意都会有一个罗衣半解,脸上残妆未褪的美女眼波朦胧地冲她抛上一个媚眼。又或者是这些古色古香的舞台后突然跳出一个脸上还勾着脸谱的花脸“啊啊”的大叫一通…

象是影视剧基地的古装街呢!这些一间接着一接的商铺,还有看棚、舞台,隔着勾栏(栏杆)。隐约能看到里面还未收拾干净的狼籍,可以想象出昨夜这里的繁华如梦。

除了铺子、舞台,还有一块又一块被绳子圈起的空地。虽然现在没有人,但到了晚上,这里就是表演者,也就是“路歧人”的地盘了。一路走一路看,虽然看不到夜晚的繁华景象,可光是想象就已经让李玉娘心里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感慨。比起现代人泡吧、唱K、打电玩、上网的夜生活,这样充满着古色古香感觉的瓦市更让李玉娘觉得有趣。

穿过瓦市外围,在最里面就是瓦市中最吸引男人的地方。十几间青楼比肩而地。阳光映照着楼上的彩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离得很远还能看到这如鱼鳞一般的波光。

楼上楼下俱结着彩带,挂着华灯,尤其是门前的欢门,更是家家都修得华美无比。就是这时候看到每逢夜晚于楼上窗前倚立莺歌燕 语招揽客人的美女们,可光是看这表面就已经让人似乎嗅到活色生香的胭脂香…

看李玉娘还在仰头看着面前的欢门,小桃撇着嘴,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我说李娘子,你倒是快着点,在我们家小姐醒过来之前可得回去才行。”

李玉娘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门上“丽人坊”三个字。目光微微一瞬。便跟着走了进去。

楼里同样很安静,大概过惯了夜生活的人们都还未起身。李玉娘有些惊讶地看着大厅,只觉得这竟象是现代的夜总会或是舞厅一样,设计得竟是十分合理。在中间处是一处圆形的类似舞池的地方,舞池中间又是一处高台。而舞池周围有一些桌椅摆设,二楼则象是包厢一样的房间。青楼,自然不会象金大官人一样有钱把琉璃用得那么随意,所以那些包厢仍是纸窗,有好几间是直接就那么敝开着的,从楼下看去,就知若是那样直接倚坐在窗前,正好能看到大堂中心的舞池。可见,这ji坊的主人在这上头还真是用了些心思。

没有在大堂多作停留,小桃直接领着李玉娘穿过大厅往后院去了。穿过回廊,李玉娘才知这从前面看起来并不太大的ji坊还有很大的后花园。花园中错落有致地座落着几栋小楼,园中隐约可以看到穿梭而过的婢女。有的小楼里也已经传出人声,时不时地有人影在敝开的窗前晃过。

一路走过,不时有人向小桃讨好地笑着招呼,又有人笑道:“小桃姐姐回来得可正是时候,我听着你们小姐可是起来了。”

原本还一脸享受众人问候的小桃脸色变了下,忙回头冲李玉娘招呼了一声,疾步往园子深处走去。在园子深处,是一栋看起来比别的绣楼小上许多,却格外精致的绣楼。虽然不太清楚这ji坊是个什么样的规矩,可李玉娘还是猜出大概在这里住的那位小桃的主人,大概就是丽人坊中数一数二的花魁了。

轻手轻脚地跟在小桃后面进了楼里,就看到一个年轻更小的少女正捧了一盆用过的水往外走。也不知水里掺了什么,竟隐约有一股子兰草的香气。

“小姐起了?”小桃问了声,见那小婢女点头。便回头吩咐李玉娘在厅里候着,便自己往楼上去了。

李玉娘目光四转,只见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厅里样样东西都甚是精致。一道多宝格隔着的里间里隐约看得到书案、琴架等等,就是多宝格上摆着的玉石古玩,虽然不知价值,可看起来也不象是赝品。心里便越发觉得这位小姐大概真是哪位花魁了。

虽然这些小姐多要感叹命薄是服侍人的命,可事实上若是当红的ji者在日常生活上比起一般殷实人家的娘子也不差不毫。甚至有好多名ji,珍藏的宝贝一般富商都比不上。要不然,也不会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了。

听得脚步声,李玉娘忙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在那倒水回来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她时微微一笑。那少女生得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虽然年岁还小,却也能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眼睛,更是会说话一样的灵动。

“姐姐,你叫我玉儿好了。”玉儿娇声笑着,脸上的娇憨之态煞是惹人怜爱。

李玉娘刚一点头,还未说话,楼上已经传来小桃的喊声。玉儿吐了下舌头,很可爱地眨了眨眼,便领着李玉娘上了楼。

外间,是一个小花厅,透过月亮门垂下的重重珠帘,可以隐约看到里头卧房里略有些艳的红。一股兰香于空气中涌动。

小桃撩起帘子冲着她招了招手,李玉娘忙几步走了进去。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见工时第一重要的是让未来老板觉得你是个她正需要的人。而当你的老板是个女人时,一定就要让她对你放心才行。一个笨女人有时候绝对会比聪明女人更让女上司放心。

一个老实可靠,手艺不错,说话又不太讨厌无趣的女人应该会让这位小姐中意才是吧?

李玉娘心里想着,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明显带了些惊讶之意的眼眸,不禁愣住。

这,是人为还是命运捉弄?怎么居然就这么巧?眼前这位小姐居然是那个艳名远播,号称杭州城第一花魁的白行首。这还真是…很让人无语啊!

李玉娘一愕之后便先笑了起来。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还是笑着施礼招呼。

“还真是巧啊!小桃找的人居然是李娘子!”白薇挑起眉。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朴素的李玉娘。“昨天不是还在做焌糟吗?怎么突然就又改行了呢?”

目光一瞬,李玉娘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淡淡道:“做得不开心就不做了。”这是现代被人炒鱿鱼后的常用句子,不只李玉娘自己说过,还听到好多人也在用这做借口。没有谁,会愿意告诉别人:我被人炒了,我失业了,我等着你来雇我让我家里开饭。哪怕是穷到极点,在找工作时也会堂而皇之地说些这份工作对我将来的规划如何如何有好处的官话。只是,这样的话这会儿李玉娘还真不好说。就算是再想讨好未来老板,也不可能说在青楼里做个梳头使女是多有发展前途的工作吧?

她低了头没看白薇,白薇却是把她冷冷地看了一次又一次,“这么说,如果我用了你,你要是做得不开心也就不做了?”

大概?或许?应该不会…只要不过份,为了钱她还是能忍吧?只是…

李玉娘抬头一笑,看着白薇反问道:“白行首已经决定用我了吗?”

白薇眯了下眼,抿起唇来,半晌才哼了一声:“这要看你的手艺如何了。”

“白行首试试便知了。”李玉娘笑笑,也不多作说明,反倒走近身,在白薇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她的身旁,抬手摸上她的头发。

在一旁已经看出来原来自家小姐竟和自己找来的女人有些冤仇的小桃立刻叫了起来,“你想做什么?”还一脸警惕地瞪着李玉娘。

这倒不怪小桃不认识李玉娘。她和白薇的几次冲突都是在外面,在外面白薇多是与一起的姐妹同进同出。不论是赴宴还是表演,都是去侍候人的,自然是不会带上身边的婢女,所以这个小桃就这么误打误撞把李玉娘带进了丽人坊。

摆了下手,白薇示意小桃退开。她也没大惊小怪地再回头盯着李玉娘,而是从镜中对上李玉娘的眼睛,“怎么?李娘子这样自信自己的手艺吗?既然这样,就让我试试你的手艺吧!不过,你要是打着想来骗吃骗喝的主意胡弄我,可别怪我做得绝。”

李玉娘一笑,也不接话。先是手指灵活地去了白薇头上的钗环花冠,几下就打散了她本来已经梳花的发髻。这才自己动手,在梳妆台上找到了木梳。用左手托着头发。慢慢地梳理起来。

小桃拿眼睛紧盯着李玉娘的动作,倒象李玉娘不是在为白薇梳头而是随时准备暗害白薇似的。李玉娘皱了下眉,看了看手里的木梳,又反手把梳齿这给她看。“这梳齿不太锋利…”

“啊?”小桃傻傻地应了一声,站得稍远些的玉儿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桃还没反应过来时,白薇已经哼了一声,叫她过去准备今晚上要穿的衣服。

李玉娘看着小桃不情不愿地走开,也不再说话。白薇也沉默下来,虽然不说话,却一直从镜子里默默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一直在看着自己,可李玉娘却只装作不知道,动作娴熟地挽起手中一头乌黑的长发,左旋右盘,没一会功夫已经梳好了一个新发式,也不同白薇说什么,便径直在没关上的首饰盒里挑起配戴的发饰。一直到插上最后一支钗,她才满意地退后又上下打量了下,才宣布大功告成。

白薇对镜自揽,转过头审视了李玉娘片刻,忽然笑道:“李娘子的手艺确实不错,我倒是没想到李娘子竟会有这般手艺,想来之前被你服侍的主母对你也都很满意吧!我对你的手艺也真的是同样满意。”

看到李玉娘略有些矜持地笑了笑,脸上全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她便也笑了起来。眉眼皆化作春水一般的柔媚动人,可是张开嘴说出来的却是:“我不用你。”

“哦,”李玉娘淡淡应了一声,脸上也没露出多失望的表情。其实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些感觉,这位白行首那么讨厌她,又怎么会用她呢?刚才叫她梳头大概也是故意想要耍她吧?

看她“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白薇脸上的笑反倒淡了几分。“你不问我为什么?”

“问什么?”李玉娘一笑,“用什么人都在白行首自己,我又凭什么干涉白行首的决定呢!”说着,她施了一礼,就想告辞。却不想她刚一转身,白薇就沉声道:“你很需要这份活计?”

目光一闪,李玉娘也不掩饰,坦然地点头。

白薇立刻就开怀地笑起来,“其实,想要我廖你也不是不可以,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最高的工钱,绝对比你在醉仙阁作焌糟的工钱多上几倍。可是,你得求我,好好地求我…”

李玉娘有些奇怪地看她,一时不明白这位花魁是在想什么?这算是要折辱于她?

“我说过,你再清高也未必会一辈子都能高高在上,今天我就一定要你求我这个你曾经瞧不起过的青楼女子。”一字一字说着,白薇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怒意,染上淡淡的红晕,虽然是要嘲笑是在说着刻薄的话,可李玉娘还是觉得这女人真不愧是花魁,看这一双眼睛,亮得象星星一样。

嘴角勾起,她看着白薇却是笑了起来,“只要我求了你,你就雇我是吗?”在白薇点头应是后,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好,我求你。”深深施了一个大礼,她正色道:“白行首,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从前种种错处,就当是我不懂事不值得你气恨,今日就饶了我,赏我一口饭吃吧!求你了。”她的话,说得缓慢而从容,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未减分毫。

可白薇却听得脸色难看。明明是她提出的要求,可怎么这时候听着竟觉得心里这么发闷,堵得厉害呢?竟是连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是因为李玉娘说得太轻易了?是啊,这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说出这些话来呢?不是个挺有傲气的人吗?要不是自视清高,又怎么会打破那顾二的头呢?

“你是真心求我?不觉得丢人吗?”她质问,声音便有些尖利。

“丢人?不觉得。”李玉娘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我每天都很小心地用面霜擦手,可是最近这双手还是又粗又丑。可是,白行首。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呢!比起那些生活悠闲会为了断掉一只指甲而哭闹的富家娘子,我更开心自己是用这双手养活了自己还有我的家人。是啊!或许你觉得我求你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可是对我来说,能得到一份活计来维持生活比什么自尊、面子什么的更重要呢!”

曾经,她也这样为生活奔波,为生活四处低声下气啊!可曾几何时,她竟是忘了这种滋味,还有些自以为是地想在这个古老的年代仰高了头颅去和人争斗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可是,其实幸福并不会因为谁的头仰得高,谁说话的声音比较大就溜到谁的身边呢!

当她因为背负起一些甜蜜的负担而不得不重新正视现实,在该妥协的时候低下头后才知道希望幸福有时候会在你弯下腰的瞬间偷偷地溜到你的的左右。就只看你,是不是能抓到它了…

第一卷宅院 第二十七章 繁华夜生活

第二十七章 繁华夜生活

“小姐,你真的要留下那个李玉娘?”小桃低声问着。神情间仍有些愤愤的意思。“之前我不知那女人就是小姐曾经说过的那个女人,要是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带她来的。”

一旁的玉儿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她虽然年纪小,可眼睛尖着呢!小桃姐姐这分明是因为那个叫李玉娘的姐姐没有讨好她,这才越看人越不顺眼的。不过这些事可不关她的事。眯着笑眼,她细细擦拭着手底下的琴,指尖一动,已经拔动了琴弦。吃了一惊,她惶然抬头往一旁看去。果然正在一面宽大的铜镜前试衣服的小姐已经皱着眉回过头来看她。

“玉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不许你动琴的。”小桃大声喝斥着,又一脸讨好地看着白薇。白薇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生气,而是淡淡的忧心,“玉儿,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会也罢了。你莫以为做花魁是好事,老老实实地做个小丫头,以后也过着平凡的日子,才真是大快活。”

玉儿垂下头,应了一声,可低垂着落在白薇半拖在地上的那角华丽无比的裙角上的目光却是亮得吓人。

“小姐,您这件新衣服真是好看。”小桃用手抚着那用金丝银丝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裙。满是羡慕之情。见白薇神情蔫蔫地没有回答,便又道:“小姐,不如我去撵了那李玉娘走吧!”

勾起一抹笑意,白薇淡淡道:“难道你家小姐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桃急着解释,“只是小姐不喜欢她,总是看到心里多不舒服啊?”

“真是没脑子的丫头,正因为不喜欢她才更要留她在身边让她知道我的厉害才是啊!”

“啊,可不是嘛!”小桃喜得拍手,倒象是她自己已经动手收拾了那个总是带着让人讨厌笑容的女人。

白薇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眼波朦胧。其实,她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理。虽然之前是很气李玉娘曾经说过她们轻视这些青楼女子的话,可昨天看到那个顾二,她的气似乎是已经减了几分。一个自卖为妾的女人又比她们这些ji女高尚多少呢?还好意思说什么自己不是勾栏院中的ji女之类的话,怎能叫她不气?

虽然她如今不过是一名微贱的官ji,可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若不是因故家败,她如今可能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儿女围绕膝下,尽享人间快活。

所以,午夜梦回,她总是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她不是生来低贱。也就因为这样,她身上始终带着一种高傲之气,久而久之,倒成了让逐香客们所追捧着的花魁风范。可她自己知道,她所有高傲的外表其实不过是对自己凄凉命运的一种无力反抗。骨子里的她,仍脆弱得不堪一击。

也正因为这,所以她现在更气李玉娘。凭什么那女人可以那样坦然地笑。那样平静地说着什么自尊面子都不重要。如果她连自尊面子都丢弃,还剩下什么?

抬起脸,镜中美丽的脸上却挂着阴郁的表情。“去把李玉娘叫来,就说现在这个发式不配我的衣服。”

小桃应了一声,却没有自己动,而是扭头对着玉儿扬了扬下巴。玉儿暗暗撇了下嘴,却还是立刻就扭身跑到楼下去喊李玉娘。

“我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表演,所以这发式一定要最新式的,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梳过才行。”

李玉娘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看着白薇身上穿着的衣服。这身衣服,和平日常穿的窄袖衣袖不太一样,而是宽袖大摆,有一些象是汉、唐时期的样式。面料讲究,而且上面的花纹俱是用金、银两线所绣,华美异常。白薇穿在身上,显出一种华贵之气。

“小姐今晚是要献唱还是做舞?”看了半晌,李玉娘突然出声问了一句。白薇斜睨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仍然不喜李玉娘,可是看起来她真是很擅长这活计,小桃这一回倒也算找对了人。

偏着头想了一下。李玉娘突然笑着扭头对玉儿说:“玉儿妹妹,请你帮我找一张纸,一块木头板再找一块炭条…”

玉儿怔了一下,在白薇点头后才蹦蹦跳跳地跑去找李玉娘要的东西。不一会儿回来时还满脸好奇地盯着李玉娘,只看她是要搞什么花样。李玉娘冲她一笑,也不多说,把那张白纸附在木板上,又用刀把炭条削尖,这才捧着木板,用炭条在纸上画来画去。

在一旁坐着,白薇冷眼看着李玉娘的动作,突然挑起眉来冲着小桃使了个眼色。也正眼呵呵看着李玉娘的小桃立刻会意地咳了一声,“我说李娘子,我们小姐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磨时间,你要是不行就趁早说,请你来又不是画像的…哼,我们小姐要画像,大把的名画师挤着上前,就你那水平,还是别来丢人现眼的好。”

李玉娘一笑,不说话也不恼。就是下笔的速度也没有因此变快。小桃皱起眉,看看在李玉娘旁边看着的玉儿一双眼越瞪越大,不禁也有些好奇起来。咳了一声,她板着脸走到李玉娘身边,探头一看,只见李玉娘以炭条为笔,竟真的是在这纸上画像。只是这画的却只有一个头像。而且五官只是简单一笔带出,反倒是用更多的笔墨绘了头发。虽然不懂,可这么看着。小桃却也猜出这大概是在设计发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时到底还是扁扁嘴,“就说画得难看,还不服气。”

李玉娘抬头看她一眼,抿唇笑了下。落下最后一笔后才笑着起身,“白行首,还请坐。可能这个发式梳来要花些时间,所以还望白行首不要乱动才是。”说着话,手上已经动了起来。

白薇皱眉,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反到有几分好奇地看向李玉娘放在案上的木板。目光微微一闪,她暗自在心中称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人梳头还在纸上先画出来,而且画的还是她从没见过的…等一下,难道这竟是李玉娘刚刚设计出来的发式?寻常梳头的也不过是学了几样便会几样梳法,倒还真是少有竟能自己临时设计出新发式的。这么一想,她看向李玉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欣赏。虽是个惹人讨厌的,可到底不是一无是处。

这念头刚在心中闪过,她立刻就拧起眉来。切,明明是要好好收拾这女人的,怎么这罕反倒长了她的威风呢! 在心底低哼一声,白薇脑袋一晃,扭过头去要喊小桃。后面李玉娘没有提防,仍是紧紧地拽着头发。三千青丝绷个笔直。白薇不禁一声低哼出声。抬手护住头皮,大怒喝道:“李玉娘,你是存心的!”

李玉娘翻了下眼皮,手急眼快地把还带着扯下来的头发的木梳往身后背了过去。苦笑道:“白行首这可是错怪我了,之前就说了请白行首坐好的,您这么突然一动又不打招呼,我又怎么会知道您突然动起来呢?” 说着,她又讨好地抬手摸着白薇的头,笑道:“不痛不痛,摸摸就不会痛了…”

哭笑不得地看着李玉娘的动作,白薇重重哼了一声。却没有再纠缠着这件事。虽然她是要教训李玉娘,可是也不会蛮不讲理。

李玉娘尴尬地笑笑,悄悄地木梳上的头发摘下来团成一团,趁着白薇扭头去和小桃说话时把头发掖进了自己的钱袋里。曾经听过好象有哪个公公给啥皇后还是妃子梳头时梳掉了几根头发就被砍了头嘛!她可不希望白薇因为几根头发就来找她算帐,还是小心点的好。

虽然手脚算是利落,可这个发式却还是梳了半个时辰。白薇都已经有些被磨得没了耐性,李玉娘终于宣布完全梳好了。另举了一面镜子,前后两面照着,让白薇自己看过后,李玉娘就站在一旁看着白薇的表情。见她掀了掀眉毛,动了动唇却又合上嘴什么都没有说,她便知道白薇已经认可了这个发式。

从镜中看到李玉娘的笑容,白薇皱着眉,只觉得发闷。“李娘子,你就先留在这儿吧!若我一会需要换发式,也方便叫你。”

李玉娘眯起眼,虽然觉得她的要求有些奇怪,却没有反对。看她点头,白薇抿唇一笑,又立刻就敛去。起身,在背对着李玉娘时脸上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或许,是有些幼稚了,可就算是幼稚,也不能平白便宜了这女人。

*

华灯初上,李玉娘在花厅里坐了不知有多久。隐约听得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和着近处的曲乐,又有稍远的锣鼓之声,心知大宋的繁华夜生活已经算是拉开了帷幕。只是,她还要在这坐多久?

捂着肚子,李玉娘皱起眉来。中午时还好,虽然吃食简单,可总算是管了饭吃。可是自从之前白薇离开之后,就没人来理会她了。就这么把她冷在这儿,别说饭,就连杯水都没人送。翻了几个茶壶又都是空的,竟似存心要饿着渴着她。这样子来报复她?

李玉娘撇了撇嘴,拍拍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园子里这会很是安静。反倒是前面的楼里灯火辉煌,乐声飘扬,到处都是欢笑之声。

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在通往前面的回廊上,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正趴在门口往前面张望。 还不时舞动着身子,时不时地抬起手来作兰花指,似乎是在学舞的样子。

有些好笑地眨了下眼,她轻声喊了一声:“玉儿!”

被她突然一喊,吓得扭过头来,玉儿的脸上现出一丝惶惑之色。有些发急地过来拉着她道:“玉娘姐姐,你莫要告诉小姐我到前面来偷看了。”

不明所以地扬起眉,李玉娘还是笑着点了下头。“看热闹也是平常,你怕什么呢?”随口说着,她笑道:“白行首叫我等她的,不过现在我有些饿了。既然你们是不供饭的,我就自己出去吃一点东西再回来好了。”

玉儿脸上一红,低着头喃喃道:“我们小姐说…”

“没事,”李玉娘笑着摆了摆手,“我一会就回来。”信步走过回廊。刚一进大堂,李玉娘就不禁猛眨眼睛。上午经过时还略显冷清的人大代表堂上,灯火通明,不只是那些挂着的宫灯都点上了,四面墙周围还燃着无数儿臂粗细的蜡烛。周围的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二楼的包厢里也是影影绰绰的显然也是客满。在厅中穿梭着数不清的少女,妆容艳丽,如花蝴蝶般穿梭在一张又一张的桌子间,送上美酒美食。又有姿色更为上乘的艳装女子坐在桌上轻语笑言,频频劝酒,好似这世上最好客的女主人一般。

在舞池正中的台上,正有一个美女飞旋而舞。宽大的舞裾如云一般飘舞,如花绽放,裙下一双白生生的脚让人移不开目光。

有人拍手叫好:“好一曲胡旋。”也有人直接把制钱花果往台上丢,又有一个着青衣小帽的小厮手托银盘游走于大堂,时不时地报出“某某大官人赏银十两,某某大官人赏珠花一只”云云。

李玉娘无声地发出一声赞叹,正要挤过那些花蝴蝶一样的少女,却突听周糟一静。一个并不十分年轻的女人在高台上笑着道:“今晚各各位大官人可是有福气了,我们白行首要唱一支新曲呢!”

白薇的表演?李玉娘心中一动,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有看到人,就先听得一阵悠扬的乐声。一段琴声过后,才听得一个清丽的女声低唱:“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这还是李玉娘第一次听到人唱宋词,一时无法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唱法,和她所听过的流行音乐、戏剧、美声什么的唱腔都不一样,如此的清丽幽远,婉转缠绵…她没办法去形容,只能用有些贫乏的“好听”这个词来形容。真是遗憾,娱乐事业那样发达的现代却再也听不到真正的的“ 宋词”。

低声叹了一声,看着自纱幕后现出身形,在台上婉转歌唱的白薇。李玉娘突然觉得连她都要为这个女人着迷了。难怪会是花魁,果然除了美丽的外貌外,还有过人的技艺。不如此,怎么当得起杭州第一美的名誉呢?

轻轻吁了一声,她转身穿出大堂,慢慢走出了丽人坊。仿佛突然之间就走进了一个绮丽而香艳的梦境。

她仰起头,看着楼上明珠一般串连的宫灯,还有在窗前俏然而立,正挥舞着罗帕巧笑倩兮的无数美女。她眨巴着眼,也和穿行而过的寻芳客一样暧昧地笑了起来。

呃,是有点象乡巴佬了。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刘姥姥,那就逛个遍好了。

沿着这一条花街向外,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灯,都处都是欢笑…

看棚里的说书人正拍着木方,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惹得台下众人一阵嘘声,一个小厮讨好地笑着端着托盘过来收了赏钱送过去,那说书人才放下茶碗,咳了一声继续说起来。

舞台上唱着戏的生旦,在空地上耍猴作戏的艺人,以口技演出人生百态的象生子…无数的表演让人眼花缭乱。

李玉娘扭地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以手托着一个女童作戏的汉子。这个是赶趁吧?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看那女童是扮着yu女,一面歌一面舞,煞是喜人。李玉娘正在拍手,那汉子却已经把手中托盘递了过来。虽然不大情愿,可李玉娘还是取了两文钱丢进他手中的托盘里。

那汉子目光微闪,笑了笑便往前面去了。李玉娘摸摸头,也知道自己这么少的打赏是有些穷酸了。不过谁让她穷呢!

笑着在一家挑着担子卖馄饨的担前买了一碗馄饨。狼吞虎咽了吃过,她便往回走去。

只觉得夜越深,灯就越亮,人也是越来越多。上午所看到的空地,第一块前都围满了人。尤其是量个看似擂台的场前,围的人最多,不时发出呼喝之声。

李玉娘好好奇地张望,才知竟真的是在摆擂台。不过与她潜 意识八卦的比武招亲不同,这擂台比的是钱。只要交百文钱就可以上台与擂主对比,若是打得过擂主,那擂主就会赔上一两纹银。李玉娘觉得些新鲜,可看周围人热烈的反应,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平常之之事。也是,大宋现在赌博成风,这样以武博钱的事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