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萃闻言一笑,抬眼看着李玉娘,“李娘子可就是因为这事过来的。莫不是你应下了慧心师太什么?”

李玉娘眨了下眼,目光转向白薇,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干笑了下。王香萃便笑:“我早知李娘子是个善心人,若不是也不会什么人都收留在家中了。”说着又向慧心师太道:“好教师太知道,李娘子家中还收容着两个孤儿呢!”

慧心师太喧了声佛号,看向李玉娘的目光很是赞赏,“娘子有这样善心,果是有慧根,与我佛有缘…”

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只淡淡道:“他们不是孤儿,是我的家人…”她说得不过是真心所想,慧心师太看她却更显慈和。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白薇却是低声笑道:“玉娘人是极好的。很多时候,若不相处外人是不知那人有多好的。”又看向王香萃笑道:“王娘子,你不用担心太多。我已同慧心师太说过,善堂所收容的孤儿都由我们培训中心免费教导。虽不能教他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最基本也会让人手一门技艺,可以自己谋生,甚至养妻活儿。”

她这么一接话,慧心师太便也忘了再同李玉娘说话,而是附合着白薇的话兴致勃勃地叙述了一番未来的美好情景。说得众女也颇有心动之人。只是却到底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反是纷纷把目光投向默然无语的王香萃。这样一来,就是不常与这些富家娘子们打交道的李玉娘和白薇也知道这些人是以王香萃为首的了。再看慧心师太也是笑盈盈地望着王香萃似乎在等着她说话的样子,更是不用多想了。

李玉娘还好,这些事不是她倡导的,兼且她自己还有心事未诀,自然更无法子把全部心思放在这上面。可白薇却是紧张无比,一双眼牢牢地盯在王香萃脸上,生怕她说出半个不字。

王香萃偏着头,忽尔微微一笑,“我想在座的娘子们都是有善心的人,且身家丰厚也都愿意拿出钱来行善积德…”说着,又俏皮地眨了眨眼。原本还有些严肃的众女便纷纷笑了起来。王香萃却是敛了眉,话锋一转道:“只是,这开设善堂所需资金颇多,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好的。师太也是没有那个精力长年累月耗费心力的,这具体实施的人便是个问题了…”

“确是这回事,我看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香萃做倒好…”有人笑着提议:“香萃这么能干,这样的小事又怎能难得了她!”

众女附合声里,王香萃笑着摆手,“你们莫要为难我了,若是大家馋酒哄着我办个赏花会什么的倒是易事,做这些劳心劳力的差事,不出两天,我怕就要累得病了。”

这么一说,众女便都笑起来。却一时无人再提议哪个。若是王香萃来做,一来这娘子的能干大家都知,二来其夫家的势力摆在那儿,谁也是要给个几分面子。可若是要换成别人,这心里却是要另思量了。

目光轻移,审视着旁人的同时不免要在心里暗想:我又比哪个差呢?只是虽是这样的心思,却不好明说。虽是要做善事,可事关钱财,若是突然自荐,只怕要被别人疑心是不是要从中中饱私囊了。

“依贫尼所见…”一片沉默里,慧心师太突然出声道:“有一个人再合适不过。 既是一片善心,人又能干…”

她的话还未说完,王香萃已经拍掌喜道:“师太果然独具慧眼,竟是和我想到一块了。依我看,李娘子的的确确是主持这件事的最好人选!”

突然听到提及自己,原本一直低着头的李玉娘愕然抬头。对上王香萃浅笑盈盈的脸,她眨了下眼,下意识地抬过头去,正对上白薇转过来的目光。四目一对,两人尽皆默然…

第一卷宅院 第六十八章 抓在手上的才是属于你的

第六十八章 抓在手上的才是属于你的

寂静的斋堂,众女鱼贯而入。竟是无一人发出声响。因在寺庙吃素斋是有讲究的,越少发出声音越好。所以从落座到进餐结束,都是几乎完全安静。

李玉娘用筷子轻轻拔着饭粒,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低垂着头的白薇,一时食不知味。虽然刚才的事情还没有最后决定便到了用斋的时候,可是光是看白薇的表情她就知道白薇是在生她的气。忍不住扭头去看另一端的王香萃,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王香萃竟然会提她的名字,明眼人都看得出慧心师太属意的人是白薇了。

皱了下眉,她转回目光正好看到白薇捧着碗筷安静地起身。心里发急,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身旁的一个女人便扭头来看她,皱着眉看了她的碗一下。知道这是提醒她吃斋绝不可剩饭的意思。李玉娘陪着笑点下头,有些尴尬地坐下身快速地把碗里的饭吃完。也顾不得噎得难受,起身安静地往斋堂外走去。

斋堂外,是一片竹林。不知是从哪儿绕进庵来的溪水绕林而过。林外,一个小小的池塘上,接着粗大的竹管,一点一点地敲在池中的青石上,便有清澈的水随之泄入池中。

李玉娘走出斋堂,便看到白薇正端在池塘边上。忙几步走过去轻唤了一声。白薇也没有回头,甚至连清洗碗筷的动作都没有半分停顿。知道在寺庙用斋,是要自己洗碗以示众生平等公正的。李玉娘便也蹲了过去。接了清水洗碗,指尖抹过粗陶碗,掌心下粗糙的触觉让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抬眼看看白薇却是神情淡然,竟似乎全无感觉似的。垂下眼,她看着白薇浸在碗中清水有些发红的指头,一时情绪很是复杂。

想了想,她还是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善堂的管事…”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白薇已经抬起头来看她,冷冷地道:“为什么不做?这是善事,那些女人又信得过你,就算没有钱拿,可只要做成了这事,在杭州城中的善名是脱不了的,对你来说没有坏处啊!”

虽然白薇的声调平和,可话里所带出的怨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的。李玉娘苦笑了下,“这件事与我无关,就是今天来,也是你叫我相陪,我才会来的。你该知道王香萃一向与你不和,能让你心里不痛快的事她什么都会做出来的。”

白薇转过头去望着池塘,半天不曾说话。李玉娘便也沉默着把目光落在水面上。清光鳞鳞,映出两人阴沉的面容。白薇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脸,突然之间就把手中的碗狠狠地丢进水里。水波荡漾,打破了那一张阴郁的满带着哀怨之色的脸。

“我知道!”她嘶声道:“我知道她是故意让我难堪,故意叫我伤心,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我恨。恨她为什么偏偏要提你,为什么要用你来折辱我!”

惨然一笑,她定定地看着李玉娘,道:“玉娘,你救过我,是我的恩人。我白薇不是恩怨不分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竟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去怨?不要再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大度那么宽容,更不要再说什么一家人,朋友、伙伴之类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不自在。我是白薇啊!从来不论做什么都是拔尖的白薇,是花,是行首,不是用来衬托你有多好多善的没用绿叶…”

嘶声吼出这些话,白薇看着沉默不语的李玉娘,突然低声笑了出来,“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我真是太坏,不值得交往了吗?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心里反倒会觉得很舒坦了。”

她幽幽地笑着,目光远远地飘远,不知究竟是看向什么地方。“我知道她们会瞧不起我,可是我仍然曾经天真地以为她们总有一天会接受我。就象慧心师太说的一样,众生平等,知错改过,善莫大焉。她们都是信佛的人,应该是最容易接受我的。可是原来我错了,她们这群人永远都会记得我的出身,哪怕是你,也曾出卖过自己卖身为妾的你都可以被她们接受,却是永远都不会接受我,永远都不会的…”

“这么积极去做善堂?也是要让她们接受你?”李玉娘扬起眉,有些惊讶。

“善堂?”白薇轻哼一声,“行善是为了积阴德,修来世,与那些女人无关。你知不知道象我这样的女人最怕什么?最怕的是要孤单单一人到老却没人送终,甚至死后要下地狱或是来世还要受这般痛苦折磨。所以,我总想着做很好很多善事。可是,就是修了来世又如何?今生我竟是连一个尊重都得不到。”

李玉娘看着缓缓跪坐在地的白薇,虽然不能理解,却仍能感觉到她流于外表的痛楚。或许,那些事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何苦呢?”她低喃出声:“那些人,与你何干?又不会和你同桌吃饭,与你同院生活,就是走在路上面对面碰到了,也未必会寒喧问候的人。要她们的尊重有什么用?白薇,这世上有些东西都是没用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看着白薇,她有些茫然地偏了偏头,轻声道:“我不知道。原来我说的做朋友做家人竟对你是个负担…”

难掩心底挫败感,她最后望了一眼白薇的背影,转身走开,连端在手中的碗一直往下洒着水都不知道。

默默地抬起头,看着李玉娘渐远的背影。白薇咬着唇,低声道:“不是负担,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坏…”

“难免的!”一声轻笑突然响起。白薇的背一僵,虽然没有回过头去,可脸色却越发的难看。

“花叶,先去把碗洗了。”王香萃微笑着,把手里的碗递给一旁候着的花叶手上,又用帕子在水池里洗过,细细地擦着手,淡淡道:“众生平等?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受着同别人不一样的待遇。我就不信若是皇帝来了这庙里吃饭,还能让他自己洗碗不成?”

目光扫过一旁垂着头的花叶,她笑盈盈地站起身看着正慢慢转过身来白薇。道:“你觉得我说得可对?白行首。其实,一个人就和这花草树木是一样的,生在什么地方就长成什么样子。象白行首这样长在青楼之中,见多了勾心斗角,肮脏龌龊事情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善良之辈呢?象李玉娘那样相信什么污水荷花的人,都是傻的。”

白薇咬了咬牙。怒极反笑:“不知道王娘子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竟也这么擅长勾心斗角的勾当。”

王香萃低声轻笑:“我?我自然是生豪门富户之家了。难道白行首竟不知这世上最惯勾心斗角的都是有钱人吗?就算是再纯良的穷人,等他有了钱也就会玩这些花样了。”

斜睨着白薇,她笑问:“白行首很想做这善堂的管事?想象你那位过身的姐妹一样成为烟花地中的传奇?可惜了,怎么当初竟要隐在幕后呢!其实,你就算出了名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不过是所有的人都又一次记得你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营生罢了。就不怕名声太响,连个敢娶你的男人都没有了吗?”

被戳到痛脚,白薇暗暗捏着掌心,脸上却仍是挂着笑容,“王娘子果然是能言善道,怪不得金大官人从前就总对我说他家娘子最是能干了!”

脸色一变。王香萃的笑容僵了一下便又笑开,“我家夫君成性,喜欢眠花宿柳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过男人嘛,哪个不风流?只是再风流,他最后回的还是家。我只为那些外头的花花草草难过,一夕风流,过后搂在男人怀里的却还是别个年轻貌美的小娘,怕是连之前情话绵绵的女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是吗?早知金大官人竟夜夜怀抱新宠,冷落了娘子。我就好心把他从前写给我的情诗带来慰籍娘子寂寞了。”白薇毫不相让地笑着,可笑容多少却有些勉强。不得不说,自她走出丽人坊之后,便失去了最能让这些女人痛苦的利器。毕竟,她这个昔日的花魁再怎样说也只能算是男人们的旧相好。一个已经断了往来的旧相好在这些正室娘子眼里,几乎是没什么杀伤力了。若不是旧怨难忘,大概王香萃也是不屑与她相斗的。

王香萃冷眼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李玉娘刚才说的话,有一句是极好的:握在自己手上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白行首,我家夫君已经在我手中被我抓得牢牢的,我又怕什么呢?只可惜白行首你,年近双十,竟是手上什么都没有…”

“谁说我什么都没有?”白薇的声音到底还是拔高了两分,虽然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气急败坏已经落了下乘,却已经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怒容。

勾起嘴角,王香萃冷冷道:“你有什么?是啊,你要说你是花魁是行首?是,的确是。曾经的嘛!丈夫?子女?亲人?”

咬着牙,白薇涩声道:“你莫要这么得意!你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仗着投了个好胎,嫁了个好夫家。而我,却是实打实地赚着自己的钱…”

掩口低笑,王香萃沉声道:“你想要提荐人馆,培训中心?莫要让我笑了,你在杭州城里打听一下,人人都知道杭州城最出名的荐人馆的老板是姓李的…”

第一卷宅院 第六十九章 看你的选择

第六十九章 看你的选择

车行缓缓,沿着官道一路驶向城中。

昏光暖暖。映着道路两旁的树木,远处偶尔传来农夫归家时的山歌,伴着水牛的吽吽声,是牧童得意的欢笑…

收回目光,李玉娘回头望着另一面几乎把半边身子都探出窗外的白薇。思量着要如何开口。

自问心庵归来,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沉寂。她有些拿不准白薇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虽然到现在筹建善堂的种种事宜还没有商量妥当,王香萃也没有真的就这么把她推上什么管事的位置。可到底她与白薇之间还是出现了裂痕。还以为把陆五的事情说清楚了,她们便可以慢慢地去适应接受彼此成为真正的姐妹,却原来她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陆五。

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尴尬,可李玉娘还是压下羞耻心出声道:“白姐姐,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笔钱。”话一出口,她的脸上已经火烧火燎的烫起来。在白薇慢慢扭过头来看她时,她几乎狼狈地低下头去回避她的目光。

白薇沉默地望着她,眼神很是奇怪。李玉娘只当她是惊讶自己竟然开口借钱的事情,却不知白薇此刻心中已经掀起千层浪纷乱似雪。

不知怎的,这样看着李玉娘有些羞愧的面容,白薇竟突然又想起刚才的自己。当王香萃那样冷冷地望着她时,她只觉羞愧难当,嘶声吼出“你胡说”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恼羞成怒甚至是已经变相地认了输。却原来。她的付出成就的只是李玉娘一个人。是啊!就连和那些客户签定合同的也是李玉娘,虽然是以荐人馆的名义。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的…

“你要借钱?”从前那个她主动提出借给她钱也要摇头拒绝的李玉娘竟然主动开口借钱?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就那样钻进她的心里。虽然只是一瞬间她便先唾弃了自己的想法,可一旦这样的念头生了,竟似野草般在心里疯长。

“你为什么要借钱?要错多少?”问得有些急促,白薇悄悄用拳压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底那越来越炽烈的念头。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借一千两银子。”李玉娘的脸色微红,说不出的窘迫,“小蒲和许大哥拍了一艘旧船,需要银子。”

目光有些阴沉,白薇这样看着她,压在胸前的手渐渐地移开,“我给你一千五百两。”在李玉娘震惊看过来时,她沉声道:“不过不是借你,我要用这些钱来买你在荐人馆和培训中心所占的份子。”

“你说什么?”李玉娘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从借钱竟转到买卖股份上来了?这不是她预想的发展。

白薇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居然也是极淡的,“你可以说是我觉得这门生意赚钱,所以想一脚踹开你;也可以看成是你我之间做不成姐妹便不想再在一起相处…总之,怎样都好,你现在缺钱,我想要你的份子,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目光在白薇脸上转了很久,仍然没有看出半分让她觉得自己是听错了的表情。李玉娘垂下眼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一旦人定下决心,真的异样平静。甚至连半分多余的表情都不会在脸上现出。

“让我考虑一下。毕竟这不算是一件小事。”李玉娘平淡地说着,静了两秒又道:“虽然现在荐人馆也算赚了些钱,又有培训中心的那处院子,可是光我的份子,不值你出的价。”

白薇沉默了片刻,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这两处生意到底是你想的,若是我出的价高了,便只当是我心里愧疚罢了。”

李玉娘抿唇一笑,便不说话。一直回到了荐人馆,两人都没有再做交谈。

李玉娘把自己关在房里,左思右想,只觉得这事儿甚是可笑。其实,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当白薇把话说出口时,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合伙的生意,一旦伙伴生了其他的心思,那这种合作关系也就完了。只是,多少有些不甘,毕竟她也是在这上面花了心思的。

“我需要钱?是啊,我现在穷得发疯。只想要钱…”苦笑出声,听到低低的敲门声,她扬声应了一声。却是可儿来告诉她蒲安之前说过今天不回来,同许山一起往南京那边送货。

“我看蒲大哥没什么笑容,大概价格不好吧!”在李玉娘问价格时,可儿也现出一丝忧色。

李玉娘低声一叹,在可儿出去后默默地翻出柜子里的匣子。取出之前签过的合同看了又看,虽然不舍,却到底还是把匣子关上,带着往白薇的房间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门里传来说话声。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听着里面熟悉的声音生出几分惊讶。

“白姐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要跟着谁?我不懂…”可儿低声说着,很是惶惑。

白薇沉默了下,低声叹道:“可儿,你我虽然相处不久,可你也知道白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我好的,我自然是将她视作亲姐妹一般。这院子里,对我最友善,与我相处得最好的就是你。如今我和玉娘虽然不会再在一起,可我最不希望失去你这个好妹妹。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留下来?”可儿奇怪地低喟:“你要和玉娘姐姐分开?为什么?玉娘姐姐也待你很好啊!不是她帮你逃出丽人坊的吗?”

“别说了!”突然截断她的话,白薇顿了下,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忙又放缓了声音:“你是留下来跟着我还是和玉娘一起?都看你的选择,我不会勉强你。想来,玉娘也不会勉强你的。”

白薇说出这句话后,屋里便安静下来。站在门前的李玉娘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门把,却犹豫着又收回了手。白薇说得对,不管是怎样的决定。都还是要由可儿自己做主,她不能勉强她。

寂静里,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急促地跳动着,带着惶惑与不安,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白姐姐,”沉默里,可儿终于开口:“我知道白姐姐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抬起头,她看着白薇的笑容,平声道:“我跟着玉娘姐姐走。白姐姐,我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姐姐买下了我,虽然她把那张卖身契损了,也从不把我看成是下人,视我如亲姐妹一般相待。可在我心里,她不仅是姐姐,更是我的恩人和主人。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她,哪怕是她不想要我了,我也会赖着她的。”

脸颊上一凉,李玉娘下意识地抬手去拭干脸颊上的湿意,在听到门里白薇苦笑出声“随你时”往后退了几步,在院里扬声唤了一声。然后才又快步走到门前,淡淡道:“我进来了。白姐姐。”

门一开,可儿已经迎上她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怎么也不肯松开。看着可儿抿紧了唇,眼睛也有些红红的却又强忍着似乎要给她安慰支持似的模样,李玉娘只觉得感动。

轻轻拍了拍可儿的手,她笑着把可儿劝了出去。这才转过头面对白薇,“之前说过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

看着立刻现出紧张之色的白薇,她淡淡笑了起来,“既然是要谈生意,那我也就在商言商。其实我们都知道荐人馆和培训中心若论资产并不值那么多银子的。可我想,你之所以要赶我出局。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之后和慧心师太合作的善堂…”

勾起唇,李玉娘璨然一笑,甚至有些俏皮地歪了脑袋看过去,“两千两,两千两银子我立刻干干脆脆地出局。”

“两千两?你自己都说你的份子不值那些钱的。”

“是啊!可是,有些东西不在于它值不值,而在于你想不想要。你看,白姐姐。你不该拉着我去问心庵的。做生意讲价格时,永远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有多喜欢多想要那样东西。”李玉娘笑得狡猾,“你太久没有亲自买过东西,忘了商人都是怎样狡猾了的。”

为之默然,白薇垂下头想了片刻。终于平声道:“好,就按你说的价格。就当是我还你的情,从今以后,我们便再无任何瓜葛。”

一句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虽然彼此都知道自今夜后就是真地再没有办法回到从前,可是这样赤 裸 裸地说出,却不免黯然。

目光一触即分,李玉娘幽幽一笑,把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的匣子递了过去。“这里是所有的合同。每一份后面我都另附了说明,客户的资料,需求还有喜好都列在上面,以后你或许用得到的。”顿了下,她沉声道:“你若是需要筹钱,最好就在这一两天。我们一手交钱,一手签转让协议。还有,到时候我们会搬出去。若是觉得房子空,你不妨买个丫头回来作伴…”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最后却觉得似乎已经无话可说。李玉娘苦笑了下,开了门,却又回过头来,“不管怎样,希望你以后能够幸福…”

“幸福?”白薇垂下头,淡淡笑了下。“是啊,幸福。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第一卷宅院 第七十章 新家

第七十章 新家

蒲安自南京回来后。气个半死。直嚷着要去教训忘恩负义的白薇,却被李玉娘拦下。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呢?”

笑盈盈地签了合约,点收了银子。两大箱银子雇了车直接送到许家,又由许山和蒲安送往衙门,办清了扑卖会的最后手续。

沈三娘笑她:“这下可糟了,你拿了这么多银子出来,岂不是成了大东家,我们这些只拿了小钱的以后都要看你的脸色做人了。”笑罢,却又拉着她轻轻拍着她手,虽然没有说话,安慰之情却不言而喻。

“可不是糟了,若是拿了这笔钱买一处房子,我这客籍倒是可以变变了。”李玉娘神色如常地笑着,反是拉了她道:“我不管啊!现在可是赖上你们家了。一会我就让可儿她们都搬过来。”

沈三娘失笑出声,“搬过来住可以,只是你可得帮我带着囡囡,要不然岂不是让你太闲了。”

“太闲了…”李玉娘一怔,嘴角的笑意便僵住。正巧兴高采烈回来的蒲安听到,人还没迈进屋来已经大笑,“怕闲吗?不如同我一起出海。再怎样都不会闲了。”

沈三娘闻言啐了一声:“尽胡扯,玉娘一个女人,出什么海呢?”

许山也打了蒲安一下,“海上辛苦,别说李娘子,就是你我也未必吃得了那份苦。让李娘子一个女人出海,亏你想得出。”

“不是啊,我不怕苦的…”李玉娘淡淡说着,脸上现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倒把蒲安吓到:“我不过是说着玩的,在泉州码头混了那么多年,我还没听过有哪个女人跟着出海的呢!”

拿眼瞪了他一眼,李玉娘看看许山和沈三娘也是被她的话吓到的表情,倒也不再坚持。

事情办妥了也不再多耽搁。反正东西也不是很多,雇了辆牛车,便是搬家。让李玉娘意想不到的,倒是宋平,居然拍着胸脯说什么有难同当,要同他们一起离开。

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既感动也有些为难。勉强用“日后有了好营生再找他”作借口劝住了宋平。又要去劝自责不已的陈伯。

“我实在应该和李娘子共同进退的,只是老头子我…”陈伯叹着气,之前的好气色一下子变差了很多。“都是因为李娘子,老头子才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

“陈伯,你不用这么自责。我什么都明白。就算我离开了,可荐人馆还是当初那个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店,你在这里好好做,我的心里也会觉得安乐些。”

还是觉得有些不舍啊!回过头去。目光远远地望着渐远的布幌,恍惚看到门前有一道倩影倚门远望。李玉娘敛眉浅笑,扭头呵斥着顾昱坐稳当了。

赶到许家时,正好撞上陆七从门里出来。看到李玉娘便道:“既然是要搬家,怎么不搬回我们那院子去?难道我不及沈家娘子与你亲近?”

这俊美的少年,平日的好脾气,可急躁起来却似个火爆三郎,带着孩子一样的执拗,让人恼不起来。

“要我搬回去,可要陆大娘先把新租客撵出去?”李玉娘的笑言让陆七立刻窘红了脸,“娘前个刚把屋子租出去,你就知道了?”带着些惊讶,又忍不住低声抱怨:“事情实在是不巧,若早知会这样,说什么也不会让娘把屋子再租出去。”

李玉娘一笑,也不说之前陆大娘就大着嗓门当着她和白薇面前说起房子已经租了出去。新租客家的小女儿长得美,性子又好,是做媳妇的最好人选云云。

看着她脸上的笑,陆七便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才道:“玉娘,你莫要恼了我哥…”

“关陆都头什么事?”李玉娘奇怪地扬眉。只一刹那便意识到陆七说的是什么事。垂下眼帘,她浅笑道:“不关他的事。”不论古今,男人总是自大,总以为女人之间的争斗皆是为了他们,却不知道女人很多时候其实只是为着自己…

她那样温然浅笑,陆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从她表面上的话来判断她的意思。便有几分高兴,“你真的不恼他?这就好了…”他低下头笑了下,笑容里虽有淡淡的苦涩,目光却是极真实,“我哥当年本来没有想做捕快的。那时候他在很远的地方拜师学艺,每次写信回来时总是对我说想做个游侠儿或是有一天远赴塞北镇守边疆。可是,那时候爹病得太重,再然后,哥就接了爹的职位,做了捕快…”

“本来,应该是我接爹的职位的。”挠了下头,他苦笑道:“你是知道的,做差人的三代之内都属贱籍。差人的儿子除了当差,还能做什么呢?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哥才留在杭州…”

突然伸手抓住李玉娘的手,他急急地道:“我负他甚多,所以不管让我为他做什么我都是情愿的…玉娘,”他轻唤着,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些发颤,“你、你很好…”声音骤停,他眨了下眼,笑笑。突然抽身便走。

“陆七?”李玉娘轻唤了一声,却没有追上前去。女性的本能让她在刚才的那一刹那对陆七有些失常的神情有了某些猜想。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

“怎么?觉得有些遗憾?”身后传来蒲安有些怪的腔调。

扭头瞥了他一眼,李玉娘也不说话。自去收拾搬下来的东西。却不想蒲安仍不肯罢休,竟追在她身后一叠声地道:“怎么不答我?莫不是你喜欢陆七那厮?不是,你喜欢的是陆五?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对陆五总是很好说话…”

“小蒲!”李玉娘猛地回头,定定地瞪着蒲安,倒把蒲安吓了一跳。抿了下嘴,嘀咕道:“不算是恼羞成怒也不用这么吓人…”

哭笑不得地挑起眉来,李玉娘平声道:“我以为之前已经和你讲得很清楚了。我和你,可以是朋友、家人、伙伴,但永远都不会成为情人。”看着蒲安突然泛上红晕又发白的脸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到底还是大胆前卫了。目光微瞬,她也懒得去纠正,仍是神色如常地看着蒲安,“不管我现在喜欢谁或是以后喜欢谁,都只是我自己的事。不过,如果我要嫁人,一定会先让你们知道。到时候,红包礼金什么的一定要丰厚些。”

说罢,她笑着拍了拍蒲安的肩便往里面走去。虽然走了几步,仍能感觉出蒲安在看她。她却仍是没有回头的意思。

走进沈三娘为她们拾掇出来的屋子,就看到匆忙扭过头去的可儿。李玉娘心中一动,若无其事地唤了一声:“可儿,外面还有些东西没拿进来,你出去看看。小蒲那家伙笨手笨脚的,莫要弄坏了东西。”

可儿犹豫了下,才应了声跑了出去。李玉娘偷偷一笑,往里面没走两步,就对上沈三娘带着笑的眼眸。笑了下,她走到床边帮着沈三娘一起铺床,却被沈三娘一指头戳在额头上。

“你老实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倒是看出来了,敢情可儿这丫头早就对小蒲上了心。怎么着,你这做姐姐的想成全他们?”

“不是成全。”李玉娘偏着头想了下,笑道:“感情没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我不喜欢小蒲和可儿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两个有没有缘能不能修成正果,也只是他们之间的事。至于我,充其量只是那个让他们成亲时帮着打点婚事的姐姐罢了。”

沈三娘瞥了她一眼,啐了声,嗔她“总是充大”,却也不再说别的什么。

这一夜,李玉娘睡得很是香甜,甚至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是一个足以被称为粉色罗曼蒂克的梦。

梦里,是一场极盛大的婚礼。一切如同在现代影视剧里所看到的唯美。绿草如茵,玖瑰怒放的花园,到处都是飘扬的白纱和白色的百合花。弥漫的小提琴声,就是音痴也能沉醉的美妙。无数她所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的凝视里,她站在一个神父模样的中年男人面前,身着白色的婚纱,头戴镶满了钻石的头冠,笑容甜蜜,是那样幸福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在梦里那种幸福的感觉是那样真实。真实到似乎是真的听到那神父在问她“愿不愿意”;真实到她觉得自己张开嘴,就会回答“我愿意”。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扭头去看站在身边的那个男人,却愕然发现身边深情执着她手的男人竟然是没有脸的。

似乎是被一层肉色的皮囊包住了面容,整张脸上都看不到五官。居然没有惊叫出声,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抓住那层薄薄的皮肤,然后用力拉下…

就在那一刹那,她从梦里惊醒。完全记不得自己所看到的那层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面容。

抹去额上的汗,她还在笑自己昨个被问了太多男女情事才做这样的怪梦。才发觉身边的可儿早就已经不在了。就连睡在外间的顾昱也不见了踪影。匆匆穿上衣服,还来不及挽起头发。她走到外间,透过支起的纸窗,正好看到外面院子里满地乱跑逗弄着囡囡的顾昱。还有在一旁说笑着忙着摘菜的沈三娘与可儿。而另一边厢房的书房里,打开的窗外是含笑望出来的许山和蒲安。

阳光正暖,今天是个好天气…

第一卷宅院 第七十一章 女人为什么不能出海

第七十一章 女人为什么不能出海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平静。忙碌的是身体,平静的是心情。

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心态这样的平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不同与之前开荐人馆时总是激动、急切、惶惑甚至有忐忑之感,这次准备出海事宜时,李玉娘心中很是平静。哪怕是许山无数次说过做海贸会有很大的风险。大概正因为一早就知道要担着风险所以反倒放松了心态吧!就算蚀尽本,只要人还活着,就总能从头来过。这样想时,她觉得自己还有搏的本钱。

虽然一直没有正式出过海,可是蒲安毕竟是在泉州那样的海城长大的,又整天泡在码头上厮混,对船只很是熟悉。更或者,是他的血脉里就流淌着天生航海家的血液。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已经完全摸熟了那只旧船。又请了老师傅重新修茸那艘旧船。所说所指,往往能让那些从事了几十年造船业惊赞不已。也让李玉娘对这一次出海抱了更大的信心。

蒲安负责着旧船翻新的工作,而许山则四处奔走,以期筹集到更多的货物。海贸不比其他,路途遥远,所运货物必是能谋利最大的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夜里,三人聚在一起时夜夜讨论的都是出海的事情,很快,便锁定了今次的目的地。虽是海船,可比起吨位大的巨轮还是差上许多,所以西域大食那些远洋都不在考虑之列。而近海的无非就是东瀛,琉球,东南亚的土著国还有高丽等地。几番衡量,最后选定的目的地是去年底刚开放通航权限的高丽。

选定了目的地,就开始备货。众所周知,大宋的瓷器、丝绸、茶叶在周边诸国乃至西洋都是出了名的。许山便也把目标锁在这三样东西上。可买下船后,手头的钱毕竟有限,就算是倾囊而出,也装不满一艘船。因为这件事,许山和蒲安心头发急,甚至私下商量过去江湖救急。

起先李玉娘还没意识到这所谓的江湖救急是什么,看到沈三娘忧心重重的样子又细问了几句才晓得这江湖救急根本就是借高利贷。自然大惊,立刻厉声让他们打消这念头。

虽然不知道大宋借贷是怎样的规矩。可她在现代时是曾见过借高利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不是那些香港电影,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身边的。那个滥赌男人的死,曾让她几夜睡不着觉。这会儿自然说什么也能让他们和放高利贷的扯上半分关系。

“咱们大宋所出甚丰,未必就一定只贩那几样东西才能赚钱。而且,连我们这些初次行海商的人都能想到贩那几样,其他人自然也会大批贩运。”李玉娘初时只是为了劝慰他们,可越说就越觉得有道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海商之所以获利甚厚,不就是因为他们贩运的货物是当地所没有的。如果所有海商都贩运瓷器和丝绸过去,那这两样物品的价格自然就要被压下来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我贩一些其他人想不到的东西去才好。”

许山低下头想想,便笑了起来,“李娘子果然是很能干,说得真是半点都不错。看来我们这次真是要以奇制胜了。”

蒲安这些日子天天围着那艘旧船转,精神振奋,倒早就忘了前些日子被李玉娘拒绝生出的挫败感。甚至连和李玉娘质气不说话的事情都早就打破,此时更是调笑道:“可惜你不是个男人,要不然跟着咱们一起去了高句丽,还不把那些‘棒子’榨干了荷包。”

李玉娘挑起眉,正色问:“女人为什么不能出海?哪个规定的?我又不缺胳膊少腿,也不怕吃苦。虽然体力可能比男人差,可脑子却是比不少男人要强的。而且说到算帐,怕是还要比你们两个快一些呢!凭什么我不能出海呢?”看着被问得发愣的两个男人,她直接宣布:“这次出海我也要去。作为船主之一,我有权力有责任一起出海。”说完,她就站起身抢在两人出声反对前走了出去。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只能无奈苦笑。过后自然还是极力劝阻她:

“从老祖宗就传下来的这规矩。女人真的就没有出海的,你看海边人家哪个女人出海打鱼来着?”

“咱们是出海打鱼吗?我看你这体格也未必能打到鱼吧!”

“海龙王讨厌女人的,所以女人不能出海。”

“海龙王不讨厌男人?可这么多年怎么死在海上的却都是男人呢?”

“咳,那个,李娘子,出海太过辛苦,而且太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你若是有什么事,昱哥儿他们可怎么办呢?”

“昱哥…不对啊!许大哥,你说得这么恐怖,吓坏了三娘你也别想出海了。”

“…那个,你舍得让昱哥和可儿离开你的视线?”

是舍不得…

李玉娘回眸看着正摆弄吃食的可儿,又想想还没从学堂回来的顾昱,着实有些难舍。许山和蒲安说别的,她可以灵牙利齿地反驳得痛快。可是这一个舍不得真的是让她为难。

“可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我跟着许大哥他们一起出海,你可反对?”

停下手里的活计,可儿垂下头。这些天,她也是知道李玉娘几人的争执,只是没想到李玉娘竟会来问她的意见。

“姐姐真的想去?听许大哥说很危险的…”可儿低喃着,瞥见李玉娘脸上闪过的一抹郁色,便声音一顿,“姐姐,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帮着你。”

李玉娘忍不住伸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若我真的跟着出海,可能你就要受苦了。顾昱他…”

璨然一笑,可儿反握着她的手轻轻摇着,“不是说我们是家人的吗?若我叫苦,那姐姐之前就不苦吗?”沉默了下,她又道:“姐姐,不用总是考虑我们的,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好了…”

轻轻抚摸着可儿的头发,李玉娘只觉得满心的暖意。想要随着一起出海的欲望更加强烈。

在现代,都没有机会出国旅游的人,跑回大宋朝居然也有机会出国,倒是有趣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便想去同沈三娘说一下可儿和顾昱的安置问题。可巧沈三娘正在喂囡囡吃粥,“坏囡囡,不放糖你便不肯吃吗?真是个贪心鬼!好好好,娘再给你放一勺黄糖。”口中哄着女儿,沈三娘回过头来,看到李玉娘有些发呆的面容,不禁有些奇怪地唤了一声。

“啊…”李玉娘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同她多说,“我还有事,回头再来找你。”扭身跑出房间,李玉娘风一样往院外跑去。心里不住地在叫:“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不错,她们要贩的稀罕物就是“糖”。

在大宋,制糖业是很发达的。事实上从战国时期中国人就已经开始懂得制作饴糖。而现在光糖的种类就有饴糖、黄糖、冰糖、砂糖等等,甚至已经有人做出时名“霜糖”的白糖来,自然价格是比黄糖高上几倍的。寻常百姓,吃不起霜糖,可黄糖却是常吃的,十几文钱就可以到一斤,足可吃上月余。

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大概还没有哪个海商业协会想到贩运这样的廉价商品出海。而这个“没有”就是她们的商机。

许山和蒲安显然对她的这个猜测还是半信半疑,“高丽难道没有糖吗?若是我们贩过去后才发现那里到处都是糖,岂不是要亏大了。”

对这个问题,李玉娘其实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只是隐约记得曾在哪里见过十三、四纪的欧洲人还在用蜂蜜做调味,又说法国人的香水纯粹是为着不洗澡掩饰体臭的。正因为太过八卦,她才会记住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虽然不敢肯定高句丽是不是也和欧洲一样,但…

“之前通高丽的航线一直是禁航的。甚至就是现在,一些作物甚至书籍不也是禁止贩运的吗?我想,高丽也未必有甘蔗…现在,就看我们到底是不是要押这个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