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她避如蛇蝎,生怕多知道一点秘密,可是现在…

李玉娘抬起眼远远地望着街对角,只觉得那随风摆动的布幌上一个“朱”字格外地刺眼。

萧青戎看了看她,正要说话,就听得一阵喧哗。抬头看去,却是米大正在身后刽子手的押解下缓缓走上菜市口中心搭起的台上。

认真说起来,不过只是近距离看过米大一次。可这会这样远远地看着,李玉娘心里却是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看似安静阴郁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做恶无数,被那么多人恨着的米大吗?

是知道必死无遗的坦然还是什么让他竟然这么平静地面对死亡。相较于身边的徐管事的干嚎与挣扎,米大竟似个慷慨就义的烈士。

抬起头来,目光淡淡地扫过围堵观看的人群,米大竟然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激怒了围观的众人,不知是谁,猛地丢出一个鸡蛋狠狠地砸了过去。可惜瞄得不准,只落在了米大的身前。但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有无数的鸡蛋、烂菜叶什么的东西砸了过去。不过片刻,米大和徐管事就已经被砸得看不清楚脸。

徐管事一径哭嚎,又大声喊着“我不该死”的话,只是没喊两声就被衙役过来塞上了嘴。原本还要塞上米大的嘴,可米大却是抬头淡淡瞥了一眼,那衙役一个犹豫,扭头去看后面的孟成。孟成偏着头想了下,见米大一直闭着嘴,也就挥了挥手作罢。

米大不声不响地用阴沉的目光看着台下叫嚣喝骂的众人,目光一点点地移动,似乎是想从人群里找到什么人似的。突然,他的目光一滞,竟是震惊得连身子都挺了起来,骇得他身后的刽子手立刻上前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仆倒在台上,米大却仍是没有移开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下。

手捏着衣襟,李玉娘的呼吸有些急促。明知道米大所看的并不是她,可是她却仍有些惊惧。没有回过头去看萧青戎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又是在以什么样的目光与米大对视,她只是把衣襟越揪越紧…

目光渐渐地游移开,米大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似乎是释然又似乎是了悟。

目光,最后停顿在远处随风摇摆的布幌上便没有再离开过,说不清的惆怅与无奈。

耳边,听到脑后有风的声音…

第一卷宅院 第六十四章 谁的喜谁的忧

第六十四章 谁的喜谁的忧

仲夏,天气渐热。荷塘里的荷花也都打了花苞,有性急的,一早就已经绽开两三花瓣,含羞带怯地一展风情。

小小的水榭,丝竹渺渺,间或夹杂着少女的轻笑娇语,让坐在对面荷塘畔亭中的少年心痒难耐。只是在偷眼看过对面的年轻男子后,再是心痒,他也还是端出一本正经的神色。

“很好听?”没有抬头,低头翻看着帐本的男子低声问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调笑道:“若是进了水榭,看到那些小妖精的脸,只怕你是要迈不动步了吧!”

少年愣愣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初来金家,他实不知这位金家得了进士之名却拒官从商的大官人究竟是个什么品性。虽然也听人说过这位是个性子随和的人,可这样的调笑却是让他无所适从。

没有听到回答,金同仁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你不用这么拘紧的。虽然我算是老板,可我这人一向随和,你向跟在我身边的人打听打听也便知了…”

少年呵呵地陪着傻笑了两声,却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之前有学过,老板就是老板,哪怕面上再随和,可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线。

金同仁淡淡地看着他,“王通是吧?我听鲁掌柜的说你是从那个培训中心出来的,之前一直是和那位神算子学数术了。”

王通脸上现出一丝怪异之色,迟疑了下才点头应是。

目光一直落在王通脸上,没有错过半分,金同仁轻轻扣着指下大理石的桌面,笑道:“看来你们中心那位李娘子和神算子的关系算是不错啊,竟能让他一直留在中心不另谋高就。”

“他?”王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立刻就反应过来放缓了声音道:“我们李娘子对请来的老师都很好。她说中心里有一位名气大的老师对我们这些学员有好处。所以对谢先生格外的好。”

“是吗?”金同仁淡淡应了声,也不再问别的。又闲话了几句便笑着让王通退下了。

略低了头,他垂着眼,食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直到肩头搭上一只手,轻轻晃了他下。他才扭过头去看着把下巴靠在他肩上的王香萃微微一笑:“怎么样?李玉娘教出来的徒弟怎么样?”

王香萃淡淡一笑,目光越过荷塘,望着已经息了丝竹之声的水榭。不答反问:“那些小妖精可曾让夫君你也迈不动脚了?”

金同仁失笑出声,回手轻捏了下王香萃的下巴,“!没的吃这么没用的干醋。”

王香萃一笑,也不再纠缠,只笑道:“还年轻着呢!不过,算帐倒真是一把好手。”

金同仁点了点头,忽奇道:“说来也怪了,这李玉娘从前我也曾见过几次,竟是没发现她有这么大的能耐。老朱这回可是看走眼失了宝…”

话还没说完,王香萃已经笑着拧住他的耳朵,“怎么?你瞧着心动了?”

金同仁扑哧一声笑声,揽着她道:“若是她什么时候能干过我家娘子,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王香萃伸指点在他的额上,已笑倒他怀中。偶尔拈酸吃醋是情趣,聪明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别看李玉娘现在只做着荐人馆的生意,可是现在城里重新开的那几家,竟是没有一家比得上她的。虽然算是小生意,可城里这些大商家她却是都有了来往。如果她一直这样做下去,早晚会和老朱碰上的。到那时候…”一双眼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促狭的味道。王香萃低笑了两声,便不再说下去。金同仁却是直接大笑出声。

笑后之后,他神情一正,正色问道:“娘子,京里那边的事你打听得如何了?米大背后那人可真是…”

王香萃垂下头,没有说话,反倒是抬手在面前的茶杯上沾了点水在桌上划出一个字来。“我听着那意思,这人也未必就是了,只不过现在露出来的多些罢了。”

金同仁眯起了眼,沉吟片刻后才道:“若真是这人,老朱也未必真就能讨到好去。此刻风光又如何,这主儿可是个六亲不认只问利的人。连老相公那样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尚且要弹劾,何况随时可弃的棋子?我看老朱这次是太躁了,不知道自己搭上的是一艘随时都可以丢他下水的船呢!”

王香萃一笑,平声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知呢?夫君,若换了是你,那位派人找到你头上,你是应还是不应呢?或者说,你敢不应吗?”

她只这样一说,金同仁立刻便明白过来。之前这人一直没有惊动杭州的商户,反倒选了米大那样不起眼的市井无赖,固然是因为赌坊这些捞快钱容易,又可以做许多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可也不无低调保密之意。现在既然这样明着在杭州寻了代理,那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拒绝的事了。

偏着头想了想,金同仁便笑了起来,“可亏得是没找咱们,要是真找上了咱们金家,怕你夫君我是要愁白了头的。”

王香萃闻言只是笑,在金同仁笑着拧她的脸时才腻声道:“夫君若真是白了头才好,那样便只我一人喜欢夫君了。”

金同仁挑眉轻笑,只把她这话当是寻常的甜言蜜语。笑着拉她入怀,正要凑过去亲她的脸颊,却突听远处传来鼓乐之声。

低哼了一声,他恼道:“哪户人家这般不识趣,竟把迎亲队伍绕到咱们府来了。”

王香萃笑着撑起身,“你啊!真当自己是杭州的霸王吗?人家迎亲路过都不成吗?”嗔了一句,她细听了片刻忽然想起来,道:“我倒是忘了,今个儿是邻街的孟家嫁女。这新嫁娘的兄长却是衙门里的孟都头。”

“孟?莫不是那个长得和张飞一样的武夫?”金同仁闻言却是失笑出声:“那孟成也快四十了,他家妹子怎地竟是才出嫁?莫不是也长得和她兄长一样,所以才一直嫁不出的。”

王香萃笑着打了他一下,“我听说那孟家娘子是寡妇再嫁的,连女儿都快十周儿了。”

“寡妇再嫁?这倒是一桩好事。”金同仁笑笑,也来了兴致,“只不知这寡妇新娘可生得好不好看。不如这样吧,娘子。总是街坊一场,叫花叶或是花萼去随个礼,也顺便瞧瞧那新娘子生得什么模样。”

王香萃啐了他一声,果真扬声唤了一声。早在远处垂柳下候着的花叶忙应声过来。脆生生地应了吩咐下来的事,目光一垂,扫过桌上,隐约可辩那半干的水渍竟似半个“蔡”字。只是一眼,她便立刻抬头浅笑,竟似根本就未曾看到什么似的神色如常。

待领了命,花叶转回去,在垂柳下闲得打扇的花萼便笑着迎上前,“姐姐,娘子吩咐你做什么?嘻,可听到娘子和大郎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之前答应咱们的事儿?”

“呸,你个小蹄子,老实听差便是,打听那么多做什么?不该你知道的瞎问个什么劲儿…”啐了一声,花叶也不说话,径直拐去帐房领了银子,便慢悠悠地往邻街晃去。

远远的,便听到喜乐齐鸣。鼓声、锣声还有唢呐声,交织出一片喜意。花叶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意便多了几分真心,眼中也露出些许憧憬之情。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再也没有比喜乐和这满眼的红更能勾起心底的悸动。只是,对她这样的婢女来说,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着这样的大红衣裳风光出嫁。

心中郁郁,被一众迎亲送亲的青年男女拥着挤着笑着,花叶也有些神思恍惚。也便由着脚步跟在送亲的队伍里往前走去。

目光转处,看着被笑着簇拥着往高头大马处走的男人。花叶眨了下眼,隐约觉得这男人竟是有些面熟。听到身后有人提起这新郎官是衙门里的文吏,姓顾,却是初婚时,她才猛地想起这新郎官是哪个。可是巧了,今天一连见到的两个男人竟都是同那李娘子有关系的。

正在暗自称奇时,那新郎官已经跳上了马背。也不知是不是不会骑马,他刚一上马,还未拔动马头,那马就一声长嘶,竟是一跃把新郎官掀下马来。

周围的人吓得半死,慌忙上前去扶。却偏有人拍手大笑,竟是指着新郎官嚷嚷“真是个傻蛋!竟连马都骑不得…”

花叶眼见那新郎官涨红了脸,看着那拍手大笑的女童。虽是气坏了,却不敢责骂。倒是旁边有人不悦地斥了一声,那穿着一身大红的女童便扮了个鬼脸,扭身往后面的花轿跑去。这一跑,塞在腰上的弹弓便一晃一晃的露了出来。新郎官气得手都发抖,却到底还是忍下了气,一瘸一拐地上了马。后面的喜娘见他上了马,忙挥手喝道:“起轿起轿,别误了吉时…”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缓缓走出巷子。花叶站在一旁,看着花轿慢慢自身后擦肩而过。却是突然听到轿中一声脆生生的轻笑,竟传出女童嚣张的声音:“娘,你莫要理那混帐,等过了今天,女儿自然会帮你好好出了这口恶气的…”

花叶听得一呆,愣了下才知那用弹弓打马的女童竟就是新娘子的女儿。想想刚才那新郎官狼狈的模样,便忍不住低笑出声。不知是不是听到笑声,那走不出多远的花轿竟是一掀帘,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却是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花叶一惊,再也笑不出来。半晌才低喃出声:“果然,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PS《重生之星光璀璨》重温九十年代香港娱乐圈爱恨情仇。

第一卷宅院 第六十五章 风帆片片

第六十五章 风帆片片

第六十五章 风帆片片

隐约。听到远处的喜乐之声。

李玉娘放下手里的炭条,侧耳倾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来。坐在对面正在绣一块帕子的沈三娘抬起头来瞥见她嘴角的笑,便啐了一声嗔道:“那混帐东西娶亲,你倒是高兴个什么劲儿啊?莫不是还为他开心了不成?”

“嫁娶之事是人生大事,我自然是为人开心的。”李玉娘莞尔一笑,实在撑不住笑出声来,她睨着沈三娘道:“你可曾看过顾二要娶的那位孟家娘子?”看沈三娘摇头,她笑得更欢,“你是没见到,且不说这位孟娘子,单只她带过来的那个女孩儿,我看就够顾二那厮有得受了。小英那丫头,以后想过好日子都难…”

沈三娘失笑出声,“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若是这样,倒是有热闹可看了。你不知我们那一群女人,近来洗衣服说的都是那米大…”声音一顿,她抬头看了看脸色渐白的李玉娘,关切地问道:“还是觉得怕吗?”

李玉娘勉强笑了下,摇了摇头,可脸色却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之前那一场斩刑确是吓到了她。对古代来说最痛快的死刑。对她而言仍是充满了恐怖感觉的惨烈死法。虽然当刽子手挥落手中九环刀的刹那,萧青戎快速地把手覆在她的眼前,没有让她看到头、身分家的最惨烈一幕。可周围的惊呼声还有后来看到的满地血以及之后几天接连不断的议论,都让她心里充满了恐惧。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死亡,让她一连几天都在做恶梦。甚至还梦到下一个被这样处决的人是朱子钰。不是因为恨他怨他盼着他死,而是总觉得这样接管了米大留下来生意的朱子钰,未必会得到什么好下场。虽然一再宽慰自己朱子钰不是米大,绝不会去欺行霸市,拐卖人口云云,可仍然睡不安稳。

抬头看到沈三娘关切的神情,李玉娘便笑了下,故意转移话题道:“许大哥和小蒲今个又去码头了?”

沈三娘点了下头,神情间颇有忧色:“也不知最近怎么回事,竟是连船都雇不到。若是一直都雇不到船,这次的货脱手时可就不知会不会赚到钱了。”

李玉娘闻言也是忧心重重,这里头可还有她的钱呢!可看沈三娘的脸色不好,她还是劝了几句。

正说着话,就突听院里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条件反射般,李玉娘腾地一下跳起。虽然米大伏诛,可因为之前的事情她仍在心底隐隐常有不安的感觉。

沈三娘笑着瞥了她一眼,侧耳听了听,便笑起来:“不用那么紧张,是我男人。”

李玉娘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未放松下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可儿的声音。走到窗前探出头去,果然是许山和蒲安回来了。可儿正笑吟吟地和蒲安说话,原本抱在手上的囡囡早就已经扑到她爹的怀里去了。

放下手里的活计,两人笑着迎了出去。还没说话。沈三娘已经笑睨着丈夫,问道:“可是有了好消息?”

许山哄着怀里的女儿,抬起头一笑。

李玉娘转目去看蒲安,果然觉得蒲安也是满脸兴奋之色。只是这兴奋里,到底多少还夹杂着一些忐忑。

目光一瞬,她轻声问道:“雇到船了?可是价格比预想中要高?”

蒲安抬眼看了她一眼,搓了搓手,突然一挥手道:“屋里去说…”

被他这么一个动作,闹得心里大乱。虽不知这要说的事情究竟是好是坏,可是这样郑重,分明就不是小事。

果然,进了屋,蒲安和许山互相补充着把事情说了,果然是一件让李玉娘没有预料到的大事。

却原来,许山和蒲安为了雇船到了运河码头上,却巧遇了衙门张贴告示举办“卖扑会”发落米大的几艘旧船。这所谓的卖扑类似于现代的拍卖会。在宋朝多半是用来向商贾出卖国营酒、茶、铁等物的经营权。“实封投状”,价高者得。而这次,却是要拍卖了米大的旧船,筹集资金补偿给那些受害的苦主。

“我看那些船虽然旧了些,可骨架却是未曾受过半分损伤。而且有一艘大船,别说是走运河。我看走海运也是成的。”蒲安的脸涨得通红,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大叫。

也不去看他,李玉娘反把目光落在许山脸上。蒲安急于求成,说话办事难免有些不那么稳妥,还是许山的话更靠谱。被她盯住,许山便微微一笑,沉吟道:“如果只是走运河的话,那艘船大了些,有些小河道未必能过得去。而且价格方面…”

“价格比别的船是贵了些,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人定下来。可是走海运的利润可是比走运河高上几倍。玉娘,你算盘打得好,总是会算这一笔帐的。投入越大,得到的利润不是也越大吗?”

李玉娘还没说话,许山已经先沉声道:“利润虽大,可是风险也是大的。出海,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蒲安脸色发白,看着许山涩声道:“许大哥反对?”

抬眼看了他一眼,许山平声道:“蒲安,能赚钱的买卖没人会不愿做。可是要买下那艘船没有两千两银子怕是不成的。而且还要再翻新之后才敢出海,再加上雇水手还要筹集货物,这桩生意我们没有本钱做的…”

咬着牙,蒲安不甘地垂下头去,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默然看了他半晌,李玉娘突然笑道:“听你们说得那么热闹,我还没有看到你们说的那艘船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呢?左右现在也没事儿,倒不如过去看看好了…”

“反正都不打算做的,还有什么好看的呢!”蒲安垂着头丧气地说着,说完,突然一拳捶在桌上。声音也拔高了两分,“这样的机会这几年都未必能再碰到了。”

许山看了看他,脸上也有些不甘挣扎之色。一旁的沈三娘见了,便伸手过去握住丈夫的手,“玉娘说的不错,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只当是带着我们娘儿几个去码头上散散心也好。”

反握着她的手,许山笑着点了点头,真的起身出去雇车。

看着沈三娘也走出去唤着可儿,接过囡囡哄着。李玉娘便一巴掌拍在蒲安背上,“没出息的东西,学着点许大哥吧!”

蒲安呶了下嘴,也没再提什么反对意见。一行人便乘了雇来的马车往码头上去。

那夜因为天暗,又心慌,所以看得不甚仔细。今天一看,这码头果然是很大。远远的,看到那边的货仓。却是已经修茸一新,看不出半分被烧过的痕迹。因为后来听说并没有伤到什么人,李玉娘倒不象之前那么怕。这会儿,跟在许山身后一路缓行,看着周围成山般的货箱还有远远近近的货仓门口忙碌着的人群,她也是心中砰然心动。

这还只是运河的码头,想起之前在泉州看到的情形。风帆片片。连绵不绝的船只,怎能不对那源源不绝的财富心动呢?

走得近些,才知那艘旧船停得颇远。想是船大,靠不到太近。虽是离得不是很近,可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却也觉比起码头上的其他船,这一艘确实是颇大。让人怀疑这船原本就是一艘海船。

“明天,就要最后定下来了。”蒲安的声音已经沙哑,竟似只这么一会功夫,就上火烧得嗓子都哑了。

“这年头,富人越来越有钱。穷人也只能眼看着人发财。”许山突然感慨了一句,一句话出口,便让几个人都叹出了声。可不是,本钱充足想做什么生意都是能做的,没有本钱的人辛苦攒着钱,却总是跟不上情势变化。

“要不然,先试一试?”李玉娘迟疑着出声,才一开口便是一声低叹。她手上也没有什么钱,加上这几个月的分红,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而杨记那边的银子也还没到分的时候,就算她现在去提出提前分红,怕也是拿不到那么多的。

“就算是把货都甩出去,怕也是凑不齐这笔钱的。”许山叹息着,刚一摇头,沈三娘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若是你想做,把房子卖了总也能凑个几百两的。还有,我的嫁妆…”

她的话还没说完,许山已经恼了,“都说过几次了,爹娘给你攒下那点嫁妆也不容易,你自己留着便是。我就是不做这生意,也不能用你的嫁妆啊!”

沈三娘一笑,不再说话。一时间,几个人便都沉默下来。只有不远处可儿扶着囡囡在地上蹒跚学步,不时发出一声低笑…

回去的路上,便没有人再提那艘船的事。偶尔有人出声说话,却是说的闲话,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

待下了车,沈三娘进屋去收拾东西时,却突然拉住李玉娘,“玉娘,你说这笔生意有没有得做?”

李玉娘心中一动,抿着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沈三娘一笑,突然问道:“你还拿得出多少钱?”

“你。三娘,你真的决定了?”总觉得自己是有些在误导人似的。虽然这生意做得,可是不是没有风险的。若沈三娘真的砸锅卖铁也投钱进去,万一…

沈三娘看着她一笑,反问道:“你呢?不是也想做吗?”

“这…不一样的。”她是为了自己,可沈三娘却根本对这完全不感兴趣,不过是为了自家丈夫。

虽然她没有说明白,可沈三娘却是明白了。冲着她一笑,她平声道:“他与我,又有什么分别呢?夫妻一体,他便是我,我便是他,只要是他想要做的,我总是要尽量帮他才是…”看了眼李玉娘,她笑了下,“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这样一个人的。”

李玉娘低头一笑,心里却是恍惚。那样一个人,何其难找,而她,又能如沈三娘一样做到那一步吗?

第一卷宅院 第六十六章 大宋太太团

第六十六章 大宋太太团

送了沈三娘夫妇出去,李玉娘就想直接奔杨记去。刚出了门却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白薇。

这些天,白薇一直是负责着培训中心那头的事务。两人偶有碰头,李玉娘也知道白薇最近在忙着招收免费学员的事情。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但这事毕竟是件善事,而且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和白薇有所争执,所以李玉娘一直没有出声反对。

“玉娘,正好,我有事同你商量。”拦下李玉娘,白薇隐约透出几分兴奋之色。也不管李玉娘是不是还有事情,先拉着她进屋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李玉娘听得有些发晕,一时不知道她说的那位慧心师太是哪位。怎么又突然来什么盟会,听起来倒象是现代时的太太团一般。不是听说古代是不可能随便行善举的吗?隐约记得听谁说过哪家大户在大灾年赈灾却被朝廷以有不轨之心而满门抄斩的故事。

直到又听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有些明白过来。那位慧心师太就是上次帮忙把苹儿的财产用于舍衣施粥的那位。这位城外问心庵的主持,虽算不得高僧大德,可在一众女眷中却甚有威望,善名颇盛。有很多城中女眷都会往问心庵随喜进香,而且每年都会通过问心庵做一些善事。尤其是每年四月初八佛诞日的放生大会更是热闹。

这次白薇特意找到慧心师太,希望能通过她找到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两个善心人自然一拍既合。慧心师太甚至还提出可以多联系些城中女眷,除了要让这些孩子学到知识的同时也可以提高下他们的生活水平。

李玉娘听来只觉哭笑不得。这算是希望工程?春蕾计划不成?也不过是认同帮助些需要帮助的孩子罢了,并没希望白薇把事情办得太大了。毕竟她们本身也不是那些大豪商,可以负担太多。

可看着白薇兴致勃勃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只是仍然坚持以后那些孩子至少也应该还上一部分学费。不只是钱的问题,更为让他们有个学习动力。

别了白薇,李玉娘径直去了杨记。可惜好说歹说,甚至最后她肯把分成再降低一点,也不过才得了两百两银子。余下的仍然要等到年底才能拿到银子。

赶到沈三娘处,正遇到沈三娘从当铺里回来。那些做嫁妆的首饰当了死当也不过百两多,房子一时却是卖不掉的。连着家中所余再加上还未购货的钱,也只凑到五百多两,虽然也算是一笔巨资,可和所需相比却是远远不够。

许山回来见了,脸立刻沉了下来。把自己关在房里很久,才走出来。脸色仍是阴郁,话却说得坚定:“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只能拼一下。娘子,但愿上苍眷顾,让我不负你这一番苦心。”

第二天,许山和蒲安果然去了会。或许因为那艘船过大,竞争并不是很大,最终还是让他们以两千两银子拍到了手。预交五分之一,余数则要在半月之内交齐。否则,该笔交易作废,已交定金亦不退还。

自*卖会回来,许山和蒲安就立刻四处奔走,找相熟的商家,希望能把手中已经压下的货物用个比较好的价钱卖出去。

而沈三娘也是把周围个个朋友亲戚走了个遍。虽然能借到的都是些小数目,却也希望能积少成多。

虽然李玉娘抹不下那个脸,可逼到这个份上也是没了办法。也只能逼着自己去找白薇。

向人借钱,这张嘴就好象是被胶粘上了没有办法张开。张了几次嘴,却都是临时又转了话题。白薇正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也是没有在意。反倒兴致勃勃地拉着李玉娘道:“慧心师太已经同那些女眷们约了时间,就是今天下午,在问心庵里。玉娘,不如你也同我一起去吧!有你在身边,我也觉得心安些。”

被她这么拉住,李玉娘不好拒绝,也只能应下。两人乘着马车缓缓而行,一路出了城。

仲夏季节,又过了梅雨季,天气便酷热难当。所幸城外山上绿意葱葱,倒是多了许多荫凉。

问心庵虽算不得是大寺庙,可香火却一直很好。虽上得山时已经正午,一路上便碰到许多刚从山上下来的香客。看到香客中颇多女子,哪怕是老媪,也是面带慈和虔诚之态,倒让李玉娘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慧心师太大生好感。也对这件事的成功可能性多了几分估计。

因问心庵是在半山腰上,马车是上不来的。两人便是一路拾阶而上,待到了庵外才发现门前竟是停了许多轿子又有略为粗糙的滑杆。想是那些女眷不似她们这样一路走上来,而是早做了准备的。

虽不过是小事,可李玉娘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些蹲在门口翘首张望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轿夫,竟是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反是白薇显得颇为兴奋。

压低了声音淡淡道:“那些女人一直都瞧不起我…”虽只是一句,可内里所包含的辛酸无奈却是令人侧目。偏了头看着李玉娘,白薇扬眉一笑,很有意气风发的感觉。“似天意,慧心师太给了我这个机会。”

垂下眼帘,李玉娘没有说话。心里先决定自己一会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了。

在门前迎出来的并不是慧心师太,而是慧心的一个徒弟,名唤念如的一个年轻尼姑。生得端正,却是一脸怯意,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

白薇压下满腔兴奋,淡淡问了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李玉娘听着并不是很熟悉的称呼,白薇却是竟也能个个说是是哪家哪户的,倒有一半是城中大商贾的家眷,和她们的荐人馆多多少少是有些往来的。瞥见白薇双眼晶亮,竟是焕发出别样的美艳风情。李玉娘不禁有些感慨:大概有些女人的美丽总是在人前才会绽放吧?别人的目光永远都是让她们滋润起来的养料,哪怕那是嫉恨、厌恶的目光,也是一样的。

问心庵供的是观音。白玉所雕的滴水观音,慈眉善目,端庄而神圣,就连不信佛的李玉娘也不禁为之肃穆,深深一礼。反是白薇,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自觉地往后面的静室瞟去。

拜了观音,两人在念如的引领下缓步走进静室,还未走进静室,已经听到里面传出女人们的笑语。虽是在庵中,不好高语喧哗,可女人多了,话也就多些。

撩起低垂下的绘着佛教图案的布帘,便闻到一股檀香。白薇深吸了一口气,扬声笑道:“师太,我可是来迟了?”

一面说,一面迈进门去。李玉娘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室内突然一静,原本还在说话的众人竟是立刻收声。觉出无数的目光望过来,牢牢地锁定了刚刚走进门的他们。虽然自己不是她们的主要目标,可李玉娘还是觉得极不舒服。可是白薇却仍是仰着头,笑容明媚,仿佛这些射过来的不是审视的目光,而是无数或崇拜或爱慕的眼神。

目光一扫,白薇竟似意识到那隐隐的敌意一般,柔柔一笑,施礼道:“诸位娘子,小妹来迟了。累诸位姐姐久候,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笑容可掬,竟似同见惯了的闺阁姐妹笑语一般随意。

人过中年,却极有精神的慧心师太笑着招了下手,正待开口介绍时,却突然有一女子尖着嗓子道:“哪个是你的姐姐?白行首莫要胡乱攀扯,我一清白妇道人家,可当不起你这么叫。”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白,不单是白薇变了脸色,就是慧心师太也觉面上无光,脸色便是一沉。转目看向说话的年纪三旬左右的妇人,却是轻喧了一声佛号。在她身边年纪更大的妇人看了看慧心师太的脸色,便伸手拉了下她的衣袖。

那妇人哼了一声,不曾收敛反倒直接看着慧心师太道:“师太,您说要介绍一位有大善的女菩萨给咱们认识,以期共成大善行。莫不是您说的那位女菩萨就是眼前这位?您可知道这位女菩萨普渡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话说得太过尖酸,慧心师太垂下眼,口中直喧佛号。就是同样对白薇面露轻蔑的几个女人也皱起眉来。更有人直接道:“吴娘子,要说话便好好说,莫要乱扯。”

那妇人也知自己失言,便哼了一声道:“我看这屋里的娘子怕是没有一人想认识这位行大善的女菩萨吧!”

白薇捏紧了拳,脸色煞白,却是没半分退让之意,反倒看着这位吴娘子冷笑道:“白薇何德何能,竟能令吴娘子畏我如虎!真是大荣幸…”

腾地一下跳起身,吴娘子指着白薇就骂:“你个贱人,真当自己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是吧?我会怕你?你们说,我会怕她?”转目看去,她突然怔住。这样的轻蔑眼神,她刚才还在用这样的眼神在看白薇。曾经熟悉的眼神,让她仿佛突然之间就又回到很久之前。暴发户出身的少女,偶尔在参加哪家娘子的游园赏花会时做出不适的举动或是冒出一两句粗鲁的话,便会被人这样的笑。只是这些年来,她嫁了人,家资更厚,腰杆更硬,又刻意小心着。再无人敢这样笑她。却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被人当面嘲笑。一刹那,她的脸涨得通红,竟不能自抑地发起抖来…

PS:《重生之星光璀璨》重温九十年代香港娱乐圈。

第一卷宅院 第六十七章 女人心思

第六十七章 女人心思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生生的粉面,眼底眉梢都透着让她气恨的笑意。什么东西,也敢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很想一巴掌甩在这不要脸的东西脸上。可是目光一转,她又蜷起手指,竟是冷哼一声:“我看众位娘子倒是挺喜欢白行首叫姐姐的嘛,既然这样,那我这个不相干的倒也不妨听听这位善心人究竟是要行什么善了。”

冷眼看着一旁的几个女人脸上微微变色,吴娘子反倒露出笑来。让她们当枪使还要被笑,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见说话最大声的吴娘子沉默不语了,慧心师太便露出一丝微笑。正待启唇开口说话,却有一个妇人起身笑着施了一礼,只道家中还有他事需要回去处理。没人不知这是托词,可她这样一说,却真有人应和,只说糊涂竟忘了还有事要做。

白薇脸色煞白,脸上明媚的笑意也弱了三分。慧心师太却是淡淡皱起眉道:“既是来了,便听过讲经再回吧!”

想是往日多听慧心师太讲经,这会众人虽有离意,却不好推托。慧心师太便娓娓讲来,说的却是《华严经》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故事。

李玉娘不谙佛理,这故事既不是头也是尾,她更听得一知半解,糊里糊涂,不过却也听出了重点:这故事里说到的善财童子为了求佛理拜五十三个善知识。而今天慧心师太所讲到的善知识里却有一位婆须蜜多女,所操职业正是ji者…

虽然仍然不太明白这故事,可李玉娘却是知道今天这故事是特意说给在座诸女听的。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无论是屠夫还是ji者,只要有大功德,肯舍弃小我成就大我,都可立地成佛。白娘子虽曾嘱我莫要向人言及,但今日却要叫诸位善信得知,之前白娘子亦曾耗资千余舍粥施衣大行善举。此等善行,便是我佛也要赞许…”

静默片刻,又道:“经书有云:地藏菩萨为渡化恶鬼自入地狱;婆须蜜多为渡化世间情欲男女而化身ji者。天人见之其化身天女,欲者见其其化身为欲女。可见连佛都要以世间各种形态去渡化不同的人。我等虽无佛的大智慧,却不可不学佛的大胸怀…”

李玉娘垂着头,虽然没有刻意去看,可眼角却瞥见白薇垂眉敛目,似乎已经感动得无以复加。而其他不管心中作何等样的想法,表面上却都似若有所思,受教感悟的模样。竟再无一人好意思提出离去。

慧心师太静默几分,便笑着把资助城中贫女孤儿的事情说了一遍。照慧心师太所说,培训中心所起到的作用便只成了其中的一部分。整个计划竟是要集资建一座专门收容孤儿的善堂。这却是与李玉娘之前所听到的计划有所出入,所涉及到的钱财更是比预想中的要大,李玉娘惊讶地转过头去。却见白薇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惊讶之色,竟似一早就已经知道了这计划一般。

心里有些怪怪的,李玉娘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裙摆不作声。虽然没有特意抬头去看众人的脸色,却是等着人发难。

她心里觉得这样大的计划,虽然是善事,却未必会人人赞同。却不想众女面面相觑,竟是谁也没打算做这出头鸟。沉默中,忽听得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听得脚步声,便有几个女子脸上现出一抹喜色,竟似突然来了主心骨一样挺直了腰。

李玉娘偷眼瞥见白薇冷眼瞧着众女面上神色变化,抿起的唇几成一条直线,显是也颇为紧张。不由得也把目光转到门上。

只听得一声轻响,门上的布帘撩起,在忘如身后随进一个面若芙蓉的艳装女子。“怎地竟是没人说话?莫不是都在等我吗?”

有些轻佻的言词,可配着这女子笑吟吟的表情,竟让人不觉唐突。便有几个年长妇人笑着嗔道:“没了你这辣妮子,我们这些人哪儿还有什么意思!”又有年轻的站起身来相迎:“可不都是在等着香萃姐姐嘛!”

王香萃盈盈一笑,拉着迎过去的年轻妇人笑着拍了拍手,目光一转,扫过白薇最后竟是落在了李玉娘脸上。“真是巧了,竟是撞到李娘子,可见咱们是有缘的。”

嘴上说是巧,可面上却丝毫不见惊讶之色,竟似早就知道会碰到谁一般。李玉娘笑着起身施礼,目光在正捧茶过来笑着请王香萃落座的念如面上一掠而过。

慧心师太笑看着王香萃,也似熟不拘礼一般笑道:“王娘子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筹办善堂之事。之前我也曾与你说过,若真是能办起这善堂,救助那些孤苦无依的孩童,真是一件大功德。”

王香萃笑着点点头,却没有急着说话。反是端着茶杯坐在一旁细细地品完了茶才抬起头道:“收容孤儿,和修桥铺路,舍粥施衣一样都是大大的善行。只是,若是开设善堂,便不是一月一年的事情了。而且,这些孤儿长大之后…”

她还没有说完,慧心师太已经笑着接话道:“可不就是已经想到你担心的这些事了,我才又请了诸位娘子旧事重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