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正月,城中放炮竹的多着,从三十一直就没有消停过。尤其夜里的烟花更是灿烂,只可惜每家每户最多不过是几支烟花,片刻即逝。比不得现代的大型烟花,连半天天空都照亮的璀璨。

回到家,只觉四下静悄悄的。有些后悔不该应不住顾昱的哀求允他跟着蒲安出海,竟是连大年都没有回来。

因为院子小,也没有象许府那样买了那么多奴婢,李家满院的下人统共不过是小红、茵儿两个婢女再加上一个做饭的莫嫂子和她男人住在外面院子里。而隔壁的蒲家人更少,除了一个可儿不太常带出门的小婢女柳儿外便只有一个看更的袁叔。

原本李玉娘有意请何嫂过来住的,怕她觉得欠人情便只说高薪请她做事。却不想何嫂竟直接拒绝,只说在外面做厨子惯了不想再进哪家宅院做事,又说在外面才方便看着儿子。知道何嫂不肯的主要原因还是在宋平身上,李玉娘便也不好多说什么。见宋平比从前好了许多,也知道吃苦耐劳不**匪友,甚至连欠着顾昱的钱也还了七七八八。李玉娘便出资助何嫂带着宋平开了一家小饭馆,就在瓦市外面。规模不大,吃食的种类也不多,胜在干净便宜,倒成了平民百姓常光顾的地方,虽然赚得不多,却足以维持生活。

去年初,宋平也娶了妻,现在那新妇也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子。说起何嫂的新妇,却是有趣,竟是陆大娘家的租客,那位陆大娘曾相中的最佳新妇人选。而介绍人恰恰就是白薇。因着当事人没说,李玉娘也不知经过到底是怎样的。可过后每每想起这件事,她总是觉得白薇真是厉害,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解释了一个潜在的威协。要不然,同在一个院里,以后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这些年来,若说改变最多的还真就属白薇。且不提她施了什么手段让陆大娘对她改观,允她进门。单只说她顺了陆五的固执从原来住的小跨院搬进陆家和陆大娘等人住在一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做为曾与陆大娘同住的过来人,李玉娘可是深知相处容易相住难是怎样的至理明言。

不过,比起这样的冷清,或许住在一起的人多些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停下脚步,李玉娘回过头唤了一声可儿,“可要过来陪我一起住?”

可儿闻言却只是笑着摇头,在莫嫂自她身边走开后,对着李玉娘一笑便转身穿过园子往那处相连的角门走去,竟是连留下喝杯茶的意思都没有。

轻声嗔了一句,李玉娘回头看着冲她笑的莫嫂,总觉得这位爱说爱笑的中年妇人今天的笑容总是透着那么点古怪。看她转身离开后,她才醒起莫嫂竟没问她今天要不要用夜宵。

嘀咕了一声,她看看小红和茵儿,便挥了挥手,“你们也下去歇着吧!也累了一天,不用侍候我。”

茵儿口齿微动,还要说什么,却被小红一拉,手拖着手往后面的耳房走去。

“就这么都走了?”李玉娘忍不住低声抱怨。这么一个人走进还未点着灯的屋子,就仿佛是走进了寂寞的迷雾,被那种难以排解的寂落冷清感紧紧包围。

没有点灯,她就这么坐在黑暗里,望着屋里生着的炭盒里忽闪忽闪的红光。

莫嫂倒是越来越细心了,竟知道她们会这时候回来。李玉娘笑笑,起身推开窗子。正待脱掉身上的大氅,却突然动作一顿。侧了头,她细倾听,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奇怪…”静了两秒,她突然暴喝道:“谁?谁在里面?”顺手抓起桌上的烛台,拨掉上面插着的蜡烛,她就这样倒执着烛台,以利头一端对着外面,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通往里屋的是一道月亮门,垂着大大小小的珠子。李玉娘只轻轻一撩,珠子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耳中一时只听得玲玲之声。就在这时,她的耳中捕捉到一声不可察觉的微声。

虽然反应迅速,她立刻扭身举着手中的烛台刺出,却还是被突然自床后闪出的黑影牢牢抓住了双手。在黑暗里,一抹清淡的皂角香飘过鼻尖。她立刻便知面前的是什么人,却偏偏装作不知一样狠狠地一脚踢了出去。同时挣扎着用力把手中的烛台便下压。

那人一声低喟,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这么恨我吗?一见面就要我的命!”

李玉娘咬着唇,恨恨地冷哼出声:“萧青戎,你这混蛋还有脸回来?一去就几个月,就是我不杀你也要在外面被别人杀了。”

萧青戎便低笑出声,竟就那样咬住她的耳朵,也不用力,只是轻轻地一噬,舌尖轻浅地滑过她的耳骨,吮着她的耳垂…

低声道:“我宁愿被你杀。不过,不是被这样刺死。而是这样…”他的手指轻动,李玉娘只觉得手上一酸,竟没了力似地任他轻松松地把烛台夺去甩在地上。“咣”的一声轻响,萧青戎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腰,狠狠地吻在她的唇瓣上,“毒死我,咬死我罢了…”他的声音含糊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可火热的唇还有灵动的手指,却是半分也不含糊。

被他吻得有些迷糊,李玉娘勉强保持了几分清明,揪着他的衣领恼道:“臭男人,跟到外面野了这么久,谁让你碰我的!”说着,已经一记耳光打了过去。与其说是怒而掌掴,莫如说是打情骂俏,她这一掌没什么力道,不痛不痒的,反让自己的手掌又落在男人的手中。

萧青戎抓着她的手腕,顺势吻了上去,从掌心自手臂,热得灼人。李玉娘低吟出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那种熟悉的欲 望包裹住。

咬着唇,她的眼神已经迷离,却仍不忘追问:“萧青戎,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说过什么都不瞒我的。”

咬噬、吸吮着她雪白的颈的唇轻轻一顿,萧青戎抬起头来,双眸在黑暗里沉如深潭。“我走时说,是会旧友的。不骗你,我真是去京中会了一位旧识。”

“旧识?”低喃出声,李玉娘的声音里隐约透出一些醋意,“这旧识可不知是男是女呢?”

萧青戎闻声便低笑出声,极愉悦的,“若是个女人,你可是嫉妒?不要嫉妒啊…”他的唇轻啄着她的耳垂,“若我对不起你,又怎么会这样渴望着…想要把你吞下去呢?!”

脸上一热,李玉娘只觉得自己的全部热情都被男人的这一句话点燃。她呢喃着,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热切地去亲吻,亲吻与她紧紧相贴的这一张面孔,亲吻她所能碰触到的一切…

黑暗中,急促的呼吸,无法压制的呻吟和着缠绵,最后化作一声迸射而出的尖叫,带着那样浓得化不开的春意…

男人的怀抱很暖,这样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便足以让她觉不出丝毫的冷意。她吃吃轻笑着,把脸埋在男人的胸前,用食指无意识地在他光滑的胸肌上画着圈。让男人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不要闹,”萧青戎轻轻抓住她的手,送在唇边轻轻一吻,“有一个成语叫玩火自残的。”

李玉娘低笑,偏了下头,感觉到萧青戎的手绕着她的长发,又不时低头在她额头一啄。

眯着眼,她转了下头,低声道:“你错过了。错过了大年夜,错过了初一,错过了和我一起守岁,包饺子,还错过了三娘姐姐生宝宝…”

在她额上轻吻着,萧青戎低声认着错:“我保证,以后不再错过,不错过大年夜,不错过初一,不错过与你守岁包饺子,嗯,沈娘子生了吗?是男是女?”

皱了下鼻子,李玉娘压下心底突然涌起的不悦,“是个女娃。女娃有什么不好?”

萧青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听出她的不满,便柔声道:“女娃好,女娃很好。等以后我们就生个象你一样漂亮又聪明的女娃,到时候叫可乐宠着她护着她好不好?”

鼻子一酸,李玉娘咬着唇,窝在他怀里半天不说话。直到萧青戎察觉出不对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时,她才强笑道:“尽会说些甜言蜜语,从外面回来难道连礼物都没有吗?”

萧青戎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问,只是扬眉有些得意地笑道:“想看礼物,那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李玉娘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在萧青戎起身过来侍候她穿衣服时吃吃地笑着瘫倒在他怀里,“你莫要闹了,我自己穿。若要你来,怕是到明天早上我还是…”说着,她脸上泛上红霞样的红晕,看得萧青戎心动异常,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才放开她。

穿好了衣裳,李玉娘点了蜡烛,还要对镜挽起发髻,萧青戎却已走到她身后,执了木梳为她细细梳理。虽然已经尽量放松了手上的力度,却到底是做不惯这些女人活计。不时让李玉娘觉得头发被拉直带动得头皮生疼,可脸上的笑却是未曾减少分毫。

“可是疼了?”萧青戎轻声问着,见李玉娘摇头,便放开手脚去梳理那一头长发,可惜挽来挽去帮出来的都是男人的发髻。到最后,他一声低叹,索性只用发带把长发系成一条马尾。望着李玉娘映在镜中的笑颜,有些尴尬地道:“其实,你梳什么都好看的。”

也不答他,李玉娘回他一个微笑。绕到他的身后示意他坐下。伸手要接回木梳,不想萧青戎竟是捏着木梳不肯放手。直到李玉娘拿眼瞪他,他才飞快地在木梳上动了两下后再递给她。李玉娘原还奇怪,可把木梳接在手上,才发现梳齿间还留着几根萧青戎没摘干净的长发,显然萧青戎自己也知道手艺差到梳下她不少头发了。

李玉娘抿唇浅笑,在萧青戎傻笑着回应还当她不怪他时突然屈指在他额上狠狠弹了一下。“当我有你那么小气吗?还想瞒着我!”娇嗔着,她拍着他宽厚的肩膀,动作轻柔地梳理着萧青戎的头发。

感觉着她手指灵活地在自己的发间移动着,萧青戎垂下眼,悠悠一笑,忽然低声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个女人碰我的头发。你也是,不许别的男人为你梳发。你我这般,便是结发夫妻…”

手一抖,李玉娘与萧青戎的目光在镜中相对。望着他脉脉的眼神,她只觉得整颗心都似醉了。

在现代,已经没有人会这样说话。美发的,不是男就是女,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呢?可是,就在刚刚,当萧青戎为她梳头发,说着从此便是结发夫妻之时,她真的感觉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情怀。竟,不觉得是专制,而只觉得这是古人情感专一的美好。

是中毒了吧?中了那名为“萧青戎”的致命毒药,掺着甜蜜的爱情,令人销 魂。

待两人穿戴整齐,出了房门时,月已西移,三更天,夜深人静,连天上的星与月都显得寂寥。

李玉娘还在笑嗔他又出新花样,这样的夜晚,到哪里去看什么礼物。却不想萧青戎一知,竟揽着她的腰一跃而起飞上屋脊。

搂着他的脖子,李玉娘笑道:“莫要说你要带我看星星看月亮,就是送我礼物了?凭地酸气,就是浪漫也不用这样做文艺青年状吧?”

萧青戎挑起眉,也不问她的怪名词,“有些东西是要你看的,不过可不是星星和月亮。”他低笑着,拥着李玉娘坐进他的怀里。然后以唇啜指,打了声呼哨。

李玉娘还要再问时,他却已经用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隐约的,李玉娘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回应着他的呼哨,心里更觉有趣。开始对他的礼物有所期待起来。

“一、二、三…”萧青戎在她耳边低低地数着,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里,让她只觉得痒。

然后,突然之间,覆在她眼前的手便移开了。李玉娘还未自黑暗中适应过来,便见到远处爆出一朵灿烂的烟花。

闪亮的桔红一点暴窜自空中,又在空中炸开,迸射而出一朵绚丽的桔红花朵。一朵烟花未谢,便又有另一朵烟花腾空,红的、绿的、紫的、白的、蓝的…一朵又一朵,似牡丹似菊花又似芍药,每一朵都是极大的艳丽的。

此起彼伏,络绎不绝,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甚至分不清这些绚丽夺目的烟花究竟是在哪个方向飞起来的。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愕然望着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美得让人目眩神迷的烟花。李玉娘几乎以为自己身处现代某个大型烟火晚会。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可这样仿佛放都放不完的烟花却足以让她陶醉。

“不止。”萧青戎低语着,唇边的笑带着一丝神秘。

“不止吗?光只是这些,我就很开心了。”李玉娘低喃着,忽然幽幽一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哪怕,再绚烂的烟花也有消失的时候。

目不转睛地望着远的近的天空,看着那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凋谢,李玉娘心里仍然满是浓浓的温情。“那是…”她眨了下眼,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一点正缓缓升上天空的亮点。这可不象是烟花啊。

就在烟花谢尽,天空又回复幽暗时,忽然升起一点又一点的亮光。暖暖的,象是夏夜里飞上天空的萤火虫,虽然并不起眼,可是因为数量极多,便汇成一片星海般的璀璨光芒。

“那是——孔明灯?”突然醒悟那飞上空中一点又一点的光芒是什么。李玉娘兴奋地伸出手,却被萧青戎抓住轻轻一吻。“这些灯上每一盏我都亲手写了一句情诗还有我们的名字,如果这些灯真能如人所说能上达天庭,实现所有的愿望,我只愿能与你此生此世都偕手共度…”

眼中隐现泪花,李玉娘哽咽着,还未出声,便已被萧青戎拉住示意她看院子里。这时,她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幽暗的院子里竟也有了灯光。小红和茵儿相对而立,一起托着一只大大的孔明灯。虽然看不清楚,却能看到那上面绘着图画,写着诗句,美得让她想要落泪…

第一卷宅院 第八章 未雨酬谋

第八章 未雨酬谋

静寂深夜,头顶繁星、新月,眼望远处飘飘荡荡越升越高的光点,李玉娘只觉得这样美丽的一个夜晚直如一个美丽的梦境。可是,因为是美梦,才更易惊醒吧?

当萧青戎拉着她的手,怀抱着她自屋顶上落在院中时,她有些心思恍惚地望着那盏美丽的孔明灯。看着那上面绘着的图画,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去轻拂。

许是因为孔明灯里升腾的热气,那些图画中人物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楚。可是她已经一厢情愿地认定那熟悉的眉眼是属于她与他的。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光绮丽。她的笑容明媚如盛开的花朵,而在她身边执手相望的男人,有着深邃如夜空如深潭的眼眸和盛满了宠溺与深情的眼神…

不过是一幅看不清楚的图画,她却已经当作是曾经发生过的,让她一世难忘的动人故事。不知怎么的,眼角便有些湿润。

萧青戎默默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然后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把不知什么时候执在手中的毛笔递到她手上。提着笔,李玉娘迟疑许久,以她的水平,不管是写上任何一个字,大概都是糟蹋了这象艺术品一样的美丽图画吧?可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到底还是落下了笔。

写不出那些动人的情话,甚至脑子里一片空白记不想任何一句歌颂爱情的诗歌,她只是那样在图画的一角写下她与他的名字,然后在名字外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心,一个把那两个丑丑的名字圈在一处的心。

萧青戎看着,只是笑。然后示意小红和茵儿放手,那一盏寄托了最美好心愿的孔明灯便那样徐徐升起,飘上院子的上空,在夜风里慢慢地飘向远处…

仰着头,看着那盏灯渐渐远去。李玉娘没有去看萧青戎,却突然低声道:“萧青戎,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萧青戎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可是,”用一个充满转折意味的词缓冲着她有些激荡的情绪,李玉娘平声道:“我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宝宝。”

萧青戎静了五、六秒钟的时间,然后还是“嗯”了一声。

终于把目光转回萧青戎的脸上,李玉娘看着他,似乎是生怕他并没有听清一样又道:“如果你——娶了我,可能你们萧家就会断了香火。别说可以承你姓传你血脉的男孩,就是连能承欢膝下的女儿也未必会有。”

“嗯,”萧青戎仍是低哼着,在李玉娘用大力捏着他手臂时,他终于开口:“我听见你说什么了,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顿了一下,他忽然幽幽一笑,“如果当年我也死在岭南,那我家血脉早已断绝。何况,早就抛弃了那姓氏…”

李玉娘一想,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萧青戎也并不是他的真姓名。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细想想,心里又觉得发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伸手拉了萧青戎的手,她强打起精神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回复你的姓氏。可就是到了那一天,你也仍是我面前的这个,我喜欢的人。所以,你若与我结发,就想清楚了我对你说的话。若是有一天,你因为这而要再纳另一个女人进门,我却是不依的。”

萧青戎眉毛一扬,似乎是来了兴致。一双眼闪却着明亮的光彩, “我知道你不喜的。所以,现在我更想知道你想要怎么对付我。是要毒死我?还是捏死我或者——就让我死在你的床上…”桃花笑笑得招摇,他低低的沙哑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加暧昧,让李玉娘总觉得这厮有些犯贱的感觉。

“我不会打你,毒你,捏死,更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床上。”压低了声音,眉眼间似乎还缠绵着一丝暧昧之际,李玉娘却突然挣脱男人握着并用指尖轻搔她掌心的手掌。声音是平淡的,却透出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为一个负心人要打要杀的年纪。萧青戎,你若负我,我会远远离开,去一个你再也寻不到我的地方。或,就那样住在你的对面,如一朵盛开的花朵招摇美丽,却每日与你擦肩而过时目不斜视,不发一言…”

忽然,她幽幽一笑,“到底没有那么深的道行,做不到平静如水,不怨不恨,更做不到什么终生为友之类的平和。萧青戎,我是个很小气的女人。”

萧青戎一笑,柔柔地拖了她的手。“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杀我,也不愿你将我视同陌路。玉娘,你知不知,你是找到了我最怕的惩罚?”

“是吗?”她淡淡问着,并没有因萧青戎的笑容而温暖了心。在心底,恍惚响起一抹低笑,透着说不尽的讥诮:男人啊!情淡时,谁还会在乎你是不是要与他视同陌路呢?

似乎是察觉出她的异样,萧青戎拥她入怀,只轻声道:“玉娘,天还未下雨。就是已经狂风暴雨,我仍会与你一起。”

转过头去,目光与他深幽的眸一对,李玉娘便一声低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她有些倦,“萧青戎,我信你。可是,别背叛我的信任,我也会痛的…”

这一夜,李玉娘做了个梦,不知为什么,梦到的却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是那个围着火炉说说笑笑的冬夜,狭窄的斗室,却尽是温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明朗的笑脸,看起来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幸福。

她坐在一旁,目光笑着从一张张笑脸上游移着,然后就忽然落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她怔了怔,然后才想起这看起来贤慧的女子竟是姜淑云。“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涩声问着,充满了惊讶。她记得这一晚有谁的,也记得面前的这个女子不该在这儿…

姜淑云看着她,温柔地笑着,甚至笑容里还有了几分俏皮:“我怎么会不在这儿呢?我不是一直都在的嘛!就和官人一起,也一直在这儿…”说着,她转过头去看那个一直立在窗边的男人。

李玉娘大惊,慌忙抬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觉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亮得眩目,让她眼花得只能看到是有个男人,却根本看不清楚那男人的面容…

也就是在这个,她突然被惊醒。怔了两秒后才意识到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一屋子都是暖暖的阳光。

翻了个身,她也没急着起床。在听到两个小丫头在外屋刻意压低的声音后,她便轻咳了一声。听到声音,茵儿便先撩开帘子进来,手脚利落地过来侍候她起身。倒是小红,慢悠悠地晃进来,第一句话说的却是:“娘子,萧大官人叫小的告诉您,他先去了码头。”

“去了码头?”李玉娘一愣,还在心里犯嘀咕,茵儿已经笑道:“今儿一早,码头上来了消息,说是蒲大官人的船进港了。那院的蒲娘子也已经一早就去码头了。”

“小蒲和顾昱回来了?”李玉娘立刻笑了起来,又抱怨两个丫头怎么不早唤她起身。

茵儿只是笑,小红却是嘻笑道:“不是小的们不想唤您,是萧大官人吩咐了要让您多睡一会儿的。”

李玉娘脸上一热,笑着嗔了一句,可心里到底是甜蜜多些。等她梳洗打扮一新后,还打算先往码头上迎接小蒲去,却不想一出院就看到蒲家的马车回来了。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可儿,李玉娘不禁有些惊讶。可是喊住可儿相问时,可儿却居然只是笑着摇头:“蒲大哥在码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在那儿只会碍手碍脚。啊,对了,姐姐,我想去看看三娘姐姐,你可要一起去?”

看出可儿并不想她追问下去,李玉娘虽然满腹狐疑,却还是忍下,“我要去码头上看看,你若是想去许家,那便等一等,我刚嘱咐莫嫂烧了一锅鲫鱼汤好给三娘姐姐下奶。你是知道的,她又不喜欢用那些奶娘…”目光微闪,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可儿,李玉娘笑着冲身边的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我看倒不如你陪着可儿一起去,这样也显得我这个做妹妹的关心三娘姐姐不是。”

小红看清李玉娘的眼色,心里暗道:这哪是让她去做代表啊?分明就是想让她做探子看看蒲娘子发生了什么事嘛!想想不能去码头,她忍不住撇了下嘴,却被茵儿暗暗捏了一把忙收敛起不愿的嘴脸,笑着挽了可儿的手转回院里。

上了马车,李玉娘想着可儿的脸色,还忍不住问茵儿:“你觉得可儿是怎么了?才从码头回来就那幅样子,难不成小蒲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才一回来就给她脸色看了?再不然,就是小蒲色迷心窍,从外边带回来一个小的?”刚一说完,她自己就先失笑。怎么可能个个男人都会变成偷腥的猫呢?一个许山有了钱变了样儿还不够吗?要是连小蒲也…

笑着笑着,她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这世上的男人本来就都是偷腥的猫儿。哪怕是平时再好的男人,谁又敢担保他背着人时做些什么呢?

这样一想,她心里不免有些郁闷。更加想快些赶到码头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头,在马车上李玉娘心头郁郁,一心想要了解究竟是怎么个事情。而那头,在码头货舱的一角,萧青戎却是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清楚楚。

摸了摸下巴,他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小小少年,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你真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玉姨还有可儿?”

“难道不说吗?”顾昱嘀咕着,原本白皙的肌肤因为出海而变得有些黑,也有些粗糙。可神情却仍是当年那个有些茫然的男孩,只知装在心里的这个秘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我看,”萧青戎眯起眼笑了下,“这件事就不用告诉你玉姨了。”他平声说着,不知是有意无意,并没有提起可儿。而顾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愤愤然地道:“可是,蒲大哥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可儿姐姐呢?”

“对不起?”萧青戎一笑,“如果我是你,就不用这个词。毕竟这些事都不是现在才发生的。那时候,你蒲大哥可还没有娶可儿呢!再说了,对蒲安来说,这样的决定也是没有选择。”

萧青戎这样一说,顾昱便没有办法再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猛地跳起身来,“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事儿了,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全不知道可儿姐姐还有玉姨她们的心…”

看着一脸愤怒跑开的顾昱,萧青戎咋着舌,不以为然地低笑,“臭小子,说出来不就是想我帮你拿主意吗?不懂女人心?也只有你这样的孩子才以为自己很懂女人呢?”笑完,他忽然掀起眉毛来,“好象,这样和个小毛孩聊天的感觉也不错。或许,可以考虑下收这小子做义子之类的啊!如果是这样,玉娘大概也不会胡思乱想了吧?”这么一说,他突然也觉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错,竟真的跑去问顾昱。其实,一半是为着胡闹,看那才满了十三的少年一脸愤然瞪他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年轻了些,压在心底的那些郁气也似乎有些消散。

正说笑着,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扬眉一笑,收敛了玩笑之语,门便被推开。走进来的李玉娘显然也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一进门来便皱着眉道:“是谁要收义子啊?怎么我竟不知?”

萧青戎一笑,并未说话,反倒是顾昱愤愤然地把事情说了,还狠狠地瞪了萧青戎一眼。瞥见他脸上的神情,李玉娘突然就想起做过的那个梦来。机灵灵的,大白天里,她也打了个寒颤。瞪了一眼萧青戎,她恼道:“胡闹!顾昱自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好好的拜什么义父呢?”其实,干爹干妈什么的,也没什么,尤其是在大宋,更是平常。只是想起那个梦,李玉娘便隐约觉得心寒。恨不得大声宣告表白:她从未想过要夺人子嗣的念头。姜娘子也不用这样入梦吓她了。

李玉娘这样当着顾昱的面斥责萧青戎,可算是没留面子,可萧青戎也不着恼,只是浅笑。了解李玉娘的性子后,他只怕有一天她将自己视如路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李玉娘也没有去刻意关注他的心情,只是四下张望着问道:“小蒲呢?怎么没有见着他?”

萧青戎目光一闪,在她身后的茵儿脸上一转,便知道李玉娘是知道什么了。也是,莫她见着可儿,又怎么会…早知如此,刚才就及时制止顾昱说那些事好了。

目光一转,李玉娘没有找到蒲安便直接把目光落在顾昱身上,“顾昱,你蒲大哥现在在哪?你可知道他刚才和你可儿姐姐是怎么了?”

“可儿姐姐来过了吗?”顾昱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张了几次嘴,却最终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就在他吞吞吐吐不肯正面回答李玉娘的问题时,这间充作办公室的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顾昱,你快来帮忙,我受不了这小子了…”蒲安的声音一顿,下意识地扭身想走,可偏偏这时,李玉娘却已经回过了头来。

听到身后蒲安的声音,李玉娘立刻就回过头去,脸上的浅笑在看清他时僵住。蒲安没有什么变化,因长年出海染变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彩。为了看上去成熟些蓄的短须也让他不再象少年时那么清秀的面容多了些男人气。一切看起来都和一个多月前没什么两样,只除了他牵在手上的那个小东西。

牵在他手中的,是一个小男孩,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的男孩,皮肤很白,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眼熟…

突然瞪大了眼,李玉娘死死地盯着蒲安的脸,就那么冷笑出声:“蒲安,你真是本事啊!”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突然间脑子就变活泛了。蒲安哈哈一笑:“玉娘,你来得真早,看来是知道我带回来的好消息了。”说着,就招呼顾昱,“把这小子带出去,我有事和玉娘说。”

顾昱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玉娘,竟低着头就溜过去拉着那始终抿着唇的小男孩出门了。萧青戎一笑,也缓步而出,在经过蒲安身边时还有意无意地伸手拍了拍蒲安的肩膀,惹得蒲安恨恨地扭头瞪他。茵儿看看李玉娘,口齿微动却还是随在萧青戎身后走了出去,甚至细心地把门带上。

听到关门的声音,蒲安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把神经都崩紧了一样,静了足有一分钟,才笑道:“玉娘,你要我帮你在南洋买地的事我已经办妥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杭州城买个宅院都是挑着小的买,怎么在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要买大片大片的地呢?”蒲安呵呵笑着,又东扯西扯说了些出海所遇的趣事。可不管他说什么,李玉娘却始终都是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看他。

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蒲安终于受不了地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这么看我了,我什么都坦白说了还不成吗?是,那小子…那小子,是我儿子!”这句话一说出来,他便轻声吁了一声,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甚至有点“就这样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的意思。

李玉娘被他的神情气得直咬牙,“你就这么认了?蒲安,我是该说你够诚意还是太嚣张了?你怎么能?怎么敢?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你忘了我是可儿的姐姐吗?你心里可曾为可儿想过半分?就这么带着个都三岁的…”她的声音忽然一顿,看向蒲安的眼神有些疑惑。

蒲安并没有去看李玉娘看他的眼色,只是闷声道:“是,你是可儿的姐姐。可,你也说过,你是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的家人的。玉娘,你是不是一定要在我和可儿之间分出亲疏呢?”

李玉娘抿起唇,带着一丝执拗,“我只偏向没做错事的。”偏头想了想,她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娘是哪个?”如果从这孩子的年纪上来看,小蒲的罪过好象倒也不算太大。毕竟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还没和可儿结婚呢!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对啊!哼了一声,她恼道:“我觉得可儿会怎么想?突然之间自己的官人就有了个不是她生的孩子…”

“我不会让她知道。”蒲安突兀地打断她的话,声音有些发涩,“我会另买一座宅院,安置这孩子…”

“是不是还有孩子的亲娘啊?臭小子,你还真行啊!居然敢金屋藏娇啦!”李玉娘气得直冷哼,蒲安却反倒显得极冷静。

“没有娘,这孩子没有娘,他的亲娘已经死了。”

“死了?他,他的娘到底是谁啊?”李玉娘把自己周遭的人想了一遍,然后突然灵光一闪,“这孩子的年纪…不会是在东瀛或是高丽…你们那时候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尖厉,多少有些不敢接受在她的监管下小蒲居然出轨了。那么那时候许山是不是已经…

捂着耳朵,蒲安突然扬起眉来,跳起身来瞪着她:“如果不是你那时候伤了我的心,我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呢?你当我开心吗?我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就那么…”声音一顿,虽然已经为人夫,可这种事到底是难以启齿的。

李玉娘却是听明白了。想必这孩子应该就是那年在东瀛有的,而孩子的母亲则是某个寻宋人度种的东瀛女子。一想明白这点,她也来了火气,“你还真是厉害!自己做错了事还好意思往别人身上推。这么没担当,也能算男人?可亏得我…”及时收回最后那一句,李玉娘瞪着蒲安不吱声。虽然争吵时口不择言是常有的事儿,可有些话真说出来就真的是伤到骨子里了。

蒲安也是沉默着,然后忽然就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欠我的!”

PS:大封推了,感谢亲们和俺家小编,就不发单章说谢谢了。

希望亲们能继续支持,波个…

第一卷宅院 第九章 做女人要糊涂

第九章 做女人要糊涂

“我欠你?”瞪大了眼,李玉娘怒极反笑:“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倒打一耙了!算了,我不和你说,反正这事情谁惹出来的谁收场,你这么能耐,就自己自求多福吧!”

一句话说完,她转身就走。蒲安却是急得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去告诉可儿?我说过了,不能让她知道。”

突然之间,李玉娘的心情好了一些。还知道瞒着老婆,那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从某种程度上证明还是在乎的。若是真的肆无忌惮了,那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挽回了。一声冷笑,她故意嘲笑地瞥着他,“你以为可儿还不知道这些事吗?我看,你的白日梦是可以醒醒了。”

蒲安的脸色刹那便得难看起来,抓着李玉娘的手也颓然放开,“你告诉她了?是了,没有见到小红,你竟那么快…”话还没说完,已经挨了李玉娘的一巴掌。

揉了揉拍在他后背上的手,李玉娘暗恼这些家伙一个个都长得比自己高,就是想来真实版当头棒喝都打不着。“木头脑袋!我有你想的那么可恶吗?实话告诉你,可儿在我之前不已经来过码头了。虽然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可看她那脸色,我可以肯定她已经知道你这个惊喜的小秘密了。”

“顾昱?”突然跳起来,蒲安拉开门伸手揪住靠在门边上的顾昱,“顾昱,是不是你和可儿说什么了?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被他揪着衣领,顾昱也吓了一跳,忙摇手否认,又伸手一指一边的萧青戎,“我只和他一个人说了。”

被顾昱出卖,萧青戎一笑,也不把蒲安和李玉娘的注视放在心上,只慢条斯理地道:“你吓坏孩子了。”

他这么一说,蒲安也就转过头去,正好和被茵儿带到一边坐着的小男孩目光对上。看着那双隐含茫然的清澈眼眸,就是满肚子火气也不由得泄掉。

扭头看着李玉娘,他带着哀求的语气道:“玉娘,帮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啊?这又不是我的…”目光扫过蒲安阴郁的脸,李玉娘的声音一顿。忽然尖声问:“你自己说,你外面还有多少女人?以后还会不会对不起可儿了?”

一片静寂,萧青戎轻咳了一声,过来揽住她的腰,低唤了一声。李玉娘还要推开他,他却已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孩子在看着呢”。

抬眼看了看,那有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得象是不会说话的男孩子,还有脸色已经发红的顾昱,李玉娘不禁下意识地有些心虚。这种事到底不是能当着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面讨论的。

轻咳一声,她掩饰道:“那孩子不会宋话的。你看,他…”突然扭头看蒲安,她悄声问:“这孩子会说话吗?”

蒲安“嗯”了一声,实在不明白怎么又突然转到这上来了。

李玉娘也不多说,想了想后才道:“蒲安,我偏心眼儿。你别和我说什么孩子无辜之类的话,那些话我虽然知道也会说,可是要我也用这些话来劝可儿,我办不到。这事儿,既然可儿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直接按你的法子办了。但,可儿怎么想,希望你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我会劝可儿原谅你。但是,你也不许强求可儿立刻就原谅你,或是留这孩子在身边之类的事情。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撒手不管…本来,这也没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们的管家婆…”

她的话还没说完,蒲安已经快把头点断了,虽然没说话,可那表情绝对是在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我姐,我亲姐成不?!”李玉娘的心情就这么好转了,原本还愤愤然觉得蒲安和许山一样是个混蛋的心理也弱了几分。并且自动自发地帮蒲安做出了解释:未婚前的荒唐后遗症,也不算是死罪。

回家的路上,她都是这样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鼓劲的。可见到可儿时,她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样发蔫的可儿,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有时候,甚至还以为这个平凡却让人觉得温暖的女子会这样一直在自己身边微笑着的。却原来,她到底是自私地忽视了。若是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了,甚至还来做说客劝可儿呢?

就这样沉默着,不说话。李玉娘静了半晌后才突然伸手可儿的手,“可儿,你和我说说话。不管是什么,你都不用憋在心里的,你记着,我是你最强大的后盾,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似乎是被她突然打断了思路一样,可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就笑了,虽然只是牵了下嘴角,却仍象是一抹很短的浅笑,“我让小红去许家送鱼汤了。突然觉得不应该这样去见三娘姐姐,她这时候,看到的应该是我的笑…”

李玉娘听着可儿的低语,只觉得鼻酸,强忍着心疼,她柔声道:“可儿,你别想不开。你要是生气,就打蒲安骂蒲安好了,甚至,你、你要是想和他和离,我都站在你这边的…”

听了她的话,可儿只是怔了两秒钟,然后就真地笑了。不只是牵下嘴角,她那样噙着一抹浅笑看着李玉娘,“是啊!蒲安真是个混蛋是不是?我那样想着盼着他回来,可是他就这样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个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惊喜…可是,姐姐,我嫁了他呢!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怎么可能会与他和离?”

李玉娘默然。在大宋,和离就是现代的离婚。不是没有的,可却并不多见。和现代时她已经习惯的“过不好,相处不来,不可原谅”就离婚不同,古时的人,不仅是女子,就是男子也鲜少有和离的。当然,男人以一封休书休掉老婆的却是大有人在。

又静了一会,可儿便低声道:“姐姐,麻烦你让官人进来吧!我想见他…”

李玉娘迟疑了下,抬头看她想要确认可儿是否已经做好了与蒲安谈话的心理准备。可是看着可儿平静的面容,她才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柔弱。是啊!这是那个被打也会在眼中闪动倔强光芒的丫头呢!

李玉娘转出门去,冲着一直蹲在院门的蒲安招了招手。也不理蒲安忐忑追问她结果,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带着那孩子的茵儿犹豫了下,便领着那孩子追了出去。在花园里,李玉娘回过头,看着那被茵儿拖得几乎小跑的孩子微微一笑,“小东西,欢迎你来到大宋。虽然,未必会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妙…”

仰起头,那孩子抿成一条缝的嘴唇突然轻启,用稚气的童音道:“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到大宋是件美妙的事情。”虽然仍带着不一样的口音,可却的的确确是宋话。

李玉娘一愕,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她还以为不懂宋语的孩子,“还以为你不懂的…谁教你说的宋语?”

孩子脸上的神情便有些黯然:“我娘,她死了…她说父亲大人是宋人,我该学会宋语的…”

神情一怔,李玉娘细品着这孩子的廖廖数语,虽没见过那么东瀛女子,却也能略为体会出她的心情。这世上的女人,不管是哪一国的,都是痴心。

为爱情,为爱人痴傻的永远都是女人。因为痴,所以很容易就会原谅男人的过错。就象此时的可儿一样。

看着面色难堪,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近前的蒲安。可儿只是柔柔地一笑,“回来了?可觉得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手中正在拧着的湿毛巾因为太过用力便太干了,可儿便只好又透了一遍,放柔了力道拧得干湿正好适,才回身递给他,“先擦把脸吧!”

蒲安脸上更现出不安之色,“可儿,你不用这样的。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若是气我便骂我,若是恨得狠了,便打我几下出气好了。反正我皮粗肉厚,也不怕打的…”

可儿看着他,脸上的笑有些发僵,静了一会儿,她才苦笑一声,低下头去。“我们也做了一年的夫妻,你竟不了解我吗?我会打你骂你吗?蒲大哥,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恨你。哪怕有一天,你不想再要我,休了我,我也只会恨自己没留住你的心…”

这一番话,说得凄婉,不只可儿自己眼中含泪,就是蒲安也是为之色变。迈近一步,他伸手握住可儿的手,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轻轻拭过她的脸颊。“可儿,我不会的。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我不是那死老头子…”

听他说得郑重,可儿抬起头来,虽然仍是泪眼盈然,却没有再流泪。而是平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那孩子?”

因为她的镇静而收敛了心神,蒲安看着可儿,好似发誓一般,“我会把那孩子另寻一处安置,绝不会让你见到心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