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你不是嫌我们住在这儿碍着你的眼了吧?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在顾洪急忙解释之际,张惠娘又尖声道:“嫌我们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连我妹妹留下来的钱都不敢往回讨呢?”

顾洪面色一变,沉声道:“嫂嫂这是在说什么呢?昱儿不是已经说了吗?此事纯属他人污蔑,根本就是没根据的谣言罢了。”顿了下,他又道:“哥哥嫂嫂也莫要信这些话,李玉娘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惠娘眨了下眼,从顾洪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便挑起眉来冷笑道:“你是怕了是吧?好歹你也是赐同进士出身,现在是个从八品的官。虽然小,也是官啊!怎么就这么窝囊?告诉,你怕了我们姜家可不怕…”

顾洪未置可否,只是笑道:“是,重光知道嫂嫂素来胆大,只是嫂嫂可要小心了…”说话时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透着狡黠的异芒,张惠娘却未曾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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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一章 惊睹

第四十一章 惊睹

顾昱来辞行时,李玉娘小小地吃了一惊。事情和她想得有点出入,她有些奇怪顾洪为什么突然这么快地离开,照她之前的估计,还以为顾洪还会在杭州城磨上一阵子呢!

或许,把他扫地出门真的是个好主意?!

虽然有小小的惊喜,可当顾昱垂下眼帘,低喃“我会想你的,玉姨”时,她还是觉得鼻子发酸,眼中有泪。

到底还是要走的。哪怕真是她的儿子,都还是有一天会离开她的。哪怕再不舍,终究还是要让他走…

“别想着我会去送行,我可不想大庭广众掉眼泪…”很想轻轻拥住强作平常样的少年。可是,到底是有些不合适。李玉娘只是笑着轻轻拍了拍顾昱的肩,温言道:“记住,这里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还有,照顾嫣儿。”

还以为自己不是个婆**人,可到底还是有些过于叨唠。顾氏父子离开杭州城的那一天,李玉娘果然如她所说没有去送行。在商行的二楼,从窗口向下望,看着一辆灰扑扑的简陋马车缓缓驶过长街,看着扒在窗子上仰头向上看的少年,她只是淡淡地笑。哪怕冷眼瞥她的顾洪嘴角的笑是她不喜欢的怪异。

顾氏父子离开杭州,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如果不是可儿来向她提出请求的话。

“你是说游湖?和姜家那家人游湖?”看着轻轻皱起眉,手下移轻轻捂着腹部的可儿,李玉娘压低了声音,表情也放柔下来。“我是说,我以为他们已经回余杭了!顾洪走了,顾家的那宅子不是都卖了吗?”

皱着的眉心未曾舒展,可儿叹息道:“我也希望他们回余杭去。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还留在杭州,住在客栈里…张氏来的时候官人没在家。”

扬起眉,李玉娘瞪起眼,还没说话,又忙抬手去抚自己的双眼。“我没发怒,没生气…好了!不要再捂着肚子了,我不会吓到孩子的。”

可儿翘起嘴角,低声道:“姐姐不要怪我,你也知道我很紧张这孩子的。”

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李玉娘嗔道:“我看你是招架不住张惠娘那泼妇才是!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说什么请咱们去游湖,你不觉得古怪?”

“非常——古怪。”可儿歪了下脑袋,“据我听到的消息,是张氏想要与你和解…大概某些人突然意识你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呼喝的对象,而是一个值得他们讨好的大人物吧!”笑得灿烂,可儿甚至还搞怪地冲着她掀了掀眉毛。

“是这样?”李玉娘有些奇怪地问着,然后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很有劣根性。有那么一种强烈的感情,是希望从前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用仰视的目光望向自己。带着崇敬、羡慕或是完完全全的讨好。但是,这种不知是自尊还是自卑在作崇的情感,其实是毫无用处的。至少,当李玉娘坐上那艘漂亮的画舫畅游西湖时,心里如此这般想。

或许,真不该一时冲动答应这个邀请。事实上,哪怕张惠娘是在用讨好的眼神来看她,她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那样假的眼神,那样假的笑,她有一种被鳄鱼盯上的感觉,哪怕是一只在流泪的鳄鱼。

画舫不算大,可也属中等了。舫上有擅曲能舞的歌舞伎,美食醇酒,一切能使人开心的东西。粗算下来,这一日游湖所花的费用少说也要有二十两银子。虽然对姜家来说,这二十两银子可能也不算什么。但李玉娘想想张惠娘竟然肯花二十两银子来请自己,还是觉得真的很意外。尤其是对上张惠娘的笑容,她更觉得或许未必只是象可儿说的只是单纯的讨好…

七月初的西湖,正是最美的季节。红荷映日,满叶如碧,衬上远山苍翠,蓝天白云作背景,直如一副图画…

此时西湖中还没有日后闻名的三岛。湖中仅有一座小小的湖心寺,甚至还没有三塔鼎峙的奇景。一眼望去,是浩瀚的湖面。画舫轻缓,似乎已经离远处的荷花很近,可许久之后十里荷花仍在湖深处…

远处渔歌羌笛,近处船娘软语呢哝,舫中丝竹缭绕,混作西湖繁华之声。

如果没有身边一直盯着她的张惠娘的话,这样泛舟湖上的时光的确令人沉迷。

李玉娘微笑着侧过身去,只作没有听到张惠娘的问话,笑着指向不远处那艘小船,“要不要也让那船娘送上一条鱼来,现打现杀,必定鲜美…”

她的话还没说完,可儿已经捂嘴欲呕。撇了下嘴,李玉娘收声回眸,再也不敢提任何一样水鲜。“这孩子生下来,一定有好好教训一下,害我连鱼都吃不到,实在可恶…”嘻笑着,她作势要打:“要不然,我现在就教训他好了…”

可儿失笑,抬手来拦,两人笑作一团,却把一旁耐着性子的张惠娘气得脸色发白。用不善的眼神瞥了她们一眼,便无声地起身往舱外走去。

“气走了…”李玉娘收住有些夸张的笑声。低语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我有些厌了…”眼角一抬,她看着立在一旁的兰香,尴尬地笑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兰香姐?”

被她拔高嗓门叫了一声,兰香似乎才醒过神来。转目看着李玉娘,笑得有些尴尬。挑起眉,下意识地往兰香刚才看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李玉娘不自觉地皱起眉来。

站起身,她端起那只装着酸梅子的小碟,递到兰香面前,“你若想吃便拿去好了。这种东西,也只有可儿这孕妇才想吃呢!我光是看着就觉得牙酸了…”声音一顿,她若有所觉地眨了下眼。看着脸色大变的兰香,一时有些无语。

“李娘子,我、我求你…”兰香颤着声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舱外便已经传来脚步声。兰香身子一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李玉娘。

咽了下口水,在张惠娘迈进门来的刹那李玉娘手一转,已经把那碟酸梅子捧在胸前。顺手拈了一颗塞进嘴里,她的眼泪几乎都要酸下来了。

走进舱中的张惠娘皱眉看了李玉娘一眼,目光下意识地就往李玉娘小腹处瞄来。干笑两声,李玉娘坦然地回视着张惠娘打量的目光,“我最喜欢吃酸的了!真的,很好吃…张娘子也来一颗!”

“李娘子的口味真是奇特,这种东西,我就是怀着崇哥儿的时候也不喜欢。”张惠娘撇了撇嘴没什么兴趣地表示拒绝。

李玉娘笑笑,也不说话,回头坐下立刻便端了一杯茶送到唇边。不好嗽口,她便把茶水含在口中,饶是这样,还是觉得两腮都发酸。抬起头和兰香感激的目光一对,她便作无事人一样移开了目光。

转过头去和可儿低语了几句,她便歉然起身往外走去。兰香抿起唇,左右瞅了两眼,便悄然无声地跟了出去。

“这首词倒是唱得不错,看来杭州城里的歌伎倒不单只是卖一张脸的。”张惠娘酸溜溜地说着,收回盯着前面歌伎的眼神。有些惊讶地问:“怎么,李娘子她…”

“大概是去净手了。”可儿笑笑,随手拈了一颗酸梅子放进口中,“姐姐也是,不能吃却还要逞强,这会儿大概叫苦了…”她说得无心,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张惠娘突然怔住的神情。

“原来李娘子不喜欢吃酸的吗?”低声问着,张惠娘转过头去望着舱门处垂下的那道珠帘,双目渐渐亮了起来。

在船尾的甲板上,遥遥望着远处的漫天红荷。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李玉娘没有说话,只是抱起肩慢慢转过身去望着来人略有些惊慌的表情。

看着兰香脸上忐忑的表情,李玉娘也不觉惊讶,只是低声问道:“还没有人知道吗?”

摇头,兰香咬着唇,眼中泛上一层泪意,“我不敢说,我怕…李娘子,我求你,不要说出去!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虽然兰香说得含含糊糊,可李玉娘却有些明白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低声一叹,她晃着脑袋与兰香擦肩而过,“不管怎样,你早晚都是要说的,还是去找姜大官人吧。”

转过拐角,李玉娘似乎还能听到后面隐约的低泣。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回头。她苦笑着径直走回船舱。目光扫过座位,却不禁一怔,“张惠娘?她刚才不是在这的吗!”

被她焦急的神情吓到,可儿茫然地回头,“净手去了,你没看到她吗?好象是吃坏了东西…”

净手?百试百灵的借口。

李玉娘皱了下眉,只觉得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不会是那么巧就被发现了吧?兰香…

迎着可儿询问的目光,她抿唇一笑,“我想今天的东西真是有些问题,我也要再去一次…”话没说完,她转身就走。在她身后,可儿正慌张地丢掉手中的桂花糕。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心中默念,李玉娘几乎是一溜小跑。却在拐角处又慢下脚步。听着船尾处传来的说话声,她忍不住拍了下额头。看来老天爷根本没听到她的祈求。这下好了,兰香的孩子…

悄悄探出头去,虽然看不到张惠娘的正面,可光是一张侧脸,也知道这会儿她大概早就气炸了肺。

“没听到我在问你话吗?小贱人!”大声喝骂着,张惠娘控制不住满腔的怒气,一气耳光扇在兰香脸上。被打得脸一歪的兰香用手捂着肚子,抬眼哀求:“娘子,求求你,不要打了。”

目光下移,看着兰香捂着肚子的手,张惠娘眼中现出一抹冷厉之色:“你是真有了是吗?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说,这贱种是谁的!?”

愕然抬头,兰香颤声道:“娘子知道的,除了大郎,没有别人…”

“胡说八道!你这种小贱人就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又有什么稀奇!”张惠娘喝骂着,又是反手一记耳光。

兰香合了下眼,咬着唇低喃:“娘子明明知道的…我跟着大郎也有十年了,虽然不过是个通房婢女,可什么是妇道,我还是懂的。娘子若真觉得这孩子不是大郎的,又何必这样生气呢?”

张惠娘闻声大怒,一只手扬起眼看就要落在兰香脸上。兰香却突然猛地一抬手竟是用力抓住了张惠娘的手腕。

“你、你想干什么?反了你了…”张惠娘大怒,大骂道:“还敢抓着我,你个不要脸的小娼 妇,仗着谁的势敢这么对我!”

抬眼,怔怔地看着张惠娘,兰香颤着声音道:“娘子,自我进了姜家的门,就一直敬着你供着你,我是恪守了下人的本份,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当年我可怜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我胆子小,怕了你,连吭都不吭,你就真当我是傻的没感觉不会痛啊!张惠娘,你就不觉得心里有愧?晚上睡不着觉吗?”

被兰香一声大喝有些震住,张惠娘瞪着她,突然发难,扬起另一只没被抓着的左手便打了过去。“小贱人!你要造反了是不是?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连个妾都不是,也配生姜家的孩子?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做梦了!”

被她一记耳光打得头都偏了过去。兰香抬起头来,嘴角沁出血丝,看着张惠娘的眼神却是有些发直。“张惠娘,这些年来,你想着法儿地折磨我,难道还不够吗?!”说着话,人已经合身扑向张惠娘。

眼看着两人谈崩,接下来便是一场大战。李玉娘只怕兰香吃亏,抽回头靠在身后的墙上,她深吸了两口气正要抽身走出去,便突听一声尖叫。

吓了一跳,她探出头去,立刻瞪大了眼,看着不知怎么地就吊在船外,只用双手抓着船梆的张惠娘。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张惠娘竟掉到外面去了呢?

看着兰香蹲下身去,似乎是要拉张惠娘的样子。她抿了下唇,正想走出去,就听到兰香低声问:“想要我救你?真是可惜,我很想看到你在水中挣扎的样子呢…”说着,便站起身来,抬脚踩上张惠娘把着船梆的手,狠狠地碾踏着。

李玉娘愕然抬头,看着兰香平静的表情,还有那双有些发空的眼睛。一时竟迈不动双脚。

尖叫混杂着救命声,可是只叫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李玉娘眼睁睁地看着张惠娘就那样掉进湖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兰香的惊叫声。

毫无征兆的,就这样同惊叫着救命,跑过拐角的兰香打了个照面。目光一对,眼中都现出震惊之色。只是兰香一惊之后便立刻静了下来。在前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涌过来时,她突然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下耳光,又撕着头发大声哭叫道:“我家娘子掉进水里了,求求你们,快救救她。我家娘子不会游水的…”

怔怔地看着兰香,李玉娘连眼睛都不会眨了。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伤心欲绝的女人真的是那个她认识的兰香吗?她不知道…

所有的人顺着她的身边往船尾处奔跑,她却逆向缓缓地往船舱走去。走了很远,她回过头去,目光正瞥见兰香正转过去的侧脸,看着她嘴角那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李玉娘猛地打了个冷战。

走到舱门,正好看到挺着大肚子慢了一拍走出来的可儿。看着可儿惊慌的样子,李玉娘很奇怪自己居然还能笑出来,“没事,不用怕,只是…张惠娘掉进水里了!很快就能捞上来的…”

的确,就象她说的一样,很快就捞上来。只不过捞上来的张惠娘已经变成一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

虽然生在泉州,可是自恃大家闺秀的张惠娘不悉水性。海城之女便这样溺死在小小西湖之中。

站在甲板上,扶着可儿。李玉娘怔怔地看着跪在张惠娘尸体旁边痛哭的兰香,只觉得身上很冷。明明是七月天,却觉四周一股寒气袭人,让人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船靠上白堤,闻讯赶来的姜伯华神情麻木,站在尸体上首五步远的位子,怔怔地看着张惠娘被头发污泥糊住的脸,似乎是有些不失所措一般。

兰香痛哭着靠近他,就那样哭着倚上姜伯华,“大郎,都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娘子…”说着说着,竟似再也支撑不住一样直接倒了下去,栽在姜伯华怀中。

姜伯华一惊,倒是终于回过神来。扶着兰香,正不知该如何时,便有跟来的婢女抢过来扶住兰香,又有大夫赶忙过来探指把脉。

不过半柱香功夫,已经抬头喜道:“恭喜大官人了,这位娘子有喜了!”

闻言一怔,姜伯华看看兰香,又看看甲板上的张惠娘,一时竟不知该顾哪一头。就在这时,倒在婢女怀中的兰香幽幽醒来,泣道:“大郎不用管我,还是先料理娘子的…身后事吧!娘子啊…”哭了几声,她目光一转,竟是看着李玉娘柔声道:“劳烦李娘子先送我回客栈可好?”

李玉娘捏着拳头,抬眼望去,白堤上正走过来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顺着李玉娘的目光看去,兰香的脸色微变,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李娘子不想听听我说的话后再做决定吗?我保证,我要说的你一定想听…”

目光微闪,李玉娘迟疑着,到底还是走过去扶住兰香。回过头,看着转过身对他施礼的姜伯华,李玉娘抿紧唇。目光一转,看看一脸惊讶的可儿,只低声道:“现在什么都别问。”

扶着兰香,上了马车。李玉娘便立刻松开手,直接退到兰香对面的座位,恰好是把同车的可儿拦在身后。

抬眼看着她,兰香幽幽道:“李娘子,我也是个有身子的,你怕什么呢?”

“若你不是有了身子,我可能就不觉得害怕了。”李玉娘盯着兰香,想了想又道:“我知道女人为了孩子有时候会比护崽的母虎更凶狠。”

嘴角轻扬,兰香沉声道:“李娘子既然知道我是有苦衷的,想必会为我保守我们之间的这个秘密吧!”

李玉娘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可儿已经皱眉问道:“到底什么事?姐姐,你们…”

“我看李娘子也不想同你说的!”兰香眼帘微垂,忽然笑道:“李娘子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家娘子突然要请你游湖吗?”

目光一凛,李玉娘到底压不住好奇心,“你说!”

兰香抿唇浅笑,似乎早就预料到李玉娘会问。“其实,我们搬家那天就有人来找顾大官人,说是你占了顾家的家产…”看着扬眉现出怒意的李玉娘,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好象顾大官人原本想找你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改变了主意甚至立刻就离开了杭州。不过他临走时倒是暗示我家娘子,可是去衙门告你了。”

“告我?真是荒唐!张惠娘哪只眼睛看到我占了顾家的家产?”怒极叫出后,李玉娘又醒过神来。看着兰香,隐约觉得自己好象是中了计似的。

可兰香却没看她,只是笑道:“我家娘子也觉得顾洪的话有些可疑,所以才没有立刻去衙门。今日游湖便是想先探探你的底…李娘子,如果我说,你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就劝我家大郎放弃告你的念头,你觉得这笔买卖是不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呢?”

失笑出声,李玉娘看着兰香既惊且怒,“姜伯华去衙门告我能告到什么?就凭那些流言?还是顾昱要作证说我占了他们家的钱?兰香,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被你吓上一吓便怕了?告诉你,你让姜伯华尽管去告,如果他真能告赢了,真是赚到了!”

咬了咬唇,兰香低喃:“这样不好吧…就算告不倒你,可是这一场官司打下来,杭州街头巷尾都要议论李娘子你了…你知道,有时候就算只是流言绯语,可传多了别人也会当真的。到时候对李娘子你的名声实在很有影响的…”抬起头,她定定地望着李玉娘,“怎么样?现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只要好好想上一盏茶便好…”

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二章 红白事

第四十二章 红白事

锣鼓喧天,琐呐齐鸣,混杂着僧侣念经的声音,吵得连说话声都听不清楚。

繁杂,混乱或者说热闹之极。多令人惊奇,这样的热闹竟是不论红事还是白事。

微微侧过头,可儿在李玉娘耳边大声叫道:“我觉得刚才在大街上迎亲的队伍里我看到过那个男人…”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李玉娘也不觉勾起嘴角,有些荒唐或是可笑。但的确是同一个人吧?就在刚刚,她还看见那个吹唢呐的男人在迎娶蓝蓉的队伍里吹着喜乐,可是一转眼就又站在这一场丧事中,用同一支唢呐吹着凄凄惨惨的哀乐了。

“《普庵咒》…我是说,他现在吹的这个。我还记得那回操办姜娘子的丧事时也是吹了这个曲子——或许也是同一群人也说不定。”

转过头,李玉娘望着看起来有些担忧似的可儿,垂下头静了两秒后才道:“如果你想说我些什么,我会听着…”抿着唇,她等待着,可是过了很久仍没有听到想要听的。抬起头来,李玉娘眨巴着眼睛看着目光仍然温和的可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你批评我,我会觉得好过一些。可儿,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到底是错还是对…甚至,我不知道我所对你说的那个关于同情兰香的情有可原到底是不是只是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或许,我根本只是自私地选择了可能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坦白说,我的确不想与人公堂对质。哪怕…”在现代,这种民事诉讼已经成了普遍现象。可是,现在的大宋翰仍然在说“生不入公门,死不入地狱”。

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如她所愿大声喝斥她,可儿只是伸出手握住她有些冷的指尖。平声道:“已经过了头七,今天姜家的人就会护送灵柩返回余杭。不管怎么样,以后你都不会再看到兰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是啊,不出意外的话…”抬起头,目光远远地落在跪在灵棚中哭得似乎悲难自禁整个人都半趴在灵柩上的女子。李玉娘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有所觉察,兰香抬起头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却立刻便扭过头去同急急过来请示的下人说话。

为了停办灵柩,操办张惠娘的丧事,姜家特意租下了这座小寺院的后院。虽然过了头七,灵柩就会带回余杭安葬。且诸事繁杂又行事不便,可一切该有仪礼的却没一样少的。甚至可以说,张惠娘的葬礼比想象中隆重而得体。可操办这一切的人,却是兰香。那个无人知晓断送了灵柩中妇人的女人。

有些荒唐可笑。可事实便是如此,姜伯华此时此刻竟是全不管事。也不全是,那些接待来宾与人寒喧接受问候安慰怎么着也算是正经事吧?

“如果张惠娘看到现在这一切,会怎么说。谁能想到,一个通房婢女也能让姜家所有的下人都服服帖帖。哪怕他们每一个都明白她下达的命令不再是为主母传达,而是完完全全出自于她自己。”低哼了一声,李玉娘叹道:“看来不只是我一个人小看了她。”

可儿抬眼看着她,还未说话,身后突有一人挤了过来撞在她的身上。还好李玉娘及时扶住她才站稳了身。还未醒过神来,两人便看到一个一身丧服的微胖少年窜进灵棚。

“姜崇?”和可儿目光一对,李玉娘偏了下头挑起眉来。

不是没有看到姜崇的身影,兰香皱着眉,对着面前的婆子挥了挥手,沉声道:“就照我说的去办,半个时辰内我就要看到灵柩被抬出门去。”

打发掉那婆子,兰香回过身温言道:“小郎,不是叫你等在房中的吗?怎么又跑了出来呢?”说着话,抬手就要摸姜崇的头。只是她的指尖刚刚碰到姜崇,姜崇便立刻闪了开去。甚至直接抬起头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兰香,恶声恶气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命令我!”

兰香脸上的笑有些僵滞。在她身边的一个婢女立刻便替兰香说话道:“小郞,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些天兰香娘子可是为娘子的丧事操碎了心,明明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好生歇着,你怎么都不知道感激呢!”

姜崇扭头瞪着那婢女,突然一口口水吐了过去,“你叫她娘子?她也配做什么娘子?不过是个婢女罢了,就是真生下了小孽种,做了如夫人也还是个贱人!”

那婢女捂着脸,委屈地看着兰香,似乎想要抱屈,可张张嘴还没说话,兰香已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那婢女愕然睁大了眼,可在触到兰香的眼神后又立刻垂下头去抿着唇不吭声。

兰香也不理她,转过身望着姜崇,柔声道:“小郎莫要理她,尽说些混话。什么如夫人?兰香什么配呢!”看姜崇冷哼一声扭头不看她,兰香却仍保持温和的笑意,只轻声道:“小郎,可想余杭老家?我想,娘子也很想早点回余杭的…俗话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小郎你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耽误时辰吧?”

姜崇抿紧了唇,抬眼看看兰香,也不再闹了。只是临走时却还是恨声道:“你别以为我是听了你的话!”

兰香一笑,却不说话。转过身时,目光远远地望向李玉娘,却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看来,姜家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当长长的队伍自寺院一直漫延至长街时,李玉娘望着那渐远的一片白,心中很好奇日后的姜家会有怎样的故事。只是,不管怎样,那都是与她无关的事了。这个世界,每一扇门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故事。而战争,也在不断地继续。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结束什么时候又是开始…

转回商行,正巧和小红前脚前后进门。一看到李玉娘,她便笑着迎了上来,“娘子,贺礼我已经送到了,刚我还一直送咱们的蓝小娘子进了朱家呢!这会儿应该也快开席了,娘子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回过头,李玉娘抿唇浅笑:“朱家热闹吗?可看到朱家云娘子了?”

小红见问,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没见到呢!就是恨得牙痒痒的,她不还是得一样坐在上首喝那杯茶吗?”

李玉娘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多少带些幸灾乐祸。

虽然蓝蓉是妾,可是因为是如夫人,属贵妾。所以也一样有聘书、彩礼、嫁妆,只是结亲当日,却没有新郎亲迎。入门之礼拜堂之礼,不拜天不拜地不夫妻交拜。

没有红幔结彩的大堂之上,她只能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堂前给坐在上首的大郎、主母敬茶。这一拜,这一杯茶,无论是跪在堂前的人还是坐在上首的人,想必都是心中抑郁。可是当着满堂宾客,也只能把眼泪默默咽下了。

想起时很是感慨,可是对今日的两个女主角她却毫无半分同情。“我的贺礼,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喜欢。”

可儿抬起头,看着李玉娘嘴角的浅笑,笑道:“姐姐送那么厚的礼,要是我,定是喜欢的了。”顿了下,她又道:“我还当姐姐不喜欢那个蓝蓉呢!”

“是,我是不喜欢她,不过我更不喜欢云氏。”李玉娘偏着头想想,突然就笑了:“我真想看看云氏看到蓝蓉戴我送的那套首饰时会是个什么表情…”光是想象,她就觉得很是痛快了。

就象李玉娘想象中的一样,在朱家大宅中,当云氏看到蓝蓉戴着的那一套首饰时,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那是一套精美的金首饰。钗、簪、耳坠、项圈、金钏等,一套合计十样。一色的千叶攒金牡丹,细细的金丝巧妙地盘出一朵雍容大方的牡丹。

这一套首饰,云氏极为熟悉。那一年她生下朱煦时,朱子钰送了她一套首饰作礼物。无论是款式、件数都和这个一模一样。据说杭州城里仅有一套,乃是名家所铸。只是几年之前她便已经不再戴了。可眼前的蓝蓉,周身所戴分明就是她珍藏在匣中的那套金牡丹。

明明只是个贱妾,可因着那全套的金饰,衬着那件粉红的嫁衣,竟也有几分富贵之气。

云氏紧紧盯着蓝蓉,指甲蜷起,几乎折了那蓄了许久的指甲。心中恨极,却不能在众人面前发火。抬起眼,她冷冷地看着坐在桌几另一端的朱子钰。看着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浅笑,眼神越发冷厉。

他是故意的!故意也送了这样一套首饰给那贱人!他怎么敢?竟然在这样的场合里如此辱她?早知如此,昨日那一杯茶她就不该饮下,而是该直接泼在这贱妇的脸上…

坐在她下首的朱煦抬起头来,目光在母亲的脸上一扫而过。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她就是敏感地觉察出母亲有些不对的地方。扭过头去,她看着垂首立在下首的蓝蓉,不禁皱了皱眉。

这叫蓝蓉的,实在是不识趣。才入门第二天就想和母亲对着干了吗?居然如此盛装,甚至比昨日行礼时还要华贵。看来,比家中这几个姬人更不懂什么叫作规矩。

不是没有察觉到打量着自己的恶意目光。蓝蓉却仍只是淡淡浅笑,一副温婉之态。昨日小红送上这套首饰时就曾经告诉过她这套首饰同云氏的一模一样。甚至小红还在她耳边笑嘻嘻地低语:“从今以后,朱家的什么东西都不是唯一的了。我家娘子先预祝娘子的成功了。”

左思右想,她没有按最初想法把这套首饰深锁箱柜。不管她如何低调如何隐忍,云氏也必是不能容她的。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反其道而行…

微微抬头,眼中还带着一丝羞怯之意。蓝蓉刻意压低声音,以最卑微的姿态道:“蓉儿准备了几件礼物,送与小娘子和几位姐姐做见面礼,若是唐突,还望娘子莫要恼我…”说着,便招手唤过婢女过来。锦缎托盘中,放着几件精巧别致的首饰,看起来虽然不贵却也讨人喜欢。

云氏嘴角噙着笑,看着蓝蓉四处殷勤献媚,巧笑讨好。心中早就气得牙痒。可恼!昨日堂上她饮了茶送了只玉镯,今日这贱人便要还以颜色是吧?

心中恨恼,哪怕表面再无异色,可眼中却是隐有厉色。站在最下首正陪着笑收下蓝蓉送上的一只玉镯的一个小妾,抬头撞上云氏的目光,心头一惊手一颤,手中的玉镯便掉落在地。立时碎了两半。

朱煦“扑哧”一笑,瞥着那姓王的小妾笑道:“王姬人就是恼了蓝姨夺了你的宠,也不该这么糟蹋东西啊!再怎么说也值个几两银子呢!”说着话自托盘中捡了一只金制蝴蝶簪,打量了两眼却顺手丢给身后的婢女,“春花,这只簪正合你用。还不快谢谢蓝姨。”

那春花立刻欢天喜地似地连声称谢,哪管蓝蓉脸上的笑容有刹那的呆滞。

坐在上首的云氏心中大快,可嘴上却还是嗔道:“煦姐儿,莫要胡闹,东西值不值钱是另一回事,总是你蓝姨的一片心意,怎好糟蹋呢?”说着,又笑看着蓝蓉道:“妹妹今日戴的这套首饰真是好,可是大郎送你的?他的眼光一向都好…”

蓝蓉抿唇一笑,深情款款地把目光瞥向朱子钰,却是没有下面回答云氏的问题。

朱子钰皱起眉,直觉这厅中的气氛实在是不好,却不知道这引发争端的不过是一套他早就忘了的首饰。

站起身来,他拂了拂衣袖,平声道:“好了,这算全了礼数。就这么都散了吧!”说着话,人已经往外走去。

眼见朱子钰就要出了花厅,蓝蓉忙低唤一声。目光怯怯地望着朱子钰,说不出的欲语还休。那新妇的柔媚风情,倒让朱子钰为之心中一动。想了想,便伸出手一招。蓝蓉立刻小步追上去,毫不掩饰喜悦之色。

留在厅中的女人们看得个个心中泛起酸水。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抱怨道:“这位蓝娘子实在过份,不把咱们看在眼里也就算了。怎么敢当着主母面前如此放肆…”

抬起眼,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说话的罗氏妾。云氏一言不发,起身缓缓出了花厅。可随在她身后的于嫂却是落后一步,在走过罗氏时,突然抬手一记耳光扇在罗氏脸上。

被打得愣住,罗氏捂着脸怔怔地看着于嫂却不敢出声。这时候的妾,若是如夫人,尚还有些地位。可象她这样不是特别受宠的妾,别说是被主母身边的得力人打了,就是随时被骂都是平常。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字半句。

于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若是觉得冤,尽管去大郎跟前哭诉。要是不敢,那以后就管好你这张嘴!”看着罗氏抿着唇,低下头去,于嫂有些得意地挑起眉,笑盈盈地走了出去。

她才一出去,几个妾便都围了过来。王氏尤自愤愤地道:“罗姐姐受委屈了!那于婆子真是越来越过份了,仗着娘子谁也不放在眼里。姐姐就应该去大郎跟前狠狠告她一状,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姐姐…”

罗氏抬眼瞥着为她打抱不平的王氏,心中暗恨。刚才她被打时王氏在哪儿呢?这会倒想指使她出那个头去。哽咽了两声,她捂着脸哭道:“妹妹不要说了,总是我命苦。要是我也有个有钱的哥哥哪里还用得这样…王妹妹,我是个失宠了也便是了,可这回那蓝氏入门,可是苦了你。那女人要争宠还不得拿你先开刀吗?”

王氏心中一惊,虽然瞧着罗氏那做作的样子,多少觉得这是有意唬她,可到底还是在心底怕了。

一群妾在花厅中你怜我惜你时,云氏已经回了房间。一进房,她便低声吩咐婢女关上门。朱煦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母亲,却还是示意婢女照做。

这头门刚关上,那头云氏便猛地抓起案上插着一枝新荷的花瓶狠狠掼在地上。听到瓷瓶碎裂的声音,朱煦的眉毛一跳,静了半秒后才扑过去抱住云氏。“娘,不要为那些小贱人气坏了身子!你想想我,想想熙哥儿…”

猛地回头瞪着朱煦,云氏冷笑出声:“你还让我想熙哥儿?”

自知失言,朱煦抿起唇,涩声道:“娘只当是为女儿好,多多保重身子。要是娘病了,女儿岂不是要被那些人欺负死…”

摸了下女儿的脸,云氏眼中泛起湿意,“我知道我的女儿不会那么没用的。”虽然如此说,她却似回复了理智。轻轻拍了拍朱煦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

撩了下头发后才沉声吩咐:“打开柜子!”看于嫂开了柜子,她又亲自过去用袖袋中的小钥匙打开内里的一口描金漆箱。自里面拿出一只金漆匣来。

朱煦有些惊讶地看着母亲掀开匣盖,脸上现出一抹说不清到底是怀念是悲愤是怨恨还是什么的复杂神情。更觉奇怪。

“娘,”低唤了一声,她走过去看着匣中的首饰。不禁一声低呼:“这首饰…”

“很眼熟?和刚才蓝蓉戴的一模一样是吧!”指尖轻轻抚过匣中金钗上那朵数不清是由多少金丝攒成的牡丹。云氏眼神复杂地轻笑。

“或许,你爹已经记不得曾经送过我这样一套首饰了。也有十三年了…”幽幽地望着站在面前眼带担忧之色的女儿,云氏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有些恍惚。

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光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收回手,她仰起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阳光投射进来,在那些亮的光线中游浮着无数的尘埃,静静地落下,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寂寞地等待着被人抹去。

不知是不是有灰尘落在眼里,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可泪水还未涌出便已经被抹去。没有回头,她冷冷地吩咐:“去找把捶子来。”

“娘…”朱煦若有所觉地叫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一直被娘教导着如何成为一个好主母,在许多时候成熟稳重得象个大人。可是在娘跟前,她仍然是个时而会无措的少女。

没有去看女儿。云氏把匣中的首饰一件一件取出,仔细地在案上一件一件摆好。迎着阳光,这些许久没戴过的首饰仍然闪着灿烂的光芒。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时,我会拿出这些首饰一件一件地看,一件一件地擦拭,用软布蘸着浓浓的米汤细细地擦过,偶而还会上一层油…”抬起眼望着朱煦,云氏忽然笑了起来:“煦儿,你不要象娘这样傻。要不然娘会心疼的…”

“娘,”颤着声音唤了一声,朱煦忍不住扭头擦了擦眼睛。又去拿那些首饰,“娘要是不喜欢了,就把它放起来好了,什么时候想看再看…”声音一顿,她越过云氏的肩膀,看着拿来锤子的于嫂,再也说不下去。

云氏也不说话,伸手推开女儿的手,自于嫂手中接过锺子。眼神定定地望着桌上的首饰。不知是不是阳光太烈,总觉得这些反射着的金光,有些刺眼。

双目合了下,再睁开,冷冷的。她抬高手,手中的锤子重重地落了下去。近似疯狂,她毫不停歇地一下又一下地挥着手中的锤子。

因为瞄得不准,有好几下都并没有捶到首饰上,而是直接捶在桌子上。可是,到底还是有几件首饰被砸得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