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筠心中一跳,心想怎么又遇上了这小鬼?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是李景乾的声音,不知道为何,一听到他的声音,她便想起了在御花园内他那张善变的脸,对着一个美人,前一秒还温情脉脉,下一秒却从骨子里透出疏离冷淡…

这人小小年纪就有了把人控制于股掌中的本事,可使人不动声色地从云端跌落泥地,萧问筠想起那一日那个别怀心思的美女,想来那一日所经历之事,当真比用真正的巴掌刮她的脸还要令她羞愧欲死!

萧问筠甚至感觉,这人如果年纪大上一丝,只怕连阴冷的李景誉都要甘拜下风了。

一念及此,萧问筠将他排在了自己今生不想遇到的人的首位,忙叫冷卉将珠帘子再落一层,使让内间和外间隔得再密一些。

店老板弯腰作揖:“四公子,请再等等,师傅正在准备材料呢!”

李景乾极不耐烦:“准备什么?这不是准备好了么?从来只有别人等小爷的,小爷可从来没有等过人!”

萧问筠有一种感觉,心想这李景乾在外间的嚣张程度对那两位皇子更甚,简直就是一个富贵人家整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店老板颤颤惊惊地道:“四公子,要不您先去贵宾室等着,小人叫人上一壶极品好茶给您?”

李景乾瞪了他一眼:“小爷最讨厌喝茶了,你不知道?小爷不喜欢去什么贵宾室,就喜欢在这厅里站着,怎么啦?”

店老板打躬作揖:“四公子,您…”

他话未说完,便见李景乾拿起了堂子中央那糖浆锅子里的木勺子,搅了两搅,笑道:“师傅没来,不如小爷帮他先表演表演?”

店老板大惊失色:“四公子,那不能动的!”可他哪里阻止得住李景乾?他话音未落,李景乾一个后空翻,翻到了师傅表演用的高凳子上,手里的木勺子拉着铜锅子里的糖浆使那糖浆变成了极长的一条晶莹细线。

店老板在凳子下团团直转,想要阻止却又不敢。李景乾两名身着便服的贴身侍卫站在堂子中央,瞪圆了眼望着他呢!再说了,店老板做为宫里面的熟人,哪会不知道这四公子的身份?

那糖浆细线不一会儿就凝结成了一条长长的糖条子,李景乾见此,玩心大起,拿着那木勺子左一勺,右一勺地飞舞了起来,堂上搭了让制饼师傅表演绝技的细丝线,他便将那拔丝糖浆往那细丝线上泼,也让他泼出了个乱七八糟的网来。

店老板在底下团团而转,那糖浆便从木勺子里不断地飞溅了出来,溅在他的身上,隔不了一会儿,他身上就挂满了金灿灿的浆丝,整个人好象一个拔丝糕点,惹得李景乾扯着鸭公般的嗓门哈哈大笑:“怎么样,我做的这拔金传拔丝不比你们师傅的差吧?依我看,你这师傅干脆解雇他算了,让小爷我当你们的制饼师傅!”

店老板苦着脸喃喃:“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糖浆要三天三夜才熬得好,这一下子全毁了,全毁了!”

萧问筠在帘子后看得极清楚,心想这李景乾不但是个纨绔子弟,而且有向泼皮无赖上面发展,看来今日这绝技欣赏不了了,她想等这李景乾闹够了再离开。

哪知堂内又有了新的发展,那店老板的话让李景乾勃然大怒:“不过一锅子糖浆而已,小爷没让你送,你也得自己送上门来,小爷对你的糖浆感兴趣,那是你家的荣幸!”

说着,他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提起那锅子糖浆就往墙上摔了去…

萧问筠被他那鸭公嗓子叫得头痛,正用两根手指掐着眉心,忽只听见那珠帘半哗啦啦地一阵作响,用物从珠帘子外直飞了进来,她正感愕然,却听冷卉道:“小姐,小心!”

话音未落,萧问筠便觉有一湿润沾稠,带着香气的液体兜头兜脑地往自己身上倾倒了下来,那温热的液体糊在她的脸上,钻进了她的脖子里,衣服领子里。

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眼望之处似有橙黄色的帘子挂在了眼框处,她忙闭上了眼睛,隔了良久,才听见冷卉带着哭音道:“小姐,奴婢帮你抹干净了。”

她感觉到了手绢在眼皮子上细细地擦试。

又隔了良久,她才能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情形:她的衣衫裙裾上全挂满了粘稠的糖浆,不自觉地将手抚上发髻,从手感上来看,发髻上也是惨不忍睹。

再望向冷卉,发现冷卉身上也沾了一大片的糖浆,唯一比自己好的,就是她脸上还比较干净!

萧问筠怔怔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离得这么远,那无妄之灾也会跟着来了?

还没等她想得明白,那李景乾在外间大声地道:“店老板,你成了糖人,小爷身上也沾了不少糖浆,有没有地方梳洗一下?”

他转头望向萧问筠的帘子处,“店老板,那里面没有人吧?有人就不好了,好大一锅子糖浆啊,裹在人的身上,连全城的蜜蜂只怕都要引了过来啊!”

萧问筠感觉到那糖浆正在凝结,粘稠滑腻渐渐变成了一层硬壳,心想没把全城的蜜蜂引过来,我这里先结成蜂巢了。她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糖浆,想象着全城的蜜蜂全叮在了李景乾的身上时的情景,那该是人生多么大的一大快事!

李景乾见里面没人应声,感叹道:“还好我没作孽,没把这糖浆倒在人的身上。糖炒栗子我是吃过的,糖拌人倒从来都没有见过,多么想见上一见啊!”

萧问筠听得外间那破鸭公嗓门自得的声音,心底暗暗地想,如果飞来叮着他的不是蜜蜂,而是一大群马蜂,那该是多么的好?且叮得他青肿难消,脸上永远都有青疙瘩,晚上见了,旁人都以为是恶鬼出山,那人生该是多么的美妙?

第五十五章 一个人的独角戏很没意思

可惜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外间的李景乾依旧俊眉修颜,身长玉立,连做此等无赖之事的时候,都是身姿优雅,尤如在舞蹈。

李景乾笑着用手指沾了起糖浆入嘴,转头问店老板:“听闻你这糖浆里面加了首乌,人参,珍珠等不少好东西?”

店老板垂着头答道:“是的,四公子!”

李景乾便笑嘻嘻地上下打量了店老板一眼:“那你应该感谢我涂了你一身一脸,这几样东西全有美颜养肤的奇效!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宫里头有不少妃嫔把花瓣捣碎了涂在脸上,也有这等功效,我自然就知道了…”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帘子后边,又扫回到店老板身上,“你这脸虽然已经老脸老皮了,如此涂上一个两个月的,也能转而年青许多,娶上几个侍妾不成问题!”

店老板哭丧着脸道:“四公子就别取笑小人了。”

萧问筠听到了自己的牙咬得痒痒的声音,她可以肯定,他定是早知道这帘子后面有人了,而且那糖浆也是有的放矢直冲着她来的!

她还可以肯定,他不就是为了她那一日在御花园后的那一讥讽么?

她感觉身上的糖浆渐渐结得更为硬了,身上也痒痒了起来,不是有蚂蚁见到了这里有顿美味大餐,所以闻风而动,往衣服领子里爬吧?

又听李景乾在外感叹:“可惜你不是女人,如果是女人,定是要十分地感谢小爷这涂脸的技艺的,一般的情况下,小爷还不给涂呢,你想啊,这一涂就可能给涂成一个美男或美人出来,证明小爷的手有多巧…”

店老板听了他的胡说八道,脸色更为沮丧:“四公子,您的手可真是巧!”

李景乾得意洋洋:“你也觉得巧吧?其实小爷这是头一次做这等事,都做得这么好,证实小爷其实是个天纵奇才啊,天纵奇才,什么都是无师自通啊,无师自通!”店老板苦着脸附和:“是啊,是啊,四公子一出手,旁的人都要靠边站…”

萧问筠脖子更加痒痒了,手指夹里粘粘忽忽的感觉也更甚,这小屁孩再说下去,自己是不是要变成一块硬糖人了?她下了一个决心,从此之后开始在后花园养马蜂,等养到了一定程度嘿嘿嘿,她笑了。

冷卉在一旁看得清楚,见萧问筠一笑,脸上的那层糖浆就剥落了下来,忙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心想小姐气得精神有些不正常了,得开解开解才行,低声道:“小姐,您别生气,这糖浆裹在脸上,凝了脸皮,您这一笑,容易生皱。”

冷卉一说出这话,暗暗在心底责怪自己,哎,这是开解么?自己头一回想学其它丫环的嘴巧,这就学差了!

李景乾还在得意洋洋:“是吧,我的手艺不差吧?看来日后若没了法子,出来做一个糖浆师傅,那是天下无敌啊!”店老板扯了嘴角道:“是啊,是啊!”李景乾斜了眼睛道:“那店老板收不收我呢?”

店老板一心想着早些送走这瘟神,连连点头:“收,收,您要来小人店里,小人求之不得呢!”萧问筠在帘后后边想:“你这小屁孩是乡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转世还是怎么着?废话一箩筐一箩筐的,也不怕说死了你!

终于,李景乾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适,从身上板了块结成一块的糖浆下来,放进嘴里嚼得卡巴卡巴直响:“你这糖浆味道真不错!想想刚才为了显示显示技艺,其实浪费了不少,特别是最后那一大锅子,哎,恐怕淋成个糖人出来都绰绰有余了呢!”店老板谄媚笑道:“小人身上也有挂得有,四公子要不要试试?”

萧问筠在帘后感叹:这唐老板终于反抗了一把了。

可这店老板的反抗实在微弱,人家李景乾根本不当一回事,反道:“你身上的我就不试了,倒是那帘子后那一锅子,是掉在地上,还是砸在墙上,凝成了一个什么状态呢?我有些好奇…”

他边说着,边往帘子边走,萧问筠望着手边这个茶杯,心想,如果他再往帘子边走多一步,这个茶杯的终点就不是这案台,就是他的脑袋瓜子!

这可比马蜂叮快捷方便多了!

还好,店老板在一旁静静地反抗:“四公子,那里是女宾部,您闯进去实在不好!”

李景乾这才停住了脚步,遗憾:“那我就不去看了,只有等下一次了,下一次,我定要把这糖浆从一个人的头上开始,直接地淋了下来,看一看这个人会不会结成一个糖人!”

店老板担心地望了望帘内…心想外间传言这萧家长女比较泼,打起人比较不顾名门闺秀的名声,今日倒还安静?

又担忧:是不是那糖浆封住了嘴脸,让她说不出话来呢?毕竟好大一锅子啊!淋个把人绰绰有余啊!一担忧起来继续往下担忧:有没有封住鼻嘴的气斟封得时间长了,会不会把她弄得窒息了?如果出了人命官司,那可就不得了了,而且这条人命是侯府的大小姐,待想起她身边还有个丫环时,这才略吐了一口气。

李景乾见他沉默,终于感觉到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其实唱得很没有意思:“哎,你这店老板就是这样,一点也没有高瞻远瞩的目光,依我看,你这十年一次的什么金传拔丝也别办了,就举行这糖浆淋人的技艺,依我看,这件技艺一演示,你这小店必会被人挤破了店门,到时候万人空巷啊,万人空巷,你这小店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店老板再次肯定,这萧家大小姐身上的糖浆只怕真的凝固成了糖人了,使她动弹不得…他如今也明白了,这四公子…不,四殿下,今日就是冲着这萧家长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