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他清如远山翠羽一般的眉眼,忽地道:“门主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和萧姑娘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尹天予却不置可否,只低低地笑了两声,眼底却有些感激,心想这个人倒是性情中人,于是问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秦慕唐道:“我和四殿下立了约,助他两年,如今两年时间只差半年了,半年之后,我和之遥便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尹天予轻声道:“如此便好。”

远处有大雁鸣叫着飞过,他抬起头来,望着那成一字形排列而过的雁群,久久没有说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伏诛

萧问筠没有想到,李景誉便这样的倒了,他伏诛的消息传至萧府的时侯,正值旭日东升之时,远处红日破云而出,宣染出一片艳红,她听着冷卉眉飞色舞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心底却没了以前那种期盼与痛恨,这是他的结局,是她早就知道的。//

冷卉见她一味沉默,不由道:“小姐,老爷被宣进宫去,皇上要咱们老爷全权负责此案,搜集他的罪证,他终于被废,咱们可终于能松了口气了,这个人几次三番的想对小姐图谋不轨,如今好了,终于不能再来打扰小姐了。”

萧问筠轻轻地把阳台上摆放的檀香木盆景残枝剪下:“有些残枝,到了一定的时令,便会脱落殆尽,这便是人之常情…”

冷卉见她脸上平静无波,只得道:“小姐,二小姐那边可惨了,听说一大早便呼天抢地的,可隔了一会儿,那边就没了动静,怕是害怕老爷知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萧问筠叹道:“她们母女一向懂得审时度势,想必早已想到了办法,咱们又何必过去凑热闹?你吩咐府里的人,那一边,尽量少去打扰…”她停了停道,“她们要什么,便给她们什么!”

冷卉点了点头:“小姐就是心软。”

“她再怎么狼心狗肺,但也是爹爹的女儿…只不过经过了这一次,想必她已学乖了一些。”萧问筠道,“我会让爹爹送她们去别宛住一些时日的。”

冷卉撇了撇嘴:“狗改不了吃屎,我看她们如果有机会,还会陷害小姐的。”

萧问筠笑了笑:“她们能害得了我么?”

冷卉也笑了:“小姐身上有福星高照,自是没有人能害得了您…”

正值此时,有下人来报:“二殿下来了…”

萧问筠一怔,心想李景辰自被李景誉陷害遭软禁之后,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怎么他刚刚脱困。[].就来了萧府?

她梳洗穿戴好了,由冷卉扶着,往中堂而去。

她一进中堂大门,便见着李景辰坐在堂中。脸上清瘦了不少,眼底有淡淡忧色,再也没有初见面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向他见礼之后,便奇道:“二殿下如今得以洗脱罪名,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民女见您反而脸有忧意?”

李景辰欲言又止:“萧妹妹,本王今日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萧问筠端正了脸道:“不知民女有什么事能帮得了殿下?”

李景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地道:“萧妹妹知道林美人是谁,是吗?”

萧问筠一愕,差点把端在手里的茶杯跌了,她装起了糊涂:“二殿下,那个人不是失踪了么?民女处于深闺,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李景辰苦笑:“萧妹妹,如果本王求你帮忙。不知你会不会去?”

萧问筠见他高大的身影都有些佝偻了,心一软,便答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冷卉见李景辰神色为难。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萧问筠的袖子,道:“小姐,您忘了么,隔两日是夫人祭日,您给夫人扎的宝屋还没有扎好呢…”

李景辰听了这话,便站起身来,道:“是本王孟浪了,本王太过为人所难,你又怎么能去见她…”

萧问筠奇道:“二殿下,您要民女去见谁?”

李景辰吞吞吐吐:“她以林美人的身份相要胁。要求见你一面…本王原想着,她也活不了几日了…”

萧问筠慢慢地道:“你说的,是刘贵妃?”

冷卉听了大吃一惊,在桌子底下将萧问筠的衣裙拉得更勤,却被萧问筠一挥手打开了,她站起身来笑道:“正巧了。皇后娘娘要我进宫一趟,她既是想见我,顺便就去一趟吧。”

李景辰眼有感激之色:“本王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让萧妹妹为难了。”

萧问筠笑了笑:“咱们去了,不就知道了?”

萧问筠便叫人备好了马车,往皇宫而去,在马车之上,自是又得了冷卉一通埋怨,说这个人如今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她反而巴巴地凑了上去?

一路说着,便来到了皇宫,萧问筠先去拜见了皇后,再由李景辰领着,往冷香宫旁边的居香宛而去。

。。。。。。

“她来了么?”刘贵妃神经质地伸出枯瘦的手来,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面前的杯子,想要放到唇边,却一下子丢到地上,“这是什么茶?这么难闻?”

“娘娘以为还在自己的景德宫么?这里是冷宫,娘娘,你就将就些吧。”旁边的宫婢呲地一笑,“娘娘隔不了几日,便要去了极乐之地,到了那里,什么茶喝不到?”

刘贵妃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一下子丢到了那宫婢的裙边:“本宫再怎么落魄,也是你的主子!”

那宫婢冷冷一笑:“娘娘何必在奴婢面前耍威风?再说了,您又能耍得了几日?”

两人正吵着,便听门外有人报:“二殿下驾到。”

刘贵妃眼眸之中现了些狂热:“他终于来了,她也来了么?”

那宫婢哼了一声低声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弄些事出来让二殿下为难,真是死不足惜!”

刘贵妃没有再理她,只缓缓地坐在了矮榻之上,理了理鬓边的散发,道:“请他们进来吧。”

残旧的帷纱揭起,萧问筠从变成了暗黄之色的玉屏风处望过去,便看清了坐在矮榻上那女人的身影。

她原本漆黑的长发已变得花白,垂在锦绣罗织的浅青色长裙之上,象一束枯败的残花,而她的脸,已生了细细的皱纹,既使屋内灯光暗淡,也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见的人,本王已带来了,希望娘娘能遵守承诺…”李景辰道。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刘贵妃从矮榻上站起身来:“二殿下的秘密算得了什么?本宫都已经如此了,再拿那秘密要胁二殿下,又有什么用?二殿下请放心。”

李景辰松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话要看萧妹妹说的,便说吧。”

☆、第一百九十章 层层秘密

刘贵妃浅浅一笑,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妩媚的手势抚了抚鬓边乱发,如果是平日,这姿态定是颠倒众生的,可今日看在萧问筠的眼底,却有说不出的古怪。

“殿下怕本宫伤害了萧姑娘么?竟不敢让她单独和本宫呆上一会儿?”

李景辰冷声道:“我们原来的协定可不包括这一项。”

刘贵妃叹息着望了萧问筠:“你这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的?几位皇子都围着你团团转?我的誉儿也是如此,他如果不是对你几次三番的手下留情,何至于被人寻了空隙,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浅笑道,“这位二殿下么,不是有那方面的爱好,想必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萧问筠被她说得脸上发烧,转头对李景辰道:“二殿下,你先去门外等着,想她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李景辰见她开口,这才往门外而去。

走到门边又仔细吩咐:“萧妹妹,有什么事,你便叫我。”

萧问筠点头应了,向刘贵妃道:“娘娘,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刘贵妃缓缓走近她的身边,离她只有一步远处才停了下来,她掂起了垂落衣襟的秀发,叹道:“萧姑娘,你看看我的头发,不过几日功夫,便全都白了,本宫不敢照镜子,想必镜子里的人也是容颜残破衰老,而你…”她望着萧问筠,伸手想抚上她的面容,却被萧问筠一下子避过,她便缩回手去,“你还是这般的青春模样,本宫知道,本宫的容颜已然衰老,皇上便不会再来看我了…他不会再来了…”

萧问筠见她神情恍惚,心生警意,道:“娘娘做下了那么多错事。被禁冷宫,皇上怎么…”

“不…”她眼里利芒一闪,望着萧问筠,“你不懂。这女人的容颜是天底下第一重要之事,如果没有了它,没有人会理你,没有人!”

萧问筠感觉到她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腐朽发霉的脂粉,她的眼底暗藏着隐隐的疯狂。

“娘娘到底要民妇来,想对民女说什么?”

刘贵妃定定地望着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失败,为什么自从本宫见到了你,便会事事不顺?”

她的声音过高,便使得在门外听着动静的李景辰问道:“萧妹妹,有什么事?”

萧问筠道:“没事。”

刘贵妃松开了她,视线却不离开她的脸,只是将她定定地望着,那眼眸在屋内暗暗的灯光照射之下。发出幽冷的光来:“本宫都已经藏身于冷宫之中了,为何你们还是要赶尽杀绝?”

“这是娘娘自作孽,不可活!”萧问筠语气平静。“娘娘既是用它人的性命换了自己的性命,就应该珍惜,为何反而在冷宫都不死心?”

刘贵妃指着屋内残破的摆设,对她冷笑:“你叫我死心?你看看这里,看看这里,你叫我怎么死心?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会叫人腐乱之处,你叫本宫在这里霉乱么…”

萧问筠见她眼眸疯狂,暗暗向后退了一步:“娘娘,您要民女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贵妃定了定。脸上神情有些茫然,隔了一会儿才道:“要你来做什么?对了,本宫要你来做什么…?”

萧问筠见她神情更是混乱,不由心底增添了几分害怕,望了望门外,见到李景辰立于外边的高大身影。这才定了定神:“娘娘,你连这都忘了么?”

“怎么会忘?”她用手掌拍了拍头,头上簪着的汉白玉玉钗子竟是被她这么一弄,跌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脆碎的声音听得人牙齿发酸,“怎么会忘,我千里迢迢逃进了中原,为保住性命,代替那家小姐出嫁,可哪里想到,嫁的却是一名儒夫,他只知道孝顺父母,纳妾开枝,咱们东女国的人,只有咱们纳夫侍的,怎么能让男人骑在别咱们头上…”她望着萧问筠,眼眸里俱是红意,“母皇,你说是不是?”

萧问筠听了她的话,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什么母皇?”

待她再向她望过去,却见她又移开了视线,仿佛目注于虚空之中的苍茫一点,脸上神情却是既恭敬又愤恨:“您为什么执掌东女国那么多年?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愿意退位?我是您立的小国王,您要我红颜苍老,年华老去,做您的陪衬布景?不得已,我只有向长老们建议,让您退位,我只有这小小的请求而已,为什么您都不答应儿臣?我是您的女儿啊…”

萧问筠越听越糊涂,心想东女国的小国王不是那央艳茹么,为什么又出了一个小国王?她走上前去,望定她:“娘娘,娘娘,您说什么?”

可刘贵妃却只半仰着头望着那虚空一点,仿佛那里在宝椅金銮,上面端坐着那在上位者:“母皇,您知道么,儿臣被您逼迫,逃出了东女国,四处飘泊,受了多少苦?您还派人四处追杀,为了保命,儿臣嫁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怜的孩子…他在儿臣生子之时便要纳妾,儿臣终于忍不下去了,那一晚,那一晚…儿臣所痛恨的人全都死了,他们喝了儿臣替他们准备的粥…这个时候,儿臣才明白,原来在东女国学的这保命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儿臣的,儿臣将那孩子交给了湘儿带着…可湘儿最后去了哪里…?”她拍着自己的头,思绪已然混乱,可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神情来,“幸而,儿臣的容颜没有丢,儿臣找了一个与儿臣容颜相似的富户,只略改一改眉毛眼角,就变成了那个女子,她进宫选妃,儿臣便代替她进了宫,这一步步地爬上来,儿臣知道…”她的声音忽地变得尖利,“儿臣的手上脚底下全都是鲜血,母皇,儿臣做得好不好?是不是比您还做得好?您是一个小国的女皇,而儿臣,却是天朝的贵妃!”

她脸色疯狂热切,望着那虚空,仿佛那金銮宝椅之上的人在朝她点头而笑,萧问筠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刘贵妃也是东女国的皇族?

如此说来,她岂不是央艳茹的姐姐?

她想了一想,这东女国的女皇因容颜不改执掌了东女国近四十年,如此说来,倒是极有可能生了年龄相差极大的女儿了?

原来,东女国大小国王之争由来有之,只不过这央艳茹争赢了,而这刘贵妃却是输得一败涂地,这才从东女国逃来了中原。

第一百九十一章 疯妇

“央幸月,儿臣的名字叫央幸月,儿臣许久都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呢…”刘贵妃忽地打了一个旋儿,仿佛身上穿着的是东女国的藏青大摆裙,“您在儿臣十三岁时便替儿臣选好了夫婿,儿臣什么都听您的…可您要知道,没有人愿意做傀儡的,儿臣一年一年地盼望着您退下位来,可您始终是那么美,那么年青,儿臣等不及了,母皇,您原谅儿臣吧,儿臣不想这么做的…”

萧问筠肯定了心底的判断,小心上前:“娘娘,您真是东女国的人?”

刘贵妃转过眼眸,聚焦于她的脸上,忽地抓住她的手臂:“你告诉我,湘儿去了哪里,我的儿子呢?”

萧问筠仔细审视她的眼神,道:“他去看守皇陵了,您不知道吗?”

“我的儿子很乖的,总躺在被窝里笑眯眯地望着我,娘亲不得已,不得已…”刘贵妃语无伦次起来,“湘儿这贱婢,她走了,把他也带走了…”

萧问筠这才明白,这个人怕是已经疯了,而自己的到来,却彻底地引发了她的病症,她的话,让萧问筠感觉匪夷所思,自李景乾把湘儿带来的时侯,她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却没有想到,她的身份远远不止她的猜测。

“娘娘,您还有一个儿子?”萧问筠试探着道。

刘贵妃将她的手腕抓得生疼:“你帮我找到他,找到他,本宫便什么都答应你”

萧问筠想要拔出手来,却不能:“娘娘,民女又岂能找得到他?”

“不,你能找到的,连誉儿都不是你的对手,他在你们手里,是不是?你们找到了湘儿来威胁本宫?他一定在你们手里…”刘贵妃更加的语无伦次了,“不过,你们千万别让誉儿知道,本宫还有一个儿子,他会杀了他的,誉儿和本宫一样,会杀了一切拦在前边的人”

萧问筠道:“如果找到他,您就不会再找二殿下的麻烦了?”

刘贵妃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脸色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你不知道么?本宫每一做一件事都有后着,都会防着别人算计,本宫虽然要死了,但如果你们不答应本宫,本宫安排的人,也会把他的事大告于天下到时侯,皇上还怎么会恩宠于他?皇后的生的嫡子,又不止他一个”

这个时侯,她的表情语气倒是正常了起来。

萧问筠心想,看来她这疯病是时不时发作的,看她现在的样子,倒象是把前边说的话全都忘了?

她眨了眨眼,试探地道:“央幸月,你想怎么样大告于天下?”

刘贵妃听了这话,脸上震惊之极,脚步往后退去,撞到了柱子之上:“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问筠冷声道:“你既知道湘儿在我们手上,查出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出奇的?”

她暗暗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的表情不象作假,再次肯定,这刘贵妃定是脑疾常发,事后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以前是在冷宫之中发作,没有人查觉,这一次却是在她的面前发作了。

想明白了这点,她便淡定了。

“你还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她利声道。

萧问筠笑了笑:“娘娘原是东女国的小国王,因政变失败,这才逃往中原的,不是么?”

刘贵妃眼神既惊且怕:“不,不,你不可能知道…”

萧问筠暗暗奇怪,心道她为何怕成了这个样子?她已被皇帝下令三日之后行刑,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死更让人害怕的东西么?

她淡淡地道:“娘娘,您不知道么,东女国的人悄悄进了中原,您的儿子,还与她们合作,您当真不知道?”

刘贵妃眼底害怕之色更甚:“不可能,誉儿不可能和她们合作,她们要来抓我回去么,不,不…皇上,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愿意现在便受刑,皇上…”

萧问筠淡淡地道:“想死还不容易,头撞在柱子上便死了,您何必求皇上?”

刘贵妃缩成一团:“不,你不明白,她们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母皇不会放过我的,她会让我死也死不成,生也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