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长案上,随手拿起身畔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轻扇之下,好似不胜酒力,“其实我还知道,你原本来想我求问什么。”

“哦?”

无翳公子轻摇折扇,意态逍遥无比,整个人带着醉意的慵懒,屏风上的剪影却仍是优雅从容,风姿无双,“你原本想问的,是要如何对抗那些桀骜不驯的术者,让他们永远不能与皇权对抗。”

昭元帝一楞,慢慢坐直了身体,“你的卜卦,真能洞察人心?”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干脆伏在了几案上,“龟甲竹片不过是死物,它只能显示机缘,又怎能懂得人心?这世上纷纷扰扰万事,看不清摸不透,到头来也逃不出名利二字。”

昭元帝目光一闪,犀利幽冷闪烁不定,他终究缓缓起身,随即竟是深深一躬,“还请阁下为我解惑。”

无翳公子的笑声回荡在深广庭院中,好似连花叶也受这份激越影响,簌簌而飞,“你既然愿意三顾茅庐,我今日干脆把谜底全数告知你。”

他扶住几案,凝视着手中已空的玉壶,好似惋惜的叹了口气,“你最近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纷乱复杂,好似全无关系,种种威胁也仿佛来自各派势力,但说到头来,他们想要的,是你身下宝座,掌中威权。”

“秦聿啊秦聿,你可知道,你生来就是不一般的人…”

无翳公子轻声叹息着,随意喊着他的名讳,“你乃是天命所系的真龙天子,命格贵不可言,任何人要想从你手中夺走皇位,除非是逆天转命,将你的真龙气运夺走,占为己有。”

昭元帝默然听着,此时想起了回京路上那天寰、天枢两派的凶险追杀,剑眉一挑道:“杀了我,真龙之气便能转移?”

无翳公子身形一顿,由衷赞叹道:“你也是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不错,只有杀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梁换柱,才能转移龙气。”

“但是龙气也不是天上的云彩,会随便乱飞,让路人甲乙能随便捡着,这世上,只有三种人可以顺利接收你的龙气。”

无翳公子说到此处,声音越发冷冽,微微冷笑着,却不往下说,而是话风一转,“你听过少康中兴的故事吗?”

秦聿听着这名字熟悉,回忆起自己幼时偷听过的私塾讲课,“少康是夏朝的中兴之君…当时寒浞篡位,少康的父王被杀,他逃出皇城,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复国。”

“你所说的全都是正确,这是史书上写得明白的故事。”

无翳公子轻声一笑,“可惜啊,事实的真相,却不仅仅如此啊…其实,夏国到了少康的父亲一代,已是皇气衰微,而寒浞登位,却是天命所定,龙气加身。”

“那一代的巫觋,早就预见了这变天之灾,所以当时夏都破灭,却很少有封臣前去救援。少康的复国之路,原本无望,但是有虞氏族长的女儿看上了他,为了他甘愿以全族为殉,施展逆天之法,让少康亲手杀死了寒浞。”

“少康的身上,原本就有旧朝遗留的点滴龙气,虽然只是微弱残存,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真龙气运,一旦把当代真龙杀死,那无尽磅礴的龙气,便会回复到他身上——于是在少康杀死寒浞的瞬间,上天的眷顾便转移到了他身上。”

昭元帝听完了这好似天方夜谭的故事,目光凝聚为一点,亮得让人不敢正视。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姬氏一族。”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厅堂,好似有无穷的压迫震撼着方圆数十丈,“是我太大意了,以为周天子一脉的姬氏已经衰微,便没有多加防范——现在他们要学当年的少康,取了我的性命,来重新打造姬氏天下吗?”

无翳公子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丝毫不曾被他的气势吓倒,“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只是在说一个故事——长夜漫漫,天色将明,不正该说些无聊荒诞的故事,来打发时间吗?”

他轻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玉壶,发觉真正是点滴无剩,于是扬声唤道:“甄儿。”

朱衣女子甄儿盈盈而入,手中提了一壶新温薄酒,异香四溢之下,却也低声嗔怪道:“主人,这壶只准喝一半。”

“好好,我听甄儿的,只喝一半。”

无翳公子笑着满口答应,正要接过,却被甄儿缩回手去,“壶中半截处我已设下咒文,一旦您饮过了线,立刻便会爆散开来,还请主人自重。”

她瞥了一眼昭元帝,把后半句“小心成了落汤鸡”吞了回去,算是在客人面前给主人留了面子。

第五十八章福祸来去皆因果

昭元帝见甄儿离去,这才开口道:“姬氏败落已久,族中男丁凋零,有一支迁徙到洛阳去了,,还有两支战乱中失散,至今都续不**谱,最后一支就定居在天都,但是家主之子接连夭折,只剩下一女入了宫…到底是谁,居然有如此野心?”

“看起来你对姬氏的情况很清楚嘛…哟,做皇帝的就是厉害,就算没防备之心,也把全家上下查得清楚明白,你大概连人家家里有几只鸡鸭都查过了吧?”

无翳公子随口讥讽了一段,随即颓然趴倒在几案上,泄愤似的提起酒壶,也不用杯就喝了一大口,含着酒低声咕哝道:“半壶…哼!”

昭元帝见不是事,提醒他道:“先生不如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哦,我还在说故事呢。”无翳公子的声调已经有些醉意茫然了,但他努力抬起头来,继续道:“第二个故事,我想说说,刘演刘秀这兄弟俩。”

秦聿的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刘秀出身贫寒,却能礼贤下士,性情温良沉稳,同为帝王,这两点我仍是自愧不如。”

无翳公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各人秉性不同,勉强改变自己反而不好——我倒是觉得他个性温柔过甚,长得又秀美,看起来跟个大姑娘一样,众臣上朝的时候,指不定在底下看着他的脸意淫幻想,这就很悲摧了!”

昭元帝被他这种偏邪恶毒的猜想惊得呼吸一窒,简直不敢相信,这等言辞是从这般华丽精致的人口中说出——此时,他才想起薛汶对此人的评价:狠毒乖戾,言辞刻薄——还真是说对了!

无翳公子不去管他心里如何暗诽,继续提着酒壶畅饮,狠狠的喝了两大口,这才放下酒壶,微微喘息道:“刚才说到哪里——对,刘演刘秀这两兄弟。”

“刘演是哥哥,个性狂妄好强,他看到乱世之中的凶险与机遇,于是揭竿而起,成为一方豪雄,他弟弟刘秀当然也乖乖跟着哥哥造反去了。”

“刘演兵强马悍,麾下猛将如云,当时有游方道士唱出神秘谶纬,说是刘演应天命而出,当为九鼎之主。”

“刘演名义上的主君更始帝深深忌惮他,一次设下鸿门宴,欲行杀招,在掷杯为号的瞬间,却好似为神秘力量所阻,根本不能动弹,于是刘演毫发无伤的回去了。”

“此事一经揭穿,顿时世人大哗,更多人坚信刘演乃真命天子,奸邪之徒根本不能伤害于他,刘演自己也深感得意。”

“又过了一阵,刘演的政敌请他去赴宴,当时有许多人劝他别去,但是刘演满不在乎的说:天命在我,凡夫俗子能奈我何?他去了这次宴会,饮了一杯酒后,就开始大口吐出黑血,抬回家中不到一天就死了。”

无翳公子说到此处,拎起酒壶对口而饮,酒滴飞溅到屏风轻纱上,在暗处显得晶莹剔透,却闪动着惊心动魄,让人极度恐惧的冷光——

“然后,他的弟弟刘秀继承了哥哥的人马和势力,他性格温良平稳,却又坚忍不拔,终于在多年后得到了皇位。”

他说完这个故事,厅堂中已是一片死寂。

昭元帝挺直了脊背坐着,好似岿然不动,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到他手中攥紧了玉杯,翠色欲滴的玉杯不堪巨力,已然露出丝丝裂痕。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那些术者中的长老肯定会说:虽有天命所在,亦不可肆意妄为,否则天命就要改换…哈哈,都是一群爱说废话耸人听闻的老不死!”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着,酒意酩醺的骂起了长者前辈,昭元帝好似完全听不见,只是凝视着自己掌中,那已裂为几片的玉杯,以及微微沁出的血,仍是默然无语。

无翳公子以折扇轻敲几案,略微提高了声线,“这个故事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做哥哥的不要死在弟弟前头,否则你的事业,你的队伍人马,还有你的名声功业,甚至是你的龙气也全归弟弟了,今后历史上还要记载你是个傻子笨蛋,死得活该死得必然!”

冷风吹动窗纱,簌簌的有花叶落在上头,脉脉而入的晨曦逐渐疏淡,好似有一丝鱼肚白露出来了。

“天快亮了,我的酒也快喝尽了。”

无翳公子微微叹息着,拎起酒壶晃了晃,发觉了壶中腰那条若隐若现的红色光线,于是泄气的垂下了肩,再一次伏倒在几案上,一边信手将壶狠狠的抛出。

壶身落到远处花径中,剧烈震荡触发了咒文,顿时发出巨大的爆裂声,酒花四散,在逐渐明朗的天光下显得流光溢彩。

“第三个故事嘛…”

无翳公子嗯了一声,却是看向昭元帝,笑眯眯的突兀问道:“天亮了,你不回去上早朝吗?”

第五十九章帝遣天吴移海水

天光乍亮,淡淡晨曦初露,窗纱中透入熹微白光,墨染画屏上越发明辉剔透,昭元帝正在等待着最后一个故事,冷不防听他突兀来了这一句,双眸深深凝起,眉间皱痕一紧,随即化为全然的轻松淡然,“今日不去也罢。”

他的声音细细听来,方才的怒焰狂炽,好似了无痕迹,惟独那黑瞳那最深的一点,异常闪亮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哦?百官久候而万岁不至,这可件稀罕事啊!”

无翳公子曼声笑道,习惯似的伸手拿壶,却是摸了个空,不由的颓然叹气。

他这一夜,从始至终便是酒不离口,笑声也一直未曾停歇,这般狷狂自在,潇洒肆意的风华,丝毫不曾因眼前帝王而略微收敛。

“一天不上早朝,这万里江山也不会就此易主。”

昭元帝冷冷一笑,嗓音低沉冷凛,说到“易主”二字好似别有意味。他看向屏风那一端,幽瞳扫视之下不怒自威,“请先生接着说吧!”

“这第三个故事嘛…”

无翳公子伏在几案上,呵呵畅笑着,好似醉得狠了,将面庞贴着冰冷光华的楠木桌面上,似乎是笑得浑身都在轻颤。

“你见过胡商吗?”

又是一个怪异而平常的问题。

昭元帝想也不想,点头道:“当然,小时候在金陵就曾见到他们开了波斯香料店,还有胡姬卖笑的酒肆。只要略大些的城池,都会有这些金发碧眼的胡人出没。”

“第三个故事,我是从胡人那听来的…”

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笑得太多,无翳公子的声音,显得沙哑而诡异,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回荡,透出不寻常的复杂意味——

“我听说,波斯往西之地,有个名叫泰西的国家,他们的帝王加冕之时,须由神的使者在他额头涂上一团雪白神油,这才算得到上神的承认,从此拥有了为帝的资格。”

他带着醉意笑讽道:“蛮夷就是蛮夷,加冕之时涂得满头油光,那得是多么难看啊!”

“你知道他们用的这什么神油,是从何而来?”

无翳公子他仰起头,不知是晨光还是灯烛的缘故,他眼中好似闪着耀眼可怕的光芒,长袖翩然之下,好似对着虚空中伸出手,要使劲攥住什么——

“是用身心纯净,根骨特殊,最有灵气的圣童血肉熬煮而成!”

他好似觉得荒谬,长笑声浩然不断,笑声越发显得癫狂迷乱,“这就是蛮夷的秘法,听起来简直象是吃人对不对?!”

“你醉了。”

昭元帝隐约感觉到,由屏风后那人身上涌起的无形诡谲之气,将整个厅堂都笼罩在内,癫狂激越,却带着极大的恐怖之力,好似要将眼前万物都化为齑粉!

无翳公子长笑之后,仿佛声嘶力竭,终于停下了那让人心底发寒的冷笑,“据说,清韵斋的术法,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泰西圣堂的神术,当然,她们自诩名门正派,是绝不会承认自家功法与蛮夷有什么关系的。”

昭元帝目光一闪,想起之前他所说的“要想夺走你的龙气,除非杀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梁换柱”,心中闪过一道亮光,沉声道:“所以,清韵斋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偷梁换柱,赋予别人真龙气运。”

“只听我讲了这个故事,便能结合之前的只言片语,将真相推测到如此境地,你倒也还算聪明。”

虽是夸赞,从无翳公子口中出来,却更似大逆不道之语,他停了一停,又继续道:“清韵斋用自家秘法,可以制造出身带龙气之人,但是用异法凭空生出的龙气,比起你身上先天自生的,简直是高下立判——只要你一天不死,那边的‘天子’,便只是一尾假龙。”

他近乎嘲讽的低叹道:“所以,你只要活着一天,便碍了这三家的大事,他们又怎能不想尽法子除掉你呢?!”

“朕,全明白了。”

昭元帝听到此处,已是心中雪亮,他站起身来,巍然身形在逐渐升起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无比挺拔——

“三个故事,三种人…你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

昭元帝站直身子,下一刻,竟是端正肃严的朝着屏风那一端深深一躬——

“朕,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无翳公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既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客气谦和,“我只是讲了三个故事,听不听在你,该怎样做更是在你…”

他见昭元帝又要开口,于是轻笑一声截断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我已经知晓…只是天色已明,半夕长谈,我累了,也醉了,今日便暂且到此吧!”

昭元帝听他语气干脆,显然是说一不二,于是只得站起身,再次道谢道:“不管怎么说,先生今日对我有大恩,秦聿必然铭记在心。”

“铭记就不必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跟那三位‘天子候选人’背后的势力,也并不对盘,帮你也是就在帮自己。”

干脆利落的说完后,无翳公子长袖一拂,“若是有意,随时可来——近日之中,我与你还有机缘。”

随即扬声道:“甄儿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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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闪,带和神秘符文的小小纸人凭空飘落下来,丹离将它收入袖中,随即揉了揉眼,正想爬进被窝睡个回笼觉,却听外间回廊上梅选侍的爽朗嗓音猛提高——

“什么,**出了大事了?!”

随即便是老董的声音,“是啊,我去取早膳时听到的,听说前廷那边也闹开了,文臣武将们们等了一个多时辰,就是没见到万岁来上早朝。”

“哦哟…想不到一夜之间,区区一位新妃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丹离听到“没上早朝”四字,百无聊赖的抿唇一笑,随即听到什么“新妃”,“大事”,潜藏的八卦因子又窜升上来,她连忙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梅姐姐,出什么大事了?

第六十章骄霜冷尽世间念

梅选侍瞥了她一眼,笑骂道:“你睡懒觉睡得昏天黑地,谁来叫也叫不醒,听到有热闹八卦,立刻就竖尖了耳朵啊!”

她随即说起了今日一早就传得沸反盈天的内宫大事,“据说啊,那位新妃是太后从娘家侄女里选取的,昨儿半夜到的…她心气还挺高,非要半夜大开宫门,被阮七将军堵在门口,终究是靠着熙王的面子住进来了。”

“这还不说,奇就奇在万岁听说了,居然半夜就召见了她…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很快就…干柴烈火了。”

梅选侍说起这种桃色新闻,也是眉飞色舞的,一点也没闺秀贵女的羞涩,丹离睁大了眼听着,惊奇的叹息道:“想不到昨晚宫里这么热闹啊!”

“你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呢!”

梅选侍横了她一眼,好似在怪她打断自己说话,“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万岁就勃然大怒,把她推倒在地,还怒喝她‘滚’呢!”

“哇,这么严重啊!”

一旁听得热闹的姬悠凉凉的插嘴道。

“后来事情就越发闹大了——听说万岁半夜跑出了宫,到现在都没回来,早朝也不见他的人影,前廷大臣们都乱成一团了!”

梅选侍说起刚听到的劲爆八卦,平素凌厉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啧啧,这可是头一次有人能把万岁气成这样!”

丹离也不答话,眼珠子乌溜一转,抿着唇在偷笑,她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也许,皇上是为了别的事跑出宫了,未必真是被她气的?”

她说这话时,神情是十足十的诚心诚意,奈何根本无法引起这几人的共鸣。姬悠眼中闪过悠然神往,连声调都充满了啧啧羡慕,“红颜祸水、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些词不就是用来形容此等绝世佳人的吗——我要是能造成这等轰动效果,不知该是多么有趣?”

丹离朝天翻了个白眼——最后一句才是你的心里话吧大哥!

梅选侍眉头一皱,眼光一冷,正要发作,姬悠却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幽怨叹息道:“论容貌,我也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算不能倾国倾城,艳冠六宫还是称得上的——万岁为何每次见了我,黑着脸转身就走呢?”

“大概因为你闯的祸太有创意了,皇上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

丹离笑嬉嬉的答道。

“丹离妹子…我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很久了,所以你口出恶言,我都不跟你计较——”

姬悠还未表现出自身的宽宏大量,却觉得身后一阵冷冽恶寒,劲风疾扫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一缩头,一把铁丝扫帚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侧过头去,却正看到梅选侍丽容微微扭曲,狰狞带笑,让人心底直冒凉气。

“你,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

下一瞬,姬悠的惨叫声响彻德宁宫——他玉一般晶莹细腻的脸颊,被某人狠狠的拧住了,一小团肉在纤纤五指中挤压颤抖,显示出主人受到何等蹂躏。

“哟,姬常在你真是出息了,知道什么叫艳冠六宫了!”

梅选侍下死劲捏住他的脸,无敌螃蟹钳一出,姬悠顿时又发出一声含糊而惨烈的低嚎。

梅选侍气势如虹,眼中带笑的亮光,生生透出“皮痒了吗”的殷切抚慰,秋波一送,惟我独尊的剽悍气场笼罩方圆,姬悠在她狠厉五爪下立刻龟缩成了一只含泪小白兔。

丹离正嗑着瓜子笑看这场精彩的‘驯兽记“,忽听宫墙外面一阵脚步急促,铿锵镫然,听着象是军中的精铁长靴在叮当作响——大概有谁紧贴了宫墙在匆匆而行。

“哟,这不是阮七将军吗,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见万岁么?”

一道儒雅带笑的男音在墙外突兀响起,嗓音充满邪肆的调侃。

铿然长靴碰撞的声响骤然停止,下一刻,低沉冷漠的女音响起——

“见过熙王殿下。”

丹离和梅、姬二人在墙内静静听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眼中都写满了“有好戏可看”的兴奋急切。

好戏当前,梅选侍犹豫一下,终究放开了手,姬悠轻嘶着又要叫疼,被她一个眼刀吓得僵住无声了。

宫墙外,邪肆狂魅的笑声响起,“女将军见到本王的眼神,可真是敷衍又冷淡呢——本王虽无潘安之貌,却也自觉仪容尚可,将军何必摆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呢?”

他们正在说话,风声吹得人声音都有些断续,谁也没发觉高耸黛黑的宫墙上,有三个人正悄然爬上,趴在墙上看得兴致勃勃。

淡暖的日光在高墙之下拖出长而斑驳的阴影,阮七站在阴影之中,一张鬼面遮住了所有神情,却是目如寒星,冷得可以冻死人。

熙王锦袍金绦,手持折扇,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阮七的前路。他俊秀容颜含笑凝视着她,笑意虽然深邪,却未到达眼底。

“熙王殿下言重了——本将正在巡守全宫,无暇与殿下细谈,告辞了。”

铿然长靴一转,就要绕开眼前障碍,却被熙王一把抓住冰冷护腕,笑着在她耳边暧昧低语——

“就这么关心着紧我皇兄?听说他回来,就急着马上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