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走了狗屎运刨到了合适的尸体,这份职业也存在很大的危险性。

灵力越高强的尸体越难对付,极品僵尸通常具备常人的智力,甚至拥有前世记忆,身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只是迫于法术不得不受人驱使,一旦道人灵力降低,反噬几乎是一定的,门派历任掌门中得到善终的可谓屈指可数。

宸白羽隐晦表示,前任掌门所谓的羽化其实是被他驯养的三条高阶僵尸撕成碎片分而食之。

董小姐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这种门派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宸白羽唾沫横飞地讲完,抬起袖子抹抹嘴:“啊呀!师叔出关的消息还未禀告师父呐!师叔且休息片刻,小侄去去就来。”

董晓悦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和你一起去见师兄吧。”

第24章 任务

董晓悦跟着新捡的便宜师侄出了门,一股清新的山风挟着湿漉漉的云气扑面而来,原来他的屋子建在半山腰,推门出去四五步就是悬崖。

饶是董小姐这种凡夫俗子也能看出来,这座山是个钟灵毓秀的所在,当年祖师爷睥睨道法界,建派时选址当然也不差。

“这九疑山虽不高,却是日月灵气所钟,虞舜归葬之处,既有天地造化,又有圣人之德,占尽了地利与人和……”宸白羽一边给失忆的师叔带路,一边吹嘘门派传承。

哦,董小姐心想,市中心黄金地段老破小。

师兄弟俩的住处直线距离大约五百米,只不过房舍依着山势错落,山路崎岖,虽则鸡犬相闻,走起来却挺费时间。

等他们到达师兄宸霄住处时,宸白羽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董晓悦悄悄瞥了他一眼,方才在室内没注意,到了阳光下才发现这小师侄脸色很不好,苍白中透着青,特别是眼下和嘴周,看起来病怏怏的——想来沦落到他们这夕阳红门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见到天镜派第十七代掌门宸霄,董晓悦由衷地感慨,燕王殿下真是勤俭持家、节能减排。

这宸霄道长分明就是拿上个梦的陈子略微改头换面,去掉了脸上的字,根据设定加了几道皱纹和白发,十分敷衍。

再回过头来一想,几次梦里见面,燕王殿下穿的都是同一身衣裳,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约现实中也不是太宽裕,难怪老大不小了连王妃都没讨到。

宸霄正在房内打坐,见到师弟像是久旱逢甘霖,也不端什么掌门架子,从蒲团上跳将起来,不顾腿麻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被徒弟险险扶住。

他激动地攀着董晓悦的胳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好像卡在想哭和想笑之间无法抉择,良久哽咽着道:“好!好!好!天不亡我天镜派!”

董晓悦不明就里,只觉得这师兄疯疯癫癫的,劲儿还贼大,估计胳膊都被他掐青了。

好在这时宸白羽见义勇为:“师父,师叔刚出关,还有些昏昏然,劳累不得,你们先坐下叙叙旧,徒儿去沏茶。”

宸霄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整了整冠履,给董晓悦挪了个坐榻过来请她上坐。

董晓悦谦让一番,最后推辞不过,勉为其难地坐下。

这时宸白羽也沏了茶来,给两位长辈奉上,乖乖坐在下座聆听教诲。

师兄弟两人互相嘘寒问暖,一派兄友弟恭,董晓悦却是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大意。

上个梦的陈子也是礼贤下士做足了表面功夫,结果坑起人来毫不手软,这张脸实在很难赢得她的信赖。

“贤弟闭关三载,不知可还记得师父所传道法?”宸霄呷了一口茶,问董晓悦。

董晓悦闭上眼睛暝想片刻,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咒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仿佛这些法术已经刻进血脉中,成了某种本能。

梦里这种事也不奇怪,比如董小姐有阵子常梦见自己在地铁二号线上拉二胡要饭,拉得有板有眼,实际上她连半根弦都没摸过。

董晓悦不敢把话说死:“似乎还记得一些……”

宸霄随手从案头扯了张黄麻纸,吩咐徒弟取来朱墨和笔砚:“贤弟不如试试写张注灵符?”

注灵符是天镜派驭尸最常用的符咒之一,难度中等,可为低阶尸体注入灵智,令其能“明白”一些基本指令。

董晓悦回想片刻,提起笔,蘸饱墨,清心凝神,从符座、符窍到符脚一气贯注,毫无迟滞和犹疑。

艳红朱墨宛如鲜血,笔画间隐隐有金光流转,一看便是张充溢着灵力的上佳作品。

天镜派的符咒大多以尸字为符座,乍一看有些瘆人,不过董晓悦对自己的处女作十分满意,画完拎起来凑到嘴前吹了吹,恨不得裱起来挂墙上。

此符一出,宸霄喜不自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贤弟此次出关,道法一发精进,是我天镜派兴盛之兆!”

“……”你一个道教掌门不拜三清拜佛祖,门派能兴盛就有鬼了。

宸白羽大约早对师父的颠三倒四习以为常,只默默低着头,似乎对碗里浑浊的茶汤异常感兴趣。

“愚兄夜观天象,见东南隐烛山上空有赤气如匹,弥月不散。荧惑失行,反道三舍,大约是应在这上头了。”宸霄拈着胡须,眼冒精光。

董晓悦只会念咒画符,神神叨叨的星相学就完全不懂了。

宸白羽见她毫无反应,便贴心地解释起来:“师叔想是忘了,那隐烛山自古以来是藏风聚气的至福之地,前朝梁王地宫就藏于此山中。然而天地阴阳,有无相生,祸福相依,至福与至凶有时只在一线间……”

在某些极端天象之下,星辰逆行,阴阳倒转,至福之地就变成了至凶之地,而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大凶之象,在天镜派这些穷疯了的道士眼里却是天赐良机。

一般道士多少都懂些星象,天镜派术业有专攻,独门观星术与老本行密切相关。

论专业课,宸霄在天才师弟面前就是渣渣,只好在这些选修科目上下功夫,倒是无心插柳,成为数代掌门中杂学造诣最深的一个。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一甲子等一回的荧惑失行之兆,加上天空中不同寻常的赤气,与三百多年前尸王出世时的情形如出一辙。

那隐烛山自古以来都是风水宝地,正常情况下出不了僵尸,因而没被掘尸团队盯上,山中又藏着梁王墓,陪葬者甚众,简直是为天镜派量身打造的黄金尸源地。

董晓悦一听梁王名号便留了心——也是个王爷,封号里还带个梁字,很难不联想到燕王梁玄。

宸霄认为异象必定是应在这位倒霉催的天潢贵胄身上——生作人杰,死后才有资格为鬼雄,穷屌丝连成了僵尸都不能出尸头地。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宸霄捋了捋胡子道,“错过这一回,又得等上一甲子……”

况且六十年之后符应的地点未必合适,六十年之中可能的变数也太多了,下一个甲子他们天镜派是否存在还是两说。

总之天赐良机绝不能错过,于是这个重担就落到了门派之光宸彦肩上了。

“白羽,”宸霄此时仿佛终于记起了充当壁花的徒弟,“你跟着师叔一起去,好生学着点,若遇险境,须得舍身护住师叔周全。”

宸白羽欢天喜地领了命:“徒儿遵命!师父请放心,徒儿即便粉身碎骨也会护住师叔。”

掌门把任务派发出去,又交代了起棺移尸的注意事项,便打发两人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一旬之后好上路。

宸霄的卜算并不十分精确,而异象从显现到结束至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必须提前几天守在梁王墓附近,去晚了就是白跑一趟了。

掌门本人完全没有出工出力的自觉,一脸“我就是个发任务的npc你还想咋滴?”

宸白羽倒是雀跃非常,从师父山房里走出去都是一蹦三跳的,若不是知道此行是去降尸王,董晓悦定会当他要去度蜜月。

离启程之日还有十来天,宸彦道长一穷二白,没有什么行装可收拾,大把的空闲时间便泡在了象征着天镜派五百年传承的藏书楼里。

藏书楼上下三层,年久失修,木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董晓悦站在布满蛛网尘灰的书架前翻找书卷,时不时有不明生物从她脚背上蹿过去。

除了一脉相传的正统驭尸秘法之外,藏书楼里还有许多不务正业的前辈留下的智慧结晶,隔着几百年的光阴仍旧闪烁着蛋疼的光芒。

比如有一部无名氏所著的《幽冥杂录》,不但记载了许多职业生涯中的奇闻逸事,还罗列了一些没什么大用处却很好玩的小符咒,其中有一种“化尸大法”,听着来头很大,其实是把施术者伪装成一具僵尸,效果可以维持一刻钟,道人的灵力越强,所化的僵尸等级也越高;另有一种“异香术”,能够用低阶僵尸模拟出高阶僵尸身上特有的浓郁“酱香”,带出门去倍儿有面子——不过万一碰上真正高阶僵尸的主人找你切磋切磋,那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董晓悦读得津津有味,可惜那套书卷帙浩繁,共计有四十九卷,虽然这具身躯有着复印机一般的记忆力,奈何时间有限,她还得抓紧把正经驭尸理论温故知新一遍,没空从头到尾通读闲书,书又是刻在竹简上的,不方便随身带着,她只好随手捡出几卷,囫囵吞枣地浏览一番。

董晓悦很快便发现,最后一卷不知去了哪里。

大约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她对那四十九卷格外好奇,里里外外仔细找了一遍,发现底层架子上有个不太显眼的空档,正好是一卷竹简的大小。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上沾了厚厚一层灰,看来是很久以前被人取走的。

虽是无关紧要的闲书,董晓悦却莫名有些在意,还特地去问了师兄和师侄。

不求上进的宸白羽连书名都没听说过,师兄宸霄冥思苦想了一番,略带迟疑地表示未曾见过。

出发的日期将近,董晓悦便把这件小事忘在了脑后。

第25章 上路

从天镜派所在的九疑山到隐烛山约需一个多月脚程,宸彦叔侄以防万一,提前两个多月便打点好盘缠启程了。

此次是关系到门派兴衰的大事,掌门拍板,出动了门派中唯一的座驾。这头小毛驴平常是用来拉磨的,哪里驼得动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只能聊胜于无地驼些行李。

一梦更比一梦穷,董晓悦情绪低落,照这趋势下个梦说不定得去要饭。

两人牵着毛驴走了大半天,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行至山脚下的显阳镇。

镇子很小,不过恰逢盂兰盆会,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笼,在门口插香“布田”,男男女女相携去溪边放莲花灯,十分热闹。

宸白羽难得下山一回,见什么都新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显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显阳镇地处偏僻,鲜有外来人员光顾,宸白羽生得白皙俊秀,董晓悦这副皮囊更是人五人六,一出现在镇子上便引起了镇上大姑娘小媳妇的瞩目。

宸白羽在热火朝天的目光和大剌剌的“窃窃私语”中红了脸,越发钦佩镇定自若、目不斜视的师叔。

叔侄俩在路边的面条摊儿吃了碗“水引饼”,向老板娘打听了一下逆旅的位置,便牵着毛驴去投店。

走到门口,宸白羽的目光在门楣上逡巡了一会儿,悄悄附在师叔耳边道:“是家青店。”

董晓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些年驭尸成风,僵尸给人民群众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便利,可普通百姓对尸体总是有些膈应,早年道士带着僵尸出门投宿常常被拒之门外,于是便有专门接待驭尸道人和僵尸的“黑店”应运而生,填补了市场空白,而拒绝为驭尸道人提供服务的则称为“青店”。

此黑店非彼黑店,乃是取了属阴之水的黑色。

黑店会在门楣正中悬挂一块菱形黑铁片,青店则会悬一个黄铜铃铛——不是一般铃铛,里头刻了符咒,能自动感应尸气,成天与尸体打交道的道士身上难免也沾染上一些,为了避免麻烦,这些人无论带不带僵尸,都会自觉投宿黑店。

师侄俩没和尸体亲密接触过,那铃铛自然是纹丝不动,董晓悦松了口气。

小地方的商人没什么上进心,客人到了门口也没人迎出来,两人走进店里,向柜台后的老头说明来意,那主人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两位不是‘仙人’吧?”

仙人是一般人对道门中人的尊称,不过从那老头嘴里说出来,这称呼就带点讽刺的意味了。因为黑店收费通常比白店贵五成左右,时不时有抠门的道人试图蒙混过关,若是道法高强,骗过铃铛也不无可能。

宸白羽小伙子脸嫩,几乎就要露馅,董晓悦赶紧上前,张开手臂抖搂两下,讪笑道:“老人家,瞧您说的,哪有‘仙人’像我们这样的?”

老头就着油灯看了眼他们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脸色缓和了一些,从柜台后走出来,吩咐伙计把毛驴牵去马厩,打个千儿道:“两位客人请随老朽来。”

两人只要了一间房,董晓悦在上个梦里和子柔孤男寡女同吃同住两三个月,如今是男儿身,当然不用跟小师侄避嫌。

逆旅主人替他们打开房门点上油灯,交代完厕房和浴房的位置,便退了出去。

董晓悦席地而坐,用铁签子挑了挑灯芯,看了看对面的宸白羽,总觉得他下山之后脸上的青气似乎褪去了些许,脸色显得活泛了些。

她扯了会儿闲篇,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问你,三年前去苍州降尸妖,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她早想打探三年前导致“自己”一睡不醒的那场事故,只是碍于掌门不敢开口——他们师兄弟两人远赴苍州收妖,宸霄道术远不如师弟精湛,却只受了点轻伤,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董晓悦总怀疑当初的事别有内情,如今离师门几十里远,便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详细情形并非小侄亲眼所见,也不敢信口雌黄,只知苍州那尸妖闹得很凶,一夜之间将栖霞山脚下整个村庄男女老幼上百口人尽数杀死,吸干了血……”宸白羽为难地摸了摸头顶,“小侄……似乎是在你们动身以前,听师父提过一嘴,那尸妖身上有一妖物……是一面镜子……”

董晓悦终于明白当初师兄弟俩为什么要不远千里跑去苍州收妖——他们猜测那面镜子可能与门派失传的宝镜有关。

后来的事她听宸白羽说过了,元气大伤的尸妖从天镜派手中逃脱,流窜到江州,被贞元派褚靳真人捡了个漏,真人用红莲火将尸妖并妖镜一起化作了灰烬,本来一直在二三流徘徊的贞元派一时间名声大噪,当朝皇帝还钦赐玉柄拂尘以示嘉许。

董晓悦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会儿,见宸白羽知道的确实有限,便从行李中取了换洗的衣物去浴房洗澡。

旅馆的浴房在后院,就是一间半遮半掩的茅草屋,十分简陋,好在没有别的客人,里面还算整洁干净,里头备着浴桶,烧水用的土灶、铫子和柴禾一应具全。

茅屋中间有个石砌的小池子,用竹管从山上直接引的活水,因为是农历七月中,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董晓悦仗着自己现在这副身躯阳火旺,打算直接洗个冷水澡。

她看了看靠墙放着的大木桶,到底没敢用。

燕王殿下,不好意思得罪啦……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然后麻溜脱了衣裳,散了发髻,用水瓢舀了清澈沁凉的山泉水往身上浇。

刚发现自己霸占燕王殿下金躯的时候,董晓悦羞耻得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她倒是想非礼勿视、非礼勿摸,可有些事情实在是身不由己,换衣服洗澡上茅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董晓悦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茅屋四面漏风,屋顶木梁上稀稀拉拉铺着几束稻草,约等于没有。

一瓢凉水下去,一天的疲惫和暑气荡然无存。皎洁的满月悬在当空,将燕王殿下的身躯勾勒得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清辉与泉水一起从他肩头洒下,在精致的肌肉线条之间流泻蜿蜒,汇聚到修长的双腿之间。

董晓悦一低头,把这诱人的风光看了个正着,免不了一阵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然后不出意外地感到,某一处开始抬头……

董小姐当机立断舀了满瓢凉水兜头浇下去,指望把火扑灭,谁知道不浇还好,凉水一激反而变成了火上浇油。

董晓悦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戳了戳那惹祸精:“消停点!”

惹祸精置若罔闻,反而更加猖獗。

不知是不是生理构造的缘故,每当这种时候,董晓悦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思考别的东西,注意力全在脐下三寸。

来不及细想,她的手已经轻轻覆了上去。

就是替他搓洗搓洗……董小姐自欺欺人地眯起眼,反正这手也是燕王殿下的,严格来讲也不算是她在摸。

十多天来董晓悦一直避免直接接触,洗澡时也不过是用水冲一下,最多用湿布巾擦洗一下,说起来上一次直接上手,还是刚穿来那天的事。

董晓悦只觉得头皮发麻,舒服的感觉在丹田中乱窜,两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啧啧,燕王殿下真是太要了……董晓悦腹诽着,这里搓搓那里揉揉,不亦乐乎地占着人家的便宜。

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董晓悦一个激灵睁大眼睛,从迷迷瞪瞪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夹紧腿抱住胸,随即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男人,胸前没什么好遮的,赶紧回头是岸把水瓢扣在腿间。

她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连不可能躲人的屋顶都看过了,不见半个人影。

静静地侧耳倾听半晌,耳边只有泉水从竹管泄入池中的声音和外面夏虫的鸣叫。

董晓悦怀疑是幻觉,仔细一想,那声音近在咫尺,甚至比近在咫尺更近,如果不是自己幻听,那就是见鬼了。

说起来,这一天刚好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董晓悦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股凉意像蛇一般顺着脊背往上爬,偏偏这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把年久失修的窗户吹得吱嘎乱响。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她肯定会耻笑自己迷信,可这种僵尸遍地的设定下来两个鬼魂太正常了。董晓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逗留,赶紧拿布巾胡乱抹了抹身上的水,匆匆披上衣服趿上木鞋,三步并作两步逃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一看,宸白羽已经在地铺上睡着了,董晓悦估摸着这时候七点半都没到,心想这古代人就是睡得早。

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天一亮,师侄俩继续旅程。

天空中艳阳高照,在熔金般的明媚阳光下,什么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董晓悦把昨晚浴房里的小意外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这一路出奇顺利,掌门担心的意外和波折一桩都没发生。

八月十五中秋当日,师侄俩终于抵达隐烛山山麓。

第26章 少女

隐烛山附近地势险峻,人烟稀少,眼看着已是薄暮时分,师侄俩还没找到这一夜落脚的地方。

就在董晓悦以为他们这一晚得露宿野地喂蚊子的时候,宸白羽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嘴道:“师叔,那边似乎有房舍。”

董晓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半山腰上有房屋的影子,在暮霭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道:“离这儿没几里路,趁着天还没黑,咱们赶紧过去。”

夏夜在荒郊野外露宿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提蛇虫鼠蚁,光是战斗机似的野蚊子就够他们受的了——咬她这草民也就罢了,这可是燕王殿下的金躯。

山中的天色暗得很快,轻纱般的紫色暮霭揭去,露出底下澄澈的墨蓝色夜空,一轮明亮的满月从山间升起,漫天星斗顿时黯然失色。

那座半山腰的小屋也亮起了火光,孤零零的一点嵌在黑沉沉的大山剪影中,大约是樵夫或猎人的住处。

师侄俩牵着毛驴,沿着羊肠般的山路一直走到月上中天,终于走到了小屋附近。

让他们意外的是,那并不是山民的住处,而是一座废弃的小庙,有人先他们一步在此借宿,他们方才看见的火光便是先来者生起的火堆。

这破庙看着十分古旧,山门已经塌成了一堆乱石,掩在半人高的杂草中,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董晓悦拨开草,借着月光瞅了瞅,发现其中一块上刻着“修梵”两字,应当是寺庙的名字。

不是兰若寺就好,董晓悦心道。

宸白羽却是踟蹰不前,皱着眉头苦着脸道:“宁睡荒坟,不宿破庙……等等……师叔你看那门边的怕不是……”

董晓悦原本以为内门边的是石俑,经师侄一提醒,才发现那东西有点古怪:“难道是……”

话音未落,那东西突然动了动,像野兽一样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两人下意识地拽过驴子,躲藏在石堆后面。

他们猜测得没错,果然是一具僵尸,那么庙里的就是同道中人了。

师侄俩警觉地相视一眼,这个节骨眼上有驭尸道人来到隐烛山,无论是否是巧合都让人有些不安。

“要跑么?”宸白羽悄声请示师叔。

守门的僵尸一吼,庙里的人自然发现了动静,他们这时候逃跑反而引人生疑。

董晓悦摇摇头,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化尸符悄悄贴在自己心口——她出发前写了一沓乱七八糟的符咒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最先用到的却是写着玩的化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