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查案

杜蘅露出牙酸似的表情:“可不是, 查案还需自家贴银钱进去,还落不着好。”

董晓悦心说那金花钿转了一圈还不是回到你兜里,不过这话只好心里想想, 说出来是决计不敢的。

这枚金钿的用意不难猜, 尸体埋了那么久,即便有什么关于凶手的证据也早就消失了, 埋尸地附近也没什么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 以古代落后的技术手段, 怎么查都不可能破案。

就是因为如此, 杜蘅才用了这手引蛇出洞, 让真凶以为他手里掌握着物证,沉不住气自己露出马脚。

“你也觉得这人和江氏有关吗?”董晓悦问道。

“那无头女尸是江氏的旧识,既然把我们引到埋尸地,那男子与江氏多半脱不了干系,江氏一个他乡来的弱质女流,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除了个老嬷嬷全是谭家的下人,既无力气也无机会杀人, 更没什么门路雇凶杀人。”

“所以嫌疑最大的就是谭孝纯了, 你说他是亲自动手的吗?”董晓悦忖道。

杜蘅想了想:“多半是雇凶。死者伸手格挡过, 那便是在清醒的时候叫人砍死的, 那谭孝纯是文官,又有了些年纪,要将一个五尺七寸的男子砍死, 也不是易事,且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很不必自己冒险动手,只需找个亡命之徒,许以重金,随后寻个事由将此人问个处斩,便是神鬼不觉。若是我料得不错,那凶徒的名姓应当在近一年的案宗里,我今夜便去衙门查案宗,顺便把近一年来问斩的人也查一查。”

死无对证,即便查到也确证不了,两人心里都明白。

董晓悦轻轻叹了口气:“你用这个金花钿当诱饵,谭孝纯会上钩吗?”

杜蘅摇摇头:“此人老谋深算,滑不留手,又有谋人性命的胆量,断不会为了这点事自乱阵脚,不过他应当会寻机会旁敲侧击试探我一番。我们入城已有半日,从紫霞山掘出尸首之事想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前脚替他外宅捉鬼,后脚就挖出了尸身,他一定迫不及待想弄清楚我究竟知道多少,又有什么目的,不出三日,必会有所动作。”

“他不会直接杀了你灭口吧?”董晓悦想到义庄里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顿时不寒而栗。

杜蘅摇摇头:“推官再小也是个朝廷命官,谭孝纯为人谨慎,不会在这时候杀我灭口,何况我有钱癖的名声在外,他多半以为我是抓了他的把柄求财。”

董晓悦深以为然,别说是敌人,连她这个友军都忍不住信了。

她随即又担心起来:“但是你手里有他的把柄,他怎么能放心呢?”

“自然是不能放心,”杜蘅不以为意地一笑,“如果你是他,会怎么办?”

董晓悦努力代入草菅人命、老奸巨猾的谭知府:“如果是我,先探探你的底细看你知道多少,手上又有多少证据,如果只是捕风捉影,打死不认就是了,过阵子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你外调,找人在路上下手。如果你手上真有铁证,那就先用钱稳住你,再承诺你升官,等风头过了还是把你往外调,半路上找人结果你。”

“总而言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杜蘅轻描淡写道,“至于以后的事......那时候梦都醒了,怕什么。”

“杜公子真是智慧过人。”董晓悦狗腿地奉承道。

杜蘅投桃报李:“谬赞,谬赞,比不得娘子秀外慧中,颖悟绝伦。”

必不可少的商业互吹完毕,董晓悦继续说正事:“江氏那边怎么办?”

他们只知道那具男尸可能姓刘,江氏却是知道他身份的,知道了底细去查,当然比他们这样大海捞针地凭一个姓氏找人强多了。

杜蘅思忖片刻道:“此事一发,谭孝纯一定想方设法瞒住江氏,首先要防的就是我,这时候找上门去也见不着她,万一弄巧成拙让谭孝纯起了疑心,说不定铤而走险立即找人杀了我。”

董晓悦灵机一动:“反正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可以溜进去看看情况.....”

“不用想了,你哪儿也不去。”杜蘅斩钉截铁道。

董晓悦还想摆事实讲道理说服他,杜蘅冷笑一声,一把揪住她的衣带,三下五除二把两人的衣带打了个死结,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话没有半点水分。

董晓悦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执着,但是明摆着道理讲不通,只好任由他去了。

“要见江氏并非易事,可知道刘郎底细的不止江氏一个。”

董晓悦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她身边那个冯嬷嬷?”

“正是,那老嬷嬷说话带郢州乡音,想必是江氏从家乡带来的人,那老妇人有几分鲁直,又忠心为主,知道了尸首和金钿的事,她八成要来打探消息。”

董晓悦点点头:“那天说到流霜亭,那老嬷嬷的神色也不太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但是金钿的事除了我们只有刘四和仵作知道,未必传得谁都知道,光是一具无名尸体能让冯嬷嬷坐不住吗?”

“不用担心,”杜蘅胸有成竹地道,“义庄庄头刘四的妻妹嫁的是露白湖边茶肆瞿家,瞿家有一门表亲住在同安里,间壁住着西市开生丝铺子的孙三郎,他家小女儿前年认了赵管事的媳妇儿做干娘。我同你打包票,不出两日,这花钿的事保管传到冯嬷嬷耳朵里。”

董晓悦被他那一堆表亲干亲绕得晕晕乎乎,对杜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不也才来吗?这些弯弯绕绕是怎么知道的?”

杜蘅不防她有此一问,脸上一红。小崔推官凡事都喜欢记一笔,特别是婚丧嫁娶,必然把情理曲折、来龙去脉并账目明细记清楚,以备将来娶媳妇儿加倍收回来。

杜蘅天生过目不忘,把他的手札并人情账本全读了一遍,不由记了一肚子家长里短。

这些事不好意思说出来让她知道,杜蘅便扯开话题:“一整日没吃什么,都快饿过头了,咱们找地方先吃些东西,吃完再去衙门里查案宗。”

杜蘅一边说,一边牵着董晓悦出了巷子,两人就近在街边找了间食肆,就在沿街的棚子下找了张小桌子坐下。

满脸油汗的老板一见是崔推官,心里就有点犯嘀咕,面上还是堆着笑招呼:“崔帐干,真是稀客,今日的白切肉挺肥,来一卖?”

“大热的天谁爱吃这些荤腥,”杜蘅装模作样道,“有劳下一碗阳春面罢,小葱切细点,加勺猪油。”

董晓悦是个不用进食的灵体,杜公子乐得做个惠而不费的东,等面上来,又让老板多加了一勺猪油,慢条斯理地吃得一干二净,优雅地拿帕子揩揩嘴,看那派头架势仿佛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吃饱喝足,杜蘅掏出钱会了帐,带着董晓悦去衙门里查案宗。

库房钥匙由典史收着,崔推官时常半夜三更地查阅文书案宗,典史见怪不怪,没问因由便把钥匙给了他。

杜蘅开了库,先把过去一年半中失踪寻人的案宗翻找出来,一目十行地看了,成年男子失踪家人来报案的总共七件,其中三件很可能是远走他乡躲债去了,剩下的四个,身高体型一概对不上。

结果正如他们所料,这无名男尸是个外乡人。

杜蘅又找出那段时间被收监问斩的罪犯案宗,发现一年前有两个劫道杀人的同案犯,从案发到审结处斩只有短短十来天,死刑都要上报州府审核,案宗里核准书上盖的正是谭知府的章。

杜蘅一见这案宗心里便有了底,取了纸笔来,把那案宗誊抄了一遍,卷起来藏在袖子中,把案卷依原样整理归置好,还了钥匙。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将近二更。

杜蘅把董晓悦带回城南葫芦巷。

崔推官这些年省吃俭用,在这里买下了一个两进的小宅院,庭院里栽着棵榆树,枝叶茂盛,树冠亭亭。

院落虽小,房舍也朴素,却打理得清清爽爽、井井有条,董晓悦瞥了眼身边的男人,感觉有些新鲜,这么经济适用的燕王殿下还是第一回见。

一前一后地进了屋,杜蘅点上油灯,董晓悦四下里看了看,只见小小的屋子挺温馨,倒也不算太寒酸。只是小推官一个大龄童男,也没结交什么朋友,家里统共只有一张床。

两人推让了一番,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后各退一步,海阔天空,索性一起打了地铺。

董晓悦累了一整天,浑身酸痛,实在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躺下没多久就昏昏欲睡。

佳人在畔,杜蘅虽然有些心猿意马,到底不敢越雷池一步,纠结了一会儿,也不知不觉地阖上了眼。

就在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腰间被人一拽,蓦地清醒过来,发现是董晓悦坐起身牵动了他的衣带。

“怎么了?”杜蘅睡眼惺忪地问道。

董晓悦重新躺下,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

董晓悦侧过身望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欲言又止:“哎......话说.....那个金花钿,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杜蘅一下子醒了,看她明明兴师问罪还装作不以为然的模样,心里十分受用:“是上回琵琶巷苏家七娘子送的。”

董晓悦朝天躺平,心里咕嘟嘟地往外泛着酸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哦”了一声。

杜蘅见她这模样,越发想逗她:“那苏家七娘子生得十分标致婀娜,是本城第一美人。”

关我x事,董晓悦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杜蘅话锋一转:“就是年纪略大了些。”

“是么。”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

“可不是,”杜蘅强忍着憋住不笑,“属马的,过年都九十一了。去年她家里闹白大仙,找了崔推官去,没有现银子,便拿了一对花钿抵。”崔推官在札记里把那抠门的第一美人好一顿数落。

董晓悦这才知道又被他涮了,翻了个身不理他。

杜蘅拍拍她的背,如临大敌地道:“阿悦,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董晓悦听他语气紧张,不由也警觉起来,翻过身来,抽了抽鼻子,狐疑道:“没有啊?你闻到什么了?”

“似乎是陈年老醋打翻了,那么大股酸味你闻不出来?”杜蘅一边说一边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理你是狗!董晓悦决然地翻过身去。

杜蘅终于笑够了:“我没骗你,苏七娘真是全城第一美人,只不过是七十年前。”

董晓悦哼了一声。

“也不过尔尔,要我说,再过七十年,你一定比那苏七娘还标致。”

“借你吉言。”董晓悦说完便把薄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会他。

不一会儿,被子下面的呼吸重起来。

杜蘅等她睡熟了,把她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挑开,借着月光打量她的眉眼,他说的是真心话,就算她老去了,也一定是个顶顶标致的老太太。

只是梦中人也会老去么?杜蘅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替她掖好被角,慢慢睡了过去。

第85章 探听

一夜无话, 两人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杜蘅早上去衙门点卯,将昨日从紫霞山松林中掘出无名尸首之事一五一十禀报与县令知道,并呈上仵作画押的验尸报告。

县令浏览了一遍, 见那埋尸地在城外山中, 又是经年的旧案,蛛丝马迹早已消弭不见, 连身份也不得而知, 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循例问了两句, 杜蘅一一作答, 便点点头吩咐道:“那便写一份结案书呈,留个案宗存证罢了。”

想了想又道:“那凶身遭此祸端,客死异乡,着实可悯,你去同那刘庄头说,买副棺材葬了他罢。”

杜蘅道了声遵命,这事便算交代完了。

傍晚回到葫芦巷,门上有个穿茧绸青衣的小厮正左顾右盼。

“看吧, 来了。”杜蘅对着董晓悦笑道。

那小厮见着杜蘅, 行了个礼, 呈上一封书帖:“小的受谭府君之命来给崔帐干送帖子, 请帐干前往太白楼一叙。”

杜蘅接了帖子,从袖子里摸出五个铜钱给他:“有劳上覆府君一声,在下回屋换件衣裳便来。”

青衣小厮对那点赏钱着实看不上眼, 但既然这催账干是府君的座上宾,说不定日后要飞黄腾达,也乐得结个善缘,笑盈盈地接过来谢了。

杜蘅回去换了身半新的黑绸衣裳,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他本就生得眉目俊朗,身形修长,一洗袭黑更显得齿皓唇红、白皙如玉,换好衣裳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董晓悦见了便是一怔,半晌挪不开眼睛。

杜蘅见她直眉楞眼的,忍不住莞尔:“走了,谭孝纯还在太白楼等着。”

董晓悦这才回过神,支吾了一声,跟在后头出门了。

太白楼是本城最豪奢的酒楼,一干厨子都是从江南请来的,做的南菜十分地道。

两人到得太白楼时正是华灯初上,黯淡的余晖笼罩着楼上油瓦,楼中已是灯火通明,光彻耀目宛若暄昼。

杜蘅一走进楼中,早有谭府下人迎上来:“帐干请随小的上楼,府君已在雅间等候。”

杜蘅转头看了董晓悦一眼示意她跟上,两人拾级而上,走到楼上往朱红阑干下望去,只见楼下堂中锦绣成堆,朱紫耀目,煞是热闹。

楼上的雅间多以琉璃屏风、斑竹帘子相隔,从旁经过能隐隐绰绰地看到里面的人影。那谭府下人领着杜蘅径直往里走,到了西头再转过一个弯,那仆人打起帘子,躬身道:“帐干有请。”

杜蘅步入室内,只见里面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竟是个僻静的雅室,瑞兽吐香,满室氤氲。

谭孝纯一身石青色织锦袍,腰系赤金镶白玉腰带,气派十足。见杜蘅到了,连忙起身相迎:“贤弟请坐。”

“有劳尊君久等,在下愧怍惶恐。”杜蘅作了个揖。

他穿得寒素,在锦衣玉带的高官面前却丝毫不露局促卑怯。谭知府眼里便流露出玩味来,杜蘅蓦地察觉,赶紧把腰弯低了些,脸上堆起谄媚油滑的笑容来。

谭孝纯疑心方才是自己老眼昏花,竟觉得那镇日往钱眼里钻的小推官能与自己分庭抗礼,不禁失笑。

分了宾主入席,两人寒暄了一通,茶过三盏,谭孝纯便命下人去传酒肴,一边道:“前日有劳贤弟为愚兄解忧,如今家宅和宁,俱是托赖贤弟,无以为谢,只能略具薄礼,还望贤弟莫要嫌弃简素。”

说着对身旁伺候的小厮点点头,那小厮当即会意,转到屏风后面,片刻捧出个小木匣子,匣盖一开,明晃晃的银光闪得人眼睛一花。

杜蘅一脸惶恐地推拒:“尊君前日已有重酬,何故又赐此厚礼?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小可如何敢受!”

一边推,眼里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渴望来,喉结一动,竟是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真真把个见钱眼开的贪吝之徒演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董晓悦坐在他身边全程围观,大逆不道地怀疑他是本色出演。

谭孝纯见他这副模样,剩下的一点疑虑也打消了,故意绷着脸道:“不值什么,贤弟若不笑纳,便是嫌弃愚兄。”

杜蘅便顺水推舟地接下那沉甸甸的匣子:“长者赐,不敢辞,小可便觍颜收下了,惭愧惭愧。”

正好这时跑堂的端了酒菜来,杜蘅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银子,合上盖子,把匣子搁在身旁席上。

“贤弟尝尝这海参八宝羹,”谭孝纯拿了嵌银汤勺替杜蘅舀了一碗。

杜蘅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地双手接过。

“可惜不在时节,若是早半月来,有南边运来的横江鲥鱼和螃蟹,鲜美无匹。”

谭孝纯不慌不忙地兜着圈子,从饮馔聊到诗酒,又从诗酒聊到林泉:“老夫十数年前在蜀州任上,每于晴霁之日登岷山,险峰直入云霄,山巅积雪终年不化,蔚为壮观,此地地势平衍,山水便无足观。”

顿了顿又道:“倒是城西紫霞山报德寺一带还有几分意思。”

杜蘅端着酒杯附和:“寺后的梅林到寒冬腊月着了花,映着雪,煞是可爱。”

谭孝纯见他不接茬,心里有些恼意,脸色沉了沉,旋即笑道:“听闻贤弟昨日在紫霞山破了一桩悬案?”

杜蘅愣了愣,随即作恍然状:“必是以讹传讹了,昨日有猎户在林子里掘陷阱,不防掘出具......不敢污了府君尊耳,不提也罢。”

谭孝纯一脸好奇:“贤弟无需避讳,此等奇闻异事正堪佐酒,愿闻其详。”

杜蘅便道:“那猎户掘出只人手来,吓得丢了铁锹,奔逃出来,小可闻知,带了衙役去掘,掘出具无名尸来,仵作查验过,已在地下埋了一年半载,面目全非了。”

“贤弟身具神通,想来难不住你?”

杜蘅摇摇头:“尊君谬赞,小可虽说生了对异眼,可魂魄离体之后鲜有流连不去的,那人的魂魄恐怕早入轮回去了。”

谭孝纯以指摩挲银酒杯:“如此?那岂不是成了悬案了?”

杜蘅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今日小可已经将呈书官长,将案宗封存,也只能如此了。”

“那尸身身上竟无半点凭证么?”谭孝纯目光闪了闪,“愚兄听见街巷间传言,那亡者死前竟吞了一块玉佩在肚腹中,难道又是讹传?”

杜蘅轻笑一声,晃了晃手中银杯:“玉佩这么大,如何吞咽得下去?”

席上的寒潭香十分甘醇,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已有些醺然,涨红着一张脸,醉眼迷离,从腰间摘下香囊,拿出那枚金钿,翻过来覆过去在谭孝纯眼前晃:“小可不敢欺瞒府君,玉佩没有,金钿倒是有一个,藏在那尸身的口中。”

谭孝纯只见那金钿背后似有刻字,只是被杜蘅的手指捏住半边,依稀露出个小小的“王”字偏旁,心里便是一惊,待要细看,小推官已经收回了手,他不好讨要,只得作罢,推杯换盏地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等月色上来,便寻个由头散了席归家了。

杜蘅在太白楼外与谭知府作别,目送谭府的马车辘辘地远去,脸上的醉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眼底一派清明。

董晓悦很佩服他的演技:“金钿上有字?”

“苏七娘闺名一个‘珍’字,与江氏的‘瑶’字同一个偏旁,也是巧得很。”杜蘅边说边往前走,“方才你看见了么?那姓谭的脸色都变了。”

董晓悦认得那不是回家的方向,诧异道:“这么晚了去哪儿?不回葫芦巷吗?”

“去义庄,”杜蘅道,“冯嬷嬷干亲家今日娶媳妇儿,她去吃了喜酒,说不定趁此机会去义庄打探消息,咱们去守守她。”

“她不来找你?”

杜蘅摇摇头:“葫芦巷人多眼杂,她是江氏的嬷嬷,去找我难免惹些瓜田李下的闲话,倒不如去义庄找那刘四。过几日便是盂兰盆节,打着做善事的幌子去义庄送些纸烛灯油,反倒不打眼。”

两人到了义庄,见到庄头刘四,杜蘅只说要再看一下尸体上的伤痕,刘四不疑有他,把他带到西梢间,点起油灯,一边邀功讨赏:“小的已经备好了棺材,只等帐干一句话,雇上三五个人就能抬去城外落葬。”

杜蘅只说了句有劳,没有半点表示,刘四只得悻悻地离去了。

等刘四回了屋,杜蘅和董晓悦走到庭中桃树下,一轮弦月高挂枝头,四下里静悄悄的。

董晓悦一想到四周的房间里停着几十口棺材,有些发怵,不由朝杜蘅挨了挨,他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酒味让她平静了些。

就在这时,杜蘅却对着空气笑道:“过奖。”

董晓悦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跟谁说话?”

杜蘅对着空气拱了拱手:“那位老婆婆夸我娘子生得俊俏,与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董晓悦这才恍然大悟,后背上拔凉拔凉,差点没跳起来。

“莫怕莫怕,”杜蘅握住她的手,悠悠道:“逗你的。”

董晓悦正要捋袖子跟他算账,墙外传来刘四的声音:“冯嬷嬷,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