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杜蘅不满地瞟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这么不近人情么?”

“哪里哪里,”董晓悦忙奉承道,“我们家阿蘅宅心仁厚,这么善良一定是随我。”

“……”谢天谢地脸皮不随你。

第二天,两人一早便启程回府署,沈氏仍旧什么都不肯说,坚决不承认自己见过竺生和尚,口风十分之紧。

董晓悦拿她没办法,只得先把她放出来,拨了个僻静的客院让她安心养伤,又找了当地名医来替她开药调养。

董晓悦顶着副杜知府的身躯不便和沈氏多接触,杜蘅自然也不会往那儿跑。沈氏感念杜知府的恩情,更加注意避嫌,镇日呆在院子里不出来。

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忽然有急递送来高县令的书信,竺生去洪阳县衙投案自首了,高县令觉得兹事体大,不敢妄自决断,便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杜知府。

这封信发出来的同时,高澹已经派了几名官差押着竺生和尚往府署来了,估计当天黄昏就能抵达。

“这姓高的真是个泥鳅精,滑不留手的,”董晓悦屈指弹了弹信封,“也好,给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第98章 往事

收到书信后的第二天晌午, 洪阳县的衙差把嫌疑犯竺生押解到了府署。

竺生脖子上套着枷,双手缚着麻绳,官差把他押至董晓悦面前, 往他膝窝里一踹, 他便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董晓悦不满地扫了眼官差:“你们出去吧。”

两名官差行了礼退了出去。

竺生跪在地上,却不磕头行礼, 脸上也没有畏惧惶恐之色, 用一双金刚造像般的眼睛打量了董晓悦几眼, 目光落到坐在一旁的杜蘅脸上, 流露出一丝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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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自从见到竺生就有点不自在, 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董晓悦不知他在紧张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却发现他竟然在微微打颤。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去后面书房里歇会儿。”董晓悦低声问道,她和燕王殿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杜蘅抿了抿唇,摁了摁太阳穴,摇摇头:“无妨,先审问他罢。”

竺生此时的模样比他们在梦外见到的住持年轻了十来岁, 脸上还没有那道狰狞的刀疤, 因为最近这些时日逃亡山中, 衣衫褴褛, 满面尘灰,头顶长出了发茬,他本就生得其貌不扬, 如此一来越发像个悍匪。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联想起李三春妻子的死状,董晓悦觉得背上凉嗖嗖的。

如果说先前还有怀疑,眼下见到了竺生,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住持的梦。

董晓悦看了看官差一起送来的供词,竺生详细交代了作案的经过,和他们推测的基本吻合,只是隐去了所有和沈氏相关的细节。

她心里有了数,呷了口茶,搁下杯子道:“起来吧,这不是堂审,叫你来不过是问几句话。”

竺生显然没料到知府会待他这么客气,脸上流露出困惑,不过还是不吭一声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算是致谢。

“你说那洪阳县李三春家三口人,是你杀的?”董晓悦问道。

“是。”竺生言简意赅地答道。

“他们三人与你有何愁怨?为何要杀他们?”

“他们与贫僧无冤无仇,贫僧见财起意,便将他们杀害。”竺生一脸漠然,好像谋财害命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你拿了李家什么财物?”

“几件金首饰。”

“赃物呢?现在何处?”

竺生迟疑了一下:“路上换了银子。”

“李家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就拿几件首饰?既然是求财,手段又为什么那么残忍?”董晓悦以指尖敲敲桌面。

“贫僧看那妇人不顺眼,”竺生脸上现出些不耐烦,“那三人的的确确是贫僧杀的,请府君治罪。”他都供认不讳了,把他抓起来问斩不就是了,还想怎么样?

“那可得审清楚了,万一出了冤假错案,那不是有损我的威名和清誉吗,”董晓悦挑挑眉道,“再说牢饭也是百姓交的税,凭什么你想吃就给你吃?”

“……”竺生感到无言以对。

“你可认识李三春的妾室沈氏?”

和尚眉头微微一动:“贫僧并不认识什么沈氏。”

“哦?”董晓悦敲敲桌子,“李家妾室沈氏你不认识,那金陵群芳楼的沈含蕊呢?我听你说话带金陵口音,那沈氏原籍也是金陵,她当年是金陵名噪一时的花魁,你就没听说过?”

董晓悦哪里听得出什么口音,不过是连蒙带猜地诈他一诈。

那和尚是个老实人,一听群芳楼脸色就变了,把嘴唇咬得差点沁出血来,方才道:“贫僧一个孤陋寡闻的出家人,不曾听过。”

“哼,”董晓悦歪着脑袋轻蔑地一笑,“依本官之见,你们不但认识,而且还关系匪浅,因而才里应外合,把那李三春等人杀死,对陆氏挖眼割鼻,也是为了帮她泄愤,是不是?你们是在金陵时就有了首尾呢,还是到了此地才勾搭上的?”

沈氏果然是和尚的逆鳞,他一听这话,脖子脸涨得通红,愤怒得忘了尊卑:“休得胡言!阿蕊是清白的!”

董晓悦收起略带猥琐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若不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本官就把沈氏当同案犯一起惩治。”

“你不能……”竺生气得浑身打颤。

“我还真的能。”董晓悦冷酷地一笑,“本官就是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杜蘅顾不上头痛欲裂,对她抛来一个谴责的眼神。

“入戏太深。”董晓悦比了个口型。

和尚怒目圆睁地打量了董晓悦半晌,似乎在权衡她是不是当真,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他不知道这杜知府为什么非要盘问那些事,但他和沈含蕊都是无权无势浮萍一般的人,杜知府要整治他们比踩死只蝼蚁还容易。

“贫僧生在群芳楼……”和尚长叹一声,开始讲他的故事。

竺生原名韦竹生,是群芳楼某个妓子所生,他阿娘生完他不久便死了,鸨母念着旧情收留了他,养到十几岁上,就让他在楼里当了龟奴。

沈含蕊比他小几岁,五六岁时被继母卖入群芳楼,两人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在群芳楼里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竺生自小生了副凶悍的样貌,又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朋友,即便与其他龟奴相比,也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个,连养大他的鸨母也嫌恶他。

沈含蕊却是鸨母的心头肉,她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而且十分聪慧,不管学什么都比旁人快,不过十三四岁就已经艳名才名远播,成了整个金陵名噪一时的花魁。

沈含蕊性子和软,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哪怕是对着别人比之唯恐不及的龟奴,她也不吝惜笑容,甚至偶尔会和他说几句话。

对竺生来说,沈含蕊就像严冬的一缕阳光,沙漠中的一掬水,是他贫瘠黯淡的生命中唯一一抹亮色。

他自然而然地对沈含蕊生出了情愫,但是却不敢靠近她,只敢远远地往着她。

沈含蕊长到十六岁,成了色艺双绝、名动金陵的花魁娘子,可惜就在风光无限的时候,她遇上了一个赴金陵考府试的外乡举子。

那书生出身寒门,却人物风流,俊美无俦,兼工诗赋,在众多恩客中如同鹤立鸡群,一举夺得了花魁娘子的芳心。

书生那时也是义无反顾,将知府资助他赴京赶考的考资都拿出来,和沈含蕊的积蓄凑起来,替她赎了身,并娶作妻子,两人一同赴京。

竺生虽然心中酸楚,可看到心上人有了归宿,也着实替她高兴。

谁知好景不长,过了几年,竺生突然听说沈含蕊被卖给了一个京城茶商作妾,竺生放心不下,离开金陵去京城看望她,到了京城一打听,那茶商已经回了家乡蜀州。

竺生没有盘缠,便剃了头发,伪造度牒,装扮成云游僧人,一路化缘,投宿寺庙,终于到了蜀州。

他追随沈含蕊到了洪阳县,悄悄打听李家的情况,发现沈氏这些年在李家过着非人的日子,便想着要带她逃走。

可惜李家门户森严,他盘桓了一段时日,直到近日才找到机会。

他得知李二郎等人里应外合盗窃李家钱财的计划,便下药迷晕了慧明,独自潜入李家,谁知刚好遇上李三春夫妇毒打沈氏,他躲在暗处偷听,才知道陆氏发难是因为李大郎逼.奸沈氏。

接下去的事情便和董晓悦他们的推测基本吻合。他杀了李家三口人之后劝沈含蕊跟自己一起逃走,沈含蕊却怎么也不肯走,还说要等她夫君来赎她,竺生一气之下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董晓悦听完竺生的故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你既然已经逃脱了,为什么又来投案自首?是听说沈氏下了狱?”

竺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董晓悦暗暗叹了口气:“自古杀人偿命,虽然这李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王法就是王法,你也难逃死罪。”

“贫僧明白,只求府君放了沈氏,人全是贫僧一个人杀的,与她无关。”竺生跪倒在地,志志诚诚地连磕了几个头。

“我知道她不是凶手,已经把她放了,”董晓悦顿了顿,“她就在我府中,你想不想见她一面?”

竺生眼里充满了渴望,但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必了。”

他低下头,从衣襟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摊开置于身前,露出几块银子,以额触地:“这是罪人这些时日攒下来的积蓄,都是干净钱,府君是大善人,求您在罪人问斩后交给沈氏,阿兄没钱替她赎身,这点银子就留给她傍身罢。”

董晓悦都有点佩服这一根筋的和尚:“本官堂堂一州知府,你好意思让我给你带信?”

“……”竺生有些手足无措。

“你知不知道沈氏为什么会下狱?”

“洪阳县令与李二郎狼狈为奸,必是他在里面捣鬼,诬陷无辜。”竺生眼中闪过阴鸷之色。

“也对也不对,高澹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沈氏是自己投案的。”

竺生吃惊地睁圆了眼睛。

“她是怕你逃不掉,所以主动替你顶罪的,”董晓悦没理他,继续道,“你有什么话,自己当面和她说,有什么遗产,自己亲手交给她,婆婆妈妈的,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杜蘅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董晓悦装作没听见,没等竺生回过神来,转过身对着屏风道:“出来吧。”

一个纤弱的身影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第99章 醒来

沈氏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竺生,对着董晓悦和杜蘅跪下:“府君和小公子大恩,贱妾万死无以为报。”

经过几日的修养, 她的伤势略有好转, 没那么触目惊心了,脸也没有先前肿得那么厉害, 虽然遍布着青紫和血痕, 但已经显露出清秀的骨相来, 董晓悦一眼望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但是盯着人家伤痕累累的脸瞧有些不礼貌, 便没细看,冲她点点头:“不必行此大礼,你们相识一场,有什么话趁现在说吧。”

沈氏磕了三个头,这才抬起头看向竺生,眼里泪光闪烁,半晌才低声道:“韦阿兄,是我连累你了......”一低头, 眼泪就珠子似地往下掉。

“莫哭......傻丫头, 莫哭......”竺生笨拙地想去替她拭泪, 旋即想起自己逃亡多日, 身上脏污不堪,伸出的手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缩了回来。

沈氏捂着嘴连连头,眼泪却止不住往外流, 瘦弱的肩膀一下下地耸动,连董晓悦看了眼眶都有点发酸。

“阿兄没用,以前做不了什么,往后更帮不上忙了,”竺生把那一小包银子拿出来,双手捧给她,“这里有点碎银子,你留着傍身,自个儿多保重......”

说着说着自己哽咽起来:“阿兄没用,你莫哭,他们不能再欺负你了,我一条命换他们三条,不亏,我心里快活得很,你莫哭......你还年轻,要是能从李家出来,就找个知疼着热的人,好好过日子......”

沈氏泣不成声,抓住竺生的手。

竺生一怔,旋即抽回手,咧嘴一笑:“多脏啊。”

董晓悦最见不得这些苦情戏码,正偷偷抹眼泪,一方洁白的绢帕递到她跟前。董晓悦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感动地看着杜蘅,谁说只有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

“把鼻涕擦擦。”杜蘅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有这么恶心吗。

董晓悦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敲敲桌案,对凄凄惨惨戚戚的两人道:“韦竹生,沈氏,你们两人假冒人犯,干扰官府断案,按理说是要严厉处罚的,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府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了,你们以后须得安分守己,别再给官府找事,明白了吗?”

两人闻言一愣,半晌没明白过来。

“李家的事不必担心,他们要是敢为难你,让他们到本府这里来讨赎身银子,”董晓悦接着道,“我已经叫人备好了车,把你们送到渡口,到时候你们想去哪儿,自己找船吧。”

两人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拜倒在地,竺生口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只是不停地磕头。

董晓悦又拿出预先备好的一封银子:“这些钱你们拿着,开间小铺子或者买几亩田地,好好过日子罢。”

两人百般推辞,怎么也不肯收,还想留在杜家为奴为婢,最后董晓悦佯装发怒才逼得他们收了。

董晓悦散完家财,打发沈氏回房收拾东西,又吩咐下人带竺生去后院洗漱更衣,待他们出了堂屋,这才心虚地偷觑杜蘅的脸色。

他的眉头果然皱得更紧了,死死地盯着竺生远去的背影,像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就五十两银子,至于吗......董晓悦正腹诽着,突然发现杜蘅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董晓悦吓了一跳:“怎么了?阿蘅你别吓我啊,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阿悦我......”杜蘅痛苦地躬起身,抱住头,“我究竟是谁?”

“你......你就是你......”董晓悦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去扶他,谁知手刚碰到他的身体,还没使上力气,杜蘅整个人竟像流沙一样“坍塌”下来,紧接着,她身下的坐榻、身前的桌案,乃至于屏风、梁柱、墙壁......周围的世界像是突然间风化,一瞬间化作了尘土。

一阵狂风刮过,满目飞扬尘土,黄沙漫天。

董晓悦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呼啸的风声停了下来,再睁眼时,她已经身在一片荒漠之中,烈日当空,高温让远处的沙丘都变了形,和尚竺生盘腿坐在不远处的沙地上。

到处都见不到杜蘅的身影。

董晓悦只得朝竺生走去,走出几步之后,她回头看了眼沙地上的脚印,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女儿身。

竺生看起来比方才老了十几岁,脸上一条蜈蚣似的刀疤,狰狞可怖,他仍旧穿着僧衣,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竺生?”董晓悦叫了他一声,“这是哪里?”

竺生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只是垂着眼睛,双手摩挲着怀里的东西,喃喃自语似地道:“我叫她和我一起走,她不肯,说要留在李家,等她的夫君来赎她,我一气之下便抛下她走了......”

董晓悦知道他说的是沈氏,这才是当年的真相。

“我也暗暗想过,她不肯跟我走,会不会是因为怕拖累我?她故意提那男人,是不是为了气走我?可是我不敢信。我逃到山里,被山匪捉了去,没多久遇上官府围剿,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路往南流落到广州。”

“沈氏呢?”董晓悦忍不住问道。

“杜知府是个好官,查明了人不是杀的就把她放了出来,李家人把她卖到了外州,后来又辗转流落到郢州,我找到她的时候尸身不知被抛去哪里了,只剩下头颅......”

董晓悦猛然意识到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心底里生起一股寒意。

竺生却不理会她,温柔地对着怀里的头颅道:“没事了,这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总算可以歇歇了,你小时候那么怕疼,怎么遭了这样的罪……不疼了,阿兄带你回去,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是谁杀了她?”

竺生的脸扭曲起来,眼里的温柔全化成了狠戾,他猛地抬起头:“谭孝纯,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董晓悦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头颅上,终于看清楚了沈氏的样子,那面容虽然憔悴苍老,失去了曾经的明丽,却无比熟悉,因为她曾无数次在镜子中看见这张脸。

沈氏的头颅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情景别提多诡异,但是董晓悦却挪不开眼睛,伴随着沈氏的目光,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像洪流一样,源源不断地灌注进董晓悦的意识。

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董晓悦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菩萨像中。一夜过去,天已破晓,佛堂笼罩在柔和的晨曦中,四处是金粉般的光尘。

住持倒在地上,使劲地睁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董晓悦明白他大限已至,心里涌起股巨大的悲哀,她来不及分辨这是沈氏还是她自己的感受,眼睛已经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聚起阴云。

佛堂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叩响了门环:“师父,师父您还好么?”是白羽的声音。

没听到回答,白羽察觉不对劲,“砰”地推开木门,惊呼一声,跑过来扶起住持:“师父您怎么了?徒儿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住持躺在白羽臂弯里,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师父......不行了......”

白羽一听眼圈就红了,瓮声道:“师父,您别说话,大夫来了就好了......慧明!”

白羽转头对着门外吼道:“慧明!去请大夫!”

住持拍拍他的手背,摇摇头:“生死如轮......别难过......”

白羽咬着嘴唇不住地点头,眼泪直往下流。

庭中的草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虽是春日,却有种秋日般的萧索。

住持没了说话的力气,吸气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人拉动一只破旧的风箱。他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了一会儿,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师父!”白羽颤声叫道。

住持一双眼睛仍旧朝着菩萨的方向,已经没了神采。

白羽颤抖着手把他眼睛阖上,恸哭起来。

董晓悦感到有什么从眼眶中溢出来,这是眼泪吗?她觉得诧异,泥塑的菩萨像哪里来的眼泪?

然而眼泪越来越多,顺着塑像的脸颊淌下来,滴落在香台上。

白羽循声望去,发现水不断从菩萨像的眼睛里涌出来,仿佛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