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茗这话不仅讽刺了胡氏看人不看品格德行,只看重外表,而且还讽刺胡氏没眼光,评价人美或不美的标准是皮肤白不白,眼睛圆不圆。巧了,胡氏本人皮肤是偏黑的,一双三角眼更是很影响美观,白玉茗捡了胡氏最明显的缺点来攻击她,骂人的功夫可说是稳、准、狠三者皆备。

胡氏敢公然挑拨离间,白玉茗就敢不带一个脏字的骂回去。

不但骂,还要骂得胡氏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白玉茗把眼睛瞪得溜溜圆,眼珠灵活的转来转去,“看我看我,快看我,世子夫人就喜欢我这样的对不对?瞧我眼睛多圆。”

“好孩子。”平阳侯夫人喜得握了白玉茗的小手,笑成一朵花。

“表妹,你这小女儿真真孩子气,不过也真挺机灵可爱的。”周氏笑道。

周氏原本对白玉莹都不大看得上眼,白玉茗这个白家庶女就更入不得她的眼了。但她和胡氏积怨已深,白玉茗奚落了胡氏这位世子夫人,周氏心中不知多欢喜。

胡氏气得脸黑里透红。

她夸这小丫头生的美,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她长的丑!没良心啊。

二公子贾弗向来追随世子贾弘,他的妻子雷氏自然也是跟着胡氏的,忙替胡氏训斥白玉茗,“你这丫头简直不知好歹,世子夫人是夸你呢,你难道听不出来?”

白玉茗笑得比蜜还甜,“知道呀。我也是夸世子夫人的,她看人不看身份,也不看品行,就看美不美;美不美的标准还是皮肤白不白,眼睛圆不圆,多么的单纯坦率直接,半分也不造作。”

胡氏和雷氏险些没被这甜蜜又无辜的白七姑娘给气死。

周氏、沈氏却是心里乐开了花。

白玉莹又是笑,又是替白玉茗抱不平,小声的对沈氏道:“娘,您看看七妹多向着我,多聪明机灵,您多疼疼她不行么?”

沈氏这会儿看白玉茗顺眼多了,微笑点头。

眼见得平阳侯夫人、周氏等脸上都有笑,世子夫人胡氏冷哼一声,嘴角浮上丝恶毒的笑意,阴阳怪气的道:“白七姑娘,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出了点儿意外啊,听说你被抬错地方了?”

雷氏登时生出佩服之心,暗暗对胡氏伸出大拇指。

高,这招实在是高。今天不是侯夫人过寿么,大喜的日子,偏偏就是要故意把这件事抖出来,让三房那边查也不好,不查也不好,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有人失职了,是有仆妇把客人抬错地方了,那又如何?舍出两个下人,看三房如何处置。若是罚得重了,那是给过寿的侯夫人添罪过;若是罚得轻了,没脸的只能是三房,毕竟是三房的亲戚白吃了亏。

沈氏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这胡氏存心不良,故意这么问白玉茗个小姑娘。白玉茗若是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让平阳侯夫人、周氏如何处理才好?六十大寿的好日子,偏偏出了这种糟心事…

沈氏正担着心,却见白玉茗咧咧小嘴,笑得很是淘气,“说起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了,嘻嘻。我被抬错地方了,本就心里不高兴,又有个单名为冰的人跟我啰啰嗦嗦,我逞一时意气骂了他,把他骂得倒地不起。这也不怪我,主要是他实在太丑了,太讨厌了。”

雷氏晃了两晃,差点儿没站稳。

贾冰就是她的儿子了。

“太,太丑了?”雷氏不能置信。

白玉茗眨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蝶翼一般美丽轻灵,“我知道骂人不好,骂人不对,可他是个丑八怪,我看到他实在忍不了呀。”

雷氏险些没吐血。

她的冰儿,她的心头肉,被白家这个小丫头说成丑八怪,看了就忍不住要痛骂的丑八怪…

胡氏一则正忙着招待客人,二则对贾冰非常有信心,所以在她心里还以为贾冰已经得手了呢。现在才知道原来白玉茗非但对贾冰半分不感兴趣,而且还把贾冰骂得倒地不起,一张黑脸当时便拉下来了。

“白七姑娘,你到我平阳侯府做客,应该胡乱骂人么?”胡氏摆出了她世子夫人的架子。

“我也是没办法,他实在太丑了。”白玉茗一脸无辜,“世子夫人,请你转告他一声:他既然长成那个样子,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吧?做人要积德。”

胡氏气得瞪大眼睛,直喘粗气。

雷氏这做母亲的心都碎了。

她的冰儿明明是位翩翩公子,却被白家一个小庶女轻视到了这个地步…

胡氏和雷氏正要再和白玉茗理论,侍女进来禀报,说玉泉王前来拜寿。胡氏听到有贵客上门,一颗名利心登时炽热燃烧,把方才的事放到一边儿,不待侯夫人开口,她便急急的命令,“玉泉王殿下到了,还不快快请进来!”

她那颗攀龙附凤的心火炭一般,忙叫来心腹侍女,命侍女到大花厅把她的两个女儿贾嫆、贾妍唤来,盼望贾嫆、贾妍能和玉泉王见上一面。若是一个不小心玉泉王看上了她的哪个女儿,她岂不是要和桂王府做亲家,成皇亲国戚了?

白玉茗听到玉泉王要来,想起自己今天驳斥过他,竟是不见面的好,便悄悄的和白玉莹说道:“五姐姐,咱们走吧。”白玉莹只当她是不愿和外男见面,不疑有他,向长辈们告辞了,带白玉茗出了寿堂。说来也巧,白家姐妹俩出来不久,在海棠林畔正好遇到了胡氏的女儿贾嫆、贾妍,以及娄俊秀、娄俊俏等人。

胡氏叫她两个女儿叫得匆忙,贾嫆和贾妍不知道是来见玉泉王的,把娄俊秀和娄俊俏也带过来了。

娄俊秀一见到白玉莹 ,便红了眼圈。

就是因为有了白玉莹 ,贾冲才不要她的,是白玉莹硬生生抢走了她的如意郎君,抢走了她的锦绣姻缘…

娄俊俏见着白玉茗,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然知道白玉茗自有世子夫人胡氏来对付,可是也忍不住出口讽刺挖苦,当面寒碜白玉茗,“白七姑娘,你这是要去大花厅坐席吧?大花厅的席位是分-身份分地位的,令尊官位不高,你又是偏房庶出,应该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你可别坐错了。”

“庶女啊。”贾嫆和贾妍相貌比胡氏娇嫩艳丽许多,行事作派却相差无几,知道白玉茗是庶女,当面便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若换了白玉莹,是不可能有这种言行的。

白玉莹便是知道对方身份不高,也会客气周到的叫声白七姑娘,不会给对方难堪。

如果白玉莹是主人,对方是客人,那她更不会如此轻浮孟浪了。

上门是客,待客须有礼。

但贾嫆、贾妍根本不知道这是不得体不礼貌的言行,还以为她们身份高贵到根本不用讲究这些了呢。

贾妍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和白玉莹差不多大,见白玉莹站在一株白海棠畔,肤色比海棠花更洁白,风姿比海棠花更雅致,又嫉又羡,讥笑的道:“庶出的姑娘,生母是低贱之人,她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吧。”

白玉莹气得直啰嗦。

白玉茗腿脚上的功夫稀松平常,嘴皮子却是异常利索,闻言也不生气,抬手一指问道:“高贵的姑娘们,你们可看到那这株树上的花瓣了么?”

贾妍等人不由自主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清水池畔的西府海棠,临水照花,风姿楚楚。

“花瓣怎么了?”贾嫆不解。

白玉茗道:“风一吹,花瓣随风飘落,有的花瓣落到画舫茵席之上,有的花瓣落到清清池水间,有的花瓣落到泥沼中。你我便和这花瓣一样,不过是所落下的地方不同罢了。”

贾妍得意叫道:“我知道了!落在茵席之上的是我,落在泥沼之中的是你!”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白玉茗失笑,“落在茵席之上的,是这几位殿下,还轮不着你呢。”

她含笑向水边指了指,众女这才发现那厢不知何时来了数位风姿秀异出尘的青年男子,有玉泉王赵戫,荣昌王赵戬,居中穿明光锦白地绣四爪龙袍服的竟是雍王世子赵戈。

玉泉王赵戫温润仁厚,荣昌王赵戬礼贤下士,还是经常在人前露面的。雍王世子赵戈却一向高冷,他居然也会出现在平阳侯府,谁也没有想到。

“天呢,一下子见到三位皇孙殿下!”贾妍惊呼一声,激动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其实贾妍说错了,另外还有一位皇孙,就是年方十二岁半的赵戠,阿直。

阿直原本是一脸的漫不经心,在人群中看到白玉茗之后眼睛却亮了,拉着玉泉王的手往这边扯,“五哥快看,是她!她没打人,在骂人呢,我就喜欢看她骂人!”

赵戫瞳眸如泉水般清亮,斥责道:“喜欢看打人骂人,这是什么爱好?”虽在斥责,语气极是轻柔,阿真便不当回事,依旧嘻皮笑脸。

几位殿下原地站着并没过来,差侍从来传话,请诸位闺秀免礼,并请继续方才的对答。

虽然侍从这么传话,贾嫆等人还是恭敬的行了礼。

有几位俊美风流的殿下在,贾嫆、贾妍等人全收起方才的刻薄嘴脸,满脸娇羞,娴雅柔弱,一个比一个淑女。

贾嫆伸手翘起兰花指,做出她认为最优雅、最迷人的姿势,“白七姑娘,你说诸位殿下是落在茵席之上的花瓣,那当然是对的。你自己呢?你出身低微,难道不是落在泥沼里的花瓣么?”

白玉茗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和你有何区别?同为闺中少女,咱们一样都是落在这清清池水间的花瓣罢了,随波逐流,未来不知会飘向何处。”

“我怎会和你一样?”贾嫆着急。

“你也配和我们比?”贾妍淑女都要装不下去了。

白玉茗很随和的改口,“好吧,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落在上游的花瓣,我是落在下游的花瓣。”

“这还差不多。”贾嫆和贾妍听着自己比白玉茗高贵,略微有些满意了。

把阿直给乐的,“不管落在上游下游,不是都要随水飘走么?这两个蠢货可真好哄。”

赵戫虽宽仁,这时也不禁莞尔而笑。

这位白七姑娘聪慧狡黠,很会糊弄人啊。

荣昌王赵戬是太子的儿子,太子所宠爱的夫人萧氏所出,英姿勃勃,气宇不凡,笑问赵戈,“大哥,咱们办案要找的便是这位姑娘么?”

赵戈“嗯”了一声,“嗯,除了她之外,还有她弟弟白玉格。”

赵戬笑答:“是,小弟这便差人去请白小公子,和这位白七姑娘。”

赵戬命侍从传话,请诸位闺秀自行其便,白七姑娘请留下,有公务需她和她的弟弟白公子帮忙。

贾嫆、贾妍听说只有白玉茗能留下,都是一肚子的气。

娄俊俏心一沉。

世子爷果真是对白玉茗有意么?什么案子,定须白玉茗协助才行了?

白玉莹虽不放心妹妹,但知道几位殿下在办案,而且白玉格之后也就到了,便交待了白玉茗几句,依依不舍的和贾嫆、贾妍等人一起走了。

贾嫆、贾妍一步三回头,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几位皇孙,尤其是那位仙人之姿的世子爷。

但侍从还是无情的催着她们离开了。

“请我协助办案么?”白玉茗喜孜孜的大声问。

她是冲着赵戈问的。

赵戈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白玉茗见他只点头不说话,调皮性子上来,伸出白皙可爱的手指勾了勾。

赵戈外表似冰山,心中起波澜。

她什么意思?勾手,是叫他过去么?

从前她扑到他怀里,让他带她走,现在她勾勾手,让他过去?

现在人这么多。

真要勾他走,就不能等到没人的时候么。

一道轻盈的身影飘到他面前,“哎,你别这么小气呀。是你请我协助办案的,那我适当的收点儿好处也是应该的,你说对不对?”

赵戈一个激灵。

好处?她方才那个手势是要好处?

赵戈的眼神疑惑又略带恼怒。

白玉茗笑得跟什么似的,“我开价五成,你还到二成五,我没办法就只有答应了呗。风云变幻,世事无常,现在你不是找我帮忙来了么,那条件自然由我开。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求啦,你给我五成,咱们便成交。”

第25章 笑容

白玉茗没开口之前, 赵戈心中燃烧着星星点点雀跃快乐的小火苗。

白玉茗一开口,如一盆冰水浇了过去,小火苗全灭了。

他想的是花前月下。

她想的是讨价还价。

煞不煞风景, 扫不扫兴。

赵戈真的冷成了一座冰山, 眸光却暗沉,如浓得化不开的墨。

白玉茗本是底气十足要坐地涨价的, 见他这般神色, 心中却又打起鼓, 从自信满满转为忐忑不安, “你不同意呀?”

阿直不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迷, 急得在旁叫道:“哎,什么五成,什么成交,你和我大哥在谈什么呀?”

“小孩子懂什么?一边玩儿去。”白玉茗随口道。

“谁是小孩子?”阿直不服气的嚷嚷,“你自己年龄也不大,就知道说我。”

赵戫握过阿直的手捏了捏,阿直知道五哥在提醒他,这才注意到赵戈神色不对, 悄悄吐舌, 不敢再吵吵了。

赵戈那张脸冷得让身边的人都感觉要冻着了, 美丽的海棠林畔笼罩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压抑, 让人喘不过气。

白玉茗干笑两声,“你真不同意那就算了,算了。”

不就是一匹小玉马么, 实在不给就算了呗,不玩了。

她是个干脆人,既然想通了,决定不要了,便不再纠结计较,笑得甜蜜又讨喜,“那个,身为大周子民,协助皇室办案是我的荣幸,乐意之至。世子爷要我协助办什么案子呀?尽管吩咐。”

她眼神中颇有讨好之意,赵戈心中没来由的一软,那能让池水结冰的冷脸略有缓和,冷声道:“有了小羊你还不满足么。”

赵戬、赵戫和阿直一头雾水。

什么五成,什么成交,什么小羊,这些都是从何说起?

“小羊又不归我。”白玉茗扁扁小嘴,委屈的道。

白玉格知道她喜欢羊脂玉的小马,从沈氏那里给她要过来了。可她也只能玩两天罢了,之后还要退回去的。否则沈氏问起来,白玉格怎么交待。

她实在喜欢那玲珑剔透的小玉马,想起很快要还给沈氏,明亮双眸水汪汪的。

赵戈明白了。

他差人送到白府的小玉马是送给她和白玉格姐弟二人的谢礼,并不是单独送给她的。他以为白玉格会让着她,但是并没有。

白玉茗这会儿的小模样就像想吃糖却吃不到嘴的孩子,别提多可怜了。

赵戈真想给她一个大白眼。

不就是匹小玉马,至于的么?

“本世子另外还有三匹,随你挑。”赵戈傲然道:“小红,小黑和小青,改天本世子带给你看,你挑个最喜欢的便是。”

阿直眉毛都快拧成一条绳了,满脸的疑惑不解,扯着他五哥赵戫的手求解释。

赵戫微微摇头。

他也不知赵戈和白玉茗在说什么。

赵戬笑容灿烂,看向白玉茗的眼神既好奇,又兴味盎然。

白玉茗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赵戈忽然又吐了口,这一喜非同小可,眉眼弯弯,笑容明媚,“这可太好了,多谢你。”

她尚在稚龄,还没到女子最美的年纪,这笑容却生动极了,如春风拂过,鲜花盛开。

赵戈唇角弯了弯,瞳眸中星光闪动。

他那张精致无可挑剔的面庞,在他冷着脸的时候已是俊美无俦,笑意划过唇畔,更是春回大地,万物生辉。

赵戫文雅温润,赵戬英气勃勃,两人对人对事的看法差别一向很大。但此时此刻,两人的神色却全是惊讶又迷惘,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了同样的话:

她的笑容,能融化冰山。

阿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能令大哥笑,她本事太大了,居然能令大哥笑!

白玉茗乐坏了,“哪天让我看小红、小黑和小青呀?在哪个地方?”

赵戈道:“改天再说吧。今天先办正事。”

白玉茗快活的笑,“对,我是来协助办案的。让我怎么协助呀,请说请说,我一定配合。“

目的达到了,好看的小玉马既将到手,她心情大好,特别好说话。

赵戬忙笑道:“这案子需白七姑娘和白小公子协助,本王已经命人去请白小公子了,不如等他来了再说,如何?”

恰巧这时候侍从引着白玉格来了,众人便到林畔的石椅上坐了,赵戬详细讲了来意,“现在需要打开一个重要的箱子。这箱子由能工巧匠精心制成,箱中有夹层,中置炸-药,锁是连环锁,需两把钥匙才能开启。而且开启的时候程序复杂,稍有错误便会导致夹层中的炸-药爆炸,将这箱子毁掉。”

白玉茗愈听愈奇 。

白玉格也大开眼界,“竟有这等事。”

赵戬接着说道:“目前开箱的办法已经有了,两把钥匙也有了。但是,本来应该一模一样的两把钥匙,却有细微的不同。”

白玉茗一下子便猜到了,“想让我辨别下哪把才是真的对不对?”

赵戬神色诚恳,“对,要请白七姑娘和白小公子帮忙了。”

白玉茗抬头看天,展颜一笑,“白天怕是不行,这事得等到晚上了。最好有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个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个简单的烤架…”

“你要烤架作甚?”阿直越听越迷糊,忍不住开口发问。

白玉茗一本正经,“烤鱼呀。”

阿直目瞪口呆。

烤鱼?帮忙鉴定钥匙的真假,她需要找个池塘烤鱼?

这是什么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