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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连这样一个礼都行不好,她在现代时的那么多古装戏可都不白拍了?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谦虚道:“也是祝妈妈教的好。”

太夫人点点头,因又道:“太子妃娘娘是个很温柔慈和的人,深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疼爱,也深得太子爷敬重,你见了她说话不必慌张,娘娘问什么,只管恭恭敬敬的答了便是,想来娘娘定不会为难你。”

君璃一一应了,太夫人又叮嘱了她一会儿,才放了她离开,嘱咐她回去早些歇着,省得明儿在太子妃面前失仪。

她前脚回到迎晖院,容湛后脚便回来了,听得太子妃召她明日东宫觐见,也是觉得奇怪至极,“照理奶奶身无诰命,素日在京城勋贵圈里也应酬得少,太子妃娘娘到底是如何知道奶奶,想到召奶奶觐见的?”

君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道:“罢了,且不必再纠结这个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底什么事,明日见过太子妃娘娘后不就知道了?”

次日五更天,君璃便起身了,仔细妆扮后,便坐了马车,由容瀚护送着进宫去,容湛要赶在开城门时快马去西山大营当差,若先送了君璃进宫,时间上铁定来不及,便在回了太夫人后,委了容瀚送君璃进宫。

待君璃在宫门口下了车后,就有两个小太监早已侯在那里,一瞧得她下车,便迎上前打千问道:“敢问可是容大奶奶到了?”话虽说得恭敬,礼却行得很是敷衍,眼神也很是倨傲。

君璃看在眼里,也不与二人计较,笑着应道:“正是妾身。”

其中一个小太监便道:“还请容大奶奶随我二人进去,我家主子可一早便等着了,至于容大奶奶的丫鬟,依例是不能带进去的。”说完对君璃比了个“请”的手势。

君璃便回头对容瀚行了个礼,请他稍等片刻,又向跟车来的锁儿坠儿投了个安抚性的眼神后,才随着两个小太监进了宫门,一到无人的地方,便将两个五两的荷包塞到了二人手里,说是请二人吃茶的,就不信二人不见钱眼开。

不想二人却几乎是立刻便将荷包甩回了她怀里,似笑非笑道:“容大奶奶,这里可是皇宫,我们劝您在贵府拿银子砸人的做派还是收敛一些的好,真当这世上所有人都稀罕您那几个臭钱不成?”

君璃闻言,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来者不善,今日自己这趟东宫之行怕是凶多吉少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起了荷包,心里则在思忖,自己可以肯定没有见过太子妃,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得罪太子妃,那太子妃又为何要为难自己,莫不是有谁在太子妃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

两个小太监也不是有意,还是去往东宫的路真有那么长,带着君璃走在两旁全是耸立高墙,寂寥无人,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样,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夹道上,一直走到君璃鬓角冒汗,两腿发软后,才终于看见了一座有着五间正门的雍穆宫殿,其上的烫金匾额上,写着“东宫”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但却不往正殿而去,而是经过旁边的角门,绕过一段回廊,抄小路径自往后面行去,又是一走便是小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君璃不由有些撑不住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敢问二位公公,太子妃娘娘的寝殿到底在哪里,妾身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太子妃娘娘?实在是妾身家中女儿还小,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已嗤笑道:“我们太子妃娘娘是何等尊贵之人,也是容大奶奶这样身份的人想见便能随便见得着的?且等将来容大奶奶身上有了诰命之后再说罢,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去后了!”

尼玛的,既然以她的身份见不到太子妃,那太子妃召她来干嘛,拿她当猴儿耍呢?姑奶奶她不奉陪了!

念头闪过,君璃已停下脚步,淡声说道:“妾身也觉得以妾身的身份实在不配见太子妃娘娘,如此妾身便先回去了,也省得待会儿冲撞了哪位贵人!”说完转身便欲原路返回。

两个小太监这才收了满脸的嗤笑之色,只是言谈神色间仍不乏倨傲:“以容大奶奶的身份的确还不足以觐见我们太子妃娘娘,今儿个召容大奶奶来觐见的也不是太子妃娘娘,而是我们才人主子,容大奶奶待会儿一见便知,还请容大奶奶识相些的好,不然我们才子主子怪罪下来,同样不是容大奶奶和宁平侯府担待得起的!”

怎么又冒出个才人主子来?君璃虽满心的郁卒,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两个小太监可恶的脸上,到底记着这里是皇宫,凡事得低调再低调,只得强自忍下淡声道:“既是如此,还请二位公公继续带路,想来你们的才人主子也该等急了。”

这一次,两个小太监没有再带着君璃东绕西绕,很快便在一座偏殿前停了下来。

一个相貌娟秀,约莫十七八岁的宫女早已等在那里,一瞧得两个小太监引着君璃走近,便笑着啐道:“两个小猴儿,连接个人都要这么半天,才人主子左等右等不至,已经去内室歇下了。”

小太监之一忙赔笑道:“才人主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自然害不得乏,正是该多歇着才好,大不了让容大奶奶多等一会儿便是,误不了才人主子的事。”

那宫女笑道:“似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误了也就误了,若是误了才人主子旁的事,别说才人主子,我第一个便先饶不了你们!”说完看向君璃,脸上的笑一下子敛了去,冷冷道:“容大奶奶,请随我进去罢。”变脸的速度之快,就跟君璃跟她有仇似的。

可君璃分明不认识她,更不认识她口中那劳什子的‘才人主子’,便也冷下脸来,道:“如此就有劳姑姑带路了。”随着那宫女进了偏殿。

偏殿里空无一人,那宫女领着君璃进去后,说了一句:“容大奶奶就在这里等着罢,什么时候我们才人主子醒了,自然会出来相见。”便又折了出去。

余下君璃一人在殿中,百无聊赖之下,只得打量起四周的布置来。

这是一间一明两暗的屋子,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联三聚五羊角宫灯;中堂一幅观世音跌坐图,长案正中摆着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檀香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长案的左边供着个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右边供着个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

东边的屋子由一座多宝阁隔开,上面摆了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玻璃瓶…等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西边的屋子则由一座四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扇隔开,整好可以看见里面一盆恣意开放的牡丹花,要知道后日便是除夕了,这样一盆牡丹花,实在是难得至极。

整间偏殿的布置,实在是奢华得出乎君璃的意料之外,可见那位才人主子到底有多得太子的宠,要知道太子上了名册的姬妾里,才人是最末一等的,其上除了太子妃,还有良娣、良媛和美人三等,也就只比侍妾好上那么一点而已,可其住的地方却如此的奢华,这样的待遇,在君璃的印象里,历史上可都是宠妃才有的;当然,也有可能那位才人是母凭子贵,听说太子虽年已而立了,却至今只得太子妃为他生了一个嫡子,还体弱多病,不像有寿的,除此之外,便只有三个女儿了,他想要将储君位子坐得更稳,自然是儿子越多越好。

君璃打量完整个偏殿,又等了片刻后,依然不见那位传说中的才人主子,也不见有人来给她上茶什么的,心里不由升腾起几分火气来,便一屁股坐到了就近的一把玫瑰椅上,打算再等一会儿还等不到人的话,就要离开了,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罢了,难道还敢要她的命不成?

好在她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得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然后便见一个美人儿被方才那个宫女和另几个宫女簇拥着走了进来。

美人儿穿一件桃红色对襟褙子,绣工繁复精致的花纹熠熠生辉,还点缀着颗颗明亮的珠玉,下配月白色蜀锦长裙,婀娜走动之间轻开合散,如同立在一朵白云之上;梳坠马髻,戴点翠嵌珠凤凰步摇,珠光耀耀,用红玛瑙和琥珀石雕刻成的喜鹊登梅簪点缀在髻侧,喜鹊口上衔一串碧玉雕成小梅花样式的流苏,随着主人的行走轻轻摇动,发出叮咚的悦耳声音;臂上还挽着一条雪白的银狐狸皮披帛,那披帛一半搭在肩膀上,一半垂下,衬得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贵气。

不是别个,竟是已被送回了老家禁闭快一年的容浅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逃脱了下人们的看管,又是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宠妃,还怀了太子骨肉的!

君璃心里此时此刻有多吃惊可想而知,但惊讶之余,方才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松懈了下来,一直落不到实处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就说她与太子妃素未谋面素不相识,太子妃怎么会忽然想起要召见她,而她进了宫后,从领路的那两个小太监到之后那个宫女,都一副倨傲的样子,也不要她的银子,如今这一切总算能解释得通了,敢情都是容浅菡在背后作怪,想想也是,恨她的人虽不少,可除了容浅菡,还有谁自身是有条件能做太子才人的?方才她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谁让你坐下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主子没开口让你坐你竟也敢坐?见了我们主子还不起来磕头请安,你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君璃一下子回过神来,倒是依言站了起来,却并不下跪,而是只屈膝行了个福礼,不待容浅菡叫起,便已自己先站了起来,道:“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二姑奶奶,实在是意外之喜,若是祖母父亲并家下人等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容浅菡想让她下跪,且等她有本事当上太子妃时再说!

容浅菡还没说话,方才那个尖利女声的主人,扶着容浅菡左手臂的宫女已又叫嚣道:“什么二姑奶奶,要叫才人主子,还有,容大奶奶方才行的那是什么礼,难道没听见我方才说你该行跪拜大礼吗,竟如此无视君臣上下尊卑,看来容大奶奶的确是活腻了!”

君璃如何不知道这话是容浅菡有意纵容宫女说的,不由勾了下唇角,才道:“哦,君臣上下尊卑?我还以为这宫里只有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爷、太子妃娘娘并各位王爷王妃才能说这样的话呢,想不到容才人竟与各位主子享有一样的待遇,实在是可喜可贺!”言下之意,要在她面前摆主子娘娘的架子,以容浅菡现下的位份,还没有那个资格!

容浅菡将这话听在耳里,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可也不敢将自己与皇上太后等人相提并论,只能强自忍下,又狠狠瞪了一眼还欲还再说的宫女,才看向君璃似笑非笑开了口:“一年不见,想不到大嫂子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实在让我好生怀念!”

君璃见容浅菡被自己的话拿住,也就见好就收,毕竟这里是容浅菡的地盘,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里,吃了亏也是白吃,她自然不会傻到上赶着去吃哑巴亏,因也笑道:“二姑奶奶客气了,倒是二姑奶奶风采依旧,可见过去这一年过得很是不错,待会儿回府后,我可得好生回了祖母与父亲,让两位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才是!”

容浅菡笑道:“方才来见大嫂子之前,我已使人赏了东西回府了,想来祖母与父亲这会子已经知道此事了,我也已回过太子妃娘娘,等大年初一众诰命进宫朝拜时,准许祖母过来东宫觐见了。只我实在惦记大嫂子,想着大嫂子以前对我的种种情谊,不提前见大嫂子一面,委实是寝食难安,这才回了太子妃娘娘,于今日召了大嫂子进宫来,大嫂子在见到我之前,一定很意外,一定想不到我还会有今日这番际遇罢?”

‘种种情谊’四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一边说,一边还有意无意抬手摩挲起她几乎还没有任何弧度的小腹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君璃听到这里,如何还不明白容浅菡今日召自己进宫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自己示威,让自己恐慌与后悔,以后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当中?

只可惜她怕是要失望了,就算她已怀了太子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还是未知数呢,连区区一个宁平侯府的后宅都能斗得那般你死我活,更何况是皇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会更多?且就算她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儿还罢了,指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在,若是儿子,就未必保得住了,太子是希望儿子越多越好,太子妃却只会保障自己儿子的利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容浅菡今年才多少岁来着,虚岁十四还是十五?也就才过了初潮,连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年纪,将来生孩子时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又能不能生下来?自己要是她,这会儿就什么事也不管,只管安心养胎,尽全力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须知只有孩子顺利生下来且顺利长大了,她的后半辈子才有保障,她想做的事也才能付诸于实际行动,否则,一切都只能白搭!

至于容浅菡接下来可能会对自己夫妇实施的报复,君璃也并不害怕,别说她才只小小一个太子才人,就算她真当了太子妃,那也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大不了容湛不当那个百户,他们不再呆在京城便是,那倒是正好如了她的意,以后天高皇帝远,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所以君璃只是淡笑应了一句:“每个人的际遇都是天注定的,二姑奶奶能有今日这番际遇,自然是二姑奶奶的造化,也是二姑奶奶的福气,想来二姑奶奶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容浅菡也是淡淡一笑:“如此,就承大嫂子吉言了,我今儿个也累了,就不多留大嫂子了,大嫂子好走不送!”

君璃点点头,又屈膝福了一福,由方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暂不多表。

第二百零八回 墙头草

章节名:第二百零八回 墙头草

不待君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方才那尖利女声的主人,也就是容浅菡现下的贴身宫女之一红香已说道:“主子怎么就这样放了那君氏离开,这也未免太便宜她了,不是事先说好要让她‘气’得主子动了胎气,少说也要借此掌她一顿嘴,或是罚她在院子里跪上两三个时辰的吗?”

话音刚落,容浅菡还没有说话,先前接在偏殿门外的那个宫女,亦是容浅菡另一个贴身宫女的绿玉已斥道:“你就知道浑撺掇主子,也不想想,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尚且因如今正值大节下,底下人犯了错能宽宥的都宽宥了,咱们主子却在这里喊打喊杀的,那容大奶奶进宫可是主子明文回过太子妃娘娘,今日一路走来,定也有不少人看见了的,你是嫌其他各位主子对咱们这里的关注还不够,定要再递上个现成的把柄与她们,好叫她们光明正大的在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面前给主子上眼药,刁难主子是不是?”

“可是那君氏也未免太嚣张了,如今咱们主子已是太子爷的人,腹中更是怀了小主子了,她尚且敢如此不敬,昔日对主子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红香一脸不服的还待再说。

容浅菡已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且退下,这里有绿玉服侍即可。”

红香心下虽仍有不服,到底不敢再说,只能屈膝行了个礼,怏怏的退了出去。

余下绿玉看了看容浅菡的脸色,见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道:“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浅菡闻言,脸色越发缓和了几分,道:“你与红香都是我进宫前便跟着我的,如今更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只有我好了你才能好,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你又比红香稳重得多,她性子太直话也太多,在这东宫里,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太子爷,唯一能倚重的却只有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便是。”

绿玉被这话说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平复了一下,才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现下不是与容大奶奶较劲,不是急着报仇的时候,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子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待主子平平安安生下小主子后,主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到时候别说掌容大奶奶的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了,便是再过分一些,让太夫人和侯爷做主休了她,乃至要了她的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定要急于这一时呢?”

顿了顿,见容浅菡一副听住了的样子,因又道:“再者,如今太子爷如此宠爱主子,已让薛良娣李良媛姜美人吴美人几个眼红心热,恨得牙痒痒了,正是卯着劲儿抓主子小辫子的时候,咱们隐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主动将把柄送上?那容大奶奶是没有诰命在身,可到底占了主子长嫂的名分,默许底下人在言语上为难作践她几句,白晾晾她小小的给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主子已今非昔比,让她暗自惶恐后悔也就罢了,若真由主子出面喊打喊杀,不免给人以‘不敬长嫂,严苛暴戾’的印象,再传到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耳朵里,可就不好了,尤其…太子爷自回京得知了主子以前的家事后,可是一连半个月都未踏进咱们这里,还是前些日子主子动了胎气,太子妃娘娘又在一边苦劝,太子爷才又时常来咱们这里的,主子可千万要三思啊!”

一席话,说得容浅菡沉默了好半晌,才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不然我方才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就那般轻易放了那贱人离开了…只我委实咽不下那口气!”说着,咬牙切齿起来,“那个贱人害得我母亲惨死,害得我三哥被父亲不喜,错失世子之位,还害我差点儿就被关在老家一辈子,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绿玉见她说着说着又动了真怒,忙劝道:“奴婢不是劝主子不报仇了,奴婢只是劝主子暂时不报仇,好歹等生下小主子后再来报仇也不迟,就譬如之前红香那个主意,让主子被容大奶奶‘气’得动了胎气,借故重罚她一顿,那容大奶奶一看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就算咱们人多势众,可万一她一怒之下,愣就冲撞了主子,让主子动了胎气呢?为打区区一只老鼠便伤了玉瓶儿,这也未免太不值得了,主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容浅菡方才说的绿玉说的话她都明白,倒也不是敷衍绿玉,而是她心里真是这般想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人生已彻底陷入了绝境之后,才侥幸翻身有了今日这番际遇的她,早已非吴下阿蒙了!

当初容浅菡因撞击君璃,欲害她一尸两命不成,被太夫人和宁平侯下令连夜送回老家关紧闭以后,是很过了一段苦日子的,老家那些下人都是多年不得志的,不然早被带上京去了,对主子是积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对她这个明显失了势,以后都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的落魄主子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开始还只是苛扣她的衣食,本该两个荤菜两个素菜的,好歹只是将荤菜变做了素菜,本该日日为她浆洗衣裳的,也只是三五日的为她浆洗一次;渐渐就越发过分了,别说素菜,有时候她整日整日的都吃不上热饭热菜,衣裳也是送出去的多回来的少,等到后来,她几乎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就更不必说每日里所要承受的冷言冷语指桑骂槐了。

这些已让自小娇生惯养的她无法忍受了,更难忍受的却是日复一日被关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的孤寂与绝望,想着自己就要这么被关一辈子,再无重见天日再无翻身的那一日,她便觉得活着还不如死去。可她又没有勇气去死,活着至少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万一哪日三哥当上了世子呢,三哥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在老家吃苦受罪,一旦死了,就连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这样度日如年的过了将近半年,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发起了发烧,可无论她是谩骂还是哀求,那看守她的婆子就是不肯去为她请大夫,亦不肯倒一杯水进屋给烧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的她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一晚上的,或许是求生的意志,也或许是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总之她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之后,她便开始放下身段,与看守她的婆子们套起近乎,并时不时的给予一些小恩小惠来,她当日被送回老家时虽急,来不及也不被允许收拾细软什么的,身上终究还有一些首饰,临行前三哥也趁人不注意时,塞了一叠小额银票与她,要收买几个连整块银子都难得见得的婆子,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水磨工夫了将近两个月,那几个婆子终于被她打动,同意了找机会悄悄放她逃走,反正京城那边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过问老家这边事的,她们便是悄悄放了人走,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她们便向京城传信,说二小姐受不了老家的清苦与孤寂,已一病去了,尸体也已烧了便是,神不知人不觉的,彼此都得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容浅菡因此而逃出了宁平侯府的老宅,只她一个弱女子,身上留作防身的银子又已悉数花在了那些看守她的婆子们身上,便是有了自由又如何,一样活不下去,反倒引来了一群登徒子的觊觎,她毕竟是侯府千金出身,该有的礼义廉耻和傲气还是有的,如何甘心受这样的屈辱?索性牙一咬心一狠,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却没想到她竟没死成,而是被微服私访整好坐船经过的太子给救了起来,当然,一开始她并不知道那救她的人是太子,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她已被这几日流落在外的日子给吓怕了,知道像她这样的弱女子,若是没有男人依靠,除了死,便只剩下堕落一条路可走,虽说与人做妾一样是堕落,到底又比“一条玉臂万人枕”好得多。

于是她在向太子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当然不忘将容湛和君璃说得十恶不赦,将自己母子三人说得无比无辜可怜,也不忘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总算如愿引来太子的怜惜,毕竟单论长相,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尤其如今美人儿又是这般的楚楚可怜,自然越发的惹人怜爱,遂在船上便收用了她,并让她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以后,太子才告诉了她他的真实身份,又说可惜她身份太过低微,只是一般的乡绅富户,不然倒是可以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如今只能委屈她做无名无分的侍妾,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酌情给她名分了。

容浅菡经过那段时间与太子的相处,已自他精致的吃穿用度和下属们的训练有素并对他的恭敬里,猜到了他的身份绝不一般,想着只怕他是哪个王孙宗室也未可知,却没想到,就这样她依然低估了他的身份,他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国之储君,将来的皇上,自己若是在他登基之前便有了正式的名分,等到顺利生下孩子后再进一步,将来他登基以后,自己少说也跑不了一个一宫主位罢?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当初大杨氏一事在京城里闹得还挺大,没准儿太子也听说过了,到底还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宁平侯府的嫡小姐,之前之所以没有表明身份,不过是想着自己这辈子怕是不会回京城了,如今既然还要回京城,只怕将来免不了让以前见过她的人瞧见,说不得只能表明身份了,还求太子爷恕罪云云。

太子其时正是怎么看容浅菡怎么好的时候,尤其她又怀了他的孩子,关键他膝下至今只得一个嫡子,便信了容浅菡的说辞,当即给了她一个才人的位份,虽然只是太子姬妾能上名册最低位份的,到底也是主子了,远非没名没份的侍妾可比的,又特地拨了两个宫女伺候她,便是绿玉与红香了。

不得不说,太子与容浅菡还是恩爱过一段时间的,以致回了京以后,太子虽每日都忙于不可开交,依然没忘记使人去顺天府尹翻以前的卷宗,打算为大杨氏平反,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信了容浅菡说的大杨氏是冤枉的,一切都是容湛与君璃栽赃陷害她上的。

可当初的事情明明就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又岂是容浅菡说几句大杨氏冤枉,便能为大杨氏翻案的?太子当即气得不轻,觉得容浅菡一再的欺骗自己实在可恶,之后他的其他姬妾们又趁机下了不少话儿,他便越发恼上了容浅菡,一连半个月都没再踏进过容浅菡的寝殿,后还是容浅菡假意说动了胎气,兼之有太子妃在一旁劝他,他方顺势又去了容浅菡那里。

这也是方才绿玉会说让容浅菡千万三思,不要再惹太子生气了的原因。

而容浅菡刚回京城时,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将容湛和君璃叫到自己面前,狠狠的奚落一番,欣赏一番他们惊讶和后悔的表情后,便治了他们的罪要了他们的命,她以为自己已是太子的人,腹中又已怀了太子的骨肉,今非昔比,要两个人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她很快便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可笑了,她是成了太子的女人,可太子的女人实在太多,且不说那些没有正式名分的侍妾,只说那些有名分的,随便拉一个出来,位份便比她高资历便比她老家世也比她显赫,关键这些女人还个个儿都容不下她,更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明里就嘲笑她勾引太子母亲被休,暗里则各种对她下绊子,誓要让她一尸两命,让她别说去找容湛与君璃的麻烦了,连自顾尚且不暇。

就更不必说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传自己娘家人椒房觐见的资格了,本朝自太宗皇帝起,便有恩旨每月的十五,宫里妃嫔们的母嫂可以入宫觐见,但却不是每个妃嫔都能有这个恩典,少说也得在九嫔之列的才行,像一般低位份的贵人美人常在之流,除非极得宠,有皇后和太子妃破例,否则连宫门都别想踏进去半步!

连面都见不着了,容浅菡又何谈重罚容湛和君璃?尤其容湛还是外男,哪怕有太子妃的恩旨她依然见不着,所以她只能耐心等待,好容易等到眼看就是除夕了,太子妃心情大好之际,方去求得了太子妃的恩典,同意了今日君璃进宫和大年初一太夫人朝拜后来东宫去她殿里做坐坐。

本来容浅菡还以为君璃看到自己后,会惊慌害怕,后悔当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她已想好了,等她哭泣求饶后,便说自己被她‘气’得动了胎气,再据此打上她一顿嘴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先小小的出一口昔日的恶气,不想君璃看起来根本就不害怕,对她也没有像她意料中的那样恭敬到哪里去。她自然是又气又怒,可气怒之下,反倒冷静下来,想到了君璃当初第一次去自家做客时,便敢拿石头将丫鬟砸晕,显然是个泼辣货,万一事情真闹大了收不了场了,只怕她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去,这才生生忍了下来,只终究有几分意难平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容浅菡强压下心底的愤懑,向绿玉点头道:“你说得对,那个贱人不过是只老鼠罢了,我随时想捏死她都可以,倒是犯不着现下与她一般见识,没的白动了胎气,坏了大事。况若就此打杀了她,一了百了的,反倒便宜了她,我就是要让她亲眼看见我三哥怎么当上世子,她和容湛那个白眼儿狼又怎么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让他们亲眼见过了我们兄妹如何富贵尊荣之后,再要了他们的命,方能一消我心头之恨!”

绿玉道:“主子能这么想就对了,只待主子生下小主子,什么富贵尊荣不是手到擒来?只是…太夫人与侯爷那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得知了主子如今的际遇后,便改变主意,为夫人平反,为三爷请封?若果真三爷能成为世子,将来主子再平安生下小主子,依例太子爷可以有两位良娣主子的,如今却只得薛良娣一位,一旦主子成为了另一位,将来太子爷…更进一步后,主子妥妥一个妃位是定然跑不了的,那才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容浅菡就皱起了眉头,“当日我离家时,祖母已不若先时那般得意那个贱人了,回京以后,我又听说那个贱人都生了孩子大半年,依然没能再管家,可见祖母是真不喜她了,祖母那里,应当不会太难,可父亲那里就不好说了,毕竟…罢了,好歹都等初一见过祖母后再从长计议不迟,只要祖母能站到我们这一边,我三哥的胜算便会大上许多,我三嫂又才为我添了小侄子,三哥三月时又要下场,一旦高中,胜算就又更大了…还有我身边连个老成些的婆子都没有,这还有半年才生产呢,将来生产时也断断不能没有懂行的自己人在身边守着,这事儿也得商量祖母尽早准备起来才是…”

说是待见过太夫人再‘从长计议’不迟,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三哥当上世子,一定要为母亲平反,让母亲的灵柩被风风光光迎回宁平侯府,再让容湛与君璃血债血偿才是!

再说君璃由先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已是午时过后,容瀚与锁儿坠儿都已等得焦急不安了,故一瞧得她出来,不但锁儿坠儿,连容瀚都顾不得礼仪,急急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大嫂可还好?也不知太子妃娘娘是因何召见大嫂,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君璃早累得不行了,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便只是淡声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二弟有什么话等回府后再说不迟,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府后二弟自然便知道了,我们且先回去罢。”说完便就着锁儿的手上了马车。

容瀚想着此地的确不是说话之地,便也没有再说,待君璃主仆都上了马车后,便也翻身上马,领着跟车的婆子和家丁们护着君璃的马车,径自回了宁平侯府。

从外面回来,做小辈的自然要先去长辈屋里请安,是以叔嫂二人进了垂花门后,便被簇拥着一前一后去了照妆堂。

就见正房里从太夫人以下到各位主子,再到一众服侍的丫头婆子,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就算后日便是除夕了,可往年的除夕也没见大家都高兴成这样;太夫人罗汉床对面靠窗的榻上还堆了半榻的东西,粗眼看去点心盒子布匹尺头并各色玩器都有,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年礼,倒是挺丰厚的。

容瀚因上前与太夫人见礼,太夫人兴致极好,不待他拜下,已摆手笑道:“今儿个高兴,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快来瞧你这套玉瓷笔洗,可是你二妹妹特地赏下的,东西难得不说,更难得的却是心意和体面,你瞧瞧可还喜欢不喜欢?”

“二妹妹?”容瀚就呆住了,“二妹妹不是因犯错,被遣送回老家看管起来了吗…”

话没说完,已被二夫人急声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二妹妹那是因身体不好,想着老家的水土养人,所以才会被太夫人和侯爷特地送回老家将养身子的,你莫非竟忘了不成?瞧我,还一口一个你‘二妹妹’的,如今该叫才人主子了,这榻上都是才人主子赏下的年礼,大家伙儿都有份儿,还向太子妃娘娘求得了恩典,大后日让太夫人朝拜后,去东宫小坐一会儿呢…对了,你不是才护送你大嫂进宫去见才人主子吗,难道你大嫂竟没告诉你咱们家二小姐如今已成了太子爷的人了不成?”

容瀚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君璃刚出宫门时,脸色为何会不好看,敢情是因为明明已是他们夫妇手下败将,以为这辈子都再翻身无路的容浅菡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爷的人了,这事儿的确挺糟心的,搁谁身上估计都高兴不起来。

容瀚还没说话,二夫人已转向君璃,发起难来:“大奶奶,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素日与才人主子有些不睦,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也值当你记恨这么久,如今才人主子都大喜了,依然不依不饶,连在瀚儿跟前提一句都不肯,自己更是摆出这副活似谁借了你银子不还的脸色给谁瞧呢,别人家求还求不来这样的福气呢,这可是我们宁平侯府上下难得的体面与荣耀,娘您说是不是?”

又笑着夸容浅菡,“才人主子当年刚生下来时,便不若寻常孩子那样皱巴巴的,而是唇红齿白,眼睛乌黑,一看就知道长大后会是个有大福气的,如今可不就应在这里了?也是娘您教养得好,不然才人主子就入不了太子爷的青眼不是?”

一副与有荣焉,不知道素日多疼容浅菡的样子,就跟之前对大杨氏落井下石,对容浅菡一步步落得被送回老家关禁闭一辈子冷眼旁观的人不是她似的,对君璃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也很容易理解,如今容浅菡成了太子的妃嫔,腹中还怀了太子的孩子,异日生下孩子,待太子登基后,只怕一个一宫主位是定然少不了的,如此一来,世子之位到底还会不会落到容湛头上,可就说不好了,而没了世子之位,只得一个六品百户官职在身的容湛,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还值当她像以前那样继续费心巴力的奉承讨好君璃不成?

君璃看都懒得看二夫人这副嘴脸一眼,只是看向太夫人淡笑道:“回祖母,孙媳之所以方才没有将此喜讯告诉二弟,不过是因外面不是说话之地罢了。孙媳先前见到才人主子时虽吃惊,更多却是为才人主子高兴,高兴她有了今日这番好造化,太子爷很是宠爱才人主子,住的寝殿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东宫里除了太子妃娘娘以外最好的,才人主子的气色也很好,胎像也稳固,祖母大后日进宫朝拜后,见到才人主子便可知孙媳所言非虚了。”

太夫人当然知道君璃这会儿心里高兴不起来,不过一时间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说了一句:“听你这么一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好了,你打早便起来,折腾了大半日,只怕早累了,且先回去歇着罢,晚间也不必过来了。”便打发了君璃。

第二百零九回 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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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璃辞了太夫人,还没走出照妆堂正房的房,就听见身后二夫人兴高采烈的道:“如今才人主子有了身孕,正是金贵的时候,虽说宫里什么都有,以太子爷对才人主子的宠爱,也断不敢有哪个不长眼的慢待了她去,可儿媳觉得,大后日娘进宫时,依然该预备一些燕窝啊人参啊药材啊什么的,等去东宫时好献给才人主子,到底也是咱们娘家人的一番心意不是?娘若是觉得可行,我待会儿便亲自准备去,若是公中的库房没有,我陪嫁里倒是有一株百年的何首乌,倒是正合适有了身孕的人用,娘意下如何?”

“还是你想得周到。”太夫人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显然对二夫人此言极满意,“你待会儿便亲自去库房挑去,若是库里少什么,也不必动用你的陪嫁了,我库里还有两斤上等血燕和几支百年的野山参,你只管让如燕开了库房取去。你说得对,东西虽不值什么,才人主子也未必缺咱们这点东西,大小却是咱们做娘家人的心意,难得才人主子如今有了大造化,既是她的体面,更是咱们整个宁平侯府的体面,不说别的,只说旁人提起咱们家出了个才人主子,还不定怎生艳羡,便已足以让咱们与有荣焉了!”

三夫人忙抢在二夫人之前奉承道:“是啊,这可是咱们这个宁平侯府难得的体面,也是才人主子有大福气,等明儿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孙,太子爷再更上一层楼后,咱们才人主子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咱们家也将一跃成为皇子的母族,少说也能再兴盛个几十百把年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都是因着咱们家有娘您老人家坐镇,才会如此兴旺发达。”

好话人人爱听,太夫人当然也不能免俗,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却偏要端着假意斥责三夫人:“皇上如今春秋正盛呢,这话也是胡乱说得的,要是不慎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治咱们家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如何是好?都且收着一些罢,咱们不说给才人主子添助力,至少也不能拖才人主子的后腿不是?”

说得三夫人讪讪的:“儿媳这不也是太高兴了吗?”

所幸太夫人端了一会儿,自己也端不住了,呵呵笑道:“也不怪你高兴,咱们家祖上虽是开国元勋,到底从未出过主子娘娘,倒也不是咱们家的女孩儿资质不够,而是咱们家自祖上起便阳盛阴衰,每代至多也就两三个女孩儿,难免看得精贵一些,且每次选秀时,咱们家的女孩儿不是年龄不够,便是因病错失了,不然咱们家只怕早已是皇子的母家了,好在如今这个遗憾总算被弥补了,想来定是你们父亲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家要再兴盛几十年呢!”

太夫人话虽说得漂亮,但在座的又有谁不知道宁平侯府并非是不想送女儿进宫,也不是没尝试着送过,只不过送进去的女儿不是因本身资质太差,便是因宁平侯府家世不足,以致就没一个是混出了头的?但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傻到将这话说出来。

还‘不慎传到皇上耳朵里’呢,啊呸,真当皇上闲得蛋疼,顾得上理会你们几个小人物?君璃听至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加快了脚步。

方回到迎晖院,晴雪便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奶奶,您还好罢,那个女人没有为难您罢?”显然迎晖院上下也已知道了容浅菡咸鱼翻身的事,不,应该说如今整个宁平侯府上下,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君璃还没说话,跟在她身后的锁儿已忿忿道:“那个女人有没有为难奶奶我和坠儿不知道,不过太夫人与二夫人几个的态度是如何前后不一致的,我们却是亲耳听见了,啐,如今还没有生下小皇孙,也还不是主子娘娘呢,就轻狂成这样了,明儿若真成了主子娘娘,尾巴岂非都要翘上天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声打断:“好了,就你话多,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说话之地,你是怕那些等着抓咱们把柄好进宫去献媚邀赏的人不能如愿以偿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等回屋后再说?”

说得晴雪与锁儿都不敢再说,忙簇拥着君璃进了屋,服侍她卸了头面换了家常衣裳,又令小丫鬟沏了一盏热茶来她吃过,见她神色缓和了一些后,晴雪方小心翼翼的道:“奶奶想来还没用午膳罢,晨间起来炖的天麻乳鸽汤我一直让人煨着呢,奶奶要不趁热喝一碗,再让人下一碗面,配几个清爽的小菜来?”

太夫人先前就不待见奶奶了,如今二小姐又翻了身,以太夫人的性子,只有越发不待见奶奶的,而二夫人三夫人都是那屋檐上的冬瓜,从来都是两边滚的,想也知道奶奶至今还空着肚子,又是这样大冷的天,晴雪只要一想到自家奶奶又冷又饿还要忍受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奚落与挤兑,便心疼得不行,气愤得不行。

君璃才喝了一盏热茶,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听得晴雪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饿了,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去准备,快点,再让廖妈妈把皎皎抱过来。”

晴雪应声而去,很快便见廖妈妈抱着一身大红新衣,脖子上挂着个亮闪闪长命锁的皎皎过来了,一见了君璃,便张开双手要抱抱,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嘴里还“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语言。

君璃满心的烦恼与郁气霎时一扫而空,抱着小家伙连亲了好几下,才问廖妈妈:“吃过几次奶了?可有喂她吃蛋羹?睡觉呢,睡了多久?”

廖妈妈一一答了,适逢晴雪领着婆子提了食盒进来,廖妈妈也早知道了容浅菡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才人之事,心知君璃这会子还不定怎生烦恼,便将皎皎又抱了出去,吩咐奶娘好生照管着后,才折了回来,打算听听君璃具体怎么说。

君璃喝了一碗乳鸽汤,又吃了半碗面,便放了筷子,漱了口正要说话,就有小丫鬟进来回道:“二夫人使人送才人主子赏给大爷和奶奶的年礼来了。”

容浅菡专门赏她和容湛的东西,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君璃也不能直接不让人进来,便命小丫鬟:“接进来罢。”

来送东西的是二夫人另一个陪房费家的,如今也算是府里颇有脸面的管事妈妈,给君璃行过礼后,便笑道:“才人主子赏了大爷和大奶奶一座金镶宝石的自鸣钟,这可是府里众多主子里的独一份儿,连太夫人都才得了白玉手笼一对,绣球琉璃灯两盏,大理石人物屏风一扇,侯爷也才得了凤尾罗二领,貂裘一领呢,奴婢听我们夫人说,大爷与大奶奶得了这个钟,至少也可以在京郊买上千亩上好的田地,到底才人主子还是与大爷大奶奶兄妹情深哪,连三爷身为才人主子的胞兄,得的礼尚且不及大爷大奶奶的重呢!”

大过年的,特意赏她和容湛一座钟,容浅菡是想表达她迫不及待想给他们送终?君璃怒极反笑,就当听不出费家的话里话外奚落似的,淡淡吩咐锁儿道:“赏费妈妈五两银子打酒吃,可不能白辜负了费妈妈特意过来给我和大爷送东西的一番心意才是。再把这钟收到库房去,可得仔细了,别叫人磕着碰着了,才人主子特地赏给大爷和我的呢,连费妈妈我尚且不忍辜负,就更不能辜负才人主子的一番心意了!”

锁儿屈膝应了,自去取了银子来赏费家的。费家的如何听不出君璃的言外之意,本想硬气一回不收君璃赏银的,可想着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就二两银子,五两银子相当于自己两个半月的月钱了,又委实舍不得,只得赔笑谢了君璃的赏,接了赏银,自回去向二夫人复命。

费家的前脚刚走,锁儿便喝命小丫头子:“快拿擦地的帕子才擦地,没的白腌坏了奶奶。”又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就算才人主子明儿成了主子娘娘,那也是大房的事,与别的房头什么相干,也值当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耀武扬威?呸,我就瞧不得她那副轻狂的样子…”

听在方走出门外的费家的耳朵里,气得浑身直发抖,霎时生出了一股折回去把银子摔回锁儿脸上的冲动,可一来终究还是舍不得,二来到底没忘记君璃是主子,就算如今不管家了,就算眼见他们这一房就要倒大霉了,也不是她一个下人招惹得起的,只得强自咬牙忍下,打算待会儿见了二夫人,狠狠下一番话去。

傍晚容湛回来后,脸色也十分难看,显然也已听说了容浅菡的事,一见君璃便急声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为难你,给你难堪了?早知道当初我就算拼着什么都不要,也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祖母和父亲将她送回老家去的,她那样奸滑的人,若不一竿子直接打死,谁知道什么时候又绝地重生了?实在是可恶!”说着,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连桌上的茶具都跟着抖了几抖。

又自责自己没用,“…都怪我没用,怪我早些年不学无术,不然也不至于现下还没资格为你请封诰命,让你白白受那个女人的鸟气了!”

本朝律例,官员须得升了六品以后,才能为母亲和妻子请封诰命,容湛如今虽已是六品了,可武官的官阶本就要比文官矮,所以须得升上五品以后才能为妻子请封,而容浅菡虽是太子才人了,却还没有品秩,得等太子正式登基后,她才能有相应的品秩,故容湛会有此一说。

君璃忙一把拉了容湛的手,看只是红了,并未破皮,方松了一口气,嗔道:“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手来出气才是,况谁说我受她的气了,那毕竟是东宫,上有太子妃,下有其他位份比她尊贵的主子,她怀了身孕本就已是众矢之的,还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呢,我又毕竟占了长嫂的名分,她哪里敢真拿我怎么样?至多也就是言语上奚落几句罢了,我也没让她讨到便宜去,你就只管放心罢!”

“真的?”容湛闻言,犹有些不相信,还是君璃再四保证自己真没事后,他脸色方缓和了几分,坐下说道:“横竖你没有诰命在身,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装病,说以免过了病气给宫中的贵人们,难道她还能使人出来亲自证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