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来车……”一声模糊的嘀咕从肩上飘来。

“咦?你说什么?”难道他没有烧够?!

“唔……没什么……”

这时总算是拦下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司机问去哪儿。她拍拍小金鱼:“快告诉人家怎么走!”

“嗯,直行……”小金鱼趴在她的腿上,说。

于是,出租车就向前直行了。走了一阵,司机不放心的问:“一直往前走吗?”

“直行。”小金鱼懒懒回答。

就这样直行了半个小时。期间她焦虑的把手反复探上他的额试温度,看是不是烧的更厉害了。摸了几次把他摸烦了,就捉住她的手按在怀里。他的手心依旧是干燥又滚烫。

她还是忍不住想试温度,无奈手被按住,一着急,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额贴上他的额,试体温。

他阖着的长睫颤了一下,蝶翅一般扑打了一下她的皮肤。却没有打扰到专心试温度的家伙,仔细的贴了一会,低声嘀咕:“好像烧的厉害了……”

前座,传来司机满是艳羡的感叹:“现在的小青年儿,真是浪漫哈。大半夜的,叫一辆车,一个劲直行直行,在车上卿卿我我,哦呵呵……两位,不要太过火哦,要考虑一下大叔我的承受能力。”

小晃猛的弹了起来:“什么浪漫?!我们是要去医院!医院!”

司机大叔一个急刹车。“啥么?!去医院?!从你们上车那地方走五分钟就到医院了!干嘛不早说?还直行直行!”调头……

小晃眯眼威胁的看着腿上的小金鱼:“你,故意的……”

小金鱼脑袋转了一下,伏进她的衣服里,做昏睡状。

真是的……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几经周折到了医院门口,拖着他往里走。可是他却走起来很费劲,脚似乎是向后使劲的。疑心的回头打量了他几眼:“小金鱼,是不是不想来医院?”

岂止是不想,是很不想,非常不想,绝对不想。此时心思被戳破,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小晃,你进去跟医生说,我发烧,给我拿点药吃就好了。”

“你再不起来,我就用妖术把你一掌打飞进去,然后告诉天师大人,动用妖术实在是迫——不——得——已。”

于是,小金鱼就委屈万分的被拖进了医院大门。

对于从未到过现代医院的毛小晃,挂号、缴费一系列手续,简直就是一场战斗。

坐在排椅上等候的小金鱼,看着小晃的身影奔波在各个窗口间,眼皮渐渐的抬不动。医院里刺鼻的气味侵袭过来,让他本就闷闷的胸口更不舒服了。迷迷糊糊中,一对盛满痛苦的眼睛显现在脑海。那眼神,几乎被痛苦烧灼成灰。

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小金鱼……”一声迟疑的呼唤将他唤醒。睁眼,看到小晃惊怔的眼神。

“小金鱼,是不是很不舒服?”那滴眼泪将她吓到了。

“没有……”无力的微笑了一下。

“走走走,我们快去看医生。”

总算是坐到了急诊室医生的面前。夜间值班的医生头发花白,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老花镜后的一对眼睛很温和。

“发烧嘛。打个针吧。”简单的诊断后,医生开出了跟管家先生一样的药方。

小金鱼明显惊颤了一下。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没躲过!“我不要打针,我吃点药就好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嚷嚷出他的个人意见,飚出嘴巴后却变成病叽叽的哼哼。

“你看看你看看,”医生摇头叹息,“说话都没力气了吧,烧的这么高,吃药怎么行?烧坏了脑子你女朋友不要你了喽。”唰唰唰开出药方递给小晃,“去取药。”

不知是不是那句“不要你了”起了作用,小金鱼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老医生举着铮亮的针头,对着他的PP下手时,他一头扎进了小晃的怀里,嘴巴里哼哼着毫无意义的话:“我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小晃安慰他:“你应该庆幸给你看病的不是我师父。我师父擅长针灸,哪个来看病的不被扎的刺猬似的……”

她的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声援小金鱼,一阵气干云天的号叫从旁边传来。“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他略抬了抬脸,露出一对眼睛看了看不远处,一位由妈妈抱着的两岁小弟弟,也是因为发烧来打针,号哭得底气十足丝毫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妈妈哄着小弟弟:“宝宝乖,宝宝勇敢,不怕不怕,你看,那边那位大哥哥都不怕的……”

妈妈情急之下,顺手指了个光辉榜样给宝宝看,宝宝停止了哭喊望向榜样,结果,正看到大哥哥同样眼泪汪汪的一对眼睛。

于是,小宝宝哭的更凶了。妈妈极度后悔找错了榜样。

打完针,老医生叮嘱说:“后半夜烧就会退下来。再给你开些口服的药。明天不再发烧的话,只吃口服的药就可以了,不必再来了。”

小晃认真的听着,钦佩的连连点头。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去问老医生。

“医生?请教一下!身子经常感觉发麻,是不是有病?”

医生严肃的问:“身体发麻?那是需要警惕的症状!可能是脑中风的前兆!怎么个麻法?”

“就是……唰的一下,麻酥酥的……

“具体是什么部位麻呢?”

“不一定。有时候是手,有时候是背,有时候是左半边身子,有时候是右半边身子。”她努力回忆着一次次的症状。

医生听得眉头深锁:“听起来症状很复杂。”

竖着耳朵在一边听的小金鱼,担忧又生气的锁起了眉头:“小晃,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呢?”

说话的小金鱼忽然提醒了她。指着小金鱼,补上一句:“每次出现发麻的症状,都是在他接触到我的时候!”

于是,医生和小金鱼,黑线了。

医生微笑着拍了拍小金鱼的肩膀:“回去后,好好给她诊断一下。”

小晃不解了:“您是医生,为什么让他给我诊断?咦?……”话没说完,已被小金鱼拖出了急诊室。

一边走一边抱怨:“什么医生嘛,话都没说清楚!咦?小金鱼,你的脸怎么更红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我烧的这么厉害你都看的出来?”

“看出来什么?”

“没什么……”

“啊,越来越红了!打针到底管不管用哇!”

“……”

回到界屋时已是凌晨时分。小金鱼喝了一杯水,就爬到床上睡了,不忘记把小晃捉过去抱着。烫烫的脸在她的颈窝里拱了一拱,吐出两个字:“麻吗?”

“麻……”她早就麻得一塌糊涂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才没有推开他。

他偷偷的笑了,困意潮水般涌来,抱着猫,很快睡着了。

睡着后,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发汗。小晃悄悄的起身,拿毛巾一次次替他揩抹额头和颈子。

天快亮时,烧总算是退下来了。

姐姐的命运

天快亮时,烧总算是退下来了。

她几乎要患强迫症了,无时不刻不在担心他再发烧,动不动就要摸一摸。

他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醒,退烧后脸上的红潮褪去,没有一丝血色,肤色苍白得如同瓷器一般脆弱。坐在餐桌前,在毛小晃的虎视眈眈下,勉勉强强喝一碗稀粥。吃了半碗,就把碗往外推。

她坚定的推了回去。“给我全部吃光!不吃东西哪有力气抵抗疾病?不好好吃饭再发烧还要打针的!”

“吃不下了……”眉眼一低,委屈兮兮的看着她。

“要不要我给你灌哦?”猫眼一瞪。

嘴巴一抿,干脆缩到了椅背上,无声的抗议。

咦?威胁不管用?那改变战术吧,猫耳朵一顺,猫眼一眯……“乖啦,再吃一口,就一口……”

“你到底吃不吃?!我数一二三喽!一、二……”(画外音:**牌小儿健胃消食片,宝宝主动要吃饭!)

没有小儿健胃消食片,一碗粥花了一个小时才喂进去。

饭后就催着他回自己卧室躺着。烧虽然退了,但是,他看上去还是无精打采,而且感冒的中期症状开始出现,鼻塞,咳嗽,病的似乎更厉害了。她锁着眉打量着他:“怎么好像越治越严重呢?”狐疑的伸手探他的额,自言自语道:“如果再发烧,就再去打一针……”

他瑟缩着一躲,“不要打针了!”嘴巴气恼的抿着。

“咦?不就是扎下屁股嘛,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打针嘛!昨天晚上,你把人家的孩子都惹哭啦!”

他的眼光游离开,嗫嚅了一句:“就是讨厌医院……讨厌打针……可能是小时候受够了医院……”

“小时候?”她愣了一下,“小时候你生过病吗?”

“不是我,是姐姐……”

姐姐出车祸那年,十二岁。伤得非常严重,多处骨折,最严重的一处在脊椎。经过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断裂的脊髓神经无法修复,造成高位截瘫,余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小金鱼懒懒的趴在枕头上,用平静的口吻叙述可怕的经历。“姐姐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年,才出院。她住院的时候,我经常会跟着父母,在医院里陪她。她总是在打点滴,似乎是不停的打,没完没了的,总有一根钢针扎在她秀气的手背上。那冷硬尖锐的钢针跟秀美婉约的女孩格格不入,每当看到那一幕,他的心就抽疼到颤抖。就是在那时,他开始痛恨医院,痛恨打针的。

一开始,身体的伤痛让姐姐饱受折磨。后来,永远也无法站起来的现实,又带给她心灵的重创。她一向明亮的眸子,被痛苦填满,来自身体的,来自心中的,来自那没完没了的余生的痛苦折磨。那时候,她整天哭喊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不知什么时候他停止了讲述,闭着眼睛,埋着头,任泪水被枕头无声的吸收。“好心疼姐姐呢,好心疼她……”叹息中带着重重的鼻音。

毛小晃却是已睁着两眼,目光直直的,完全呆怔了。

原来,她用八颗命珠换来的,是一个残缺的生命。姐姐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这句话重重击中她,沮丧得胸口闷痛。肖蝉儿宁愿去死,宁愿去死……南宫陌当初的一句话在耳边回响:“七星流转环怎么可以这样滥用。……你,想过后果吗?”

原本她以为,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与小金鱼在时空中错过。没想到,还隐藏了一个更可怕的后果。她强行留下了一个本该离去的生命,将其痛苦的留在世上,慢慢被折磨。

她的错到底有多离谱?她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她原本没有改写别人命运的权力!

从自己的悲伤中清醒过来的小金鱼,忽然意识到小晃半天没说话了。抬眼望去,只见她两眼发直,木头人一般呆坐着。疑惑的叫了一声:“小晃?”

没反应。

慌忙坐起来,拍她的脸:“小晃?你怎么了?”难道是被姐姐的事吓到了?她没那么胆小吧……

她被他拍醒,看了他一眼,两眼空空的无神。“哦……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站起来,梦游一般走了出去。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在床上坐了半晌,摸不着头脑。干脆走出去找她。一出卧室门口,就看到她窝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出神,淡淡的阳光打在身上,却无一丝暖意。

他心中的担忧渐重,沿着楼梯走下去,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落坐在旁边,沙发微微凹陷,才惊醒了她。扭头看到是他,立刻竖起了眉毛:“谁让你下来的?!不在床上躺着乱跑什么?再发烧的话还要去打针哦!”一边吓唬,爪子一边摸到他的额上去,看温度怎样。

看到她总算恢复了正常,他欣慰的松一口气,懒懒的躺下,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任阳光在睫上跳舞。“刚才,怎么了?”轻声的问。

她立刻陷入了沉默。他睁开眼看她的脸。逆着光,看不太清,那郁郁的神情却仍然感受的到。

“小金鱼……很久没有回家了吧?”忽然问道。

他顿了一下。答道:“太远了,来不及……”是很久没有回去了。老家离这个城市挺远的,来回要两天的路程。之前是因为店里的生意忙,心里想着回去,却是一拖再拖,总觉得等更有空的时候再回去看姐姐和父母也不晚。之后就进了界屋。每天只有夜间的自由时间,根本不可能回去。期间只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很忙,很忙……

小晃也在出神。或许,自己可以替他回去看看?可是一想到要面对肖蝉儿,就感觉无比的慌乱和愧疚。

“小晃……”

“嗯?”回过神过,看着仰望着她的小金鱼。

“你在因为姐姐的事难过?”

“嗯……有一点。”何止是难过,还有内疚。无意识的,轻声跟了一句:“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她……”

他的眼里立刻满是疑惑。“你在说什么?”

她恍然回魂:“啊!没有啊!没说什么啊!你吃药了没啊!忘记吃药再发烧要打针哦!”第N次甩出这句威胁,将他的脑袋从腿上推到一边,跑去倒水。

他迷惑的望着仓皇逃跑的家伙,百思不得其解。

端了水和药来,在她的严密监督一颗颗吃下。他对药片的反感仅次于打针,苦着脸咽得百般不情愿。总算全咽下去了,就着她的手,再喝了一口水冲冲嘴巴里的苦味。

旁边,冷不丁响起一声冷哼,一惊之下,扑的把满口的水喷到了她脸上。忙不迭的替她揩抹,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她则恼火的看向突然出现的人。这一看,腿一软,从沙发滑到了地上,跪着了。

“王,您什么时候来的!”仰望着高贵冷傲的王,膜拜的冲动油然而生。

妖王不屑的扫了一眼小金鱼:“就是这只人类,开始撒娇的时候。”

小金鱼狠狠横他一眼,伸手去拉她:“小晃起来。”

“别拦着我,让我跪会!能有机会膜拜妖界之王是我莫大的荣幸!”心里想的是:别惹他,七星流转环攥在他手里呢!

妖王凉凉的俯视着她:“既然这样把本王放在眼里,那本王交待你的一点小事,你是否忘记了?”

“一点小事?啥么小事?……啊呀!糟了!风刃去哪了?”

妖王望天:她总算记起来了。

她已经一跃而起:“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冷不防尾巴却被小金鱼扯住了。该死!见到妖王激动的尾巴都冒出来了!“小金鱼,松手,我得去找找小王子!”

“他自己的孩子,让他自己去找!”小金鱼冷冷瞥着妖王,说。

她返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这么无礼呀!”偷眼看王的反应,担心他被激怒。

妖王却似乎已习惯了这只人类的无礼,慢悠悠说:“不必找了,风刃正蹲在界屋的后门口哭着呢。已经蹲了一天一夜了。”语气里,满是无奈。

“啊……”尽管风刃性情顽劣,却也与她相处了一段时间,有些感情了,“这孩子……我去领他进来。”

妖王:“他吃了天师三记黄牌,一个月内不能进入界屋。”

“对哦!不过您是王啊,您随便伸伸指头不就能解了黄牌的禁令吗?”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不想再让他享有太多特权。我决心开始好好管教他。”

您总算意识到这一点了……小晃腹诽道。如果早些管教,说不定风刃不会任性至此。衷心的说:“王,很高兴您能这样想。”

“我决定,把他关起来,吊到房梁上,用皮鞭抽他一顿,以示惩诫。”王目光淡定,慢悠悠的说。

她倒吸一口冷气:“万万不可呀!管孩子怎么能只靠打呢?!”

妖王:“那又能怎样,这孩子已经无法无天了。在妖界就闹翻天,俨然魔头一个,现在又跑到人间做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搞得人神共愤,天界责罚若是降下来,他小命都难保了!”

“呃……王,我觉得你的教育方式,稍微有点小问题。”尽管这句话说的小心翼翼,但看到王的寒眸随之眯了一下,脑后的头发刷一下就竖了起来,暗暗懊悔。她居然敢指责妖王!活腻了是吧?七星流转环不想要了是吧?

战战兢兢的偷偷看了一眼王,却见他垂目看着未知的地方,陷入沉思。却显然沉思了半天也没什么明确的结果,脸上现出烦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