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来为何事?”长宁也不答他的话。

赵长淮才问:“昨夜你留宿宫中?”

长宁看他,顿了顿:“这与二弟何干?”

与她一向关系不好,她跟自己自然不亲近。赵长淮看着她那奏折,再听她语气冷淡,没由来的一阵焦躁。因此也嘴唇一抿:“哥哥为何不愿意听我的,你不能跟二叔求情,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

赵长宁自然是有把握的,倒是赵长淮她不想理会。他倒是奇怪了,她做什么事他有什么好管的?原来赵长宁想他帮忙的时候,这厮动都不动一下,现在装什么好人。

赵长淮见她要走,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长宁冷冷地看他,赵长淮却一句一顿地说:“这封奏折你不能递上去。”

“赵长淮!”

赵长淮仍然不放,从她手里取下奏折,淡淡道:“你真的想求情,我替你呈。”

这倒是让长宁稍微惊讶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一个自小就恨她恨的不得了的人,突然转了性一般,谁也会怀疑的。“你这又是…”

“我是你的亲弟弟不是吗?”赵长淮缓缓说,“你自小不是跟我说,应该兄友弟恭。”

赵长宁嘴角微抽,他现在知道他是她的亲弟弟的?

长宁转身就要走,却被赵长淮拉住,他的声音一低:“…以前的那些事,对不起。”

他又说:“但如今,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他长着有力的胳膊,很想将面前这个纤瘦的人抱在怀里,以前实在是太欺负她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混账。若早些时候知道,他自然不会那般的。姐姐啊,纤瘦的身体,背负家族之重,再给她添堵就是真的混账了。

长宁也恨自己不够心硬,或者她从来没想过跟赵长淮计较,她2叹了口气说:“你若想跟我亲近些,我也没有意见。只是我做事必然有我的道理,不会让自己去送死的。”

她又说:“…长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82章

长宁的眼神淡而坚决。

赵长淮看着她,不由得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如果你需要帮助, 可以…来找我。”他也看着窗外粲然的秋菊, 轻轻地说了句。

长宁旋即微不可闻地叹气, 道一声多谢。然后才走了出去。

次日大朝会下朝后,赵长宁想将那份奏折朱明炽, 于是告别了沈练等人去了乾清宫。

朱明炽还在接见别的大臣, 她就在外面同宋楚等人说了会儿话。

宋楚今年刚升上翰林院编修,跟在阁老身边整理文书, 还有另外几个翰林院的庶吉士跟他一起。大家都是同科的,所以很快就说到了一起去, 说起了各自的亲事。有人就跟赵长宁开玩笑说:“赵大人若再不成亲,这满京城的姑娘都要为你熬老了。”

“我家妹子年方十六, 比赵大人略小了两三岁, 不知道赵大人有没有兴趣…”

赵长宁笑着摇头,旁边另一个人戳他:“得了吧,就你那满脸麻子的样,瞧着你妹妹也长得不好看。长宁兄,你看我一表人才,便知道我妹妹肯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人就急了:“你没看过我妹妹,怎么知道她不好看!她刚满十五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

宋楚很头疼,跟赵长宁说:“别怪他们, 翰林院里抄书给憋疯了。”

赵长宁道:“没关系,我习惯了。”其实她到哪儿都有人想给她做媒,只要她一天不娶, 媒人们就一天不会死心。但是赵长宁有什么办法,她当然是想娶的,却怕祸害了人家姑娘。

“不过若论容貌,在下自觉是他们当中最貌若潘安的。”宋楚很认真地说。

长宁听了就低头笑。

赵长宁的容貌太过秀美,已经超出了清秀的范围,甚至…看得出几分勾人的艳丽来。宋楚见他笑不觉就恍神了,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长宁兄觉得我怎么样?’

但是赵长宁已经拍了拍他的肩:“…别推销你妹妹了,梁阁老出来了。”

梁阁老从里面出来,一行人就要走了,于是纷纷见礼告辞。

赵长宁才进去见朱明炽,将奏折呈递到了朱明炽的桌上。

朱明炽看她一眼,方才她在外面与同僚说话还笑语晏晏的,这会儿跪在下面,脸色果然是冷淡的。

不过他也不想想,在帝王面前赵长宁自然会严肃一点了,难不成要笑眯眯的没个正经?

朱明炽看了她的折子,她当真是断案出身的,这手案词写得比都察院那帮官员好多了,精彩纷呈,证据充足,倘若再不重判,那他就当真是昏君之流了。

赵长宁竟然这般的破釜沉舟,浪费自己的良苦用心。

“你私下查得如此清楚,朕也没什么好说的。”朱明炽抬头看了眼跪在下面的赵长宁,把着章子问她,“不过朕还有一句话。你当真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递给他的奏折事先要经过内阁初审,宋宜诚能看到,章首辅也能看到。章首辅肯定会递到他这里来,内阁中的众人都看到了,他如何能再放任宋宜诚诬陷赵承廉,必然是要下旨彻查的。

赵长宁知道是他想整赵承廉,居然还敢上谏!

她这是在逼帝王就范,胆子太大。

朱明炽是什么人,血腥手段夺取皇位,能与之算计的窦氏章首辅这一类的人,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敢以一己之力抗衡他。

应该是料定了他不会杀她吧,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知道什么就利用什么。

“多谢陛下提醒,微臣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长宁理了理原本就平整的衣裳,语气淡然,“一如陛下所见,还请陛下还我二叔一个公道,再次彻查。”她又俯身磕了头。

乌纱帽叩地,嵌玉帽沿扣住青丝满头,少年的大臣风姿出众,五官如工笔细细描出,精致无暇。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微风拂起帷帐,入帷阳光将她笔直的身影,侧脸,高瘦的鼻梁拉出优雅的弧线。苍白微透的肌肤,平和的眼神,举手投足的风度和克制。她好像是欲蜕的蝴蝶,张出褶皱的翅膀渐渐的根骨丰满,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朱明炽很着迷这样的美,蝴蝶之美脆弱易折,你也掌握不住她。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自己是她的苦难,他希望自己是她的神祗,她所能依赖和信任的人。越想越不甘心,他能轻易地折断蝴蝶的翅膀,却不能让蝴蝶倾慕于他。

他心里隐隐有种暴戾的焦躁,贪婪的爱欲。在赵长宁看不到的时候,犹如野兽一般盯着她的脖颈。

赵长宁越是出色,他就越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是根本控制不住她的,她会喜欢别的人。如果真的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也许他会真的忍不住做出…非常黑暗,近乎于变态的事情来。

但当赵长宁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朱明炽对殿外招了招手,刘胡进来跪下。

“赵承廉的案子,驳回彻查。”朱明炽将赵长宁的奏折扔给了刘胡,“派人快马加鞭送给副都御使。”

刘胡接了奏折,应喏去了。

“皇上圣明。”长宁立刻给他戴高帽子。

朱明炽笑了一声,声音低哑难辨:“但愿你…永远觉得朕圣明吧。”他说,“过来。”

赵长宁平静地抬起头,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等到了他身边正要问他有什么事,帝王突然拉下她抵着书案。

赵长宁没想到他突然就动作了,慌乱之中抓着他腰间的佩绶,迎面扑来一股猛烈进攻的气息。他的手控制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也张开嘴,随后滚烫的舌进入她柔嫩的口腔,她的嘴根本合不上,一合上就要被他粗暴地咬开。就好像是野兽在啃咬她,有惊人的食欲,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津液沿着嘴角流下,酥麻自相接处传遍全身。

他怎么了?

赵长宁在间隙间思考,但朱明炽很快察觉到了,他咬住了她的脖颈,这下尤其的狠,赵长宁有了痛觉,疼得细致的眉头皱了起来。

“以后在殿外,不许与同僚说话。”他轻声说,随后大手深入了她的衣襟。

长宁抱着俯在她胸前硕大的头,他的头发也很坚硬,随着他的吞噬,一股酥麻感浑身乱窜,长宁有些站不稳了。她断续地拒绝:“不要,有人在外面…”而且还是白天啊,随时会有人过来请安的。

但是朱明炽却不听她的:“没有朕的旨意,没有人会进来的。”

“但你说过…”说过如果她不愿意,他不会强迫她的。

朱明炽抬起头,低沉沙哑地说:“你不愿意吗?”他的手指在她的里面搅和,她又十分的敏感,紧得难以更进去了。赵长宁也觉得体内有一丝莫名的空虚,而且帝王还在她耳边加了一句:“朕的手指都动不了,你不愿意吗?”

一丝薄红弥漫上她的脸颊,赵长宁自然狠狠地瞪着他,只是在这时候的男人眼里,这眼神是非常勾人的。

他撩开了长宁的朝服。

长宁被他强迫着卷入情欲中,因为难以容纳他,发出断续的低吟。

声音如弦乐一般,忽高忽低,低的时候如乳猫低叫,听得人快要发疯了。朱明炽捂住了她的嘴。他哑声对赵长宁说:“…坐上来。”

长宁看了眼那把金灿灿的龙椅,她浑身都在发抖。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死,龙椅,还要不要命了?她不愿意。但朱明炽却不等她同意了,将她搂入自己怀里,他手臂有力地控制她的身体。最后越来越重,长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朱明炽好像失去了控制,长宁只能掐他的背来缓解。

到最后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被迫哭了出来。并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太过刺激了。她甚至无意地喊了声:“朱明炽…”

帝王就舔她湿漉漉的脸颊,这无疑很刺激,他在她体内又涨大了。不够,还不够,他要把这个人完全地,揉进他的骨肉里。朱明炽又说:“…再叫朕的名字。”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长宁的膝盖和腿酸软得不像自己的,有些摇摇欲坠。

她看着朱明炽的目光则难以言表,朱明炽一贯是个严肃冷硬的人,她不知道朱明炽刚才为何突然就…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是的,她只能把那种行为形容成‘吃’。

朱明炽的手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抱着长宁在怀,他这个时候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柔和了:“方才失控了些,痛不痛?”

赵长宁轻轻地摇头,就是酸麻得像失去了知觉般,痛却是不痛的,只是真的吓到她了。

跟朱明炽做这种事,真的很可怕,每次都要被他逼崩溃一般。

这个男人看上去严肃克己,似乎对后妃并不怎么热衷,怎么放到了她身上就这么…这么极端呢。

疲软的身体静静地躺在他宽阔的怀里,长宁竟然生出了些此刻宁静的想法。她要做的事太多,想做的事太多。这样的放空,她其实并不是不喜欢的。她渐渐地清醒过来,侧过头的时候,下巴嘴唇到鼻梁,瘦削而优雅。眼底有微弱的盈光。

朱明炽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微动。

他许久没有说话。

而赵长宁的奏折,很快被刘胡派人送到了副都御使那里,副都御使跪着接了奏折,去找宋宜诚商量该怎么办。

宋宅的偏堂里,宋宜诚看了奏折后合上,脸色淡淡的:“这赵长宁倒是个人物。”

宋宜诚白面皮,细长眼睛,长美髯,年近半百。这些老狐狸,说话探不出喜怒。

副都御使给他斟茶:“那您看此事皇上发话,想必是不会放任咱们…”

“你我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宋宜诚把奏折放在一边,“本来就是栽赃嫁祸,既然他有这么个厉害的侄子,这事只能不再追究了。但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副都御使疑惑道:“…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宋宜诚心道一声蠢货,难怪被周承礼压得死死的。他慢悠悠地说,“赵承廉不下去,就始终是周承礼的一大助力。你如今虽然是副都御使,但在都察院说话还没有周承礼管用。恐怕没两年你这个位置就要让给他来坐了,你可愿意?”

宋宜诚虽然看不穿皇上的用意,但他知道,其实皇上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等这道奏折上去了才发话,分明就是不愿意理会。而且赵承廉不是什么错都没有的,皇陵这个事情是栽赃他,这个案子是没有指望了。但是原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也不少,只要审问出来了,整他个外放贬官还是没有问题的。

副都御使听了连连应是,心想这老狐狸,事情都是他在操办。他自己倒是一身轻,以后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他头上。

副都御使暗中叫人搜集赵承廉以前受贿的证据,赵家的人去提了几次,都说是还没完全审清楚,不能放人。

徐氏又求到了赵长宁头上,长宁这次却淡淡道:“这我没有办法。二婶只能等,都察院的人从二叔嘴里审不出来什么,必然会放人的。”

赵长宁只怕他们严刑逼供,虽然这是不合法制的,但私下用刑也没有人知道。能帮二叔洗脱的冤情她已经洗脱了。就看二叔熬不熬得过去了。三司法之间本来就有点水火不容,大理寺把手插去都察院比登天还难。

再加上朱明炽只是让重审,而不是让直接放人。都察院接着重审的名义也能拖一两个月。

徐氏失望之极,然后也不再求他了。

审问过去了小半个月,都察院也没有把赵承廉放出来。丹桂开遍京城,举榜已放。

此时一艘回京的游船上,周承礼背手站在船头,看着两岸掠过的景色。

京城快要到了。

他手里拿着探子的密报,这是他匆匆返京的原因。

周承礼下船后上了马车,回他的私宅换了官服,沉着脸前往大理寺。

副都御使正叫了都察院的人在开会。守在门口的司务见到穿着官服的周承礼,一惊就要行礼,但跟在周承礼身后的下属抬手阻止了司务。然后周承礼就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里面讲话。

副都御使在里面说话,说的就是赵承廉的案子,最近没什么进展,不一会儿就转到了用刑上:“…赵承廉要继续审,就是动极刑也要让他招!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赵承廉一直没有被削官,底下的人不敢动大刑。鞭子一类的东西对于赵承廉来说管个屁用。

正说到这里,只听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我倒不知道,这都察院什么时候能直接对朝廷命官动刑了。”

隔扇被打开,身着四品官服,面容俊雅的周承礼着走了进来,顿时全场寂静了。

周承礼回来了!

在场谁不知道,副都御使就是要趁周承礼不在的时候整赵承廉,倘若周承礼在都察院,这大半个都察院都要听他周承礼的,哪里还有副都御使说话的地方,周承礼在都察院地位超然,就连高他一级的副都御使都不能比。

副都御使的脸色很快就变了。

周承礼原来想着赵承廉的事长宁若是处理得不好,他回来给她收拾个烂摊子也就是了。谁知道她胆子竟大,都察院大牢都敢闯!更让他生气的就是在都察院里赵长宁还受了伤。

他的地盘里竟然还出这种事!当真是他不在,这一个个的就忘了这里是谁说了算的。

周承礼又是一笑:“诸位怎么不说了?周某是最和善的人,绝不会计较的。”

周承礼在场,谁敢提给赵承廉动刑的事?均是面面相觑一脸冷汗。司务已经飞快地跑出去,端了茶奉上来。

周承礼缓缓地喝了口茶,道:“既然诸位不说,那就是我说了。此案证据不足,立刻放人!”

旁边听的副都御使自然不同意了:“周大人,你这恐怕是以权谋私吧?谁不知道赵承廉和你的关系!”

周承礼笑道:“李大人说得对,自然大家都知道我与赵承廉的关系,也知道李大人与我素日不和,不知道李大人扣押朝廷命官,还想施以极刑是什么意思?倒不如我把这事说到皇上那里,以权谋私的人是谁,恐怕就一目了然了。”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副都御使如何抵得过周承礼的巧舌如簧,半天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看来李大人没什么想说的了。既然如此,”周承礼的茶杯放在了桌上,“就给我放人吧。”

长宁得到消息之后赶回了赵家。心想果然都察院还是七叔的地盘,有他在就好说话。七叔回来不到半个小时,都察院就放了人。

正房正在布置晚膳,家里的男眷都在正房。长宁进了正房后一眼就看到了二叔赵承廉,他明显瘦了很多,原来意气风发的二叔不见了,变得有些沉默。

然后她看到了周承礼,他本来在陪赵老太爷的,听到她回来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长宁莫名地背脊一寒。

“长宁。”这时候赵承廉叫住了她,他站起来走到长宁面前,声音有些嘶哑:“长宁,这些天…为难你了。你的大恩二叔无以为报。以后你但凡有用得着二叔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

“二叔客气。”长宁让他坐下,他刚从牢狱出来,底子大概还是虚的。

周承礼道:“二哥坐下吧,长宁救你是应该的,眼下还是该讨论你以后怎么办。”

长宁却听他语气还是有股冷意,寒意更甚。

赵承廉受了些折磨,人也不如原来有自信了,宛如被打磨了棱角一般。苦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只要我留在京内,便会狠咬不放,我心里明白。”

“的确如此。”周承礼说,“都察院我尚能控制,皇上的心思却是揣摩不透的。我倒是建议你主动外调,避开锋芒。我看了都察院的证据,你可不是没有污点的…虽然对你的仕途有些打击,但总比被削官的好。”

赵承廉点头道:“我在狱中想了许多,大概也只有这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总有机会的。我不在京城里,说不定长宁还有晋升的机会。我看皇上虽不中意我,却是赏识他的。”

周承礼听了就是一笑,拍了拍赵承廉的肩:“好不容易救了你出来,你歇歇吧。”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长宁,语气就没这么好了,“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长宁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不想去。

但七叔已经率先走出去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第83章

屋内的灯光如豆点,周承礼已经静默了喝了许久的茶。

趁着这个空隙, 长宁将他不在的时候的所作所为都梳理了一遍, 觉得自己没做得有什么不对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她看着那盏松油灯的灯点,冷寂的夜色里, 灯点的光并不亮。油灯是普通人家常用的, 光亮不如蜡烛,府里其实并不怎么用油灯。

但是周承礼这里用。也许是他的喜好吧。

“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叫过来。”七叔终于开口说话了。

长宁心想其实她大概是知道的, 只是不愿意与他详说罢了。

周承礼就笑了笑,似乎叹息一般:“你现在大了, 这赵家里你是头一个能说话的,自然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许多话我说了, 你未必会听。”

“七叔您是我的长辈, 您的话我自然是听的。”长宁就说。

周承礼听了点头一笑:“是啊…长辈。”

油灯这时候烧到了灯节,满室盈盈的光突然就暗了。赵长宁放在小几上的手被他按住,只听他凑得很近说:“…你觉得,我想当这个长辈吗?”

赵长宁眉心微动,他瘦削的下巴映着微弱的光,笑容沉沉。她轻轻地问:“七叔不想当吗?”

片刻之后,烧过了灯节,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周承礼就缓缓地松开了她:“当年我纵着你去科举, 甚至帮你,不过是想让你做你喜欢的事。但这事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处置自己,你将自己身处险境, 倘若不能脱困,又叫人发现了身份,你当怎么办?”

他的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逼着长宁要她回答。

两人的目光对视,还是赵长宁败下阵来。半晌后她才说:“…侄儿知错,是我考虑不周。”她也不能同自己的老师叫板吧,当时的情况,她若不出手,恐怕赵承廉都未必能撑到七叔回来。但七叔说的也有道理,当时的确太冒险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知错就够了?”周承礼说,“今日起每日罚抄一篇《心经》,送来与我。”

长宁听了七叔的惩罚顿时心里苦笑,她如今都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了,做错了事还要被罚抄书。但七叔说了她又不得不听。只能站起来应是,保证每日会叫人给他送过来。随后长宁又问他:“七叔是什么时候知道二叔的事的?”赵承廉出事之后长宁就试图找周承礼,毕竟都察院没有比他说话更管用的了,但却遍寻不到。

周承礼这时候的神情很平淡,只说:“…京城的探子告诉我,我就回来了。”

赵长宁其实心有怀疑,从出事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七叔的探子如果要告诉他,是不是早就该说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她突然又想起二叔跟她说的话“你七叔…他毕竟不是赵家的人,他做事不会以赵家的利益为前提的,只有宗族血亲才是根本。”

长宁自然什么都没说,缓缓垂下眼睫,她又听到周承礼说:“…官场诸事七叔会为你看着,你自己切莫太冒进了。以后有什么事难办不要自己做,交给七叔来做就是了。若是你找不到我,便把话交给宋平,知道吗?”

宋平是七叔的幕僚,长宁见过几次,一个半百的老头,时常跟府里的护卫喝酒,看起来游手好闲的一点也不起眼。原来此人才是他的心腹。她应了是:“若七叔没什么事了,我就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