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淮没有回答,却看着她帮自己把螃蟹都剥好了,整齐地放在螃蟹盖里,浇了姜丝醋。

欺负个女孩子,说出去都丢人。以前欺负她这么久,以后就勉为其难地保护她吧,赵长淮在心里说,毕竟她还给自己剥螃蟹呢,不坏的。她还过得这么苦,简直是四面楚歌,帮帮她也没什么。

“我不会欺负你的,我会保护你的。”赵长淮看着她,语气竟然有些认真,“你看,我比你高很多。”

是啊,这个弟弟是更高更壮,可以媲美武将了。而且城府也够深的。

“不给我添乱就谢谢了。”长宁终究是起身离席,在走出去的时候,看了长淮一眼。

慢慢走在挂满灯笼的路上,长宁还是觉得赵长淮应该是看出点什么了,正当是她想的时候,却看到前面的景致豁然开阔。是个凉亭连着阔地,挂着许多精致的纸扎灯笼,千姿百态应有尽有。官员们正在观赏,多是穿青袍的小官,这灯笼上写的是灯谜,这些年轻的官员一般是前两届的进士,希望能解出难的灯谜,在皇上面前长脸。

长宁再循着光看过去,果然是看到他坐在凉亭里,宫人、侍卫簇拥着,旁是乔伯山、魏颐等人,与他说话。

长宁前世的时候,总以为皇帝只有个明黄可以穿。实则大明的衮冕服,服制非常多,也不止明黄色,最常见的是玄色、深紫、藏蓝这几个。朱明炽用玄色最多。不过他高大健壮,无论如何穿都英武不凡就是了。

赵长宁先是给朱明炽请安,朱明炽淡淡地看她一眼,行动似乎是已经利落了,伤应该没有大碍了。便说灯谜会:“…还是礼部的主意,你是探花郎,去看看说得出几个来。”

魏颐有些按捺不住,跟朱明炽告退,便要跟上来,长宁干脆就在灯笼之间走,她不离开,魏颐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跟着她转悠。

别的小官都是进士出身,未必认得穿武官袍的魏颐,却肯定认得探花郎赵长宁。起哄要她解灯谜。

长宁也不推辞,笑着应了,一边走,只看了一眼就缓缓说答案。“一入西川水势平,便是个酬字。”看到要猜诗句的,“旧,便是‘孤帆一片日边来’”,再有“刘备闻之则悲,项羽闻之则喜,便是个翠字。”

她说的别人未必不会,奇就奇在她是只看一眼就出答案的,身边聚了不少人。她每说一个,就有人拍巴掌叫好,还有个宫女跟着,她每说一个就在碗里放一枚铜钱。

她被众人簇拥着。繁灯如华,明亮得照着她的侧脸,就算笑着都仍然是有些冷淡的。一如当年她高中探花,他从二楼俯看她的情景。

那个探花郎,众星捧月,才华横溢,清秀妍丽如女子一般,偏生的淡漠。看得他心里就有了些许的异样。

朱明炽笑着淡了,他喝了一杯酒。

等赵长宁回来请安的时候,乔伯山就笑着说:“还是赵大人厉害,今儿可给陛下破财了!”

长宁还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刘胡就接着解释:“赵大人不知道,陛下方才说,答一个灯谜奖励三年的俸禄,您方才一口气答了三十多个,便要给您近万两呢。”

赵长宁听了也惊,一个灯谜三年俸禄,怎么早没人跟她说,知道就不说这么多了。这么多银子!也不怕惹得皇上不高兴。

她就半跪下:“微臣解谜助兴,未奢求钱财。微臣听说甘肃刚受过灾,倒不如全数用来赈济灾民。”

朱明炽看她跪下了,把着酒杯说:“朕即叫你去解灯谜,银子是给得起你的。起来。”

魏颐是跟着赵长宁过来的,见她要起,伸手虚扶了一把。赵长宁退到旁侧,魏颐就同她说话:“夜寒露重,晚上我送赵大人回去吧,上次之事还没有说完。”

“不必了魏大人,我有马车。”

“本大人乃京卫指挥使,亲自送你还不好?”魏颐挑眉。

“魏大人怕是忙人,我绝不敢耽误了您。”赵长宁旁边跟魏颐打太极。

朱明炽听了会儿,喝着酒倒也没说什么。喊了声起驾,便是圣驾华盖地走了。赵长宁看着他早早离席,正想着如何应付魏颐的好。只见到端着拂尘的刘胡折回来了,给她行了礼道:“赵大人,皇上说您上次递上来的折子有些地方…他想问问您。”

如此一来自然不用再管魏颐的难缠,只是前面又未必是个平静的地方…

长宁心想拿了他近万的银子,怕什么,就走到了前面去。

刘胡跟在他身后,心道这是个祖宗。方才布置了灯谜,答一个灯谜得三年的俸禄,但谁敢多答几个,就不怕惹皇上不高兴?偏这位祖宗过来,皇上叫他去看看‘能答上几个’,他一口气答了三十多个,皇上也不惊讶也不恼,近万两银子就这么送出去了。

早准备好给这祖宗送钱的吧?刘胡一边走一边猜,走到了乾清宫寝殿门口,他就站住了。

赵长宁一看就知道不是议事的书房,她也没说什么,宫人把门推开,低头不敢看穿着朝服的少年大人,他就进去了。

里头朱明炽却好生穿着方才的衮冕服,盘坐在罗汉榻上剥螃蟹吃。

宫里刚上的螃蟹,满满的两大盘,膏肉又肥又满。他放下螃蟹说:“…过来给朕剥蟹。”

又是剥螃蟹,他怎么就不叫个内侍帮他呢,这乾清宫里不加上侍卫,伺候他的可有八十多个。

赵长宁不敢说皇上,走过去也没行礼,给他剥螃蟹。这个时候朱明炽不会在意有没有行礼这种细节问题的。他擦干净手说:“都察院的时候朕就说过,等你病好了朕再来收拾你。”接着道:“…这两大盘子,不剥完不许睡。”

长宁一愣,然后问:“皇上,剥两盘您…吃得完?”

朱明炽看她一眼,淡淡说:“朕拿来做蟹黄油。”

好,是他赢了,她剥还不行吗。

朱明炽在旁边看着她剥蟹,突然说:“朕幼时不受宠,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他生下来自小被送给别人养,抱回去的时候母妃又势弱,过得卑微寒酸。他偏厉害,蛰伏忍辱的,当时就连许配给他的人家也可以推拒他。这么多年也让他得以继承大统了。性子似乎跟原来一样的,对人事一贯阴沉冷漠,而且勤俭,不喜奢侈。

这么想想,好像有点什么丝逆袭的味道。

当然长宁不敢这么说他,她只是想想而已。只见朱明炽目光变得深远了,接着说:“宫里的螃蟹是一层层往下分的,分到延禧殿时的时候便是个小缺腿的,直接吃味道不美,伺候我的嬷嬷便用来做蟹黄油,我用来拌饭或是拌面条吃。”

他用的是‘我’,当皇帝压力很大的。朝廷上虎视眈眈,能威胁到他,不听从于他的人也不少,加上太后又那么傻白甜,估计皇帝跟她有点交流障碍。大概只能同她倾诉一下了。赵长宁便挺捧场的问:“倒没见到您身边有嬷嬷伺候。”

“朕九岁的时候她就病去了。”朱明炽合上折子,看她,“好了,你把螃蟹剥出来,朕去里面批会儿折子。”

说来说去就是给他剥螃蟹嘛,何必再讲个故事出来。长宁其实还想问二叔的事,自那日过后他仍然在都察院关着,不过是换了好些的牢房。只是想到朱明炽也在里面有参与,她就谨慎了许多。

赵长宁继续剥螃蟹。豆釉青花口白底的大碗,装了整整的一碗,两大盘子呢,她剥得快也要一个时辰才剥完。一手的螃蟹味儿,又不敢现在去洗手。长宁便往内殿走去,想问问他自己能不能退下了。

朱明炽刚登基,其实平时都非常的忙。疆土广阔,每天发生的事情不计其数,如果真的是励精图治的皇帝,那朝事是永远都忙不完的。这点赵长宁对朱明炽倒是正面评价,古往今来但凡勤奋的皇帝,国家总不会治理得太差。朱明炽他心里是有底的。

朱明炽处理政事有种天生的敏锐和直觉。他对于治国是很有追求的,心里仰慕先朝的‘文景之治’‘开元盛世’,就算没有千古美名,也求个四海升平,百姓不要流离失所,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因此他看奏折也格外的仔细谨慎,是不会轻易批注施行的。有次在长宁的奏折上细密地批注了许多,问她大理寺刑狱过严的问题。

大概是批折子太累,他倒是没在看了,而是靠着迎枕小憩,奏折还摊开的,他个高大的人,将榻挤得有些狭窄了。

长宁走近了,将落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叠好放在炕桌上。瞧他正好闭着眼睛睡觉,他的睫毛不长却非常的浓,高鼻,嘴唇的曲线也挺好看的。厚肩厚胸膛,手臂抵得她的两倍了。

长宁靠近了本是想叫他起来的,谁知道刚一凑近还没出声,朱明炽就睁开了眼睛。

她顿时就落入了他的眼睛里,她整个人的影子,像是落入了一片干净的深潭里,又有些陌生的、未醒的本能危险。

赵长宁也愣住了。

她立刻要后退逃开的,朱明炽却突然抓住她的手,一翻身便将她压在自己身下。

奏折彻底散落了一地。

 

第81章

赵长宁觉得朱明炽大抵也是有点闷骚的。自从上次拒绝过他之后,他倒并不怎么常召见她。

也许他有点生气吧, 朱明炽自小在别人的轻视下长大, 心里还是很敏感的。他生气也不会说出来, 自己一个人气。

所以朱明炽突然如此的时候,长宁怔住了。她并不是害怕, 倒奇怪自己不害怕。她很近距离地看到了朱明炽的脸, 大概这脸也算得上英俊吧。鼻梁高挺,浓眉墨黑。跟赵家的男人不是一挂的长相。

他的眼睛却是非常温柔的双眼皮, 不过是被浓眉一压,也显得气势逼人了。

那刀疤也奇怪,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 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两个人竟然就这样久久未动。长宁隔得近, 看得久了,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而悸动。

朱明炽微眯眼睛,就这这个姿势问:“你的螃蟹剥完了?”他的嘴唇微动,低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是带着震动的,好像连着她也震动了,长宁顿了片刻才应是。

朱明炽发现她在看自己,而且有点被自己给惊到了一样。他的嘴唇微微一弯,随后又闻到了长宁身上的酒味, 就问她:“喝酒了?”

这么多敬酒的官员,长宁仗着酒量尚可便喝了四五杯。她别过头说:“几杯罢了。”

官员应酬哪里有不喝酒的道理。

朱明炽见她一躲,就从她身上起来了。整理衣袖, 一边叫外头伺候的人进来收拾东西。

门打开了,进来几个内侍。赵大人在殿内时,他们是头也不敢抬的,跪在金砖地上捡奏折。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了,再退出去。

长宁看着着他宽厚的背影,觉得帝王的确是捉摸不透的。整理好了之后,他又坐下来继续看折子,毛笔蘸了朱墨写字,长宁垂手站在他身边,宫门下钥的时辰已经快过了,但他不说话放行,殿内一时寂静。

许久后,朱明炽突然问:“可遇到什么麻烦了。”

麻烦?他指的是什么。除了二叔那事,也就只有魏颐的事情了:“微臣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不知?”他淡淡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长宁只能盯着自己落在金砖上的影子,不一会儿,外头才有人通传:“皇上,魏大人过来了。”

朱明炽嗯了声,随后殿门被推开,刘胡提着琉璃宫灯,引着穿朝服的魏颐走了进来。长宁见到他过来,立刻就低垂下了眼帘。她也立刻就明白了朱明炽所说的麻烦究竟指的是什么。

魏颐抬头就看到赵长宁站在朱明炽旁边,有点疑惑。撩袍下跪,“微臣魏颐叩见皇上。”

他是来向皇上询问此次调职一事的,不想长宁竟然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魏颐先没管这个,正事要紧,他低声说:“臣接到了调令,是明日就启程前往大同。便不得不前来问问陛下,时间是否仓促了些,可容臣再准备一月,家中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

朱明炽也没看他,而是淡淡地说:“西北边境自来不稳,朕戍守西北的时候倒尚能镇住他们几分,如今换了山西总兵,却使边境流民接连作乱,你早日去镇守,朕也放心一些。至于你家中的事,三言两语的交待了,用不着准备许多。”

言语之意是没有同意的。

魏颐正欲再言。却见皇上搁笔抬头,对旁边的长宁说:“朕有些饿了,替朕取些月饼来。”

中秋佳节,本来也是吃月饼的时候。旁边的小几上摆了些月饼瓜果,应该就是供他随时想吃便能取的。长宁听了他的吩咐,没说什么就去取了过来。她用筷子取了两个,一个是糯米皮做的月饼,加玫瑰卤调了红豆泥做的,半透明的莲花状。一道是咸蛋黄加羊肉蓉的,咸香酥脆。

赵长宁将那斗彩瓷碟放在他面前,他却还不吃,只是静静看着她。

长宁大概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既然是要给她解决麻烦的,肯定是要有解决麻烦的方法。她不动声色,执起了筷子从碟里夹出那月饼,亲自喂到朱明炽唇边。

他才旋即微笑,将月榜咬下一大口,突然又抓住赵长宁的手:“方才替朕剥螃蟹,可有些伤着了?”

长宁都没有注意到剥伤了,一看的确有些细微红痕,就说:“蟹钳锋利,是有些划伤了,不过也不要紧,为您做这些是应该的。”

她眼角余光都看见魏颐的脸色微变,抱拳的手渐渐泛起青白色。

魏颐是风月场上的常客,男女之间那点事情,不用多说,他便能嗅到其中的那股子味道。以往他是夺人所爱,肆意花丛的风流公子,如今可是好不容易想收心了,与她在一起,好生的过日子。

偏生的她往他心口插刀子,狠得不留情面。

他说她为什么不喜欢他,不跟他在一起,原来是有这么个大靠山啊。

这个靠山太大了,谁敢得罪?恐怕他这次远调,也是因为这件事。

魏颐的心还是泛冷,彻骨的一阵寒意。帝王的东西,怎能容他染指?

长宁知道魏颐心里会怎么想,那便是她故意要这么引导他这样想,她就是冷漠无情,爱攀高枝,以后魏颐自然就能去寻找自己心爱的女子。不用喜欢她,她不应该,也…不值得。所以她狠得下心来,做出一副温柔微笑的样子。

朱明炽看着她的笑容,握着她的手突然一紧。没有来的一股子怒。却从赵长宁袖中抽出了她的软巾,将她的手指头缠了起来,声音带着温柔:“朕不看着你,你便伤着自己。”

长宁自己也从未听过朱明炽这么温柔缱绻的声音,顿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笑容就有些淡了。

以前她觉得,朱明炽做这些事情不过是在报复她的,如今敏感地觉得有一丝不对,又说不上来。见他包好,长宁的手就要往外抽,但却被他捏住不许抽走。

魏颐捏紧拳头,手抖得厉害。

他想着以前那些行为,都有些可笑了。帝王在她背后看着呢!他们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一时什么也不说,也不看长宁了。

背脊直直地挺着,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动的。

“明日便收拾东西去任上吧,也别耽搁了。”朱明炽道,“明白了就退下吧。”

“臣谢主隆恩。”魏颐这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随后抬起头,整理衣裳缓缓地退了出去。

长宁看着他有些蹒跚的脚步消失在了台阶之下,他的背影同夜晚中的宫灯交织在一起,宛如被淹没了一样,她突然听到旁边的人问:“舍不得了?”

赵长宁摇头说:“他应该找个两情相悦的女子在一起。我不喜欢他,又怎么会舍不得呢。”她说这些话总是显得很绝情,“更何况您让他去大同,总有您的道理。瓦剌卷土重来,边疆不稳。而魏颐善于行军打仗,朝中鲜少有能比的。”

朱明炽就笑了笑:“原来朕在你眼里也不全是昏君。”

“皇上做任何事都有您的目的。虽然有些事情,我猜不出来目的。”赵长宁轻轻说,“便如我始终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让锦衣卫阻挠我查二叔的案子,他是何处惹恼了您?或者惹恼您的并不是他…”

朱明炽就不说话了,笑容消失,嘴唇一抿。

长宁立刻就跪下了。

朱明炽听到这句话不会高兴,她当然知道。

朱明炽起来了,慢慢的,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赵长宁道:“若是因为我,还请陛下宽恕二叔一命,贬微臣的官职。”她叩地行礼。

朱明炽看着她玉白的脸,单膝微沉一近,伸出了手,却是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指尖触到了她的脸。

“宫门已下钥,你今晚宿在偏殿吧。”

长宁的睫毛如鸦羽覆盖,绵密地遮盖着水润的眼眸,透过睫毛,烛光掉在她的眼睛里。

朱明炽收回了手,又加了句:“朕说话算话,不会强你所难。至于朕做什么事情…你也不要过问了。”

许久后,长宁才回过神,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叩首退下了,去了偏殿歇息。

朱明炽自己又批了会儿奏折,刘胡进来喊道:“…皇上。”

他想提醒朱明炽可以安寝了,但又不敢说。朱明炽一向是要批到三更的。朱明炽却放下了笔,突然说,“刘胡,你是在宫里伺候多年的人。你瞧这后宫、前朝,朕待谁好?”

刘胡后背一下子就冒冷汗了,这话怎么接啊,接错了当心脑袋搬家。

“这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待谁都是尽力的好。若有更好的,奴婢觉得您待太后娘娘自然是最好的,其次便是忠于您的臣子,陈大人、宋大人、周大人…赵大人。”然后声音更是放轻了,“至于后宫诸位嫔妃,您是一般无二的善待。”

朱明炽又问:“谁待朕好?”

刘胡的背更加佝偻:“您是天下至主,谁不敢不善待于您。”

朱明炽听了,叹息一笑:“是啊,不过是不敢罢了…”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应该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就寝吧。”朱明炽起身朝偏殿去。

偏殿里灯已经吹了,刘胡本来端来了烛火的,朱明炽摆手没要,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绕过屏风走到了床前。屏风上挂着她的朝服,她已经睡下了。朱明炽看着她的侧脸一会儿。

干脆杀了多省事,救她护她,到头来她要杀他,疑他。

手放到她颈边,也只是探了下气息,绵长平缓,应该是睡着了的。

他伸手开始解衣,不过只是脱了外衣,就在她旁边躺下了。

其实长宁睡得很浅,朱明炽的动作再轻她也醒了,心想他怎么不睡自己的寝宫。

朱明炽虽然是闭着眼的,但他听到她呼吸变了,就知道她是醒了。“偏殿更静,朕在这里睡得多。不过是睡觉罢了,你也睡吧。”

长宁侧过头,看他果然一副正准备入睡的样子,眼睛都没有睁开的。

睡就睡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秋夜风冷,偏殿的被褥不够厚,跟他一起睡还暖和呢。

想到这里长宁就想通了,眼睛一闭准备入睡。夏天跟他一起睡嫌热,到了冬天当真还挺暖和的,长宁本来就喝了点酒,不觉就这么睡着了,被褥又太薄,她便本能地朝着温暖的地方钻。

朱明炽是还没有睡着的,她一直往他怀里缩,跟个小猫小狗一样,恨不得能蜷成一团窝在他身上,他是个火炉子,非常的暖和。这样的感觉倒是新鲜,朱明炽任她钻自己。本来没什么想法的,给她蹭得出了火气,渐渐硬挺了起来。不过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做什么,只是抱着长宁亲了亲嘴角,语气很轻:“这个时候你倒是乖巧了。”

“你要权势,那么你的二叔,如何还能做这正三品的大员呢。”他似乎是,轻轻地着这么说了句。

一家之中,不可有两人为大员。她二叔不下去,她如何能够升迁。

赵长宁不是不明白,她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所以,他顺手就替她做了。

若她能一直这么乖巧便好了,可惜醒了还是那张冷淡的面庞。

睡梦中的长宁,似乎是无意识地又往他怀里钻了些,搂住了他的脖子。

朱明炽无奈:“给你取暖,莫再钻了。”

他可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应该夜夜都得弄得她下不来床才算完。宫里倒是有嫔妃,只是他没觉得有什么兴趣。倒每次搂着她兴趣很浓。罢了,君无戏言。

次日长宁起身,帝王已经不在身侧。

清晨熹微,有宫人端了铜盆热水进来,隔着屏风道:“大人,热水已经放在木架上了。”

长宁道一声知道了,拿起朝服穿在身上,正五品的补子为白鹇纹。

穿好朝服,长宁看了一眼他睡过的地方,枕头上留下了凌乱的折痕。手抓着朝服渐渐拧起,偏殿这么多,非要与她睡吗?

他后宫佳丽三千,自然有无数人与他为伴,就算是他以前不受世家小姐们的欢迎,如今他可是皇上,谁不想往他的那张龙床上爬。

容颜易老,但总有人是正在年轻的。三月春日枝头的花,谁都喜欢。

她对帝王的这种猜测实在是不应该,这是很危险的,至少对于她来说是很危险的。

赵长宁还是淡淡地收回了手。

回了赵家之后长宁叫人伺候笔墨,她亲自写奏折。白纸黑字,他就是想当做没看到都不行。最后拿出印章,将‘大理寺丞赵长宁’盖于尾部。

“程三的母亲宗族那些人一定要控制好,等到再审那日有大用。”长宁吩咐下人,又问,“七叔有没有回信?”

“七爷仍是没有回信的。”

长宁望着窗外盛开的秋菊,眉头微拧。

又有丫头进来通传:“大少爷,二少爷过来了。”

长宁这书房也不是要紧之地,赵长淮走了进来,自己掇了把太师椅坐下,见她写了奏折,他眉头一挑:“你要上奏折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