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住持随即转身,似乎听到了这声,“方才这位小施主可是说了一声‘香’?”

他慈眉善目,话语间嘴角一直呈上扬姿态,看上去极为可亲,知漪点点小脑袋,指着雪宝儿说,“雪宝,香。”

雪宝儿喵喵叫两声,还打了个小喷嚏,这下所有人都听懂了。想是猫儿和它的小主子都对香味感知敏锐,一下就闻出了。

住持沉思片刻,然后对两个小僧弥道:“你们去看看,厢房墙壁角落间是否有‘一枝黄花’,若发现了莫折断,连土一起移去寺外。”

小僧弥应是,太后疑惑开口,“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对?”

住持摇摇头,解释道:“是老衲疏忽了,这‘一枝黄花’乃是八仙山特有花种,略有毒性,不适者若初沾染了它轻则晕眩重则浑身痒痛,且在山间易引蛇虫。藏云寺中僧人都已习惯了它,碰着也无事,在收拾厢房时便不小心遗漏了。”

说着他笑意更深,转向知漪,“‘一枝黄花’香味甚浅,不想这位小施主和猫儿刚入内便闻出,着实值得庆幸。”

他弯下腰,行了佛家一个小礼,温和道:“如此说来,小施主还是我们藏云寺的小恩人。”

知漪歪过头,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见住持白花花的胡须到了眼前,小短手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伸手揪了揪,然后又摸摸自己的下巴,“呀”一声,似乎是好奇怎么自己没有。

住持一怔,随即长声大笑起来,让太后放下心,“她年龄尚幼,大师莫介意。”

住持任知漪又捋了两把胡须,温声道:“无事,只是藏云寺中久无孩童,陡然见到这位小施主,才让老衲忆起世间当有如此纯稚之心。”

太后面色如常,心中极为诧异,她与这位住持也算熟识,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当真是因为酣酣年幼?

思绪间住持已一来一回同知漪说了好几句话儿,住持的眼神越听越亮,终是忍不住拍拍小姑娘的头,“小施主年纪虽小,却是极有灵性啊。”

第19章 抽签

住持的另眼相待让太后心中添了丝疑惑,于祈福上香时忍不住向他询问知漪的事。住持只道了声佛偈,慈目微闭,双掌合十道:“了讳前日云游方归,此时正在后院松木房中清修,与太后也算有缘。太后若有疑惑,不防去一寻了讳。”

高僧了讳,乃八仙山中九位高僧之一,平日难得一见。太后得了点拨,自然立刻着人带上知漪一同去松木房中。

松木房却并非是一间房,只为一片泥土平地,南侧立有大石,大石上书“松木房”三字。体态圆润的高僧正背对众人,坐于正中石凳上。

还未转回身,了讳先道一句,“了讳向太后问安,一别多年,太后娘娘可安好?”

太后沉稳道:“无好无不好,只有些许迷惘,需大师点化。”

太后想要问的,自然不仅是知漪的事。她更想知道宣帝到底何时能娶妻,是否能打破多年前慧觉大师的批言,为其改命。

了讳声中含了笑意,“了讳已知太后来意,请让那位小施主回吧,只太后您一人便可。”

此处地形空旷,周围有山石相护,若让几个嬷嬷和侍卫立在远处看着,倒也不可。

让徐嬷嬷带知漪离开,太后只身走去。只可惜了一路偷偷跟来的景旻,本想听听这些和尚到底会说什么,没想到妹妹被带回来了,皇祖母还不让其他人靠近。

他牵过知漪问道:“妹妹,刚才那人说什么了啊?”

知漪懵懂地看他,哪里记得清刚才太后和了讳那番弯弯绕绕的对话,连意思都没弄懂呢。不过她还是手脚并用,连比带划咿咿呀呀地解释,半天过去连徐嬷嬷也没听懂小主子到底在说个什么。

景旻开始还努力听着,嗯嗯点脑袋,到后面就晕乎乎的了,末了听知漪奶声声道了句“哥哥”,连忙道:“妹妹真厉害。”

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听明白,景旻蔫蔫地牵着知漪到方才太后祈福的大殿中,此时殿里只有一个看着香火的小僧弥,见了他们便双手合十友好一笑。

知漪好奇地也合起小手弯下腰,有模有样地说了句,“额米,多佛。”

景旻不禁偷笑,想起以前娘亲带他去寺庙上香时做的事,仰头道:“大师,你们这里可以抽签吗?”

小僧弥目光平和地看着二人,亦弯腰,“唤贫僧心诚即可,小施主要抽什么签?”

想了会儿景旻什么也没记起,只得道:“什么都行。”

徐嬷嬷全当这位小少爷无聊闹着玩儿,便精心守在旁边,不发一言。

签筒比较大,小僧弥拿来时景旻都要双手捧着才能包圆,更别说他随后还把签筒给了知漪。知漪眨了眨眼睛,小短手勉力抱着签筒,“重~”

“妹妹摇一摇,摇出一个签就好啦。”景旻帮她抱住一半,怂恿知漪抽签。

知漪抱着它,努力摇了摇,差点没把自己摔倒在地,终于蹦出一个木签来,小僧弥弯腰拾起,只瞧了一眼便笑道:“小施主好运,此乃上签。”

景旻踮脚瞧了瞧,好奇道:“上面写的什么?”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得其所。这本该是姻缘签,既是小施主摇出,当为亲缘签。意为亲缘莫强求,该所得时自是得其所在也。”

两个小家伙自是听得一头雾水,唯有徐嬷嬷眼皮一跳,当真信了八分。这亲缘签说的…可不就是姑娘的爹娘之事么?她想到知漪父母,再思及静太妃和太后,心中颇觉了然,看来姑娘与主子和太后才是真的有缘。

景旻又让知漪摇了摇,小僧弥念出签文,“桃李舒妍,春光鲜丽,良辰美景君须记,随心所往事事相宜。上签。”

又是上签,景旻倒觉得奇怪了,毕竟之前他娘亲可是难得才摇一回上签,他起了好奇,不免又哄着知漪多摇了几次。

小僧弥便不解签了,只一一读道:“愁脸放,笑颜开,秋月挂高台,人从千里来。上签。”

“地有神,甚威灵,兴邦辅国,尊主庇民。上上签。”

“云尽月当中,光辉到处通,路途逢水顺,千里快如风。上签。”

听到后面,就连徐嬷嬷也听得麻木了,全是上签上上签,有些签文甚至听起来和知漪应该是毫无干系的,她不禁开始怀疑起对第一签的信任来。

景旻还想让知漪再抽,却见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憋着一泡眼泪,摊开通红的小手,“疼,疼。”

徐嬷嬷立刻心疼了,抱起小主子捂手,景旻顿感自责,向知漪道了好几声歉,最后忍不住对小僧弥道:“你们这儿是不是只有上签呢?”

小僧弥微笑,眸中闪着光芒,“非也,签筒内六十六则签文,两上上签八上签,方才已尽被这位小施主抽取。”

景旻毕竟年纪小,闻言只是想着妹妹运气真好。徐嬷嬷却是极为讶异,若这小僧弥说的属实,加上来时路上的山崩和初入住藏云寺的“一枝黄花”之事,那她的小主子…可不是就是个“小福星”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回房,徐嬷嬷忍不住将此事告诉了她。太后回来后就心事重重,听罢竟然并未怎么吃惊,只是柔和了神色,“哀家的小酣酣,自然是福星。”

太后还在想着了讳大师说的有关宣帝的事,他说,让太后今后莫强求莫阻碍,宣帝姻缘之事顺其自然,到了时机便会知道。

太后确实有那么点强求的意思,可说到阻碍…她如今已经巴不得宣帝赶紧成亲了,哪里会去阻碍呢,难不成…今后的儿媳妇会是她万分不喜的人?或者是…男子?

太后忧心极了,了讳这番话不仅没让她安下心来,反倒让她思绪更乱。本想究根问底一番,可这些高僧个个都喜欢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她再追问也不答了,太后只能抱着这些忧虑独自思量。

在八仙山中为宣朝百姓和宣帝祈福祷告了三日,太后终是带着满腔疑虑离开了藏云寺。临别时依然由住持领寺中普通僧人拜别,期间那只舔了知漪一脸水的小鹿也蹦了出来,对着小姑娘清叫两声,满是不舍,不知是不是把她当成了同类。

知漪抱住它蹭了蹭,对住持软软叫唤,“大~师。”

住持眉眼俱笑,蹲下身让小姑娘又摸了把胡须,慈祥道:“这鹿儿不得出山,小施主若是喜爱它,不若今后每年来藏云寺一趟。”

知漪晃着小脑袋也不知听没听懂,就被徐嬷嬷牵着往山下走去,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

直到上了马车,她还趴在小案上,睁着大眼睛望着八仙山的方向发呆,发旋处的小卷毛翘起,粉嫩嫩的脸蛋被景旻戳了又戳也没发觉。

不仅知漪如此,太后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景旻看了纳闷,心道去了寺庙一趟,皇祖母和妹妹都变奇怪了。

车队不徐不缓地驶回京城,归程中再没遇见来时诸如山崩的事,一路平稳。

宣帝早得了消息,但太后着人通传说近日多春雨,让宣帝勿出宫,直接在敬和宫等待便是。

安德福匆匆和主子赶到敬和宫,见宣帝负手而立朝南门望去,虽是惯常的冷脸,他却能看出此时主子心情颇好。

不过不说宣帝,安德福自己也极为高兴。宫中无后妃,除了皇上便是太后,太后一走就不免显得冷清清的,眼见皇上身上冷气一天比一天重,就差没把当值的宫女内侍们冻僵,如今太后和那位慕小姑娘总算要回宫,安德福深感欣慰。

约莫两刻钟后,太后的仪驾终于缓缓现在众人眼前。

宣帝略上前一步,“母后。”亲自将太后自马车上扶下。

太后不紧不慢站定,端详着多日不见的宣帝。见他褪下龙袍换上极为雅致的月白色锦服,如青松般挺立,意态沉稳自如,面如刀刻深邃鲜明,帝王威仪不减。她不禁满意点头,看来这些日子宣帝并未亏待自己。

“皇上~”熟悉的软糯声音响起,知漪小脑袋从帘中伸出,双眸明亮一如以往般充满依赖。

她张开小手,似乎在希望宣帝抱抱把她抱下车。

宣帝一时未动,太后便忍了笑意,故意什么都不说,静看着二人僵持。

知漪歪了脑袋,又张了张手,奇怪宣帝怎么不理自己。

小姑娘太缠人,宣帝无奈,还是略张臂将人抱入怀中。几日未见,小姑娘肉多了些,却显得更为软乎乎的,像个温暖的小棉袄贴在胸前,去除了他身上的凉意。

许是刚才吃了点心,知漪身上带着一股甜香。再次被宣帝抱起她显然很高兴,掏出怀里的小金弓咿咿同宣帝说话,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说什么,宣帝却能时不时点头回应她。

见宣帝被知漪黏住,太后满意一笑,叫了安德福跟着自己走,轻声询问,“安德福,哀家问你,朝堂上年轻清俊的臣子可多不多?”

安德福:“…呃?”

第20章 眼缘

安德福不知太后为何会问这些话,只是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都像是…让他提防着点千万别让皇上有了什么不良癖好?

百思不得其解,安德福一一回话的同时心中纳闷着,难道皇上的为人太后娘娘还不够放心吗?说到各种不良癖好第一个当属信王爷啊。

二人详谈间,知漪在宣帝怀中玩着小金弓,拿出原嬷嬷给她用软线做的球形弹珠,吭吭哧哧地掰了半天没把弓掰开,忙得小脑袋都出了一层汗。

宣帝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拉便帮她将线球安了上去,让知漪眼睛亮起,扭过头“叭”一声又软软亲在他脸上,甜甜的香味顿时溢满怀抱。宣帝脚步顿住,拍了拍小姑娘脑袋,继续往前走去,怀中暖糯的小团子熨帖极了,不知不觉间使他周身的冷厉气息尽数散去。

不过这几日,京城已然转暖。春雪尽化,流水潺潺,小径石阶旁、御花园中全是含羞半绽的花儿。敬和宫的琉璃片瓦于艳阳下光芒闪烁,殿外院间飘落了满地红梅,处处是一派生机景象。

问过话后,太后心情极佳,似乎暂时了了一桩心事,入殿后便朝知漪招手,“酣酣,来阿嬷这里。”

知漪为难了,看看宣帝,再看看太后,戳着脸颊犹豫了会儿,还是往太后那边扑去,“阿嬷~”

小姑娘雀跃得很,宣帝怀中一下变得空荡荡的,没了小暖炉贴着,似乎也较方才要凉一些。

太后慈和应一声,稳稳接过知漪,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对徐嬷嬷道:“你也着实太过小心了,近来天儿已经转热还让酣酣穿这厚重袄衣,别没冻着又憋出好歹来。”

徐嬷嬷一瞧,小主子确实热得脖子间都出了汗。她这小主子向来乖巧又实诚,听了她的嘱咐就绝不会自己乱脱外衣,当即让她又心疼又欣慰,“哎,是奴婢疏忽了,该罚。”

知漪坐在软凳上动了动,闻言也不知听没听懂,抱着徐嬷嬷的手就绵绵道:“不罚~徐嬷嬷”

太后没绷住脸,微露出笑意,“好,不罚,有酣酣护着谁敢罚呢?”

语罢,令人端来温水用软巾给知漪抹了把脸蛋,再给她脱去袄褂,就只剩里面藕粉色的小单衣了。

知漪被放进自己熟悉的小榻上,让她忍不住来回滚来滚去把自己裹成团,最后兴奋地探出小脑袋,“呀”的一声引众人看去。

原嬷嬷第一个笑出声,“姑娘把自己裹成这样儿了,可怎么出来呢?”

“咿?”知漪低头看去,连手都被包得紧紧的,可不是动弹不得了。原嬷嬷上前把小姑娘扶起,却颇为坏心地没帮她解开,知漪还高兴得很,朝前迈了两步小短腿,然后啪得一下,往下栽去,陷进了柔软的绒毯里。

房内静了片刻,随后齐齐响起低笑来,就连太后也没忍住,笑得几乎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被窝里鼓起的一小块说不出话来。

之前景旻在的时候,太后和几个嬷嬷总是看他被知漪无意间‘欺负’的笑话,知漪也总跟着傻乎乎地笑。不想如今景旻被半道接回王府,被笑话的人就变成了知漪自己。

知漪人虽小,这种时候还是会感觉委屈的。等宣帝上前,略挑起被子,还没见着小姑娘的脸,就被一把扑了个正着。

知漪的小短手圈不住宣帝的腰,就揪住他的腰带,脑袋埋在他胸前,像被欺负了的奶猫喵喵控诉,“嬷嬷,坏人,坏人。”

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几人就止不住了。本想顾及小姑娘的薄脸皮少笑些,可是一看到她这委屈的小模样儿,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宣帝唇角微弯,自然是压下去了。随后安德福就看着这天真的小姑娘把他们皇上当成了靠山,扒在皇上胸前,委屈道:“不要,阿嬷,不要,嬷嬷…”

安德福偷偷笑了两下,正要上前帮自家主子解围,却见宣帝竟然没有丝毫不耐,伸出一只手轻拍了拍胸前的小姑娘,似无奈地朝太后道了句,“母后。”

太后轻咳两下,也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有如此玩心确实不大庄重。她本是极为冷清严肃的性子,不想碰着这小宝贝,自此可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抬了手,轻声道:“酣酣,衣裳还没穿好呢,到…”

话没说完,就见小姑娘揪得更紧了,连脑袋都不愿意露出来直往宣帝怀里钻,哼哼唧唧道:“不要,阿嬷…”

太后一怔,失笑,“方才明明还更亲近哀家的呢,转眼就不认人了。”

知漪没听懂这句话,还在努力钻,就差钻到宣帝臂弯中了,被他另一只手阻拦,轻松按住。

小姑娘可从没这么同她们置气过,太后瞧了瞧,便故意赶人,“罢了,既然酣酣不喜欢阿嬷了,就跟着别人走吧。”

说完,竟真的开始示意宣帝往门外走。宣帝无法,只得抱着怀里扒得紧紧的小团子走出去,门内几个嬷嬷伸长了脖子探去,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真的一声不吭,跟着皇上跑了。

徐嬷嬷:“…奴婢去把姑娘抱回来。”

“不必。”太后摆手,恢复了平日神色,只余眼中一片柔和,“让皇上带她会儿也好,哀家离开这些时日,皇上定又是只会批奏折了。”

她也看出宣帝其实颇为喜爱知漪,不然哪会那么轻易地任小姑娘又是抱又是扒着不放,不说旁人,这等待遇就是他的亲侄儿景旻也得不到。

只是这是一方面,知漪轻易跟了宣帝走又是一方面。思及此,太后不免心中惆怅,“说起来,哀家和酣酣待的日子才久些,怎么她就那么黏着皇上呢?”

原嬷嬷安慰她,“也许这就是常人所道的‘眼缘’吧,其实姑娘同皇上亲近,和同主子您亲近,哪个不是一样儿的呢?”

太后颔首,“倒是。是哀家这段时日习惯了酣酣在身旁,这离了不到半刻,竟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了。”

几个嬷嬷纷纷小意劝慰起来。

另一厢,不出太后所料,带回知漪的宣帝的确不好再去一心批奏折了。好在他前几日都将事务处理得差不多,空闲一日倒也没什么。

知漪被裹在毯子里,才出敬和宫就“呀”得冒出小脑袋来,哪里还见得着方才委屈的小模样儿,分明是和景旻学坏了,在逗太后她们呢。

可是等她冒出来时,周围已全是树木花草,知漪疑惑地叫了两声,不知道怎么阿嬷和嬷嬷们就不见了。

墨竹抱着她温和道:“姑娘待会儿再出来吧,外边风大,马上就到宸光殿了。”

知漪呆呆地看着她,显然是对她有印象的,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外边。

见状安德福凑过来,笑意盈盈小声道:“姑娘别怕,皇上就在前边儿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宣帝的身影就在前面,知漪安下心来,不再揪着脑袋想自己怎么出来的了,只是一连软绵绵唤了好几声“皇上”,都不见前面的人转身。她奇怪极了,却也没闹,乖乖地任墨竹将自己包严了些。

安德福知晓内因,不由垂首低低笑了几声。

等到宸光殿,众人不慌不忙地给知漪穿好衣裳,梳好丱发,墨竹还别出心裁地在她额间画了一朵小桃花,配上髻间垂下的桃色小绳络,极为萌动可爱。

宣帝本想带她去御花园走走,不料有内侍道几个大臣于勤政殿侯了两刻,有要事禀报。

略一沉思,宣帝命墨竹墨兰二人带知漪在殿外小玩片刻,再传那几个臣子到宸光殿来见驾。

墨竹沉稳,墨兰性子较为活泼,见殿外玉阶上的大片空地,便拿来蹴鞠,笑道:“姑娘,奴婢教您玩儿这个小球怎么样?”

知漪点点小脑袋,颇感兴趣的模样。只不过她人小腿短,踢肯定是踢不了的,墨兰二人便随着她抛来扔去。

知漪玩儿出了乐趣,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得欢乐,跟着小球追来追去,等小球咕噜噜滚到玉阶旁再一溜滚下时,便挽起裙角,小步小步挪下去捡。

球刚捡起来,转角就撞着人了,她咿一声揉揉额头,仰起头去看来人。

身着紫色官府匆匆行走的男子这才注意到脚下还有这么个小不点,低头随意一瞧,似乎瞧出了些什么,但转眼知漪就被赶来的墨竹抱起来,朝他们二人行过礼便带走了。

男子回头又看了两眼,忍不住对同僚道:“林大人,你可知那小姑娘是谁?我怎么觉着有些面善。”

林大人满不在乎道:“许是哪位大人带了家眷来觐见太后娘娘,慕大人快走吧,可不能让皇上久等。”

慕连秋点头,不再思索这突来的疑惑,跟着同僚迈步进了宸光殿。

第21章 庄夫人

知漪不经意间和亲爹打了个照面,父女二人相见却俱不相识,太后知晓后面色淡淡未置一言,只从此让几个嬷嬷将小姑娘看得更紧了些,免得再碰上什么暂时不该碰见的人。

春去夏至,转瞬又是一年酷暑。

因着天儿愈发令人恼热,太后着人给知漪新制了几件夏衣,正试穿的便是件齐胸瑞锦襦裙,裙间系了条极为小巧的蝴蝶绦,裙摆拖长至与鞋尖齐平。徐嬷嬷巧手将知漪细软的黑发结成两股,左右束环,发间垂下两个小巧的金铃,落至知漪耳边。

知漪略一歪头,金铃便随之清脆地响了两声,雪宝儿对这种声音格外感兴趣,在知漪脚下扑来扑去想去挠一挠小铃铛。

“酣宝儿可好了?”原嬷嬷扶着太后进殿,知漪便起身扑去,极为欢快地叫道:“阿嬷。”

小姑娘真正算起,如今也有四岁多了,个子没怎么长,只话儿说得更流利些,两腮的包子脸愈发软嫩。

太后一见便喜爱地将人抱起,忍不住亲了亲,“咱们酣宝儿真好看。”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同静太妃一般唤知漪“酣宝儿”了。

知漪跟着点点脑袋,大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原嬷嬷几个顿时故意笑她,“姑娘就知道什么叫好看了,害不害臊呢?”

太后放下知漪,就见小姑娘认真道:“酣宝儿,好看。”然后提起小裙子迈起小短腿就一溜烟朝殿外跑去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徐嬷嬷忙不迭地跟去,雪宝喵一下先声窜了出去。

“姑娘定又是去寻皇上了。”林嬷嬷望去,见着知漪跑的方向十分笃定,这段时日这位小主子就在敬和宫和皇上那儿不停来回,路线早已熟记于心。

太后点点头,眸光一柔,半无奈道:“身子才好些,又开始满宫乱跑了。”

她正想嘱咐惜玉同跟去,殿外连总管已进来禀报,说是庄夫人求见。

庄夫人…太后神色一凛,连总管如此尊称的,约莫也只有礼部尚书庄允德之妻了,说起来,这位才是知漪的正牌外祖母。

压下些许忧思,太后命人将庄夫人带去正殿接见。

此时知漪的小短腿已经飞快地跑到了云清湖旁,因着酷暑,宣帝已将批阅奏折之处改成了云清湖边的瑶光殿。瑶光殿离原来的静慈宫和太后的敬和宫路程都较短,就算是知漪,小跑个一刻钟多些也就到了。

云清湖中栽有众多芙蕖,此时皆已盛开,大朵大朵的淡粉色莲花自碧青湖水中亭亭升起,湖面衬着排排整齐青绿荷叶。阵阵夏风轻拂而来,带起一片香气,也引得知漪发间小金铃不住“叮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