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揉了揉额头,望一眼宣帝,见这桃花酿对他似乎一点影响都没,不由鼓了鼓两腮。她站起身,似乎想晃悠悠走去,转眼却倒在了宣帝怀中,便干脆赖着不愿起身,嘟哝着,“知漪醉了——”

宣帝眉眼俱是笑意,低首温声道:“醉了便去睡。”

“不要。”小姑娘揪着他衣袖,似乎是无意识道,“睡了就没有皇上了,梦中又见不到,还要等到明天,太久了…”

这种甜腻的言语似情话又似只是小姑娘内心最为真切的感受,往往都能让宣帝触动,又不禁含笑摇头。

宣帝伸手一扶,知漪便被扶着坐在了她腿上。小脑袋歪了歪,似无力往宣帝颈边一靠,本就不高的衣领随着她的动作被扯开。迷糊间,知漪眼睛睁开一条缝,面前是耸立的喉结,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悄悄凑过去,好奇地轻啃了口,那喉结也跟着飞快滑动一下。

宣帝浑身一僵,低眸望去,却见小姑娘已经在闭眼装睡。

看着知漪那粉粉嫩嫩因酒意滋染显得极为漂亮灵动的脸蛋,方才心弦本就因那句孩子气般的话有所拨动,再加上这带着些许暧昧色彩的举动,宣帝有那么一瞬很想顺着心意俯身去感受一下小姑娘说出的话和小嘴是否一致,都是那么甜。但也仅是那么瞬间,很快他就抑制住了这想法,暗叹一声。

还是太小了。

小到他根本不忍,也不能去多做一些知漪现在还不该承受的事。

眼中明暗闪烁不定,宣帝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隐秘的欲望带来的些许焦灼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叫他有些措不及防。若非常年的生活造就他对这种欲望的控制力,此刻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此从容。

这几息间的情绪转换,大概只有十二个时辰不离身伺候的安德福才能看出,方才注意到皇上沉沉的眼色时安德福还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来着急,正思忖着要做什么来打岔,转眼就发现皇上平静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抹把还没来得急冒出的汗。往常也没见皇上对着姑娘时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今日突然有了转变,莫不是因为喝了酒?

宣帝手指放在知漪腮边轻轻一挠,“不许装睡。”

些许痒意让知漪忍不住笑出声,睁开眼来仰躺在宣帝怀中,带着酣意,唇边扯出一抹带着小坏的笑容,“原来皇上怕被咬。”

宣帝弹了下她额头,被小姑娘佯装吃痛抱住了手。

酒意壮胆,知漪将宣帝手指捉住放在唇边,眉眼上挑,“我要问皇上几个问题,如果皇上不答,就咬下去了。”

这世上胆敢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宣帝的,约莫也只有她一人了。

小姑娘唇边的湿热气息尽数铺洒在食指指尖,宣帝全身最为敏感的触觉仿佛也集中在了那一点。他本该第一时间抽回,以免方才止住的冲动复燃,但他却按捺住了未动,神色如常,只似乎带了丝无奈,“何事?”

“嗯…”知漪似迷糊似清醒地眨了眨眼,“皇上是不是其实已经答应了知漪之前的请求?”

之前的请求?宣帝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立后之事,不由道:“知漪觉得呢?”

“肯定是了。”知漪眼眸一转,鼓着腮帮道,“不然京城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急得跳脚,连那些法子都使出来了。”

急得跳脚。这形容还真是颇为生动,宣帝不禁生笑,但就是不说。

见状知漪小小哼哼一声,在手指上恨恨咬了两口,“唔…有桃花酿的味道。”

那秀气的小牙实际上没用什么力道,但还是留下了两道牙印,宣帝只看着,没有收回。

怜香惜玉两人站得远,根本没瞧见他们小主子做了什么。而宣帝刚刚转了个角度,连安德福也没看见此时这两位主子的动作,只看见他们皇上俯首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随后响起小姑娘有点担忧的软绵绵声音,“很疼吗?”

宣帝不语,知漪犹豫了下,“那我帮皇上吹吹。”

握着宣帝那根‘受伤’的手指,小姑娘脸上略有歉意,小心对着吹了吹,过了会儿想起以前受了小伤的时候,干脆含在嘴中轻轻一舔,神态依旧是醉意中带着天真,“还疼吗?”

宣帝喉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暗下了目光,依旧什么都没说。又或者,他已经将浑身的自制力用在了他处,所以此时才开不了口。

知漪的舌尖很柔、很软,偶尔伸出时能让人看出是极淡的粉色,让人不禁联想到春日枝桠间刚冒出的那点花蕊,又好似刚出炉又嫩又滑的点心,让人很想去尝尝是什么味道,又恨不得一口吞进肚中。

知漪喜欢饮酒,像这般微醺的时候不少。但宣帝如今却是第一次知道,小姑娘这半醉半清醒时,原来还会露出这般妍丽朦胧中带着孩子气的神色,偏偏这时的孩子气并非往日的那种稚气,而是能引人生出更为肆意狂妄想法的娇态。

宣帝知道,如果这时的知漪再对他提出以往那些胆大不合规矩的要求,他已无力拒绝。

第82章 醉态2

半醉的知漪很没有耐心,握着手指像以前对伤口那般吹了吹吮了吮就放下,转眼又要去外面看星星,这跳跃式的想法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安德福和怜香惜玉不由瞟了眼窗外,今夜天儿不大好,黑漆漆一片,星光都只有可怜几点,到哪儿给姑娘看星星呢?

“没有星星皇上可以变出来呀。”小姑娘天真道,抱着宣帝脖子,双眸比真正的星光还要璀璨,“世上没有皇上办不到的事。”

在她心中,宣帝大概是无所不能的,正如从小到大满足她的要求那般。此时要的是星星,她相信皇上给她变出的就不会是月亮。

闻言宣帝终于回神,转头就对上知漪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眼睛一眨,那鸦羽般的密长睫毛便在他侧脸上划过,丝丝缕缕的痒意想让人揪住那睫毛拨弄两把,彻底感受一下那猫儿爪轻挠般的触感。

想到方才莫名而来的感觉,宣帝不由失笑。知漪醉了,他难道也醉了吗?明明是看着长大才十岁的小姑娘,如何能生出那些想法。

压下被怀中的小姑娘带起的些许醉意,宣帝稍稍将人移开,“安德福,让人上碗解酒汤来。”

“是。”

“不要。”小姑娘却像炸毛了般,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但只瞪了不到两息就软下来,可怜兮兮道,“解酒汤好难喝呀,皇上我们出去看星星吧。”

对了对手指,知漪辩解道:“而且桃花酿也算不得酒呀,哪里就需要解酒。”

“那朕怀中的小醉猫是从何而来?”宣帝唇边逸出笑容,“喝了汤,朕带你去看。”

惜玉也劝道:“姑娘,新换的那个御厨做的解酒汤不难喝,还带甜味哩。”

知漪还是不大喜欢,等解酒汤被端到面前,宣帝微眯了眼睛才委委屈屈地接过,不情不愿喝了两口,连忙吐舌,“骗人…好苦。”

宣帝端起碗示范般喝了口,柔声道:“不苦,喝了朕才能带你去看星星。”

知漪顿住,睁着眼睛望他,呆呆望了片刻,宣帝还以为她要妥协,没想到小姑娘神色一转,突然哇得一声带出哭腔,金豆子说撒就撒,“骗人,明明就很苦。皇上变了…阿嬷不在,皇上就欺负人…”

这情绪转变之快连宣帝也猝不及防,甚至是愕然。

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呢…

他真是好笑又无奈,心中有再多的话,也被小姑娘哭成了一腔柔软的春水,无论什么大道理都被这眼泪吹散。

怜香忍不住拿起之前装桃花酿的瓶子看了看,再一嗅,讶异道:“这瓶…好像拿错了。”

桃花酿是桃花酿,但闻着酒味儿明显要比往日她们姑娘喝的浓上不少。这些对皇上来说也许区别不大,但对姑娘来说…怕真是要醉了。

知漪哭着哭着,就开始推拒宣帝,“不要皇上,我要找阿嬷。”

说完下了地就往外走去,边抹眼泪,“阿嬷才不会凶我…”

宣帝严肃着脸色,看向安德福,“朕方才凶了?”

“没…没有吧。”安德福忍笑道,皇上经历了这么多回还没明白,姑娘这就是暂时变回了幼时的性子在撒娇呢,哪里是真的控诉。

安德福思忖着,想来今日慕大学士府中的事对姑娘还是有些影响的吧,虽然不见得被姑娘真正放在心上,但有些委屈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何况后来又闹出身边宫人被收买一事。

姑娘白日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没怎么在意,可一旦醉了,便是再小的事都能成为闹腾的理由。

宣帝无法,几步跟了出去。他还以为知漪会在院子里乱窜,没想到小姑娘刚出门就抱着柱子蹲了下去,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月亮好大呀——”

稚嫩的语气勾起宣帝心中柔软,他不由放缓了步伐,走到知漪身边,轻声开口,“知漪。”

“嗯?”小姑娘下意识回应,目光柔柔转向他,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异常高大,朦胧的灯光自他背后洒下,让她都有些看不清面容,“你可不可以蹲下?我都看不见你。”

“好。”宣帝依言弯下身,任小姑娘的目光灼灼在脸上巡视。

知漪歪头打量了会儿,忽然道:“你长得好眼熟,是酣宝认识的人吗?”

自称都变回幼时的酣宝了,宣帝可以猜测小姑娘此时的心智大概不过四五岁左右。

他伸手揉揉那因为知漪连番动作下翘起的几缕发丝,微笑道:“再仔细看看,真的不记得吗?”

“唔…”知漪端详着,越看脸上傻乎乎的笑容越大,很快就抛弃了柱子往宣帝这边扑来,“虽然想不起来,但是酣宝看着就觉得好喜欢,好喜欢。”

宣帝神色愈发温柔,仿佛拿这个心智退回到了幼年时期的小姑娘买办法,只能纵容地任她八爪鱼般毫无形象地扒在自己身上。

好在那些宫人刚才第一时间被遣到了外院,也无需特别在意形象。

“酣宝这么喜欢你,你喜欢酣宝吗?”

宣帝故意沉吟会儿,等知漪急急拉住他的手才道:“喜欢。”

小姑娘满足了,开心地凑到宣帝面前用幼时的方式啾来啾去,不一会儿宣帝就感觉脸上无一处不湿润,咫尺方寸间弥漫的尽是小姑娘身上的酒香和自带的甜香。

无论清醒还是醉了,似乎都是这么磨人。宣帝无奈地想,只是若他这么想时唇边的笑意不要那么明显才有点可信度。

“你叫什么名字?”亲完了,小姑娘继续开始唠叨。

“庭之。”

“庭之?”知漪皱皱小鼻子,“好奇怪的名字,那我叫什么?”

“知漪。”

知漪嘟着嘴,“不对,我是酣宝儿。庭之叔叔,你认识皇上吗?”

庭之…叔叔?宣帝不动声色拐回小姑娘的称呼,“是庭之哥哥。”

“咿?”小姑娘疑惑地看了看他,再看自己,“哥哥?”

宣帝应了声,“找朕…找皇上做什么?”

“当然是——”说了一半忽然停住,知漪同情地看着他,“你不就是皇上吗?皇上,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阿嬷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记不住一些事,皇上你也是吗?”

宣帝:“…”

喝醉酒的小姑娘,似乎是第一次这么难缠。

安德福本来离得远远的,奈何耳力太好,这两人的对话还是传入了耳中,他忍了又忍,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果然…姑娘总有办法让皇上束手无策。

宣帝不善的目光瞥来,安德福立马收敛神色,“皇上,今夜还要回书房吗?”

今天刚抓了薛海的一批人,本来还有事情要处理。但宣帝想着知漪才见过祖父母,又第一次亲自处置宫人,放心不下才来看一眼,准备晚些再回去,如今看来,怕是只能作罢了。

“传令让常英他们今夜不用去了,朕明早…明日下午再同他们商议。”

在吩咐这句话的瞬间,宣帝很奇异地领会了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含义。虽然自己同诗中缘由完全不同,但这么个磨人的小姑娘,若是此时正在京中,怕是明日他还真的难以早朝。

“皇上,刚才答应了知漪要去看星星的。”知漪安静了会儿,再抬头又恢复了之前半醉的模样,笑盈盈漾着小酒窝的模样仿佛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回归幼时的举止。

宣帝不禁敲了敲那可爱又可恨的小脑袋,去势虽然汹汹,但在真正落到上面时还不如一片树叶的动静来得大,知漪还当他是在给自己挠痒痒,眨了眨眼,“皇上力道好小,没什么感觉。”

“现在知道朕是皇上了?”宣帝将人拦腰抱起,轻道了这么一句。

知漪还没来得急琢磨他语中含义,就因这举动往宣帝胸膛滚去。这是宣帝第二次如此抱她,醉醺醺的小姑娘依旧很开心,一路上再没闹腾,直到被宣帝抱着走到了一间陌生的房前。

房外的檐边挂了两个昏暗的灯笼,随呜呜的晚风拂动,听起来有些吓人。但靠在熟悉的怀中,知漪没有丝毫惧意,双手更是主动地直接推开了门,起初里面还是一片黑暗,但等慢慢适应了这光线,便渐渐能看到有点点光亮在其中闪烁。

宣帝抱着她带上了门,彻底挡住外面朦胧的灯光,随之而来的是房内乍然亮起的点点星光。

小姑娘不禁好奇地伸出了手,“星星——”

原来这间房四周都用黑布彻底围上,里面放满了大小高低不一的支架,支架被特意连在一起,但让它们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静静缀立在其上无数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如灿烂的星河般在熠熠闪耀,顶上和四周的黑色帷布就像真正暗色的的天空。

但此处的夜空和星辰,只为知漪一人开放,也是为她而生。

宣帝将知漪轻轻放下,让小姑娘仰着头欣赏这被人工制出的美景。

知漪看了会儿,不自觉勾住他的小指,歪过头道:“皇上果然是无所不能的。”

宣帝失笑,“酒醒了吗?”

“醒了。”知漪特地在黑暗中转了个圈,以示自己真的清醒了。

宣帝颔首,弯腰将手放在知漪掌上,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一大一小,一明一暗的对比尤为明显,含笑道:“还记得今日问朕的话吗?”

知漪轻轻眨眼,“记得。”

宣帝划过她幼嫩的脸颊,大掌覆上头顶,“朕昨日已拟好旨。”

“…嗯?”

“明年八月初八。”宣帝目光变得幽深而温柔,点点温润的光芒映入其中,“便是朕,迎娶朕的十一岁小皇后之日。”

第83章 京中琐事

敬和宫的夏风自云清湖吹来,自带着飒飒凉意,庑廊前的小花园生机正盛,花瓣满地,芬香扑鼻。太后慵懒地躺在窗前美人榻上,由林嬷嬷轻轻打扇,原嬷嬷端来一碗补气汤,在太后示意下放在了一旁小案。

“皇上他们去了多久了?”太后漫不经心道,双眼半眯,似睡意正浓。

“回主子,得有两月半了。”原嬷嬷笑,“主子是不是想姑娘了?”

太后摇摇头,无奈又好笑道:“哀家自是每日都在想这小东西,但跟在皇上身边,她怕是除了写信时,便再想不起哀家这阿嬷了。”

她这话里尽是埋怨,可两个嬷嬷哪听不出主子语气中的疼爱。宫中无人,皇上和姑娘一走便只剩主子孤身一人,要不是信王妃会时不时带着世子进宫看望主子,信王也会来耍宝一二,主子怕真是要每日落寞了。

“可说了什么时候回?”

“约莫…还有一月吧。”原嬷嬷不确定道,“上次皇上来信,不正是这么说的?”

太后一怔,手拈起一片从窗边飘来的花瓣,“哀家年纪大了,忘性大。昨夜用了酣宝儿着人送回的香枕,今日倒是觉着精神不少。”

嬷嬷们但笑不语,怕不是香枕起效用,而是主子惦记着送香枕的人,才觉得精神好吧。

“庄氏今日如何了?”上次命太医救回庄氏后,每隔三日就会有人向太后回禀庄氏的状况。

起初太后还真当是庄氏遇到了什么事自己想不开,才闹着要自尽。她本还诧异,按照她所了解的庄氏的性子,那般高傲骄矜,再如何也不该会选择自尽。

心中存了这份怀疑,太后不免让太医和跟去处理事务的连总管多上心调查几分。这一查,果然就查出了问题。

照庄氏身边的婢女交待,庄氏近年来的精神大不如从前,往常是一个不顺心便甩脸子发脾气,现如今不高兴却是整日伤春悲秋迎风流泪,忧郁成疾,人也愈发消瘦。

庄氏早先是庄家的娇娇女,庄尚书和庄老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没成婚前庄氏性子明媚大方,天真骄纵,即便成婚后因为慕连秋养外室和迎妾一事做了些荒唐事,也从来没因此自怨自艾过,想来是将过错全推到了慕连秋身上,所以才对流着慕连秋一半血脉的女儿那般不管不顾。

慕连秋没有与她和离,庄家也未倒,所以即便不得慕连秋喜爱,身为庄家嫡女的她在慕府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事实正是如此,这些年庄氏除了在慕府闲待着外,她时不时便会出去同往日闺中好友玩乐,参加一些诸如赏花宴的宴会,日子过得潇潇洒洒,怕是比慕连秋还要快活。

这样‘洒脱’的庄氏,却突然变得忧思成疾,除去慕府外那些不知情的人,约莫也只有慕连秋没察觉到不对劲。

那太医顺藤摸瓜,果然从中发现了庄氏平日用的膳食,房中摆放的字画、香炉,甚至是院子里的花儿,都暗藏了杀机。那杀机却不是直接将人致死,只会让庄氏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人逐渐消瘦,就算是亲眼见着这一过程的人,也只会当庄氏是因为常年受冷落无人陪伴而变得脆弱敏感。

慕连秋在管家一事上还没有太过荒唐,庄氏不愿插手,他便交给了几位信得过的心腹管家。可惜他忘了作为主子,他本身的态度就是一种风向标,他素日那般宠爱贵妾林氏和林氏所生的庶女,在下人们看来本来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如此经年累月,林氏即便没有得到真正的管家权,收买些心腹或让人为她办些事肯定是没有难度的。

太后早年深宫争斗看得多,林氏的这点手段在她来看说不得高明,但用在那样一个慕府,还真是足够了。太后不愿插手慕府这些腌臜事,要不是为了知漪,她连庄氏生死都不会管。着人将庄氏的伤情和致使她忧思成疾的幕后黑手告诉了庄老夫人,太后便没再怎么管这件事,只偶尔听些消息作为消遣。

庄老夫人听得女儿竟被一个小妾害成了这般,哪还坐得住。怒极之下拿了太后命人给她的证据就去慕府寻了慕连秋和林氏算账,并当场要发卖了林氏,不过林氏毕竟出身也不差,又有慕连秋护着,暂时的结果是被发配到了慕家京郊的别庄中。那庄子里什么都没,只让林氏带了个贴身婢女去,听说连平日的吃穿用度都要靠林氏自己变卖首饰来维持。

慕连秋心中有愧,在庄老夫人派去人的看管下也没去偷偷帮林氏,最近还隔三岔五地去庄氏房中看她,对府中整日哭哭啼啼的庶女也生了几分厌烦。

原嬷嬷道:“似乎那病有所好转,不过还是受不得什么刺激。听说前日那庶女吵着要姨娘闹去了主院,惊扰了庄氏,庄老夫人听后就要把人一同送去别庄,但被慕大人拦了下来。后来慕大人将庶女关在了房中,请了个嬷嬷管教着,每日用膳时也不得出房。”

太后嗤一声,“这慕连秋…”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连说起这人都觉得不舒畅,“酣宝儿有这么一个爹爹,着实叫哀家放心不下。皇上当初也是,天下有才华之人那般多,怎就看上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着,太后竟是埋怨起当初识人不清的宣帝来。自宣帝登基后,她也少有对人评价如此极端的时候,想来也正是因为和知漪有关,才会对慢待她心尖上宝贝的人这般尖锐。

原嬷嬷笑,“皇上那时正是用人之际,这些大人们的品性当初考校时都是无大错的,谁知道后来这位慕大人会闹出这种事呢。”

太后依然不满,还要说什么,殿外已有人报信王爷又令人拿了信件来。

京外来信除了正南巡的宣帝不作他人想,太后惊喜之下立马忘了慕家那些糟心事,“快,拿来。是不是酣宝儿又给哀家写信了?”

…太后娘娘,您还真是把皇上忽略得彻底啊。

林嬷嬷默不作声出去拿了信,回来手中就多了不少东西,想是他们又见着什么好玩儿的给太后送来了。

信有两封,分别为知漪和宣帝所写,太后毫不犹豫先拆了知漪那封,看着又是笑又是皱眉,“酣宝儿竟遇见了慕大学士夫妇两。”

“那不正是姑娘的祖父母?”徐嬷嬷终于出声,惦念道,“太后娘娘,姑娘可是…”

太后摇头,含笑道:“真是哀家的小宝儿…”

她没将信中的话说出,唇边噙笑,回味着知漪在信中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是没见到阿嬷的第二个月零七日”。

还以为小姑娘已经跟着玩得不知身在何处,却原来还是一直惦记着她这老人家的。

摩挲着信中字迹,太后眼中是数不尽的温情,“酣宝儿的字又长进了,看来这一路南巡,功课也没落下。”

“有皇上在,哪用担心姑娘会懈怠了。”原嬷嬷递上另一封,“主子,还有皇上的呢。”

太后接过,态度却显然没有之前热情了,叫周围几个服侍的嬷嬷哭笑不得。这怎么看着,皇上倒像是被捡来的那个了。

宣帝写信风格一如以往,先是正儿八经的问候,期间也同太后说了几件重要的政事,太后不感兴趣地寥寥几眼带过,待翻至第二页时突然就像被针扎般猛得一下坐直了,叫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主子?”

太后舒了口气,缓缓道:“哀家歇息了几日,怕是这双老眼都歇出病来了。”

…皇上到底写什么了让您这么怀疑自己?三个嬷嬷不由同时纳闷。

转向原嬷嬷,太后迟疑道:“你前阵子同哀家说的,京中有什么流言来着?”

原嬷嬷斟酌着小心回道:“是…有传言说慧觉大师给姑娘批命,说姑娘是凤命一事?还是说…据传皇上有意立姑娘为后的事?”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