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吾师,何况懿翾夫人才华盖世。方才伯昊向夫人请教了一幅对联,臣正为夫人的妙对而赞服不已呢。”

“是么?”戎晅兴趣不浅,“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一幅妙对呢?”

老狐狸,变相刺激我还不够,竟还想把对联呈出去?蓝翾不给他这个机会,率先接口道:“回王上,是先生要考臣妾,出了一个上联: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臣妾在先生面前现丑,思忖半天才勉强得出下联:女居左,子居右,世间配定‘好’人。”

伯昊一愣,未料到懿翾夫人才思敏捷到这个地步,随口搪塞间,便拿出了一幅妙对。

方才是在对联没错:“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是他出给蓝翾的;果然,蓝翾对的是:“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满堂莺莺燕燕,凡是女人,很难做到全无介怀,况且这对王上爱意极深的懿翾夫人?她深潜眸内的那份在意纵然掩饰得不坏,却仍让他察获到了,他玩心一起,又出一句“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既然人家主动提到了“莺莺燕燕”,自己何乐而不为?蓝翾初闻确有少许失神,但仍未阻碍下联的产生:“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令他好生郁卒。

而蓝翾,暗里已不知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多事先生给破口骂了几回。天知道他方才想呈出哪一幅联出去?若是莺莺燕燕、暮暮朝朝都扣到自己头上,那岂不把眼前这一大群的莺莺燕燕全都得罪光了?幸好,类似对联在网上俯拾皆是;还好,本姑娘曾做过文史编辑。此类东东,难不到偶。

戎晅一笑,俊颜使得在座诸女心弦为之一窒:“先生妙才高论,鲜有对手,淼儿你需要废些思量并不奇怪。”

“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女居左,子居右,世间配定‘好’人?”忽然有人插进话来,这一声话引得众人将所有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原因无它,因为她能出现在此处本身就引起了诸人的好奇。“臣女早闻懿翾夫人是位才女,开堂授课,敢为女子之不能为,想不到还是位联林高手。不过臣女略有不解,可否向夫人请教?”

自称“臣女”,在这样的场合现身,与王后同行,坐在琴妃一侧,这位紫衣美人的身份还有够扑朔迷离。“姑娘请讲。”

“夫人联中有‘女居左,子居右’,请问可是夫人口误?自古男者为天,在这里怎会将‘女’字放在前呢?”

汝犯贱干人何事?秀眉微挑,尚未出言,又有好事者参与进来:

“是啊,这位妹妹说得甚是有理。男者为尊,像我们这种见识短浅的粗人都知道,懿翾夫人这般博览群书的才女,不会不晓得吧?”娴贵妃娇声道。

说得没错,你的见识的确够短浅。蓝翾索性不急着答话,看看还有哪位愿意掺和进来,勇者无罪,重在参与嘛。

不负她所望,又一位莺声燕语:“依本宫看呐,懿翾夫人您出的这联并不是很妥当。世间配定好人,这‘配’字,怎说得出口?我等好歹都是宫里的娘娘主子,唉唷唷,听在外人耳里,还以为咱们如何地不知自重呢。”

蓝翾忍了再忍,才没有爆笑当场,却听到有人“嗤”地一声没有控制好的娇笑,抬头,睆睆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席上,浅笑未掩,弧犀半露,还向她眨眼耸鼻,“蓝翎”味十足。坏了,一位纯洁如小白兔的乖宝宝已差不多被蓝翎污染透彻且给肢解重组过了。

那位装羞扮怯的娘娘对这一声笑极不满意,寻到了肇事者,虽有三分顾忌,但仍语气不善地道:“小公主,本宫很可笑么?劳您这般笑话?”

睆睆螓首微摇,惶然道,道:“炎妃娘娘误会了,娘娘哪里可笑来着?是您讲的笑话可笑嘛。睆睆竟然不知炎妃娘娘尚有娱乐他人的本事,真真个妙语如珠,令人忍俊不禁呢。”话完竟然索性以袖掩口,“咯咯”娇笑不止。

她如此一着,那嫔妃中有与炎妃不睦的,更有讨好小公主的,趁机附和了一把,随即笑声四起,直至演化成满堂哄笑。炎妃脸红气粗,却也甚是明白身处之地不是她能发飙的场所,也只得吃了这个闷亏。

待哄笑声淡了开去,伯昊悠然开口:“方才娴贵妃和那位姑娘的问题,不知夫人如何作答,在下极想领教夫人的答案呢。”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听过妈妈说过: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老人的话还真要听。蓝翾笑意晏晏,向紫衣美人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此举可是问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存疑,原本屏声静气聆她答案的诸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那位紫衣美人。后者媚然浅笑后婷婷立起,轻启芳唇:“臣女名妩妩,姐姐是琴妃娘娘。今日进宫探望姐姐,随蒙王后抬爱,有幸参加宫庭盛宴,目睹了宫里各位娘娘的绝世风姿,臣女铭感三生有幸。”

琴妃也随之起身,福身低语:“舍妹年幼,有冲撞冒犯之处,姁姁在此赔罪。”她此语乍听起来是客套,蓝翾却知是对她说的。琴妃娘娘,倒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王后摆动宽袖,“两位妹妹请坐吧,今日不过是咱们王室自家的家宴,何来那么多客套可言。臣妾说得可对,王上?”

戎晅颔首相和:“王后所言有理。今天在座都是自家中人,不必拘礼。大家举杯畅饮罢!”

君王一席话,掀起了宴会的高潮,杯觥交错,衣香鬓影,宴会进展到了实质的阶段。

“先生,方才一场戏看得还过瘾么?”蓝翾以腕支颌,好整以暇地问自斟自饮的伯昊。

伯昊诡秘一笑,扬首杯中见底,“夫人何尝不是是位看戏者?”好一个四两拔千斤,周旋下来,问题始终悬而未答,高段。

“先生抬爱,蓝翾身置其中,怕早已是当局者迷了。”眸光陡黯倏地又笑意冁然,“其实蓝翾有件事不太明白,还要请教先生呢。这是一场名为家宴的宫宴不是吗?为何不见王子公主参加?王上的儿女不算王室自家中人?”

“夫人有所不知,此乃煊朝陈规,新年前的家宴是为王后率众妃恭贺王上新年新禧、万寿无疆;节后尚有一场家宴,则是王后率众位王子公主恭贺王上新年伊始,寿与天齐。这年前的家宴王上会邀请一两位亲近坐陪,在下就是其中之一,睆睆公主亦如此。年后家宴则是王上的王子、公主们的天下,亦由王后主持,所请列席的都是有已为王上诞下子女的嫔妃娘娘们。”

邶风学堂的那些孩子们想是是被排除在外了……也好,他们在这宫中活着已够不易,现在又正因宫中盛传王上新宠成了他们的靠山而备受关注,何必使他们到一些自恃血统高贵的王孙公主们中间受尽排挤?能够平安无事的长大,学得一技压身,安身立命,足矣。

观她失神怔忡,伯昊会错了意,以为她为方才所言中唯育有子女妃嫔方有列席之幸而惆怅,道:“夫人何必烦恼,凡事顺其自然,不是夫人的处世态度么?尤其子女之缘,莫可强求。”

“是呵,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人生,我是老师,不是上帝,能教的都教了,想做的都做了,凡事顺其自然吧。”

咦?伯昊初听得糊涂,旋即又明白过来,对她,更不知该抱何样观瞻了。若是宣隐澜,拥有智慧和胸怀都是有利的;而若是懿翾夫人……抬眸,入眼的一幕使他心弦一顿:看来,这场女人的战争,要起来了。

蝶双飞 第三卷 第五章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占溪月,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

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戎星红口白牙,将一段《盐角儿》诵得娇软清香,听在诸生耳里,别有一番受用滋味。

蓝翾拍掌,“不错,昨日才教过,星儿今天已经背诵如流了。同学们请看这白梅,可否真如诗中所绘?”

为使课堂不流于呆板枯燥,不使这些孩子在最初的新鲜过后在课堂上受瞌睡虫拜访,时不时别出心裁便是势在必行。今日,便是为了使诸生切实领会晃补之的这阙咏梅名篇,带他们到在早春时节开得正好的梅园赏梅。

伶儿和并肩而立的小婢倩儿担心地互相递了个眼色:她们的娘娘,在孩子们面前笑逐颜开,可是强颜欢笑?

不愧是近半年朝夕相处的主仆,知主甚深。蓝翾的心情何止不好?新年已过了,她的心却随着新春的伊始跌入谷底。

三天前,戎晅纳进了一位画贵人,这三天自是美人在抱,不曾会面。画贵人并非旁人,正是琴妃的亲生胞妹妩妩,即在年前宫宴上的紫衣美人。那一夜,戎晅是自她进宫后首夜未宿在懿华宫,宫嫔们的传言中,是说王上在宴上为妩妩的妖娆媚姿所蛊惑,当夜便要了她。翌日夜里,戎晅仍然到懿华宫下榻,眸里闪烁的心虚证实宫嫔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蓝翾心揪痛不已,发现告慰自己的那一套自进宫为妃始便意味着要接受的游戏规则完全失去了效用,她无法大度到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已下意识地推拒着戎晅的热情,“臣妾今日身子不适,请王上到别宫安歇吧”。戎晅从她眉目里看到了全然抗斥,却仍藉用男人的优势抱她上榻,以精健火热的躯体在冬夜卷起了炽热情焰。

这独处的三天里,蓝翾已理明白,画贵人的产生,王后定是功不可没。那场宫宴上,王后有意无意拦住戎晅向她靠拢的脚步,手腕巧妙地挽出妩妩,使那张媚色犹胜其姐三分的妖娆面孔光鲜鲜亮于戎晅眼前。戎晅甚至待不及明媒正娶,便造就事实。这早春方至,王后便颁了懿旨,代王上召进了那位大美人。只是不知此刻美人在怀的戎晅,有无感怀过王后的贤德淑良?

“老师,您脸色有异,可是玉体欠安?”戎星牵了牵她的手,小脸上是忧心忡忡地关怀。数月的师生,蓝翾于她,亦师,亦友,亦姊,亦母。

蓝翾揉了揉这小人儿的头顶,明明一个孩子,却满口的老成持重,懂事得教人心疼。“老师身体很好,是这白梅映得才稍显脸色苍白,你看别人的脸色,不也比平日要白一些么?”

似乎是没错。戎星释然道:“星儿是怕老师病了,便没有人疼我们了。”

戎参横了她一眼,气道:“胡说,老师身体明明好得很,小丫头不要咒老师!”

“是,不要咒老师”

“是,……”

这些孩子。蓝翾左臂揽过被众人抢白得泫然欲泣的戎星,右臂牵住义奋填膺的戎参,脸上搬出招牌式的微笑,柔声道:“不可以如此,知道吗?戎星不只是你们的同学,还是你们的姐妹,在这个深宫里,只有你们才能爱护她,保护她。她是个女孩子,更需要你们的兄弟之爱和同学之谊,明白么?”

戎商重重颔首:“老师,学生谨记,学生会爱护他们,保护他们。”

短短数月,戎商好似脱胎换骨,冷漠的外衣被一层层剥下,十一岁的大孩子,眉宇已有了一抹英气,黑眸……转过头,又道:“戎商哥哥是你们的大哥,他要爱护、保护你们,而你们也必须尊重、敬仰他,晓得吗?”

“是——”

“好了。我们再将方才那首观梅词齐声朗诵一遍……”

倩儿忽然杏眸大睁,再三看过后确认无误,扯了扯伶儿的衣角,“你看,那面,来得是……”

伶儿圆脸变色,紧几步趋前:“夫人,夫人!”

蓝翾未回首应她,只抬手指了指在旁依树而立的木牌,上有“上课时间,不得打扰”。

伶儿心下焦急:“夫人,是……”

蓝翾径自走离了她,口中兀自与学生共诵词文。

伶儿焦然回望,来不及了,只得与倩儿跪地相迎:“参见王上,参见画贵人。”

戎晅挥袖免礼,却见那一方地未受惊扰,诵唱依旧。众童环卫披着缀以绿绦的雪缎披风的窈窕人儿,所有的目光都仰放在了她身上,浓烈的崇拜,无伪的信任,亲孺的依恋……不经意地,眼睛与一双黑眸遭遇,那里面有他所熟悉的,亦有陌生的……敌意?再想看得清楚些,那黑眸已然收回。

“啊哈,我们都已经背通了,老师,要给学生奖励吗?”

蓝翾是常备一些小礼物给他们,已养刁了学生胃口。“老师今天没有准备,若是明日你们通过了伯昊先生的棋课,老师会考虑。”

“老师唱首歌就好,学生不要其它奖励。”

“是呀,老师……”众生群起附和。

不晓得这些孩子是容易满足还是有意刁难,听过那位称邶风学堂为“希望小学”的客串音乐老师厉夫人直逼专业级的美妙歌声,竟还会缠着纯属业余水平的自己来唱歌。可是殷殷童声,真心难违,献丑是势在必然,无法,只得搬出一些自己还能勉强记住词的口水歌唱了: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你无情悔,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齐枯萎也无悔……”

这时节没有蝴蝶,索性变一只蝴蝶出来,蓝翾漫移纤足,轻动宽袖,投身穿步于白梅花林中,。缀绿披风迎风而起,似雪白裙旋转蹁跹,秀发起处,花瓣沾香;云袖扬处,梅萼余韵。

听歌观舞的人都呆了,望着这在早春的阳光中载歌载舞的玉人,一时间,竟不知是白梅的花魂化作了她,还是她化作了白梅的一缕芳魂。

忽地,那玉人足下不慎一踬,蹁跹顿失,歌声顿止,下一刻,已栽入一个修长匀健的怀抱。耳边密语:“淼儿,你要飞走了么?我不会让你走的。”

蓝翾气息未定,惊讶于他的突如其来:“王上?”

孩子们惊讶不必她少,以致忘了应有的礼节,嘴巴大张傻傻呵呵仰望着他们如天人般降临的父王。

为人师表,不可轻忽。蓝翾稳了脚跟,要在他怀中挣出来,但他的臂却似铁箍般不动。

“王上,臣妾尚有课授,请高抬贵手。”音量放到最低,“放开,在学生面前我要维持师道尊严。”

因为她最后一句听在他耳中像是有几分亲密意味的低语,他松开了禁固。

“谢王上,臣妾告退。”抬足即行。

“你去哪里?”怀中软玉陡失,戎晅心弦一紧,疾步上前握住她,“陪……朕赏梅。”

蓝翾自然不会忽略伴驾而来的美人,黛眉凝翠,丽眸含媚,肌若春雪,艳如妖姬,不可否认,她是自己平生所见美人之最,人说美人一笑倾国,而这美人未笑已足可倾城了。一个女人见了都会屏息凝气失神半天,何况可以堂而皇之纳宠进妾的男人?只不过,此乃一朵艳丽无双的牡丹,不应来赏清瘦雅韵的梅花。

“王上,恕臣妾尚有课务在身,不能相陪,告退。”甩开了箝制的大手,脚下匆匆,到了那些尚未见礼的孩子们中间,“同学们,你们忘了什么?王上与画贵人大驾光临,没看到么?”

孩子们如梦初醒,矮身下去:“参加父王,参见画贵人。”

画贵人柳腰款款:“臣妾参见懿翾夫人。”

看来曾受乃姐调教,纵面有不甘,嘴还是甜的。蓝翾欠身回礼:“画贵人客气了,不打扰王上与画贵人的雅兴,蓝翾退了。”

孩子们颇有默契,“拜别父王,拜别画贵人,儿臣等告退。”有孩童抱起树下的警示木牌,有孩童拾起老师方才歌舞时掷地的教杖,伶儿、倩儿左右相随,紊而不乱,退出梅林。

确定到达安全地段,蓝翾脚步一顿,问:“倩儿,你似乎对我说过,今日各宫均无到梅林的安排,对么?”

倩儿吓得就要跪下去,被她一把扯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太喜欢有人动不动在我眼前矮下去,莫非你站着说话就不能正确表达吗?”

“是,夫人。奴婢的确打听过了,王后出宫上香,琴妃抱恙在床,娴贵妃……”

“好了,我知道你努力过了,以后尽可能将事情做得圆满些就是了。”与一个才十五岁的孩子计较能改变什么呢?画贵人那位绝世佳人已经存在了,不是吗?

因为心沉,脚步亦重,不知何时,已落在那群孩子的后面。抬头,十几步的距离竟成了鸿沟,举步维艰。

“老师,您不开心么?”

侧首,落入一双黑眸,心头兀地一跳,转瞬又笑自己多怪,“戎商,你如何断定老师不开心?”

“您从未如此过。此刻,您笑在脸上,眼底却不见笑;以往每一回见您,您的眼底心里全是笑,那不是任何伪装可以矫饰的。”

“是么?”诧于此子的心思心腻,但依然没有开口的欲望。

前后无声地走了一长段路。“她没有老师美。”

唔?蓝翾神思恍然,未听分明。

“她没有老师美。”

谁没有谁美?

“此时在王上身边的那女人没有老师美。”

“哦?”无法再听不清楚,“商儿,不要胡说,小孩子莫谈是非。”

戎商瘪唇不语,突然又道:“商儿没有胡说,也未谈是非,只说事实,事实上那女人的确没有老师美。老师的美,清雅如仙,高华如莲,是从骨里一丝一缕渗透出来的妩媚;而那女人,只有一张面孔,艳丽如妖,浓若牡丹,只能养在前堂花庭,经不过风袭雨打。老师的美是恒久的,且骨子里的妩媚会随着岁月而提炼升华;但那个女人的美只能靠岁月维持,一旦年华老去,徒剩鸡皮鹤发而已。”

“商儿?”蓝翾不得不驻足刮相看,那些绮丽的话是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口中冒出来的吗?

“商儿说的是事实!”戎商黑眸如星,伏首一揖,“老师不要怪商儿多嘴,商儿先走一步了。”瘦长的身形紧走慢赶,融入了前方主队。

蓝翾回眸对远远跟在身后的两婢,“你们最好快些走,谁最后一个赶到落枫轩,谁负责为孩子们做午饭。”

啊?伶儿、倩儿花容失色,碎碾细步加快了频率。

蓝翾偷笑复坏笑:郑重声明,不是她有意剥削,而是那两个丫头的运动神经委实差了些。有她们垫底,自己注定与那午饭操刀者的宝座无缘了。

月上柳梢头。

蓝翾在车中已是昏昏欲睡,听到伶儿相唤时,万般不情愿地睁开美眸。这落枫轩为何不离懿华宫远一些,再远一些,远到能够从天黑行到天亮最好,在车中醒来时,已勿须面对那座莫名其妙的寝宫。

梦想不可靠,所以还是要下车。伶儿相搀,倩儿相扶,一度令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弱不禁风的纤纤弱质。“你们不用管我了,吩咐人备好热水,我要泡个澡。”

“是,夫人。”倩儿疾走几步,先进去准备去了。

“夫人,您早点进房里暖和暖和身子才好。”伶儿不无担心地觑着在庭外彳亍的主子。

“你先进去吧,今晚月色不错,我要在这庭院里坐一会儿。”言讫,已在小亭的石案旁坐下来,石凳的寒意立蹿入骨。

“这……”主子的脾气早有领教,多说无益,只得进室内拿了个座垫与一件白狐皮氅。

“谢谢。”

伶儿吓了一跳,嚅嚅忘言。

举目望月,是下弦月,待到团圆不知又是几时了。这月望着,与寰亭的月并无不同,中间相隔的,却不止千年。月能载我来,可能载我走?

曾与翎儿细细分析过,三个人被那股磁场一齐吸进来,着落点却各异。而翎儿说她为了回家,不止一次在月圆之夜到她的着落点等待,不但从无效果,连一丝不寻常的迹向也未发生过。而自己,亦曾多次在中秋夜回到初至地,也不见任何异象。

若非翎儿未把中秋夜和月圆夜分得明白,便只有一个可能——戎晅的着落点。既然他是闯进异空的始作俑者,也许他的着落点才是正宗的时空隧道存在处?不过若要验证,需等上半年多的时光才行。

“夫人……”伶儿欲言又止

“外面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些进去。”蓝翾不愿自己才要厘清的思路让人打断,催促道。

“可是,夫人,您不是要热浴的么?倩儿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也好,连泡澡边想,春寒料峭,对自己好一点,也省得难为这些小丫头。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当浸身于泛着梅花清香的氤氲热气中时,思绪几乎是停止了的,懒懒如醉,昏昏欲睡,哪还有思考的余地?

“夫人,水还热么?”倩儿在浴室帘外问,不敢问越雷池一步。

“好了,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们,在这期间不可以进来哦。”真受不了,洗澡的时候有人围观,还有什么私密性可言?

帘外的伶儿、倩儿齐诺了个“是”。夫人在沐浴时最怕有人在旁边伺候,她们向来也只有前期筹备及后期打理的份儿。

“倩儿,这梅花瓣是你今天在林子里摘的吗?很香喔。”上课时有瞥到倩儿的忙碌奔波。

倩儿很高兴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主子赏识,笑嘻嘻地道:“是,夫人,我摘了好多呢,足够在迎春花儿开之前的用量了。”

伶儿吃味的噘唇抱怨:“你摘时怎么也不告诉人家一声,现在夫人只念你一人的好。”

倩儿得意地笑大了嘴巴:“谁让你老恃着比我早侍候夫人,比人家还小一岁呢,动不动就凶我,压根不当人家是你的姐姐!”

“人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