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懿翾夫人已经命丧冷宫大火,哪还有什么生死不明?”蓝翾清冷地道,素手捂了胸口,她听到那里面有正有什么东西一片片破碎断裂,“咔嚓”声响几近振聋发聩。

蓝翎望着她灰败苍白的素颜,满怀忧心。

知姊莫若妹,她比谁都知悉姐姐的坚强,嗯,有时甚至是强悍的,尽管那强悍多不是以厉眉狠目、疾言厉色呈现,她的强在谈笑之间,在秀雅之下,所以她能成为宣隐澜。可是,饶是如此,她是女人,伤害女人最深的,有时不止是爱人的背叛,更有爱人的漠视。戎晅这一着,是深深切切伤了她,伤及入皮,入肉,到骨。

自兹后,她感觉得到,姐姐的不同,沉默了下去,静黯了下去,水眸里慧黠灵动的神采隐于她所不熟知甚至恐惧的幽深后;笑,成了她脸上最奢侈的表情,有时,唇角动了,眼底却寂然无波;像是,有什么正从她身上一丝丝抽离,而又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一寸寸堆积。

姐妹二人,换了个地点,换了种方式,再次回到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只是,再也要不回那单纯快乐的岁月了,许是成长的代价罢,她们生命中某一项重要的东西已逐渐剥离,同时也收获了岁月赐予的沉淀成熟。

抽离的是快乐,堆积的是沧桑。原来,女人的沧桑,形成的如此容易。

蝶双飞 第四卷 第四章

“是这里么?”高阔得出奇的身量蹬上酒楼二楼临窗而坐,眉眼冷肃,遥望着对面生意兴隆的小食肆。

“属下多日观察,应是此地没错了。”

“双兰食肆?双蓝?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有姐妹两个吗?”冷肃的声音牵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更透出一分宠溺。

敏锐的下属嗅出那么点点不寻常,偷用眼角瞄着上司的神色,迟疑地问:“将军,请问那位翎老板,是将军的……?”

“爱人,本将军最心爱的人。”

将军音量不高,却足以惊得下属一口茶水远远喷出,殃及到对面食客,后者本欲发作,奈何眼睛好使地看出那两位非同一般人物,加之“喷泉”制造者迭声致歉,犹自不甘地嘟囔了一句不太好听的,作罢。

将军眼角动也未动,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双兰食肆”的景况,褐眸倏地一闪,身形立起,行至窗前,只因食肆里走出一个牵他心系他梦的人儿。

因为是盛夏时分,蓝翎特制的“红豆冰茶”极受欢迎,尤其是天近正晌,二十平米不到的食铺里更因它而客满为患,一头扎在厨房里忙得淋漓尽致,终于是捱过高峰,忙不迭将活计推给手慢些的师傅,自己跑出来透口气,尽管这街上也闷热得紧。

“阿大,你这会儿跑来干嘛?像你这个四肢不勤的主儿,这会儿不应该是呆在阴凉地儿纳凉饱睡的么?”她冲着一个打老远就冲着他傻笑的家伙大嚷。阿大,即收服了有一阵子的“护院”,每日一早或独个或领一两弟兄蹭顿白食,月底领一二两白银,不过倒没花冤枉钱,前些时候还真逼退了另一拨前来寻事的小地痞。

“掌柜的,能赏一碗冰吃吗?这天委实太热了哈。”阿大涎脸贱笑。

蓝翎狠赏了几个白眼,抬脚一踹,“滚吧,到厨房里找阿山,端一碗冰给我窝到不碍事的地方老实吞去!”

“谢掌柜!”阿大如获圣恩,喜不自胜地钻进铺内。

“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寄居蟹,大草包,爷爷我当施舍孙子!哼!”蓝翎拿骂人当消遣,挥去孜孜不倦由额上蹿出来的汗珠儿,江湖味十足,看得一旁盯她多时的人牙根咬碎。

“翎掌柜,三号桌有位客说要请您喝杯冰酒。”伙计跑出来,贼眉鼠眼地道,“是位美男子。”天底下人都知道,他们这位翎掌柜,平生有一最爱:帅哥,越帅越爱,可以看得眼珠爆裂,口水恣流。幸好这店内的自家伙计,全知她的底,若是外人,定以为“他”有特别倾向,

果然,“美男子”三个字远比冰镇酸梅汤更使她神清气爽,“真是美男子?凭你阿宝眼光?”

“眼见为实,您自个瞧瞧不就得了,骗您又不能当饭吃。”

“哼,骗我当不了饭吃可有排头吃,你最好不是皮卡丘的弟弟——皮在痒!”

“掌柜的,您不是不知道,阿宝的哥哥早就死了,而且他叫阿亮,不叫啥丘……”

蓝翎“切”一声,“美男子在哪里?头前带路……谁?啊!”

纤腰猝然遭禁,嘴儿硬生生被堵,一张含愠带恨的怒颜仿佛由天而降,在她双眸前放大,堵住她唇的偏偏不是别的,是那张怒颜上的两片炙唇。

如此惊世骇俗是何人?蓝翎夫婿冷木瓜是也!

一场失控地天旋地转过后,惨遭抛弃的理智回笼,倾尽全身的力道推开曾经诺了一生为她遮挡风雨的胸膛,潸潸滑过脸际的是泪:“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敢占本姑娘的便宜!”

“怎么不是‘爷’了么?”粗糙的拇指轻柔地揩着奔涌至唇际的泪,“翎儿……”

“滚开啦!”蓝翎挥开他的手,奔入店里,本想直接从后门夺路而逃,眼前却有另一道墙阻住去路,“你……阿……”三号桌的美男子?

随后跟至的厉鹞也愣了愣,想要见礼又察觉场合不对,只得微伏了首:“公子也来了?”

锦锈紫袍,拦腰玉带,鬓如刀裁,眉若墨染,如此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除了他们的王上,还能有谁?

“她在哪里?”清音朗朗,气韵涵贵,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她?翎儿道:“不在这里。”天可怜见,百分百实话,她的确不在“这里”。

戎晅长眉微扬:“带我去找她。”

是“我”不是“朕”?太好了。“抱歉,店里忙,走不开。”为佐实所言不虚,跑到柜台前,帐簿、算盘忙活一气,弄得一干人等啼笑皆非。

“带我去找她!”唯一没有啼笑皆非的人再道,语气森然,形容阴冷,周身上下自衣至靴辐射的阴寒足以凝冻整间铺子。

食客、跑堂都无一例外地接收到了这异于常况的讯息,匆匆惶惶,急急忙忙,有人等不及唤人结帐,扔了银子便走;有人趁机摸鱼,避过伙计眼光却躲不过眼明心快的翎掌柜,在叱骂中补了饭资;三个伙计更是眼疾手快,钻入后厨誓死不出。

厉鹞拉住妻子素手,在她耳旁道:“有什么气尽对着我来,他不是你可以任性对之的。”

蓝翎抽回手,冷冷道:“你又是谁?我干嘛要跟你撒气?”

“翎儿……”厉鹞气极,“别闹了好么?”

蓝翎冷笑道:“我原本便不想和你再闹了,所以你尽可以离我远些,客官,门外请。”

她形同陌路的淡漠激怒了他,一声闷吼:“蓝翎儿!”

啊哟哟,如此一来,本来几个壮着胆子要把一餐用完的食客骇得一阵哆嗦后,也慌不择路地溜之乎也。

食肆外,骄阳如火,行人挥汗成雨;食肆内,幽冷如地狱,更有人阴魅如修罗。

炎炎夏日正好眠,嫁个老公好过年。

望着那张张稚气未脱的学子面孔,没由来的,两句昔日为学子时的打油诗跃跳出来,是高二时候吧,每逢夏季,最怕的就是午休后的第一堂课,与盘桓不去的周公老叟周旋困斗,强强撑着千斤重担的眼皮,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成了老师杀鸡儆猴的活靶。于是乎,为解夏眠困扰之苦,一众同窗花样不穷,传送打油诗即个中之一。“炎炎夏日正好眠,嫁个老公好过年”,曾是那年少轻狂时候争相传颂的“佳句”。那时的蓝翾,可曾设想到过“老公”的式样?有么?应该有的吧?毕竟,做梦是少女的权力。

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太远了,不想了,这中间隔着的,不止岁月,还有这移换了的时空,甚至这一副躯体。

“先生,您又在神游太虚了么?”一对嵌在圆呼呼肉脸上的贼贼大眼珠子贴过来。大总管小朋友?或者小朋友大总管?十岁的身量,五岁的长相,名曰“宝贵”,贴切些应叫“宝贝”。

“宝总管,上课时间,严禁串堂,你忘了么?还是太过想念先生手中的这条戒尺了?”蓝翾面沉似水,端起师仪,“回位子坐好。”

宝贵煞有介事摇摇脑袋,“先生,把心事都藏在心底,让别人当蛔虫来猜,很伤人喔。”

寰界的小孩都恁地早熟么?“小朋友,物尽其用,人善其职,你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不要越俎代疱扮成熟,很吓人喔。”

宝贵很受伤地攒起毛绒绒的眉头,红着小胖脸道:“都说过了,不要叫我——”

蓝翾戒尺“啪”一声击在不肖徒头顶,“课堂内外,禁止喧哗!”

宝贵无辜地撇撇红嘟嘟的唇角,悻悻走开,嘴里犹自不甘地咕咕哝浓:“宝贵就不是小朋友,宝贵十岁了,比隔壁的大胖大六岁,人家是蓝府大总管宝贵。”

小鬼头。不过,这孩子毕竟是可爱的,较之邶风宫里那些不被关注的凤子龙孙,多了透明的快乐,应有的童真。

“姐姐!”

翎儿?持一帙书卷的手兀地一抖,不寻常?明明只是翎儿,为何会如芒在背?旋身回眸,一目了然,平淡日子要结束了么?

薄暮渐起,华灯初上,燥热因夜的降临而有所收敛,花韵,草息,氤氲在夜幕里,暗香浮动。

四人,二室,各居一隅。

伶儿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给两边送完茶点,跌跌撞撞逃到室外,憋闷在胸臆里的一口气才缓缓放出:两位小姐,不会有事吧?王上和将军的脸色,都不太好哦。

“你怎么找到我的?”蓝翎问。灯光下,对面的男人冷面如霜。

“这不是重点吧?”厉鹞倾身握她的手,却教后者如遭蜂螯地抽离,“翎儿你——?”

“对我来说,是我唯一好奇的。”

“是阿三。我细细盘问了随你进府的每一人,阿三告诉我,你在良城曾购过一处破落房产修缮,是你们之前曾经的避难点。”

阿三?大意哦,早知道离府前不带他玩也要先炒了他鱿鱼!

“你不是在军中,怎有时间找我?”

“我的妻子不见了,我向王上告假找你。”

“为什么找我?”

“不能安家,焉能卫国?”

“哼!”

“那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翎儿!”

“耳朵没聋啦!”

厉鹞气怒交加,盯着她倔强的小脸,良久,又爱又恨地叹了口气:“乖翎儿,不要闹了好么?”

蓝翎别开脸,他瘦削了许多的面孔让她心折,“你找我做什么?”

厉鹞好脾气地:“捉拿逃妻还需要理由吗?”

“逃妻?你没看到休书?”

“你还敢提休书?”厉鹞好脾气一跑而光,豁地站起来攫住她皓腕,“我知道你爱玩,可是这一次你玩得委实太过火了!”

玩?蓝翎怒极反笑,说:“过火在何处?妻休夫于礼法不符?或者……”

他褐眸内火芒扑簇,双掌掬住妻子纤纤细腰硬生生从桌子对边给她提了出来箝进怀里:“翎儿,你不相信我?你可知道,你的怀疑会杀死我!”

“你……”他眼里的痛切灼伤了她,周身尖锐的利刺软了,“是怀疑吗?那些,不都是已经既成的事实吗?木瓜哥哥,我是不可能和别的人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无论我如何地爱你。所以,你留下那个女人,我退出,你的选择,我的宿命,我认了。”

厉鹞心弦被这个小女子纠痛了,一直以来,他的小妻子都是顽皮娇憨、胆大包天的,几时也成了凄怆哀怨的宿命者?“翎儿,小傻瓜,你误会大了。那一日,你问我是否要留下卿表妹,我才回答了一个‘是’,你便不容我再说推我出门;我原想等你气消一些再向您解释,可翌早进房时你便不见了人影,徒在桌上给为夫我留下一纸……休书。为夫当时又气又恼,若你在跟前,非要打你屁股三百下。你为何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要留下卿表妹,何时说过要纳她?”

“不纳她,你留下她干嘛?为奴为婢?为将军铺床、叠被兼暖床?”

“翎儿!”他怒叱,“我的翎儿几时变得这般尖酸刻薄?无论如何,卿表妹也是一个出身清白的女儿家,而且她如今已是厉家的人,你这个当家主母不可以失了风范!”

一句话,摧毁了蓝翎的坚强外衣,突然,喉咙里逼出一声尖叫,随后是泪飞如雨的大哭,手挣扎、捶打着束缚着她的胸膛:“滚开,滚开,我不要做你厉家的当家主母,我不要,你要那个女人做你厉家的人,我不要你,不要你,放开我,你写休书,换你来写,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我要姐姐,姐姐,姐姐——”

下一刻,人已扑入破门而入的蓝翾怀中,涕泪纵流,肝肠寸断,晕湿了其姊粗布男装的前襟,

“姐姐,我们走了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啦,这里不属于我们,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我们回家,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臭男人,好不好?好不好?”

蓝翾抚着其因哭得太过而打嗝不止的背,叹息一声:“纵算我们没来这里,也会在别处,翎儿,有些伤害是我们避免不了的。至少,我们还有彼此,尽情的哭过,闹过,忘了算了。”

紧随其后的戎晅将话悉数听尽耳中,俊脸阴郁难抒。听到蓝翎哭喊之前,灯下独坐的他们,竟然未发一语。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出声,她的沉默令他心惊。他盯住她,要在她水样明眸里寻到只属他的脉脉柔情,而与他对视的,却是两汪夜似地幽深,这样的淼儿,是他所不熟悉的。他的淼儿,可以狡猾如狐,可以灵慧如仙,但绝对不是那般模样,静默得像尊佛。

而刚刚,她说“还有彼此”?仅有彼此么?那她置他于何地?无数个销魂蚀骨的缠绵之夜,无数次辉煌灿烂的灵肉合一,他才是和她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厉鹞听得出自己的妻姐对自己也误会良多,张口道:“懿翾夫……”

“在下蓝翾,厉将军如不愿直呼蓝翾其名,也可称我一声‘蓝姑娘’。”蓝翾将抽泣到昏昏欲睡的蓝翎扶到藤椅上,“我想知道是什么话题引得翎儿崩溃至斯?”她比谁都晓得是什么话题,但她需要亲耳听听当事者的说辞。她太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藉由使得一个原本至情至性的人也向往起齐人之福。

“你是翎儿的姐姐,在下随翎儿一起叫夫人一声‘大姐’并不为过。”厉鹞取折衷之法,“在下明白眼下在大姐的眼中,厉鹞是犯了错。可厉鹞至今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若执意求之,必是厉鹞不能适时察出翎儿心有郁结。”

“从某种层面上讲,将军的确没有错,毕竟这世上能够专情的男人委实太少,将军只不过做了大多数男人都会做的一件事,何错之有?”蓝翾话锋里的尖酸讥讽不加掩饰,她懒了。

厉鹞褐眸里是坦荡荡的真,“大姐,厉鹞无法就其他男子的作为发表任何看法,但厉鹞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及怎么做。厉鹞不知为弟纳妾为何会犯下众怒,所以更不知自己身犯何错。”

为弟纳妾?蓝翾微怔:她们真的误会了什么吗?

“厉鹞自幼年始,便曾有过誓愿,此生所娶妻子必是厉鹞之平生惟一所爱,否则宁可终身不娶,所以我会娶翎儿为妻。我这样说,大姐应该明白了么?”

娶她,只因为她是那个人,无关出身来历,无关王上指婚?厉鹞一身傲骨,若非爱屋及乌,凭自己方才语气里的不屑和讥讽,他早就拂袖而去,所以,他爱翎儿,而且是爱惨了的那种。“所以,你只所以留下那位‘十全佳人’,是因为他是令弟的妾?”

“自然是如此。”厉鹞懊恼的眼神放在藤椅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身上,那张巴掌小脸上的泪痕令他心疼如绞。不,心早已沦陷,直至万劫不复。但是……“十全佳人”怎么回事?又是这个丫头自行创作的名词?

“抱她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让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然后不要有一丝迟疑,尽把实情告诉她。这个丫头,一直以为你留下的女人是你的妾,而你所强调的,是她身为主母的容忍。爱情远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坚不可摧,有时候,只是一个阴错阳差,便会失之交臂。”蓝翾执起翎儿的柔荑置入厉鹞掌中,“若爱她,便让她成为你的惟一;若无法做到,便放她走,纵会痛苦,也总好过两个人一起在地狱煎熬。”

厉鹞收紧了大掌,牢牢收住那腕素手,十指交缠,似在昭告着两人终将缠绕的一生相守。

蓝翾一笑,翩然离去。翎儿的路,还是需要她自己走。

“淼儿!”

脚步一顿,急促行走的身子停了下来,转回身,迎接属于她的问题。

“那些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对么?”

星光下,她眸深如夜,看不出喜嗔怒怨。

戎晅走近她。“淼儿,你可知你的残忍?烧了离人宫,也几乎烧了我,你可知在看到火焚的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心情?你做这一切,未曾想过我半毫,是不是?”

依他的脾性,依他的尊贵,蓝翾料得他是要有狂怒的,可他幽月般的黑瞳里,依旧是溺人的深情,若非她的记性出奇的好,清醒地记住了那臂弯亦曾拥过除她之外的软玉温香,她几乎要放任自己溺进那深情。“我想过的,你是个多情的人,不可能会对我的生死无动于衷。可是,除了如此,我想不到更好的可以让我们两个逃脱苦海的方法,你要相信,伤了你,绝不是我所乐见的。”

戎晅握住单薄的她双肩,直直要望进她眼底深处,“为什么?淼儿,莫非阿晅对你的深情在你心中如此肤浅?阿晅爱上你,只是因为他的多情?”

“阿晅爱上淼儿,是一份阴错阳差造就的缘份,但若换了别的女人救了阿晅,不仍会有另外一段缘?阿晅爱上淼儿,多少有先入为主的别无选择罢?”

“但救了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我不是别无选择,我可以选择不爱你,可以选择爱上别人,那一段岁月我见到的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我喜欢上了你,爱上了你,而且迷恋的程度令朕心惊胆颤,朕从没有试过有哪一个女人可以令朕日夜索怀,从没有想到有哪一个女人可以牵动朕的心神以至呼吸。淼儿,不要怀疑朕对你的爱……”戎晅几乎是哀恸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一个男人会不休不止找一个女人六年,会想尽办法迎娶女人进门,会在女人离家出走后亲身涉足寻找,任谁也无法怀疑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的情感。若你将这份心放到懂得惜福感恩的人身上,她会将心神乃至灵魂全部交付与你,如琴妃……”

“淼儿!”戎晅箝住她皓白双腕,目光里射出噬人的冷光,“你到底要朕怎样?你就如此不稀罕朕的宠爱,宁肯将朕推向别人,你没有心么?”

蓝翾心纠结疼痛着,岂曰无心?若无心,便不会痛了。解嘲地一笑:“是啊,我就是这样不知好歹,不知珍惜你对我的好,不知感怀你对我的恩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却不能安然享受你的宠爱。所以,像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放了我,可好?”

“你——”戎晅十指崩紧,浑然不觉双掌正如铁钳般制住玉人的素腕,而后者,竟也逞强地不叫痛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安危享受朕的宠爱,为什么要朕放了你?为什么?!”

她咬牙道:“因为我始终做不到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戎晅脸色灰黯,一字一句,生怕她听得不真,道:“自我们相识那天始,你便知道朕是谁!”

所以呢?蓝翾笑得无力,“所以是我出尔反而,像我如此善妒的女人,必是奇丑无比,你放了我吧。”

松开了十指的掌握,他改捉住她单薄的肩,“淼儿,你口口声声要朕放了你,你对朕,是毫无留恋的,是么?你从来没有对朕说过你爱我,你爱我么,淼儿?若你爱我,怎舍得放开我?”

她胸臆里吐出绵长的气息,幽幽道:“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在咎界时,我大你七岁,而且明知你是注定要走,无法敞开心扉安心爱你,致使我们蹉跎了一年光阴;闯到寰界,我们分散两地,你是一方霸主,我是一国宰相;你从没有想过么,六年中,我知道你在哪里,为何未去找你?只因为找到了又如何?尚未开始已想到了结局,何苦纠缠?”

男人怎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不,是他绝对不要!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近十八年的光阴是怎样度过的,他不会忘记。一个人,在虎狼环伺下蹒跚独行,相伴的,是寂寞如雪;等待的,是冷暗幽冥,曾以为,自己会在炼狱里一寸寸腐烂,煎灼至死。是她啊,笑语嫣然,清丽灵动,驱了他的魔,收了他的魂,给了他过往生命中不曾享有过的温暖。他怎么可能放开她,怎么可能放得开她?

“我们重逢时,你的欢喜不是假的,你的动情不是假的。你敢说,那六年里,你没有想过朕?”

“我想过你,我当然想你,但还是没有找你,不是吗?若没有那一回意外的重逢,我断不可能因你的情意绸缪而进了宫,成了你女人之一。但你知道么?打在婚礼上向王后行礼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在后悔了,我们之间,必是无法善终。”

后悔?!男人吼道:“你竟然后悔嫁我?那些甜蜜温存都是假的?那些恩爱缠绵是假的?你对我,有几分真?”

“你对我,又有几分真?”

“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