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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它一声嘶鸣,向荆刺地冲去。

幸存的几个人不敢怠慢,甚至没有时间去挑开地上的荆刺,便顺着逍遥踏平的路,快跑着跟了上去。

只是,冲出了密林,眷顾他们的不是希望的曙光,却不过是被荆刺围住的一方土地。

为了帮拓跋飏争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副将脱掉了拓跋飏的铠甲。他知道拓跋飏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是以,每次出征时,都会在盔甲里穿上普通的衣衫。为之后的变故,乔装,做好准备。

其后,副将又将他的发髻打开,取下可能暴露他身份的绣龙发带,让他看上去像是个普通人。

或许,有不认识的人会来这里,也许会心善的救拓跋飏离开。

即便,这希望渺茫,但也许会有奇迹的,不是吗?

之后,副将领着幸存的几个人,顺着来时的路,再次折了回去,将荆刺路上的将士尸首,都拉进了荆刺深处掩埋。

若是这里有太多尸体,难免会被人怀疑。

只有消除了一切痕迹,才更能让人相信,拓跋飏不过是误闯这片荆刺地的普通人。

而那么多条性命,果真没有白牺牲。

冷君翱也是同凌无双一眼,看到荆刺条有被砍断过的痕迹,才会去查探的。

他的武功尽得父亲的真传,却还险些失手在这片荆刺地里,更甚是其他人了。

他以为里边的人或是拓跋飏,可看拓跋飏的那一身装扮,便以为他是个普通人了。

他想带他离开,可是他力不从心,自己一个人飞过这片荆刺地,已经很困难,更何况再带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了。

他只能稍作歇息,再次出了荆刺地,想找人来救拓跋飏。

于是,有了后边,他遇见凌无双的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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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双看着拓跋飏吃力的站起,强压下想要伸手去扶他的冲动。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这一刻更是如此。

他的身子还没有站直,便不稳的晃了晃,险些再倒下,好在冷君翱手疾眼快的扶住了他。

他不解的看着凌无双,问:“你为何不管他?”

他从看到凌无双对他展露第一沫微笑开始,他就觉得她是个好人。

可他不懂,为何她要这么对她的朋友。

凌无双对他笑笑,依旧真心,却透着无奈。

他想,冷君翱这样性子的人,大概不会懂得她们这些满身罪孽的人,身上的无奈吧!

她从袖中拿出幻影之前给她的白瓷瓶,打开,对着手心倒了倒,一颗药丸便滚了出来。

幻影给她的药,不用猜也知道是强壮身体用的,因为她的症状便只是身体虚弱。

“把这药吃了。”她将药丸放到拓跋飏的唇瓣,语气不善的命令道。

拓跋飏狠狠的瞪她一眼,吞下药,并不怀疑凌无双会害他。

凌无双见他吃了药,刚要将瓷瓶塞好,收起,就发现瓷瓶里似乎有张小纸条。

她轻拧眉心,倒了下,没倒出来,她便立刻拔下头上的发簪,一头柔顺的黑发,顿时倾斜而下,滑过她身上的铠甲。将她本就不大的惨白脸蛋,挡去了大半,褪去她满脸的倔强,故作的强硬,生了种我见犹怜的美。

两个男人的眼神都不禁一滞,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若不是她还身着一身的铠甲,冷君翱真的会以为她是月亮里走下来的。

拓跋飏的眸光轻颤,脑中忽然闪过童年的回忆。

“娘亲,您别离开阿飏。”稚嫩的同音里,满满的都是哀求,那双懵懂不知人间苦难的纯净眸子里,不停的滚出晶莹的泪珠来。

“阿飏,别哭,娘亲会住在月亮里,一直看着我的阿飏的。”仍旧美丽,年轻的一张娇颜,这会儿却惨白得没有了生气。

“不要,阿飏会想娘亲的。娘亲带着阿飏一起去月亮里,好不好?”他握住母后的手,不依的请求。

“阿飏,你要听话,娘亲走了,你爹爹会孤单的,你要代替娘亲,陪着他,知道吗?”女子努力的笑着,隐忍去伤痛的泪。

“可是,娘亲为何不愿意陪着阿飏和爹爹?”他不懂母后的话,只想拼命的将娘亲留下。

她失去的血色的唇动了动,有些回答不上来儿子的话。

如果可以,她也想陪着他们父子一辈子。

“阿飏听话,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她不忍心告诉儿子,她就要死了。她的阿飏还那么小,她想给他留些美好的期待,“阿飏要答应娘亲,一定要好好的长大。不管怎样的苦难,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能看到奇迹。也许,那时母后会从月亮里边送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来救阿飏。她会替母后陪着阿飏,不离不弃…”

后来,他长大了,他明白了娘亲为什么要去月亮里,也明白了月亮里不会走下来一个救他于困难的女子。

可是,就在之前昏迷的时候,他又梦到了娘亲,娘亲告诉他,“阿飏,别放弃,别忘记了你与娘亲之间的约定…”

月亮里,真的会走下一个人救他吗?

醒来后,他只觉得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

后来,凌无双来了,他看到了希望。

而这会儿,她沐浴在月光下的模样,恍惚间让他觉得,她或许是从月亮里走下来…

或许,娘亲知道了,他一直在坚持,所以派了她来,带他离开。

他愣神间,她蓦地抬头,欢喜的对着他笑。

“拓跋飏,还有一条出谷的路,我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她激动的自顾自说完,才发现两个男人都有些愣神的看着她。

“你们怎么了?”凌无双不解的看着两人,“我说还有一条路可以离开。”

拓跋飏闻言,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抓住凌无双话中的关键,视线冷冷的扫向冷君翱。

冷君翱顿觉感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没有亵渎这位姑娘之意,我只是觉得,她刚刚好像从月亮中走下来的。”

他无心的解释,更加勾起了拓跋飏的童年记忆。

那在大脑中翻涌着的波动情绪,让他生了种想要逃避的感觉,尽是不敢再直视凌无双眼。

“冷公子,麻烦你扶着他,我们走。”凌无双对冷君翱嘱咐了一句,视线落在两人身后的逍遥身上。

这会儿的逍遥很安静,睁着大眼睛看着她,闪亮亮的,并没有半点人会有的贪生怕死。

“好。”冷君翱刚想扶着拓跋飏离开,他却转了身,想要蹲下身去摸摸逍遥。

它追随他多年,甚通人性,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于危难,他怎么能就此丢下它。

只是,他的身子微弯时,却听身后传来了凌无双冷笑的声音。

“呵!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在这怜惜一匹畜生。”

拓跋飏的动作蓦地顿住,缓缓转了身,迎上她嘲讽,鄙夷的视线,忽然便自嘲的笑了。

他刚刚怎么会觉得她像是娘亲从月亮里送下的善良女子呢?这会儿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同他一样,为了兴盛自己的国家,都可以不择手段。

“你走不走?若是你想陪着这匹畜生死在这里,我不会拦着你。”凌无双冷漠的看着他,漠视着逍遥的生与死。

因为,她只有这么做,他的良心才能好受些。

若是,让他来决定要不要逍遥,锁龙坳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魔。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恨意,但不重要,只要能活着离开这里,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她并非无情,她只是希望他可以不必被这个决定折磨。

拓跋飏抽出被冷君翱扶住的胳膊,捂住心口的位置,强忍着想要回头再看逍遥一眼的冲动,快步向出口而去。

凌无双歉意的看了逍遥一眼,狠狠心,转了身,跟上拓跋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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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荆刺小道上急行,没人再愿意开口说话。

冷君翱偷偷的打量着凌无双的背影,他总觉得像她那么美好的女人,不会是坏心的人。

他想,这大概便是娘亲所说的,女子都喜欢口是心非。

就像是娘亲,她想回中原看看,想了二十年,可她每次都对爹爹说,她喜欢塞外的广阔。

直到后来,娘亲病了,他听到娘亲和姐姐的对话,才知道娘亲最喜欢的还是中原。

他正这般想着,凌无双的身子,忽然不稳的晃了晃。

他刚忙扶住她,关切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凌无双摇摇头,抽出被冷君翱扶住的手臂,视线落在拓跋飏不停停顿一分的背影上。

他当真是恨她的,恨到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只是,她不知道在冷君翱出声的最初,他的背影是停顿过的。但,他却不允许自己回头去看她,去关心她。

与其说,他在逃避她的存在,不如说,他其实在逃避着自己的心。

“奇怪了,这位公子怎么没事了?”冷君翱打量拓跋飏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忽然想起凌无双刚刚给他的那颗丹药,便又惊道:“难道姑娘真的是月亮中仙子?刚刚给那位公子吃的是仙丹不成?”

拓跋飏的步子微顿,便听她对冷君翱,自嘲着说:“我一身的罪孽,怎么会是从那样纯净的地方,走下来的女子呢?”

拓跋飏闻言,也自嘲的笑了。看来,不清醒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直恨不得飞出这片荆刺林。

“我觉得姑娘是好人。”冷君翱不认同的说。

“那是因为你才是真的好人。”凌无双感叹一句,抬步向前走去。

因为来时,已经砍出了一条路,所以三人用了一刻钟便走出了荆刺林。

拓跋飏站在荆刺林前,昂头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誓,他一定会踏平鲜于,杀尽鲜于皇室的所有人,一雪今日之耻。

他沉淀了所有的情绪,转身,眸色清冷的看向凌无双,又变回了那个冷傲的帝王。

“我们从哪里离开?”他问,不带嘲讽,不带感情。

凌无双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纸片递给他,她想,他应该比她熟悉这里的地形。

他仔细的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这四周的地形,才肯定的说:“地图上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地图是什么人画的?”

“幻影。”她当即回。

“你觉得可靠吗?”他知道幻影的身份,但他对不了解的人,向来不会轻易的信任。

“刚刚你服的那颗药丸,也是她给的。她是我妹妹,她不会害我的。”凌无双微抬下巴,肯定的回。

拓跋飏盯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刻答应按着地图离开,而是问:“你没人马过来?”

“我带了人马来,也部署好了。”凌无双并没有因为他的迟疑生气,这才像是拓跋飏,从不轻易的相信别人,始终坚信自己的命运,就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凌无双的回答,拓跋飏也猜到了。

她那样足智多谋的女子,怎么会什么安排都不做的闯进来呢!

“这两条离开的路,你各有多少把握?”

“按着我原本安排好的路线走,只有六成。可我相信我自己的妹妹,她指的路,我有十成十的把握离开。”凌无双没有赌气,她是真的信幻影。

若是自己的亲姐妹都不能信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但,她信,却不代表拓跋飏也会同她一样的相信。他连她都不信任,她又怎么能奢望他信任幻影呢?

只是,他盯视了她片刻,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说:“好。我们就按着地图上的路线离开。”

她不禁愣住,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想不到他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

“不走?”拓跋飏可没有兴趣留下来等她反应过来,冷声反问一句,抬步便走。

“姑娘,我们走吧!”冷君翱好心的提醒她一句,她这才赶紧拉过玲珑,想要跟上去。

可是,玲珑却声声嘶鸣,不肯动。

拓跋飏不禁停下步子,走回玲珑的身边,动作温柔的摸着它的鬃毛,不避讳在场的人,在玲珑耳边发誓,“玲珑,我一定会给逍遥报仇的。”

玲珑低下头,在拓跋飏的身上蹭了蹭,又看向凌无双,大大的眼中好似蒙着氤氲,染着歉意。

凌无双不禁心酸,松开了玲珑的缰绳。

玲珑在凌无双的身上也蹭了蹭,忽然便是一生嘶鸣,向荆刺林里奔跑了去。

凌无双下意识的转身,看着玲珑从那条很窄的荆刺小道跑过,所过之处,立刻便染上了它的鲜血。

她的身子不禁软了下去,玲珑尚且可以对逍遥如此的痴情。可是他们这些自认为高贵的人,却不相信爱,满心的猜忌。

他们自认为聪明,可以算计了所有人,却独独的忘记了,爱情里其实参杂不了任何的算计…

如果,那一日,她没有因为他抓了她,威胁皇兄而恨他,那今日的一切会不会不同?

她从不愿意去相信,他是为了她,才踏上帝位。

她因为他的野心,否定了他的感情,将自己的心上了锁,与他越走越远。

她倔强得,忘记了纯粹。

忽然有人抱住她软下去的身子,紧紧的锁在一具宽阔的胸膛里,耳边是那熟悉的温柔声音,“无双,别难过,这样对它们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

她昂头,满脸泪水的望向头顶血迹斑斑的俊颜,哽咽着说:“是啊!它们再也不用分开了。它们比我们都要勇敢。”

“是啊!其实,它们比我们活得要纯粹。”他俯视着她,眼中是那抹惯有的温柔,但她这会儿却觉得这温柔很扎人,扎得她的心疼。

就如他所说的,它们比他们纯粹。

它们不会用虚假的温柔,去欺骗对方。

他因为她眸中,那泪光下的不认同,身体微僵,不禁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拉过她的手,“我们走吧!”

凌无双跌跌撞撞的跟着,脚步虚浮。

冷君翱从后边看着,几次想要开口让拓跋飏走的慢点,却又忍住了。

不是他惧怕拓跋飏,而是他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散着的伤痛,到了嘴边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了。

于是,他沉默的跟着,在坳中绕了又绕,拓跋飏终于在坳边停下了脚步,却未曾松开凌无双的手。

他盯着石壁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地图上说的出口在这里。”

“我只看到了荆刺。”冷君翱盯着那一处死劲的看,还是没看到所谓的出口。

“应该在荆刺后。”拓跋飏肯定的回。

冷君翱离开走过去,抽出剑,几下砍掉石壁上攀爬着的荆刺,果真露出了一个极窄的洞口,若是想从这里经过,怕是只能侧行。

拓跋飏松开凌无双的手,刚要上前去查看,手上一热,身后便传来有人跌倒的声音。

他惊愣,缓缓抬起手,便见之前牵着她的右手上,一片粘稠的血迹。

他下意识的转身,便听冷君翱惊呼道:“姑娘!”

她一向爱干净,这会儿却躺在地上,原本失了血色的唇,被鲜血染的红艳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