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萧玉珠听得呆了呆,想起这朝庭当中的左相,那才是与她外祖真正的同门师兄弟,听她爹说,外祖与左相是同一个先生念书念出来的同窗。

“如公是左相的人?”萧玉珠突然问。

“如公不是,他向来不过问朝庭之事,但与御史大人是同族。”

“清派?”萧玉珠睡意全无。

“嗯。”

他这一应,便把萧玉珠带得如他一样,怎么样都睡不着了。

左相与她外祖是同门,外祖与如公有交情,如公是清派御史大夫的族人,而公爹是归属清派一流…

现下看来,如若二妹夫受右相举茬进官,那就是二妹夫一家就是明显的右*派中人了,相对的,她家二叔也会被归到右相门下去。

简直就是散乱得可以。

“大郎…”他许久没有出声,萧玉珠刹那也能体会他那杂乱的心思,“你意欲如何?”

狄禹祥见她被他带得纠结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在未及第之前,我哪派都不会沾,这些事我自会想法子应对,告诉你,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我算算这时间,你二妹妹不日就要进京了。”

他瞒到现在,眼下也是瞒不下去了,只能借着时机说出来,该她操心的,他就算隐着藏着,最后还得她操心。

他可以管着她不见许多人,但却没法子,拒绝她娘家的妹妹与她见面。

第50章

易国经过先皇文殇帝改制,从原尚书省下的六部分离出了枢密院和考课院,主管了国家军事和文武选材,此举减化了六部下兵部的权力,也让原本主管科学的礼部权利分化,与考课院一同主持科举。

尚书省六部,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就是由左相主管兵,户,吏三部,右相主管礼,刑,工三部。

先皇改制设枢密院与考课院,分离兵部与礼部权利,左右两相一人各打了一大板,此后如若朝廷上两派中人如有一事能说到一块去,就是为着此事向陛下大声嚷嚷,除此之外,别无同仇敌忾之时。

左右两相主统中书省政事堂,取旨下令,其下尚书奉而行之,但中间隔了一个封驳旨意的门下省,为御史统管的门下省。

朝中左右两丞权利最大,但他们向来因政见不合一向水火不容,而清派之流的御史大夫原本只管参百官的本和说皇帝的不是,但自从文殇帝把门下省交给御史大夫之后,御史从此把只管参百官的本和说皇帝的不是,变为全心全意找百官的不是,皇帝的不是自从就不太爱怎么管了。

门下省自此也变为了中书省的眼中盯,肉中刺。

而现下狄禹祥的处境是其父狄增早已被列为清派中人,妻子外祖乃左相同门,现下,他的连襟吕良英与其家族为右相门下。

四月初一赏花会回来后,狄禹祥告知萧玉珠,说吕谦吕大人一家有请他们夫妻上门。

她二妹妹的夫婿吕良英已带她入京了。

吕谦原为岭南知州,现官拜尚书省礼部右侍郎,官从二品。

二品大员请一介书生上门,又因有姻亲,狄禹祥推之不得,回来后说完,见妻子脸色没变,他先是沉默,后也释然。

他娶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女儿。

去的那天一早,萧玉珠早早起了床,狄禹祥靠在床上看她从屏风架子上拿过昨晚她放在其上的衣裳,他一直没出声,等她拿了过来,才问她道,“我叫狄丁去租辆马车过来?”

萧玉珠知他本意是不租,她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

“我打听过,吕府有点远。”狄禹祥却还在考虑,“租辆马车也是不为过的。”

“是不为过,但走着去更好。”萧玉珠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淡道,“咱们不打肿脸充胖子。”

狄禹祥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摸着她的脸道,“咱们家还没穷到连辆马车都租不起。”

“若是你再这样不正经下去,总有一天会的。”萧玉珠从自己的薄衫里把他的手拔了出来,温温和和地道。

狄禹祥轻咳了一声,看着她把胸前的衣襟拉起,眼里不由有些失望。

“那,不租?”他问得甚是心不在蔫。

“嗯。”见他眼睛越来越深沉,萧玉珠干脆别过身去,替自己先穿好了衣裳,再来穿他的。

狄禹祥失望至极,最后仰头看着房顶,不再看她,免得别持不住。

“吕大人是礼部侍郎啊,不知良英兄会官拜几何。”他看着房顶喃喃道。

“有什么就会是什么。”萧玉珠替他整好衣裳,细心地替他系着腰带。

“你二妹妹好似只晚了你一阵成婚罢?”

“是。”

“不知有孩子了没有,你说,要不要把长南带去?”

“请咱们长南了没有?”

“…”

“没请就不带。”萧玉珠笑笑道,“下次请了再下次带。”

他们这等人家,孩子是最重要的,请大人总会顺带念一声小孩,但如若没提起,总是有些原因的。

**

如萧玉珠先前所想,等她在吕府里的凉亭里再见到萧玉婵,她的二妹妹看起来还是一派冰清玉洁,并因衣着打扮得体,眉宇间多了几许华贵清雅。

两姐妹见面没有什么热络,萧玉婵看到萧玉珠的时候甚至并没有起身,淡道了一句“姐姐”来了”,就转眼看向了满园开得艳丽的春花。

见她冷淡,原本还想问她几句体己话萧玉珠也沉默了下来。

萧如婵从娘家带来的丫环红蔷给萧玉珠端上了茶水,在萧玉婵耳边轻轻叫了一声,“小姐,是大小姐来了…”

萧玉婵“嗯”了一声,闭了闭眼,“知道了,你退下罢。”

“是。”

红蔷弯了弯腰,路过萧玉珠的时候,她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二小姐的身子这几日有些不好。”

她来不及多说,就此越过了萧玉珠,走向了亭下,叫了下面的那几个丫环跟着她走。

“二妹妹,”萧玉珠这才仔细看萧玉婵,因她先前只看到了她身上通身的华贵,并没有多看她的脸,这时看得两眼,才看出了她的苍白,这种情况如若不知情尚好,知情了,怎么说也是自家姐妹,她对她再冷淡,她身为大姐这关心的话也还是得说两句,于是萧玉珠试探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身子不爽利?可是着了风寒?”

“无碍,我坐会就好。”萧玉婵别过脸,这才看了她一眼。

见到她身上的布裳,头上简单的银钗,她嘴角一翘,“听说你夫君中了举人了?”

“嗯。”萧玉珠微笑着点了头,黑亮的眼底有光。

“好事。”萧玉婵淡淡地道。

萧玉珠又笑了一下,“是啊,挺好的,没想到,我们姐妹还能在京城里相聚,这么久没见,你这段时日可好?”

萧玉婵往下却没有话说了。

往日在萧府,她们还是有几句可聊的,哪怕只中嘴上的虚应几句,但现下见萧玉婵连话都像是懒得说一句,萧玉珠的心便沉了下来。

到底,她还是有些担心,她这二妹妹哪怕有点清高,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但这等场合姐妹中的几句话她还是会说的,现下她反常,总归是有原因。

“哪儿不舒服,跟大姐说说?”萧玉珠靠近了她,苦笑着道,“刚没瞧出来,现下看看,你怕是瘦了不少罢?你本就身子不大好,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她说得甚是温柔,可萧玉婵听后把脸别到了另一边。

看着她明显的排斥,萧玉珠微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凑上去讨没趣了。

两姐妹在萧府也不是感情多好的人,平日说话玩耍,都是隔着些距离,萧玉婵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她许久不见往日那熟悉之人,尤其这个还是个堂姐,算得上很亲的亲人了,她听着这难得的温言红了眼,也自等着眼睛里的泪水慢慢掉干,才别过脸来,与萧玉珠漠然道,“没什么,这几日胃口有乏。”

“那你多注意些。”萧玉珠半天得了这一句话,笑容也还是没变。

萧玉婵“嗯”了一声,自此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萧玉珠又开了句口,没得到回话,只能一通干坐着,直等到婆子来喊。

这一坐有近一个多时辰,萧玉珠被婆子领着在侧门看到了狄禹祥的时候,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进吕府这么久,就见了领路的婆子和几个丫环,主人家的内眷一个也没见,二妹妹还冷冷淡淡,她这一头雾水得很。

她先前还想着,往日连瞧都懒得瞧她一眼,甚至厌恶她作派的二妹妹可能还要在她这里讨点威风去,要笑着刺她几句,或者是看在大郎已是举人的份上,还会拉拢她着她点,哪想她所猜的一个也没成行,反倒让她看了小半天的冰美人。

“二妹妹与我坐了半天,好像有点不太爱搭理我。”出门走了一阵,低着头跟在狄禹祥身边的萧玉珠轻声道。

“嗯,我这也是吕家的五老爷招待我喝了茶,吕大人后头来的,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下人说有事喊走了。”狄禹祥淡然道。

“这是叫我们过去…”萧玉珠完全不知吕家此举是何意了。

“可能是吕家今日出了事。”狄禹祥笑了笑,低头道,“莫管了,你可有什么要买的?”

“有一些。”萧玉珠迟疑了一下,道。

“趁时辰尚早,一同去罢。”

“好。”

两人一同去买了些萧玉珠要的东西,又租了牛车回去,到家后,狄禹祥见她还是一脸若有所思,不由道,“好了,你就别多想了,我去探探,看看他们家出的是什么事。”

“确定是出事了?”萧玉珠从桂花手中抱过送过来的长南,看向他。

“能不是出事,”说到这,狄禹祥嘴角淡淡一扯,“我过长廊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嚷着要休妻,不知要休的是谁。”

“休妻?”萧玉珠抱着长南的手一紧,瞪大了美目,“休的是谁?”

吕府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休妻的话是谁说的?

“不知。”狄禹祥扶了她去太师椅坐下,这才掀袍在另一边坐下,“不过听着声音年纪很轻,我听说吕大人家三个儿子都娶了亲,年纪都差不多,所以还真是不知是其中哪一个。”

“你没见着人?”

“被管家请走了。”

“唉。”萧玉珠想起见到的二妹妹的情景,叹着气摇了下头,想说句什么,却无从说起。

这事暂且搁下,狄禹祥这几天出去见了几个人,但到底吕谦进京上任不到三个月,一家搬入京城不久,外人对这家人所知不多,他差钱差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这天,萧玉珠正扶着长南在地上走路的时候,家中突然来了一人,昔日萧府的丫环,也就是萧玉婵的丫环红蔷突然寻到了她这处,一进来见着她就跪下大哭,道,“大小姐,我们小姐在京中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快去救救她罢,她快被大公子打死了。”

第51章

狄禹祥带了狄丁出去,红蔷的哭声惹来了在厨房里忙的喜婆婆和桂花,桂花走到近处才看清人,看清之后讶异道,“这位红蔷姐姐你怎地来了?”

萧玉珠看了桂花一眼,关于二妹妹的丫环怎么找到她这来了,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数。

丫环大哭不止,萧玉珠没先说话,红蔷觉得不太对劲地抬起头,哭声也止了一些。

“什么情况?起来仔细说说罢。”萧玉珠不愠不火地道。

红蔷没想她这么冷静,跪在地上突然想起,她求的是谁。

是那个在府里永远都不会动怒,做人做事总留着三分余地的大小姐。

她的那三分余地,不仅能留给自己人,就是仇人,她也留着,所以就算她出嫁的时候老太君什么都没给她,出嫁那日,她依旧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跪头拜礼。

所以,她能为了二小姐得罪吕大人一家?红蔷茫然了起来。

“大小姐…”红蔷脸上掉着泪,失神地叫了她一声。

“起来罢,桂花,找个凳子让红蔷坐坐。”如红蔷所认为的那样,萧玉珠并没有因她的话而觉得激动,她把长南交给了喜婆婆,示意她带着长南到正堂去玩。

自打从她夫君那听到休妻之事后,她想过那人最好不是二妹妹,她与二妹妹虽然从不交好,但也没交恶,而她已成亲,要在夫家过一辈子,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不管她是嫁的谁,这方面她只盼着她好,但如若是,她也想过,她身为其在京的堂姐,她要如何自处。

把事情分清好坏轻重,这是她打小的习惯,以前在萧府,心里念着的除了父亲和兄长,也就奶娘母女两人能让她动动心思了,现在,她有丈夫,有儿子,她当然还是不喜戳人痛处,但也断然不会为了别人为难自己的人。

“大小姐,求你救救二小姐,我给你磕头了!”萧玉珠的不愠不火让红蔷感到绝望,她大力地往地上“咚咚咚”地磕起了头,不得几个,头上已渗出了血。

萧玉珠叹着气摇了头。

就如以前府里人看不起她的四平八稳一样,她也对她们总是感情使然,于事无补的冲动颇觉无奈。

现下什么情况红蔷一字不说,如果她确是帮不上什么忙,丫环磕破了头回去,让二妹妹认为她冷血无情一点忙不帮,姐妹间隙更大,又能得什么好?

“红蔷,你要我怎么救?”她不起,萧玉珠拿过院子里茶桌边上的蒲凳坐下,问已停下磕头的丫环。

血糊了红蔷一脸,她抬起头来,脸再度茫然。

是啊,怎么救?大小姐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您想想法子罢,吕家要休妻,大小姐,大公子要休了我们二小姐啊…”红蔷迟缓了一下,又哭了起来,泪水混着血迹,刹是可怕。

“桂花,去堂屋里看着小公子,莫要让他出来。”怕她的脸吓着孩子,萧玉珠偏头淡然吩咐了丫环一声。

桂花已被红蔷带着血水的脸吓得捂了嘴,听了话,头都不敢回地往堂屋走去。

这红蔷姐姐也太吓人了。

“除了您,我也没别的办法可想了。”红蔷趴伏在地上,绝望地悲泣了起来。

她哭声太悲太大,尤如魅吟,家里还有着孩子,萧玉珠原本还想听她说是怎么听的七分耐性陡然全无。

“你吓着我的孩儿了,”她低了腰,扶着红蔷的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嘴里声音却甚是温和,“你吓着我的孩儿了!”

她的声音是暖的,眼睛却冰冷至极,红蔷冷不丁地打了冷颤,竟忘了哭。

“莫哭了。”萧玉珠松开她的肩,笑了笑。

这一次,红蔷不敢放肆了。

“休妻之言从何而来?”红蔷不说,她只得问。

“是…是…”红蔷结巴了两下,然后垮了肩膀,闭嘴不语了。

二小姐是不会喜她把原因说出去的,若是知道她说给了大小姐听,会打烂她的嘴。

不能说?求人连个原因都不说,她要怎么帮?

萧玉珠摇了摇头,不再多嘴,只道,“既然你来了,知道二妹妹出事,明日我会叫我夫君去吕府一趟,你现是时吕府之人,趁天未黑,就且归府罢。”

“大小姐…”红蔷满怀期盼而来,现下听到大小姐这话,她就像全身都掉在了冰茬子里。

“回罢。”萧玉珠朝她颔了下首,又微微抬起了头,下了逐令。

红蔷傻怔了一下,这时才明显地发现,这里不是以往的萧府,也不是她呆着的吕府,这个地方,是大小姐的,而现在大小姐不允许她呆在她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