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门适时开了,随即飘出丝丝花粉的香气。穿戴花哨的鸨母带着执灯丫鬟,袅着身姿迎将过来,脸上笑吟吟的。

“诸位爷,永芳楼茶水备齐,好姑娘正等着爷进去,暖和暖和。”

众人眼里发光,都巴巴地望着司鸿宸。司鸿宸兀立不说话,面上却仍是淡淡地笑着。

鸨母早就注意上他,轻飘飘走到他面前,笑起来牙齿比灯光还耀眼,“这位爷高大俊朗,老身阅人无数,还从未见到如此俊雅之才,啧啧,真难得。爷要是进我永芳楼,老身派最好的姑娘伺候您,她可是卖笑不卖身的。”

我陡然一惊,拉了拉司鸿宸的袖子,轻说:“不要去。”

“不去,弟兄们会咋想?”他暗暗提醒我,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咱们一起去,看看二千多年前的青楼,里面有什麽好玩的。”

说完,不容我阻止,高声招呼道:“弟兄们,咱们进去玩玩,这一趟我请了。”

众人前呼後拥往楼里走,鸨母赶紧招呼里面的姑娘出来接客。到了厅里,盏盏描金纱灯,奼紫嫣红地笼罩下来,每个喜气洋洋的脸上,都似抹上一层金粉。衣香鬓影,娇声莺语不绝,四角地坑加了炭炉,整个楼里更显温暖胜春。

暖气上来,我浑身松懈开了,感觉这样闹闹也无妨,随他们去。再说,司鸿宸眼界向来高,眼前这些女子虽然粉妆淡抹,个个俏丽可人,但还是不入他的眼的。

众人又是一番热闹,听到雕漆屏风内掌板一响,有人在里面咿呀唱起来,声音有“百啭娇莺出画笼”之感,喧闹杂乱的声音顿然哑了。

司鸿宸舒服地半躺在藤木躺椅上,鸨母谄笑着朝他低语了几句。司鸿宸只是牵牵嘴角,手指轻敲在扶手上。

屏风拉开,丽人舞动的影子倒映在光滑的地砖上,边舞边唱,宽袖蹁跹如蝶。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我盯着她,听着她的声音,脑子却一片空白。转眼处丽人石榴锦裙如繁华盛放,又一步一款地舞向我们,桃花双目璀璨如星,檀唇浅浅一弯,带着胭脂血色,把所有人的魂魄都勾去了。

那样熟悉的一张面孔,那样美,那样艳。

司鸿宸也被震惊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她,眸光汹涌。

丽人唱得婉转清灵,断肠处,眼波横似春江水。她缓缓飘到司鸿宸面前,看着他茫然的眼,她嫣然笑了,三尺宽袖扬起一缕香风,盈盈飘落在他的胸前。

我一时只能愣愣地看着,听着最後的音韵从丽人的唇中流落,余音依然绕梁。司鸿宸的手已经接住了三尺香袖,轻轻一扯,丽人旋转着,整个娇躯几乎倚靠在他身上。

“是虞琪!”我抖动着唇,不自禁地喊出声。

闻言,丽人凝视司鸿宸,檀口轻启,“奴家纤纤。”纤柔的手指轻搭他的肩,滑落,脸上露出一抹极妖娆的笑意。

这样的笑,这样的动作,我差点晕过去。

到如今,我的耳边时不时会响起那记惊心动魄的撞击声。德国霍希车在飞驰,前面拦车的虞琪嘶声叫着“宸哥”,眨眼间在眼前消失。

这不是虞琪转世,又是什麽?记得虞琪说过,她不会放过司鸿宸,前世今生都不会。果真兑现了,即使她是受他谋杀,她还是一路痴缠而来。

司鸿宸定定地望着她,唇际的笑意渐渐加深,他就势抓住她的手,缓缓抚摸,“纤纤…果然纤纤若葱根,见之心皆动啊。你姓什麽?”

丽人含羞低下头,鸨母赶快插上话,“爷好眼力,纤纤可是楼里最好的姑娘,就是无姓。去年永芳楼刚建,就遇上皇城沦陷,只好速速逃离此地。盼到皇城收复才回来,永芳楼已是面目全非,折腾了好几个月才开张。不瞒爷,皇城刚复苏,又值过年,生意清淡不好做,难得碰上爷这样的俊才。”

司鸿宸倒认真起来,思忖片刻,道:“我想一个,姓虞吧。秦有吴中虞氏美女,曾经与西楚霸王共谱英雄美人佳话,流传甚广。那女子也是容颜倾城,舞姿美艳,堪称传奇。”

鸨母连连称妙,众人也是叫好不断,我却像在看了一场闹剧,生气地提醒司鸿宸,“别闹了,人家姓什麽,哪是你一个小人物随便想想就可以的。你不觉得她就是虞琪吗?她怎会不认识我们呢?”

“我不觉得她就是虞琪,她比虞琪文雅多了。”司鸿宸不以为然,眼睛依然注视着纤纤,笑着,“我叫敖,也没姓。”

那目光,霸道地攥取对方的视线。纤纤愈发娇羞欲滴,柔软地说一句:“奴家知道便是。”然後轻施一礼,袅袅娜娜地走了。

屏风转动,落地帷幕垂下串串珠帘,随着她轻盈的进入,被拨动得荡漾不定。厅里的人都没说话,定定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从永芳楼出来,一群人在街上逗留了半个时辰,终是熬不住寒气料峭,才顶着寒风回去了。

茅屋内不能生火,地坑里放了些骨炭,到半夜里就灭了,冬寒彻骨。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有了心事,我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听不到司鸿宸平稳的呼吸声,我半起身,朝床对面望去,司鸿宸睁着眼睛也没睡,眸光在夜色里闪动。

感觉到动静,他与我对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翻过身去。我不由冷笑,直接问他:“还在想那个纤纤姑娘?”

他并不直接回答,自语似喃喃道:“到了这异世,还真够热闹的。原以为只有个楼家盛,又出现了个虞琪,长得可真像,可惜她是这个朝代的人,不认识我们。”

“她是虞纤纤,这姓还是你给的。”我挖苦道,“英雄配美人,你是不是想当楚霸王项羽,与她演绎一段可歌可泣的霸王别姬,流芳百世?”

他忍不住笑出声,用脚踢了踢我,“听起来酸溜溜的。楼婉茹,你是不是吃醋了?”

“笑话,我会吃醋?”我睁大眼睛,“司鸿宸,以前我曾经当过你的妻子,到这个异世我只是你名义上的,你我有君子协定。你爱怎麽闹,随便你。”

“说得好像苦大仇深似的。以前的恩恩怨怨,不能带到这里算老账。我俩是同心协力的一对,你还是我的媳妇。我是尊重你,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但是,千万别把我当圣人,我是老虎,惹了我,我随时会扑过来把你吃了。”司鸿宸说得振振有词。

我受不了他那副腔调,又不得不依顺他。项链还在封叔手里,劝服司鸿宸是我唯一的目的,想想这些够我头痛的。恰恰这个时候,出现了个纤纤姑娘,外貌像极虞琪,言行举止却比虞琪更娇娆更妩媚,怎不教人心烦意乱?

我不搭理他,蒙头继续睡。

偏偏司鸿宸不想放过我,兴趣依然盎然,他伸了伸腿,露出脚丫子在我面前晃悠,“楼婉茹,你要是有人家的三分温柔,我司鸿宸也不至於对你动粗。唉,当初娶你,一半是楼祥熔将你送上门,一半是听说楼家小姐长得温婉可人、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母亲要的就是这样的媳妇。没想到你软硬不吃,我们一度成了仇人,後来我去了葑观…”

他突然想到什麽,转移话题,“我记得你脖子上有串项链,我好像没看见它。”

我心跳加快,用阴沉却镇定的声音道:“被封叔没收了。我是女奴,不配有这样的东西。不过要是肯为他效力,他会还给我的。”

“效力?效什麽力?”他警觉地问。

我暗暗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将实话告诉司鸿宸,不然有可能事与愿违。司鸿宸死心塌地为靖帝效忠,连袁放陷害他也不在意,此时我怎能冒险呢?

我默然不语,思忖着怎麽回答他,他却哂道:“项链不是被封叔没收,而是当定情物送给那个封逸谦了吧?我就奇怪,他对你情深意浓,怎麽肯轻易放你回来呢,莫不是有什麽内情?”

“司鸿宸,你讲点道理!我是来救你的,不要把封逸谦扯进去!”我突然发起火来,直起身,冲着他吼道。

他也不甘心地坐起来,眼里比夜更见深邃,声音也大了,“一提起这小白脸,你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心里不是有鬼是什麽?怪不得你不想让我碰,是爱上这小子了,想起那天他抱着你脸对着脸,嘴对着嘴,我就想吐!”

我攥紧双拳,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迎视他的目光,好容易憋出几句话,“原来你还在乎这件事…司鸿宸,我都原谅你杀余嫂的事了!”

两个人冷眉横对,我直喘粗气,委屈得想哭。可下颌僵直地抬起,生生将眼泪吞进肚里。

司鸿宸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他朝我笑了笑,又似无事般,开口道:“快进被窝去,小心受冻。瞧你,小脸蛋通红,乖,听话。”

顷刻之间,他换了温柔的模样,过来将我摁进被窝,将两端被角掖紧,末了还绅士似的在我额角上亲了一下,才回身去睡。

我默默地睁着眼,看见司鸿宸的脚丫子又从被子里探出,朝我调皮地做再见的动作。我被逗得差点笑出声,眼睛眨了眨,脚丫子已经缩了回去。

新年来临的前一天,皇城又下了场大雪。

大雪并未驱走我们过年的兴致。靖帝犒劳三军,兵器库分得了年货,不多,却足够我们吃上大半月。士兵们忙碌着杀鸡宰羊,司鸿宸也与他们打得火热,林子一带天天有欢声笑语。

袁放也没露面,或者这样幽僻的穷地方,提不起他任何兴趣;又或者他在酝酿新的阴谋,有朝一日蓄势待发。

大雪几乎封锁了去宫城的道路,这里反成了世外桃源,外人难入内,里面的人也优哉游哉。可是我和司鸿宸天天保持着警惕,以防万一。

年,就这样平安地过去了。

积雪融化,目之所及重现一草一木一沟一坎。树林子有雀鸟聒噪,凛凛刺天的树木披上灰绿,到了晚霞映照又隐隐红成一片。我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眼前没有了任何突兀显眼的物事,心境平静而悠远的,竟什麽都不去想了。

而司鸿宸脸上日渐凝重,他的心事总是装在肚里,从不轻易吐露。我仔细地观察他,他总会时不时透过木窗远眺前方,良久默然。

前方是人间最繁华的地方,九重宫阙,十里华街。

那顿小吵过後,两人装出无事般,他显得客气,我心里也有疙瘩,双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过这样也好,我心里想。

司鸿宸去宫城办事,淡淡地打声招呼就出发。我目送他跃马执缰,在透出一丝暖意的林间从容穿行,马蹄声悠悠而去。

半夜三更,司鸿宸还没回来。屋里少了人,我一夜未曾合眼。到了天大亮,才闻得外面马蹄声。我开门迎接,司鸿宸进来,将披氅扔给我。

“我困了。”

我本来想问问他此行的结果,他却长长地展了一番腰身,直喊困。我赶紧收拾完床铺,轻轻拉下竹帘。回头看时,司鸿宸斜倚在床上,有点怔忡地回味着什麽,面上显得快活的笑容还没消退。

“你去哪儿了?一夜没回来。”我终於发话了。

他不语,深邃眼波一闪,答得极乾脆,“我的事你少管,告诉你也不懂。”说完钻进被窝,不再动弹。

少顷,他睡了过去,发出熟悉的轻微的呼吸声。

此时我只能像个孩子无措地看着他,赌气地想着,哼,懒得管你!

晌午时分司鸿宸起来,将自己收拾得乾净清爽,用刮刀小心剃去下巴上的胡渣。他自以为不屑做古代的美髯公,长发不得不留,脸上要保持净洁明爽。我曾经嘲笑他,他这是不想遮掩那副棱角分明的轮廓吧?

我又止不住偷看,整装束发的司鸿宸英姿勃勃,总有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魅力。此时他突然转过身,我慌乱地低下头,装作收拾屋子。

等我再次转头,司鸿宸已经不见了。

这一去,又是夜不归宿。

到了第三天,我的内心开始有了不安,隐隐感觉这些天司鸿宸诡秘的行为,跟一个人有关。但是我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司鸿宸回来了,又出去巡视兵器库一番,才疲累地吩咐我准备热水浴。大木桶内装满了热水,我将屋子蒸得热气氤氲,并把他换下的内衫外袍放进木盆,拿到河边去洗。

我一出门,就拿起司鸿宸的衣衫翻找,很快在内衫领口发现有胭脂的痕迹。我不甘心,用鼻子闻了闻,还能闻得一缕淡淡的清香。

这个时候,我终於明白了。

我洗衣做饭,不露声色地送他走,内心却是激荡起伏。在茅屋里坐了半晌,连喝水都感觉涩涩的,心中没些滋味。

眼看阳光照眼,正是好时辰,我决定独自去宫城一探究竟。

系上司鸿宸短袍,将自己打扮成上回的模样。封逸谦送的羊皮靴结实柔暖,让我无病无灾度过了这个冬天。

刚出林子,就有士兵迎上前,殷勤道:“夫人出门,小的推车送夫人。”

我怀疑是司鸿宸暗中吩咐他们的,故作轻松地说:“去宫城买点东西,要是方便,你赶车送我也好。”士兵答应一声,推了一辆手车过来,我不假思索地上了车。

行得两个时辰,过了护城河,便是正城门。我下车,抬眼望去,城门簇新朱漆金钉,比以前更显气派。门前禁军守卫,卖货的、游走的进进出出,面上过节喜庆的笑容还未散去。

我转身吩咐士兵赶车前行,自己後边走走看看。士兵早被眼前光怪陆离的热闹景象迷惑,拉车在前面走,却与我的距离愈来愈远。我一闪身,进了一条青石小巷,快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通往永芳楼的道口。

这里又换了另一番景致。一路行来,满耳听不懂的侬词俪曲,阵阵嬉笑声从楼内渗出,里面想必是衣香鬓影、锦绣环绕的旖旎场景。很容易找到了永芳楼,鸨母带着两名垂髻丫鬟迎在门前。

我径直过去,鸨母认得我了,笑着打招呼:“这位小哥也来了,年过得可好?”

我听出话里的味道,面无表情地说道:“敖大哥捷足先登,小弟也来凑个热闹。”

鸨母似乎嗅出什麽,不殷勤也不怠慢,讪笑,“敖兄弟包的是纤纤,小兄弟看上哪个?老身帮你叫去。”

“我也要纤纤。”我冷声回答。

鸨母微愣,转眼又笑了,“小兄弟还是选别的姑娘吧。纤纤只招待敖兄弟。”

“敖大哥在不在?”

“他呀,来去无定时。暮暗时分肯定在。”

我听懂了鸨母话里的意思,抬眼望了望天色,太阳开始斜西。於是将手上满满一袋五铢钱给她,“我只呆一会儿。”

鸨母掂量了一下,不禁掩唇而笑,吩咐丫鬟,“快引小兄弟进去,见纤纤姑娘。”

我跟着丫鬟转过一处月洞门,迎面便是轩与楼相接的游廊。走到尽头,只见松竹依依,七彩石环绕成小水池,冬日里看上去萧条,并无莲叶锦鲤。我还在环顾周围动静,丫鬟从一间暖屋出来,拉了拉棉帘,唤我进去。

里面水粉飘香,装饰却极为简单。一张透雕花鸟缠枝的落罩木床还算精致,木质圆桌上摆放侍奉客人的茶水,角落古琴一把,梳妆台上一面螭虎纹铜镜,妆匣若干,旁边花架上挂几件锦裙绣服。

纤纤端坐圆桌旁,身边也没随侍的婢女。她瞧见我进来,一双黑亮的眼睛无表情地眨了眨,悠然开口,“这位小爷,您是听曲还是听歌?”

这女人,那晚眼里只有司鸿宸,当然不会注意我。我微微一蹙眉,淡淡地道:“我不听你弹曲,也不听你唱歌,我来给你算个命。”

纤纤脸上有了讶意,但马上抚帕掩饰过去,也是漠然道:“我虞纤纤生来薄命,福份差,算不算都一样。小爷不用费神。”

原来她已经很自愿将自己配上“虞”姓了。

我冷眼看这张花容月貌,韩嫣嫣、虞琪、以及这个叫纤纤的风月女子,她们的形象在我眼里接踵交叠。每当想起她们,我总是难以平静,连呼吸也会急促起来。眼前的虞纤纤虽无凌厉风貌,眉眼处溢出的都是似水柔情,举止谈吐间,浑如海棠滋晓露,婀娜一般倾国。

这样的女子,司鸿宸绝对是动心的。

我这番贸然而来,连自己都搞不懂究竟为什麽。站在虞纤纤面前,我才彻底领悟了——我是怕再次败在她们手下!

一个韩宜笑败了,一个楼婉茹败了,到了这个异世,我怎能失败?

不行,必须尽早将他们分开!

这念头毒蛇一样缠住我的思想,我定定地站着,一时恍惚不语。

虞纤纤眼梢一扫,微微蹙眉,“小爷稍坐,听奴家弹个曲如何?”

“不,这命还是要算的。”我镇定下来,目光定住她,“最近姑娘正和一位男子打得火热吧?奉劝一句,远离他,不然你真的红颜薄命。”

“为什麽?”虞纤纤微弱一颤,春山黛眉微蹙。

“你千年的情殇,两世虐缘,都与这男子有关。这辈子想活得开心,幸福,必须离开他远远的!”

虞纤纤有点动容,她也盯住我半晌,才轻摇头,不屑道:“奴家确实和一位男子交往甚密,但却是我平生最幸福的。所以小爷的话,奴家听不进去。”

她淡定地笑了笑。

我被虞纤纤脸上的柔情激怒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拆了盘在头上的士兵髻,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

这回虞纤纤的脸上失了颜色,她惊愕地後退一步,急问:“你是谁?”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乾脆,“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