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胸口,幸亏姊没将我拖进事故里去,不然又少不了一顿唾骂。从我一出生客死了母亲,父亲就说我是家里的扫把星,这回姊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父亲还不说是我祸害姊的?

好不容易,祖父和父亲离开了淑房斋,我才从一边拐角处过来。

“妹妹!”才一出现在姊的闺房门口,姊就过来一把将我抱住,显然,她早察觉了一直就躲在外面的我,抱过了我,又将我全身上下细细打量,见我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和释然有没有事?释然呢?”

“噢!他在寒山上找姊呢,这会儿知道姊平安没事,大约也要回来了吧。”

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回想今日遇到杀手绝路逢生的凶险,我问姊有没有遇到月魄就是那个带着琥珀面具的人,姊点头,可是又说,“黄公子一到,那些人就全都撤了。那个带面具的杀手,从头到尾就没有出手,大概是那些杀手的头目吧。”

我的注意力全被姊口中的黄公子转移了,看来那位黄公子,就是姊的恩人了,感兴趣地问道:“你恩公长什么样子的?人家都说,英雄救美,那英雄必定都是宛若天神。”

“什么宛若天神,你做梦做多了吧!”姊的语气慢慢温软下去,“倒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温文尔雅的男子,谦恭有礼,温润如玉”

温文尔雅?

谦恭有礼?

温润如玉?

我在心中极不屑,还不是见着姊那样美丽的女子,才温文尔雅,谦恭有礼,温润如玉的。再粗鲁霸道野蛮高傲冷酷的男子嗯,譬如轩释然,常常对我大吼大叫,还动不动抽我鞭子,哪一次,在姊的面前,他不是笑眯眯温润如玉的?

哼,要是那个黄公子出手救下的人是我,看他还温润如玉的起来?

保不准,见到遇到危险的人是母夜叉般的我,他直接救都不救我了!

倒是,姊深闺不出,偶尔出行也是轿来轿往,除了轩释然外,从没与别的男子打过交道,连外祖父家的几个表哥,姊都鲜少与他们往来。黄公子嗯,是除了轩释然外,出现在姊口中的第一个男子。

和姊钻一个被窝里,听姊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个陌生男人,趴在她的腰腹上,那夜是何等的温暖慵懒?却不知,正是因为姊口中的‘黄公子’和我今日林子里偶遇的月魄走入我的人生,我的快乐絮团般地飞走,抓也抓不住,美好的人生从此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亦与我和姊这夜的快乐相反,祖父和父亲陷入了备战中,缘于今日行刺姊的那伙杀手确实是冲着姊来的。

为何要刺杀姊,莫非‘凤落相府,得凤得天下’那预言泄露?显然的,那伙杀手背后的主谋,是知道这预言了。好在轩释然和擎天侯过来了,擎天侯的现身,证实了永乐帝君临翌果真到来了汶州这事实。祖父和父亲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把姊推销了出去,也就是将凤身的姊,送到帝王身边,也算功德圆满了。

没料,祖父,父亲甚至是擎天侯还在思衬怎样撮合永乐帝和姊,次日,永乐帝就来相府拜访了。

永乐帝,或者说,昨日救下姊的黄公子。

永乐帝甚至没让擎天侯陪同,自己带着个随从就过来了。

正因为此,因为永乐帝的不显山露水,祖父和父亲只道外面求见的人真是姓黄的一位公子,父亲让管家去帐房取了一千两银子,作为答谢黄公子于姊的救命之恩。说先让黄公子在大厅里歇息,他稍后再来面见黄公子。作为老臣相/荣国公的祖父,甚至压根不打算来见客。

也无怪祖父和父亲的怠慢,我都有点气恼那位黄公子。

哼,昨儿晚上我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若姊不是那样美丽的女子,那位黄公子会出手相救,还表现出仗义君子的风度?若他真是君子,今早就不该过来相府了。美其名曰来拜访,还不是巧口舌惶为了见见姊?这些年来,借着各种各样名义踏进相府想见姊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祖父年迈,懒得去应付了。父亲应付起来,也越发懈怠了。想起来,祖父和父亲还算好脾气的人,没直接将那些登徒浪子哄出去,每每还来见一见。

“妹妹”

姊要阻止我的时候,我已经过去大厅了。

大厅里,果然坐着位年轻男子在喝茶,或许因为那男子是姊的恩人,也或许是因为那男子长的好看,相府的侍女在一旁侍侯的倒是尽心。厌倦了侍侯觊觎姊的美色的登徒浪子的侍女们,都忒尽心!

不可否认,他长的确实好看,是的,非常好看。连见识过擎天侯和轩释然那样美男子的我和侍女们都觉得好看。昨夜姊说他温文尔雅,谦恭有礼,温润如玉,倒不是胡说了。

和他一道来相府的还有一位中年人,白白净净的,长的倒是有几分女气。

他大约等了半天,不见主人来见他,终是来了我,自是将我看着。

本来,是来对他兴师问罪,质问他的,可是一触及到透过茶雾弥漫,静静看着我的他的眸子,我一个质问的字都说不出。

他的黑眸很纯净,看不到底的幽深,宛如幽潭,不见一丝杂质,气质不但干净,还沉静。手里拾着茶盏坐在那里,茶雾袅袅游丝般漾了开去,在他的身周淡青的氤氲,白衣庄严洁净恍如观音般静美,他衣衫不沾花粉浮尘。那眸里的温存却始终带一点绝尘乖戾。

我听见光阴一寸一寸落下的声音。

“哪来的女孩子!”他身后的中年人翘着兰花指指着我,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还还不快去把你们家老爷和太老爷叫出来!让爷在这里等,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回过了神,低了头,看着身上依然是家丁的衣服,想来他身后的中年人以为我是相府的家丁了,大厅里的侍女“噗嗤”一口笑出声来,“那是我们家二小姐!”

许是闻了侍女的话,将我的衣饰举止与相府小姐的身份一对比,他沉静的黑眸中笑意氤氲。

本来觉得很尴尬很窘迫,偏不服输,微微仰脸看他,底气足了几分,“你是来见我姊的吗?”

他看着我,答非所问,“你又欺负释然了吗?”

“我没有欺负轩释然,从来都只是轩释然欺负我。”回答了这话,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首先,他的一句话,就占去了主导地位,让我从主动变作了被动;其次他怎么知道我和轩释然不和睦的事?还认识轩释然?

后来想起来,那天清晨像做梦一样,如梦如幻地,看着过来大厅的父亲跪下俯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着随后到来的祖父拜见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整个相府的人对他叩拜,包括后来到来的姊。只是,姊对他行礼之前,对上他深情的目光,眼中讶意闪过。显然,姊亦没想到,昨晚她口中的黄公子,就是我大齐的帝王。

永乐帝君临翌。

相府跪拜满堂后,唯我站立原地,父亲狠狠地将我一把扯跪在地。其实父亲大可以不扯我,因为,自姊到来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就只有姊了。阳光很朗,光线金黄,朝霞漫天漫地零散,他走了过去,将姊扶了起来,温柔叫一句,“拂摇。”

008初吻

后来的故事显而易见,永乐帝君临翌,他和姊恋爱了起来。凤身的姊,本就是要嫁给他这位帝王的,面对姊与他的交往,祖父和父亲达成了共识,如同纵容轩释然烦我一样,纵容着他和姊的频频外出。出城踏青,在汶州附近游山玩水,拥着从没骑过马的姊纵马驰骋,睡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倘祥于天地之间,纵情于二人之乐。

他在相府住了下来,直到一个月后,听说皇宫里勤政殿的折子堆积成山,他才返回京城。

可不过三日,他又过来了汶州相府。

自那以后,隔个几天就会来汶州看我的轩释然的身边,总会有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自幼就认识的他们,结伴来汶州看我和姊轩释然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

是在第一天到来相府,他就向姊求了婚。祖父和父亲自是连不迭地应允。

回皇宫再到来汶州的那一次,礼部的聘礼,就随同他一道到来了汶州。礼聘,自然是皇后的礼聘。

他们的婚礼,定于半年后,姊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他是多么地爱着姊。

就如初见我,在知道我相府二小姐的身份,问我又欺负轩释然了吗,他是知道我与轩释然的婚事的。除了相府、侯府两家的人,再无人知道我与轩释然的指腹为婚。别人见轩释然十二年来对我的管束,都只道轩释然对我生了情,惟独他,一双能看透世情的眸子,早就堪破。

能安稳地坐在御座上的人,确是有非凡的眼力。

擎天侯在他的面前,在他的眼皮底下,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与擎天侯争锋三四年的他,在擎天侯面前孩子般顽劣的他,独独这一次,没再与擎天侯计较。即使擎天侯瞒了他那么多年相府与侯府联姻的事,我与轩释然的婚事。

因为,他有姊了。

因为姊,他的宽宏大量,在他的面前,我们也没什么好对他隐瞒的了。凤落相府,得凤得天下,我们将凤身是姊的事,没有丝毫隐瞒地对他坦诚布公,没料他莞尔笑道,凤身为谁与他何干,今生,他只要拂摇。

在他的眷顾下,姊是那样地幸福。

我和轩释然,他和姊这两对情侣基于我和轩释然,大约不能算是情侣吧?我们四人常结伴出游,姊不会骑马,他便与姊同坐一骑。就算姊的骑术高超,他怕也也会那样拥着姊的。本来我不要与轩释然同坐一骑,他说我影响市容,说这样子,他和姊那么亲密,旁人看着多尴尬。无奈地,坐在马上,我被轩释然拥在怀里。

他便是如此,初见他觉得他沉静,其实时年二十二岁的他,骨子里也只是个爱疯爱玩的孩子,高兴起来,一样会哈哈大笑,谈天说地。是啊,他的生活明媚了,因为,他有姊了。

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轩释然,“不许占我便宜!”

轩释然抚额头疼,转问姊,“拂摇,你说哪个未婚夫不会占未婚妻的便宜,皇上占过你的便宜没有,你给丫头说说。”

姊是那样贞淑的女子,闻了此话,自是难堪,偏偏轩释然还在那里津津乐道,“没有哪个男人是正经的,女人可以没有男人,男人不可以没有女人。丫头,你总会有一天,真真正正地属于我!”居高临下地看我,微眯的幽深眸子里,是越来越坚定的志在必得。

轩释然就是那样,或许我能理解一个六岁男孩,在知道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我是他的未婚妻后,知道他的未婚妻在别人的肚子里后,将婴孩的我拉扯大,甚至于我临近十三岁,十三年等待累积的越来越旺盛的独占欲,可是真讨厌他把他以外的所有男人都当作了假想敌,这里只有我和他,姊和姐夫,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姐夫一个男人,他用的着说那么独断的话吗!尤其是姐夫闻了他的话,拥着姊压抑地低笑后,我更脸红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脸红几次,这一次就因他的话而脸红,可见他的话说的有多雷人了!

“驾!”一勒缰绳,挥着马鞭,扭过头去,再不愿回头看轩释然一眼。

他的一双大手,却将我的腰束的越来越紧。

“轩释然你要勒死我啊!”世上不解风情者,以我为最。

他只差没翻白眼,郁闷地闷哼了一声,不是将我拥在怀里,是直接身体前倾,靠在我身上,结实有力的手臂也将我收束的更紧,我刚想挣开,就听到将头枕在我肩上的他沙哑透了的声音,“丫头,发育的真快啊。”

我脑中“轰”地响过后,就感觉有点缺氧,向他看去,他的目光果然直直落在我的前胸。在他的荼毒下,我知道生理知识。最近胸前发育的是挺快的,我自己都感觉的出,人也长高了许多,这几天还琢磨着,过不了多久,就该来初潮了。

“轩释然你要不要脸唔”才骂出口,就被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看了看与我们落下一段距离的姊和姐夫,诓哄我道:“丫头,你别骂我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吵架呢,我们感情那么好”

“唔谁和你感情好了唔你”

他本来松了手,见我还要与他吵闹,又不断挣扎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的手已经用来禁锢我了,微一迟疑后,俯身便用嘴堵住了我要说话的口,我的瞳孔蓦地放大,看着他,不能言语不能思考也不能动作,却不同于我的呆滞,他在也微微一懵后,便吻了下来,手不是用来禁锢我,而是护住我的后脑,全然不顾已经过来了我们身边的姊和姐夫,就吻了下来。

没有反抗挣扎,也不是被动地接受,是我整个人都傻掉了。看着同坐一骑,就在我们旁边瞧着轩释然在马上吻我的姊和姐夫,我看着他们,就脑中空白地傻掉了。

那时候,就有一种天塌下来了的感觉。

任由他的舌扫过我的牙床,去纠缠我的唇舌,水乳-交融,汲取我口齿间的水液他将我搂的摁的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粗重急促,气息越来越紊乱浓厚,待到他肯放开我,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姊和姐夫都在一旁等了我们、看了我们好久好久,我的唇都又肿又痛了。

他也知道姊和姐夫过了来,只是对我做出那样的举动,放开我后,只顾着看着我,瞧我的反应。我也回过了神来,却哭了出来,为了昭显自己的清白一样,骂道:“轩释然,你这个混蛋,这是我的初吻!!!”

他得逞夙愿,很高兴,因怕我翻脸和他理亏,不但不赔礼道歉,还反驳道:“你哪还有什么初吻!刚生下来就被我吻过了,不但吻过了嘴,其他该吻的地方也早都吻过了,身子都早被我看过了,每天给你洗澡换衣服的人都是我,你哪还有什么清白?”

我终于知道和他讨论‘我是否清白’这个问题,是多么错误又愚蠢的事情了。

“哇”地大声哭了出来,挲下了马,就坐在草地上大哭起来。

不是矫情不是有病啊,我是真的想哭。

真的很丢脸啊!

他为什么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说早把我吻了,不但吻了嘴,其他该吻的地方也都全吻了,还把我的身子早看了,还给我洗澡换衣服?

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与我私下讨论这样**的话题的时候,我都郁闷的恨不得一脚把他揣回擎天侯府去,今天这里有姊,还有姐夫,他还把这样**的事件晒出来丢人现眼!

见我大哭,他也慌了,跳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就给我道歉,我还是一个劲地哭,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想着姐夫初见我说的我又欺负轩释然的那话,心里更郁闷了,为什么要说我又欺负轩释然,明明每一次都是他欺负我。

此事件的了结在于他被迫承诺再不把我的**晒出来,否则我就与他绝交。

废话,我和他就是一对冤家,虽然有婚约,但我迟早是要逃婚或者搞婚外恋的,若是他到时候再把‘他把我该吻的地方都吻遍了,身子早看过了,还给我洗澡换衣服’的糗事说给我的意中人听,还不把人家吓跑?

这一辈子,真的就像父亲说的,只有他一个人会要我了。

虽然与他摈弃前嫌,但再不愿与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和亲近了,更不用说还和他同坐一骑,这次野游我都往姊和姐夫身边凑,中途轩释然将水囊递给我,碰触到了我的手指,都把我吓的大声尖叫。

不是我草木皆兵,是从今天起,真的感觉轩释然进入发情期了。兴许是因为我临近十三岁,最近个头长高了许多,身上该凸该翘的地方虽然尚未发育好,但看着也略见身段了。我自知容貌比不上姊,但到底是姐妹,我和姊是有三分相像的,有姊的三分姿容,在汶州同龄女子中,我也算的数一数二的的美丽女子了。何况自小动如脱兔,身段是绝不会差的。

轩释然近来看我,显然不再是往常看一孩子般的眼光。

烧烤的时候不经意间目光与他碰撞上,我立刻低了眼添起柴火来,他可能将我恨的牙痒痒,咬着生栗子,“嘣叱”一声响。

姊和姐夫的温馨气氛被我和轩释然的冷战而打破,其实也不是冷战啦,就是我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大着,每一根汗毛都束着,时刻地提防着轩释然。跟他就一玷污良家女子的犯罪份子似的。

皇帝姐夫看了看我和轩释然,姊云淡风轻地说道:“他们俩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离不得见不得,吵过闹过就没事了。”

皇帝姐夫便笑了。

可轩释然却很郁闷。

我埋着头,都感觉的到,头顶不容忽视的,他狠狠瞪着我的目光。

也不理会他,扯下一块兔肉,便吃了起来。

待到将油腻腻的兔肉吃掉了,才犯难起来,姊和轩释然都知道我不习惯带手绢在身上。轩释然正在与我置气,肯定是不会把手绢借给我的,姊与姐夫在低语什么,我又不好意思打扰她。

轩释然横眉看我,我也挑衅地看着他,手在衣服上又搓又揉,硬是将一手的油腻揩在自个儿的衣服上了。

轩释然哑然地看着我,接受了这是我一贯作风的事实,仰天无语起来。

我知道,他又在无奈着。

有时候,面对我就是他未婚妻的事实,他也会很无奈。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他有时候会无奈。

很久以后才知道,他无奈而幸福着。

PS:谢谢钻石和鲜花!!!

009浣足

轩释然和我不一样,他是个有洁癖的人,见不得我邋里邋遢,扭着我去了马车里,就将我身上那套不伦不类的相府家丁的衣服脱了,硬是逼着我换上官家小姐的衣服。我系好衣带出马车就看到他将我那套有油腻的家丁衣服丢火堆里烧了。

气恨我也用不着烧我衣服啊!

拖了我出了林子,在清澈的溪水旁洗着我脏兮兮的手,等到我的两只手彻底没油腻了,他才松了大口气,笑起来,“干净了。”荡漾的水波将他倒映在水面上的笑容也漾了开来。

从我出生起,便能记事,清楚地记得我会爬会走一身灰土时,时年七八岁的他笨拙地将我抱起来,给我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放到摇篮里时,也是这样松一大口气,微笑,干净了;每一次,尿湿了裤子,他给我换上干净的尿布,也是这样蓝天白云般的笑容,干净了。

我六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他淋着大雨过来相府,全身**的他就要来抱襁褓中的我,我大哭,小手小脚在襁褓里挣命,我很愤怒,挥舞着小拳头响亮地啼叫,不想要脏兮兮落汤鸡样的他来抱我。他不明所以,不顾我的反抗,固执地将我抱在怀里。我挣不过他的力气,一怒之下就撒尿了。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本就滴着水的衣服,他仿佛很生气,“你竟敢在我身上撒尿!”

我握拳大哭,还没巴掌大的小脚丫又软又有劲,隔着襁褓揣着他,他终于屈服了,哄道:“好好,不哭了不哭了拂希不哭了,丫头不哭了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

他终于也冒火了!

“哇”我哭的更起劲了。

他六神无主,抱着我在屋里团团转,“小媳妇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上次抱你让你摔到了地板上,父亲大人知道后就打了我板子,现在我屁股还火辣辣地疼呢!因为看你耽误了我的时间,几次放了拂摇的鸽子,拂摇现在都不和我玩了!还有啊,上次你把我的书撕了,太傅当着皇子们的面,说我不学无术!前天把我的手指当作了奶娘的奶头,硬是咬着不放,我的手指到现在还有你的牙印呢”

如上如上,不断列举我的罪状,见我还是大哭不止,列罪状这一招依旧不管用,他终是苦笑,“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你能不能不哭了?你再哭,就轮到我哭了拂希乖,丫头乖,小媳妇乖,你在我面前哭多丢脸呐!”

最后还是奶娘闻听我的哭声过来了,从他怀里抱过我,安抚我都顾不上,只焦急地对他说道:“小侯爷,小世子,您快去换身干爽衣服啊,这样全身**地容易生病啊。”

闻了奶娘此话,我立即止了哭声,抽噎地看着他。

他眼睛一亮,终于醒悟过来。

飞快地跑去换了干爽衣服再过来抱我时,我咯咯地在他怀里笑着,他笑眯眯地看我,“干净了。”

用手绢将我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他抬头看我,见我一直看着他,笑容便蓦地顿住。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与他的目光对望,我赶紧移转视线,不看他。

起身离开,手却蓦地被他拉住,我本要挣开,却听到他很正经很诚恳的声音,“丫头,你回过头看看溪水。”他慢慢站了起来,等到我回头不解地看了看他,又不解地看着溪水时,才又说道:“你虽然没有拂摇生的美,也还是很好看的。以后好好装扮自己,不要再穿些乱七八糟的衣服,跟个假小子似的。”

倒映在溪水里临近十三岁的少女的身段极好,面容没有拂摇那样的倾城倾国、艳冠群芳,却很清妍。适才被他逼着换了官家小姐的衣服,没了假小子的英气,却多出了女儿家的妩媚来。嗯,就像他说的,很好看。的确很好看。长这么大,我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好好地,认真地看过自己。

“我的丫头还是很好看的。”他温柔说着话,等我转身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不能因为姐姐太优秀,妹妹就一定要乖张顽劣避开姐姐的光芒。丫头就是丫头,不需要因为拂摇而改变自己。不做自己,丢了自己,丫头就不是丫头了。”

怔惊地看着他,极意外他说出这番话来。

曾几何时,我也曾努力地做父亲的好女儿,可是不论我做什么,父亲都不待见我,和别人一样,那慈祥的目光总是眷顾地看着姊。姊完美的让人嫉恨不了她,只能羡慕。我就像忠诚的妻子看待丈夫一样,对姊信之不疑,仰之弥高。我从不拜观音,我说姊就是观音这话是心里话,姊就是我的信仰。羡慕她,热爱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用虔诚的目光看着她。不想闹出东施效颦的笑话,也不想别人将相府二位小姐进行比较,比较起来,那反差效果肯定是会令我自卑地想抹脖子上吊的,索性做个假小子,父亲不待见我就不待见吧,能让旁的人将相府的二小姐遗忘了就好。

却没想到内心最深处的思想早被轩释然堪破。

或许是因为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轩释然拥住我的时候,我第一次没有反抗,甚至也回抱住他,身子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下颚枕在他的肩膀上。

于是就看到大约也是过来洗手的姊和姐夫,隔了溪水,看着我和轩释然相拥在溪水的这一端。

大约是走了一段路累了的缘故吧,我看到姊的脸色有点苍白。

姐夫见我和轩释然先前还吵闹,这一刻又相拥在一起的样子,微一诧异,就微笑起来。

我心里一顿,蓦地推开了轩释然。

轩释然的目光中掩饰不住的失望,神情也有点狼狈,与我隔了两步远的距离气恨恨地盯着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背后,隔了溪水正看着我们的姊和姐夫。

后来是姊去握了姐夫的手,对姐夫盈盈一笑,离的远,她与姐夫说什么,我听不见,大约是说的不在这里打扰我和轩释然的话吧,姐夫附和地微笑,携了姊的手离去,把这清净之地,留给了我和轩释然。

与轩释然又在溪水旁对峙了一会儿,彼此对看,相看两厌的样子。轩释然最终率先泄下气来,一向最注重仪表的他,全不顾他世家子弟的风度,扯了扯衣领,先自往来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