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顼离,我是拂希啊。

约是见我泪流满面,燕顼离的眼底也涌起了雾气。然后小貂闻知这变故蹿上了他的床,他就抱过小貂,抚摩着。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有一只小貂。

日子就这么过着,政务之外,轩释然每天追着我对我赔礼道歉。我每天跟个侍女似地侍候燕顼离饮食起居。常常燕顼离的床边,燕顼离抚摩着小貂的毛,我喂燕顼离汤药,轩释然在我身后陪着小心。有时候燕顼离也会抬起头来,看看我,看看轩释然。

因改朝换代在即,这些日子,我们一行人也行在了回齐国京城的路上。到了齐国京城,从萧溶意的王府接回了小春花,其后是祖父辞世,我与父亲、擎天侯等人又回了趟汶州。因为京城事务繁琐,轩释然没能去祭拜祖父亡灵,而汶州操持祖父葬礼,实在无暇照顾燕顼离,便留了燕顼离在擎天侯府,嘱咐轩释然好好照顾。有了上次与燕顼离兵戎相见、害燕顼离掉下山崖失却记忆一事,轩释然慎重地应允着。

一个月后,我再回京城。轩释然是在京城城楼外迎接我,杨莲婷等人侍候我也叫一个殷勤,可是他们通通殷勤得很奇怪。我心下起疑,首先疑问道:“燕顼离呢?”

轩释然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下开口,也觉感伤,沉淀了好久,才小心翼翼与我道:“那只小貂不见了,燕顼离每日便找着小貂,有一天出了擎天侯府,他就没有再回来。这些天我差了好多人去找他,都没有找到。我琢磨着,他怕是走丢了”

轩释然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闷棍,毫不留情打在了我的头上,震荡得我站立不稳,满盈的水汽涨在了胸口,将我撑得呼吸都被掐住了般闷疼,透过朦胧的泪意,沙哑着嗓子叱喝道:“才离开燕顼离一个月,才没在燕顼离身边一个月,从汶州回来京城,你就告诉我,燕顼离走丢了你告诉我,燕顼离走丢了轩释然,你怎么把燕顼离给我弄丢了”

我失控般叱喊道:“你怎么把燕顼离给我弄丢了!”

“拂希,对不起,对不起,拂希,我会继续差人去找他,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拂希”

再不理会轩释然,京城的城楼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抓住一个就问,你见过燕顼离么,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高高大大的,他不太爱说话,他失却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走丢了无顾路人诧异的目光,我继续哭咽着问,你见过燕顼离么,见过么

你见过燕顼离么,他是我的丈夫

你见过燕顼离么,他是擎天侯府二公子

你见过燕顼离么,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同样的话,重复地说着,重复地问着,京城的城墙外,抓住行人一个个问着,大街上,惶惶找着燕顼离的身影;乍见一个肖像他、便是十里长街也不气馁不放弃地追着,追到了,又不是他;更有一次一队骑兵驰骋而过,差点被乱马踩死,问着一个又一个路人,你见过燕顼离么,你见过么

站在城墙上,无限好的夕阳,也只是更加反衬出世事的无常和悲凉,手搭在唇边,声音破碎地喊道:

“燕顼离!”

“燕顼离!”

“燕顼离!”

已经是第四日了,嘴唇干裂了,声音也沙哑了,即便是用尽了全力,也只是不大的声音,即便你离得我不远,也听不见,燕顼离,该如何去想你,如何去爱你,你曾说,宁愿我负你,你不负我,你负了我,你负了我身体颓然倒下的那一刻,轩释然扶住了我,将我纳在他的怀里,这三四日,他虽一直不打扰我,却是寸步不离陪伴着我,跟在我身后的。我泣泗悲痛着,他抱扶住我,一声声在我耳边劝慰道:“丫头,你不要有事,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丫头,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一定会找到的!”

第二卷和亲燕邦097三个人的缘分

【轩释然出世,燕顼离出世】

金碧辉煌的擎天侯府,俊采星驰的擎天侯正置身书房批阅文书,擎天侯的目光近半个时辰都落在案卷上同一处,显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文书上。正这时,卧室里大腹便便的释冰清腹痛难忍,才有侍女奔走相告去请稳婆,卧室里已传出一声洪亮男婴啼哭之声。甫事擎天侯抬头,目光正落在书案正前方的黄历上:

三月三,生轩辕。

相士南宫乾作揖贺喜:“恭喜侯爷,少主帝王命格!”

那一日,五彩霞光笼罩擎天侯府之上,月余不散。

在这十三日前,燕王宫亦诞生一男婴,男婴出世时天狗食日,燕邦藩王燕子穆带领文武百官上天坛主持祭祀,与天祈福,恩求神灵化解凶兆,其后召令百姓敲锣打鼓驱赶凶神,持剑闯入燕王妃产房,意图铲除灾星。

【轩释然七岁前,燕顼离七岁前】

自出世即被弃于荒野,初时有燕王妃救济,后因燕子穆阻挠,救济中断,自此被置狼群,幸有母狼怜惜,延续性命。此年燕顼离六岁,始知生父即大齐王手揽皇权的权臣擎天侯。一路颠沛流离,吃尽人世悲苦,费时七八月终是以孩童之躯自燕邦辗转至齐国京城擎天侯门前。不以投奔,不以乞怜,只是来齐国看看,他的生父,和那个弟弟,住的是什么地方,过的是什么生活。

彼时大年初三,擎天侯府里爆竹歌声不断,擎天侯府设宴,文武百官正祝酒恭贺擎天侯福寿南山,世子聪颖俊秀,冷漠,高傲,素有‘冰山小世子’之称的轩释然坐于筵席之首,冷冷扫了一眼恭贺他的臣僚,那臣僚只觉浑身一颤,如坠冰窟。猎犬在轩释然晃荡的腿下撒娇轻拱,轩释然将筵席正中央的烤乳猪整个地丢给了它。那些举筷欲夹乳猪佳肴的臣僚手臂僵在了空中。

“释然。”擎天侯唤了一声轩释然,摸了摸他的头,并无责怪的样子。

擎天侯侧首与管家示意,又一份热气腾腾的烤乳猪被侍女呈了上来。筵席重又和乐融融。

而擎天侯府的偏门正门,前往擎天侯府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侍卫是不允许乞儿似的燕顼离置身那里玷污侯府门面的六岁的燕顼离只着薄薄的,褴褛的一层单衣,霜风下瑟瑟发抖,可老天爷却似嫌他的磨难、苦痛还不够似的,不但寒风割肤浓霜冻骨,不但路人唾弃辱骂,还要让那些如地头蛇似的恶霸乞丐抢走他好不容易从一家农户求来的破棉袄!更甚至连那野狗野猫也敢堂而皇之的从他嘴边叼走那硬得像石头的馒头!

擎天侯府的偏门开了,脚蹬鹿皮靴,身着织金缎,腰缠漭玉带的小少爷轩释然自汉白玉石阶踏下,轩释然的脸庞圆润俊秀,神情高高在上,冷意潋滟的眸子丝毫不像六岁这年龄的男孩子,一眼便见到侯府门前乞儿模样的燕顼离。当即手臂往后一摆,与身后侍候着的三四十个随从冷冷下令:“哪来的小乞丐,丢到城外去!”正门怎么也不停歇前来拜会的臣僚实在烦得很,他要出府,才走偏门的,不想门外却一碍眼的乞丐。

“是,世子!”

杨莲婷应声。

似乎应声慢了,轩释然飞起一脚,踢踹杨莲婷的屁股。

小祖宗发了火,杨莲婷哪在敢怠慢,一声令下,便有三四个随从去拖拽燕顼离。可怎么拖,燕顼离都不走,注视着轩释然的目光,燃烧着那样野性的,桀骜不训的,仇恨。

燕顼离蛮挣之下,三四个大人竟奈他莫何,拖也拖不走,这样在纠缠拖延下去,侯府那小祖宗又该发火了,那小祖宗,可不是那么好服侍的主儿,又前来了四五个大人。终于,六岁的燕顼离不敌恁些大人,将被拖走之时,轩释然又懒懒开口:“住手”

“是!”

侍从们放开燕顼离,恭敬地立于一旁。

轩释然脚踩百十步汉白玉石阶走了下去,负手立于燕顼离身前。轩释然瞧着燕顼离的目光对,方才看着他的,目光,就是这样的,野性,桀骜不训的,仇恨的目光。

燕顼离看着轩释然,并没因轩释然叫停侍从而松心和感恩轩释然,轩释然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与温度,就如一盆冰水从头至脚淋下,让他在这个冬日更加寒冷彻骨。这个飞扬跋扈,这个神气不可一世的人,就是他弟弟么?燕顼离这样想着。

“他们拖你你还不愿意走吗?走的不服气吗?本少爷便让你走的心服口服!信不信,本少爷一个人,便可以将你丢到城外去!”轩释然如是说。

燕顼离不说话。

当然,也是不信的。

于是,当轩释然做出手势与他较量身手,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那个时候,生长于山野的燕顼离还不知武艺是什么东西,而轩释然三岁起即已由名师亲自授艺,当轩释然一个连环腿即使他摔倒在地,痛的趴在地上起也起不来的燕顼离,第一次领悟到一个词,那就是屈辱。

乞儿般的他行走于人世,不觉得屈辱,在生父的家门,被生父的贵少爷揣到在地,他感受到了屈辱。

“滚!”

轩释然的声音再不留情,踩着燕顼离的身体,从他身体上踏过。

轩释然在侍从的随侍下走出好远,趴在地上的燕顼离才抬起头来。

停顿在侯府偏门,亦是从侯府出来的擎天侯和南宫乾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擎天侯微微含笑的时候又皱了皱眉,叹息道:“释然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体衅苍生疾苦,心硬的跟石头似的,没有一点的同情心。”

南宫乾意有所指地笑道:“侯爷这不就是去相府提亲吗?”

擎天侯便如释重负地笑了。

趴在地上的燕顼离,便这样看着,他的生父,从他的身前谈笑经过。

走过了燕顼离身边两三步,擎天侯顿步,不知为什么,侧回头,看了眼燕顼离。

亦是这一日,相府的花厅里,擎天侯与秦中书品茗话谈,与拂摇在花园里玩耍的轩释然被擎天侯差人召来,擎天侯看着秦中书夫人,与轩释然道:“释然,爹爹为你订下亲事。你秦姑姑这一胎所出若为小姐,便是你未来的妻子。”

此言一出,拂摇闷闷不乐地垂了头。轩释然看着秦姑姑的肚子,没有任何表态,不反驳,也不应声。

只不过秦中书问及擎天侯,夫人所若为公子当如何,轩释然昂头答道:“一定是位丫头的!”

亲事便由此定下。

此后的日子,小释然百无聊赖的生活便有了寄托便是等丫头生下来。

【轩释然七岁,拂希出世】

相府这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喜一悲。喜的是相府二千金出世,悲的是秦家少夫人血崩而亡。

产房里,秦中书扑到爱妻榻前痛哭流涕,又目露怨恨之光看着襁褓中的相府二小姐。轩释然一进产房,便见秦中书有意扼死女婴,淡淡的目光从秦中书脸上流过,自侍女手中抱过相府二小姐,印一个吻在二小姐额上,煞有其事地道:“丫头,父亲大人说,你会陪我一辈子,这一生,我不让你死,谁也不允许起这样的念头。”

话,却是说给秦中书听的了。

轩释然又看了看襁褓中的二小姐,然后皱了眉:“丫头??????”你长的好丑!

抱着襁褓出了产房,轩释然直往相府门口,往擎天侯府而去,擎天侯闻讯将他拦住:“释然,快把孩子抱回去!”

轩释然看着擎天侯,说道:“她是我妻子,不是该住进侯府去吗?”

擎天侯咳了一声,“她还小,待她及笄后,你们完婚后,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轩释然仍是道:“那就当童养媳养在侯府吧。不是有的婆家会养童养媳吗?”

因为擎天侯的解说,拂希终是被留在了相府。

冰山小世子每日必会前往相府看顾未过门的妻子,不过,本就不苟言笑,哟冰山之称的小世子脸上更加没有言笑,更加严肃冰冷了。她长的好丑,真的好丑!他忍了在忍,都快看不过去了!父亲大人不说给他择一个拂摇那样好看的女子做媳妇,也总得看的过去吧?

轩释然并不知才出世的婴孩便是那样紫红色的,皮肉皱皱的样子,直到两个月后,拂希的细皮嫩肉,白里透红,可可爱爱的样子,轩释然才露出可一个笑容。后来,杨莲婷便发现,轩释然脸上的这样的笑容,多了。看额轩释然也有气恼愤恨的时候,随着拂希一天天长大,调皮闯祸又捣蛋,他气恼愤恨的时候更加多了,他便是有一百二十颗心,也操心不过来。总是被他的丫头气的半死,不过不知人情冷暖,不体衅苍生疾苦的轩释然,慢慢学会了关心别人,爱护别人,有了喜怒哀乐。虽然,他关心的,他爱护的,始终只是他的丫头,他的喜怒哀乐,也只为他的丫头一人。

【轩释然十四岁,燕顼离十四岁,拂希七岁】

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间,轩释然牵着拂希的手,踱步走着,惟恐她被人群冲散了般,手指绞缠的那样紧。身边你的小小人儿顽劣调皮,在相府,在侯府待不住,每日必出来闲逛游耍,其实她每次出来也没有做什么,他也知道她出来也是无所事事,没什么是,客可是,总不能拿根绳子将她绑着罢?他无奈地笑笑。有什么办法呢,她每每出来,他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倒每每着男装,以秦中书二侄子的身份出行,可苦了他这个世家公子啊。因为出来的次数多了,因为她之故‘交际’太广了,京城人士,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凡夫走卒,对他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了。唉,他又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的更紧。被轩释然握的一点自幼都没有,拂希撅起了嘴,不满的抬头望着轩释然。

其实完全不用担心人群将他的丫头冲散,不说人们都识得他尊贵的身份,便是不识得,那气场,那气度,那光华蕴藉,行人也自主给他腾出空间来。京城繁华的结婚四那样拥挤,可是他和拂希身周,硬是有两米之距的空隙。

七岁的拂希还有些肉圆肉圆,十四岁的他,却已身形颀长,实实在在一个俊美公子哥了,低眼扫一眼她圆润的下巴线,他笑了笑。

拂希在一个和陶罐的地铺前停下,手撑着膝,趴在那里看艺人捏陶人。

她看了一会,抬头看轩释然,哼声道:“轩释然,你平时什么都会的样子,你会捏陶人吗?”

这个倒是真的不会。

轩释然心虚了下,立即理直气壮地道:“男子要紧的,是文治武功安邦定国,会捏陶人有什么用武之地?”

“就知道你不会!”

然后拂希蹲下身来,手去抓了一把陶泥,就捏了起来。轩释然本想阻止,拂希已将陶泥捏在了手中。捏陶人的艺人也不捏了,就看着专心捏着陶人的拂希。

拂希越捏曱甴样子,轩释然想着不能让丫头看扁了,便也逞能地抓了把陶泥捏了起来。可是一会儿过去了,拂希已捏好了一件成品,且与先前一人捏好的一模一样,轩释然倒是捏了个四不像。轩释然诧异地望着拂希,拂希微笑道:“谁叫你刚才不看艺人是怎么捏的,我看了,记住了!”

他不过没去看嘛,又不是记性不好没记住,便有些不服气。

拂希见轩释然不服气,存心使坏惹惹他,满是泥巴的手便摸向轩释然的脸。轩释然一脸是泥,拂希拍着手,围绕这轩释然跳脚笑闹:“哦呵呵,哦呵呵,轩释然变成泥人了!轩释然变成泥人咯!”

轩释然从侍从手里夺过湿巾净了脸,然后瞪着拂希,十四岁的轩释然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很是生气,真的生气了!拂希不拍手了,不笑了,不跳了,也不闹了。忽然低头,扁嘴就哭了起来。大声地哭了起来。盛怒中的轩释然立马莫可奈何,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弯了身,低下头,软下声音,局势瞬息扭转乾坤,赔礼道歉的那个人变作了他。

是时,拂希始才笑眯眯地仰起脸,明媚灿烂的笑脸上,哪有半点哭过的迹象?

始知被耍,轩释然又待生气,而拂希仰脸间已看到轩释然唇上的异样,立即又拍手跳脚笑闹道:“轩释然长胡子咯,轩释然张胡子咯!”

十四五岁,正是男孩子发育的年纪,他确实是长胡子了。

人潮奔流不息的大街上,便有许多人的目光看向轩释然,虽然人们只是笑笑,并无什么取笑调侃的说辞,而这本来也没什么,可他这个当事人,正处于发育年纪的当事人,却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下去。

拂希银铃般的笑声还在继续,小脑生也还在继续,也还围绕着他笑着跑着。

许久,窘迫过去了之后,他才敢去看拂希的笑脸。

他的,丫头,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天,之于轩释然与拂希来说。不平常的是,对面的酒楼里,一扇窗户是打开的,轩窗旁坐着一个亦是十四岁的少年。燕顼离,已看着对面楼下的轩释然和拂希许久。

那时候,燕顼离已遇上传道授业的恩师,自是摆脱令我儿时悲苦的生活。十四岁的他,习武六七年,已是闻名江湖的杀手了。那时候,轩释然不认识燕顼离,甚至可能忘记了八年前擎天侯服门前的那个小乞丐,燕顼离却记得从他身上踏过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侯门世子的,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世子,也有莫可奈何的人么?

燕顼离看着轩释然身畔的拂希。

所以拂希,很早,我就认识你。十四岁那年,你七岁的时候,十年前,我就认识你。

那个时候,你围绕在轩释然身旁跑着闹着,笑的眉眼弯弯。

那天你穿着红红的衣服,头上丫髻上也缠绕这红红的头花,那样跑着圈圈,看起来便像是一直炽烫的火球,艳的炽烫了我的眼,瞬息炽烫了我的心。那天我凝望着那抹娇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我的眸光之中,我在酒楼里坐到了夕阳西下,然后天空满是火烧云,那团火球在我的心中燃烧得漫山遍野。

所以我们婚后的日子,不管你犯了怎样的错误无视我的生辰却给轩释然送生辰礼物;他纳妾你病倒,在病中一遍遍地呢喃着轩释然的名字,把我当作他。紧紧地抱住我;他发动不正义战争,你与我说,他死,你也活不下去了;更或是,几日前那场纷飞的大雪,子啊我也在的岳州将军府,与他吻的那样忘我,连我就在一边看着都不知道-你的娇小,你的稚嫩,你的眼泪,都犹如十年前燃烧在我心中那团明艳艳的火,所以,你的错误,你的少不更事,我都默默地忍耐了,包容了。

我一直希望你能够长大,能够独立,你像一只雏鸟,十几年来被轩释然的羽翼保护的太好了,无法独自飞翔,所以你射雕自谋生计的时候我不会帮你,你跌到了,我也不会扶你。而现在,你懂事了,你长大了,甚至是一个死去的孩子的母亲,便是离开你,我也走的安心。咳,拂希,我想留在你身边,想陪着你,不,该说,一直以来是你在陪我,可这一次,我终于不得不走了。我的腿,咳,瞒了你很久,因为你昏迷期间担心你,我怠误了最佳治疗的时间,所以,咳,这一生,也许我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拂希,你不要伤心,你说我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其实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很好很好的人。我娶你,是因为你是轩释然喜欢的女人,我只是想夺走他最宝贵的东西。我的目的与动机,并不纯。甚至与,十年前,初见到他在意你的目光,我就生起可娶你的念头。真的,轩释然有句话说的对,我是个恶人。我就是,杀手那样的,恶人。

所以拂希,你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最后,让我也这样叫你一声:丫头。

第二卷和亲燕邦尾声

两年后,雪原出口的村子里。

大雪鹅毛般地落,便是夏季,也是这样。惶论今刻这冬日。这村庄一年四季为皑皑白雪覆盖,村民们中不得农作物,只靠射猎一些熊兽,剥了皮拿去市集上卖,然后换回些粮食日用品,千百年来以此为生,繁衍生息的方式始终如一,所谓穷乡僻野,真正如此。

积雪没了膝,艰难地一步一步拔出来走,而心里全是欢畅。抱了柴火回屋里,不只那熊熊的炭火,便是一屋子乡野邻居的恭贺欢喜声,也暖人身心。

“秦相公好福气,得了个大胖小子!”

我含笑看着半卧在暖炕上的杏花,刚生产,健壮的身体也显得有些孱弱,以往红光满面黝黑的面容,此刻平添了几分苍白,见我看她,与我目光对视,羞怯而又幸福地埋了头。杏花,这个健壮朴实的姑娘,她是我的妻子。

“女婿进了屋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过来烤烤火,冻坏了吧?”丈母娘拉过我的手,只让我和他们一道围着炭火坐着,围碳而坐的都是过来道贺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没那么多规矩。丈母娘将襁褓中的男婴抱给我:“女婿,快看看你的儿子!”

杏花的儿子长的像杏花,甫出世就健健壮壮的,炕上的杏花启齿道:“相公,您给咱儿子取个名儿吧,俺们庄稼人不认识啥字,比不得相公见多识广。”

咳,其实我也胸无半点墨,当初给相知取的闺名,轩释然就恶寒的很,不过这是杏花的儿子,我不应承下来,只怕她介怀,当即想了想,说道:“今天腊月二十九了,明天就过年了,就叫‘年欢’吧。虽然名气有点女气,但是听说这样的名字好养活。”

刘老汉抖了抖旱烟袋,咂嘴道:“秦相公这名取得好,年欢,咱们刘家村的人,年年同欢!”

杏花张手,我将年欢抱给了她,她在年欢额上印下一个吻,温声唤道:“年欢,年欢”

曾几何时,我出世时,也有人在我额上烙下第一个吻,唤着我,丫头,丫头

轩释然,燕顼离,那些日子好像离得我已经很远了。

燕顼离初走失,我连着在京城找了他四天四夜,直至昏厥过去,被轩释然抱进了擎天侯府。那一次,我大病了三个月。大病初愈,即又找着燕顼离,在京城,在其他的郡县

我像曾经的阿姊那般,每个地方的城隍庙,总是让人煮大锅大锅的粥,给食不果腹的难民舀热气腾腾满满的一碗,给离家出走的人发放烙饼,给天寒地冻衣不蔽体的人发送衣服如果燕顼离冷了饿了,各处这样救济的站点可以给他舀一碗稀粥,发放一张烙饼,可以给他加一件衣服

我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总是梦想新到一个地方,会遇上燕顼离。

我去了燕邦,去了梁国,甚至又去了雪原我们最初相处,最纯净的家园。我以为你在雪原,自某一日我的貂回来了我身边,知道你何以‘走失’,我就以为你去了雪原。

那段我最悲恸伤心的岁月,身边也是有一件喜事的,永安帝,也即镇日缠绵病榻的惠王禅位于轩释然,自此齐国长达四百多年的统治结束,轩释然与擎天侯开辟了一个新的朝代晋朝。轩释然并没如世人所以为的那般去坐帝位,他看着我,叹息着说,那皇位,让父亲大人先坐着吧。如是,晋朝第一代皇帝是为擎天侯,也即当朝的晋太祖。轩释然是为当朝太子殿下。

晋太祖擎天侯一坐上帝位,即拥轩释然生母,他唯一的夫人释冰清为晋国皇后,封燕太后为燕贵妃,萧太后为萧贵妃。历代新帝即位之初,后宫都是空虚的,然擎天侯即位三日内,即将三宫六院的分位填充的盈盈满满的,上至皇后,下至更衣,皆按与他的情分,他的那些情人们,他一个个妥善地安置着。听闻后宫中洒扫宫女,也是之前与擎天侯有过露水之缘的女子,总归,偌大的一个后宫,里面的女人,都是他的情人们。

那时我还在太子府太子殿轩释然在宫外的府邸,也即早前的擎天侯府养病,轩释然闻知杨莲婷一一禀报,也只皱了皱眉。然教我皱眉的,却是茱萸也被擎天侯封做贵嫔,才有心问及茱萸,轩释然已道:“在岳州将军府,为父亲大人侍寝的,一直是茱萸。那时阿瑞也在岳州将军府侍候燕顼离,清晨茱萸自父亲大人的房中出来,阿瑞总与茱萸撞上过几次。你说,茱萸还能与阿瑞远走高飞吗?”轩释然看我道:“娘早不以色侍人,燕太后萧太后也都是徐老半娘了,总比不得茱萸年少娇美。”

确实,在岳州的时候,即便身边有释冰清有燕太后,擎天侯想要招来侍寝的,也只会是年华正好的茱萸。

擎天侯对释冰清燕太后她们有情,但就侍寝来说,依老种马对美女来之不惧的态度,他没必要委屈自己。

知燕顼离为何离去,病愈后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去了齐国,不,现在该说晋国雪原,之所以最后才寻来雪原,也是怕轮椅上的他,见到我。我不怕见到他一辈子站不起来的样子,却怕他回避我,再一次离开我。

然中就有一次失望,雪原上并没有他。甚至轩释然带领了东宫护卫为我寻遍雪原上每一处角落,都没有他。

亦是那一次,轩释然不容我回应,也不容我抗拒地说道:“三年,我给你三年找寻燕顼离的时间。三年后,若你还是没找到他,拂希,你便随我回宫。到时候,再不许违约。”

“便是那个时候找到了他,我也不会放手。届时再与他公平竞争。”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自此,我就在刘家村学院出口的这个村子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