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今呢?

解了他这围,是不是反将自个陷入了他随时可以处置她的围中呢?

“扶本宫到榻上,待会若院判来诊脉,你想法子替本宫应付过去。”蒹葭颦紧黛眉,慢慢移往榻旁。

王院判虽然能暂时抵挡过去,若西陵夙要打着宠爱的名义,亲自问脉的话,无疑,喜碧是根本无计可施的。

可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是。娘娘。”喜碧喏声。

第二卷胭脂淡淡宫心计第三章冷彻骨(1)

关雎宫。

“太后,该用午膳了。”玉泠轻声禀道。

随着风初初颔首,一众宫女络绎地将各式佳肴呈到檀木桌上,虽是午膳,仍尽善尽美。

太后稍稍用了些许,就放下筷子:

“把那补药给哀家端来吧。”

“是。”玉泠应声,早有小宫女端着温度适宜的汤药进得殿来。

太后执起汤药,一饮而尽。

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碗寻常的滋补汤药,只有她知道,实际则是王院判精心开的保胎药。而这药原来的主人,当然不是她,而是蒹葭。

以前,即便是暗自熬保胎药,她都是不能的,源于,若有人疑心,从药渣里总能探出究竟。可现在,因着蒹葭的‘有孕’,她总算能用这些其实对胎儿来说必不可少的汤药。

毕竟,喜碧精通医术,若觉得有些保胎药不适合她,自然会悄悄将那不适合的药材剔去,只在药女煎熬好两处的药后,由心腹玉泠交换一下,那补身子的药便去了蒹葭那,而这些药却是留给了她。

当然,所谓的补身药里,她另外让喜碧把媚机碾碎放了下去。

对于蒹葭,她必须用不同的法子,确保她在将来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否则,对于她来说,不仅是功亏一篑,也是万劫不复。

她慢慢将药喝下,看似不经意地问:

“钦圣夫人那的药可送去了?”

“回太后,已让医女端给喜碧。”玉泠答得很快,旋即又道,“但,今日,钦圣夫人从御书房回来后,就闭门不见任何人,连王院判都让喜碧阻在了殿外。”

由于只是医女过去,自然,其中发生的事,喜碧没有来得及告诉太后,可,只这点征兆,却也是够了。

“是么。”太后将药盏放到几案上,复道,“一会,你去下钦圣夫人那,替哀家把这尊送子观音送去。”太后指了一尊贡放在七宝架上的白玉观音,吩咐道。

“是。”

而今日,乾曌宫因着翔王、翔王妃的进宫请安,是热闹非凡的。

翔王直到晌午才起了身,匆匆携了王妃进得宫来,见隆王也在御书房,已然交代完此番奉西陵夙之命,押赴废黜太子西陵枫往岭南,并督促城池加固的要务。

见他进来,西陵夙笑盈盈地看新婚的翔王行了礼,见时辰不早,便邀其共进午膳。

午膳后,风念念按着规矩,去往太后处请安,虽是亲姐姐,可自小感情是淡淡的,如今,身份的尴尬,加上风初初不冷不热,翔王又默不作声,更是让风念念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越来越尴尬的气氛,正好这时,玉泠进来请命,预备端着送子观音去乾曌宫偏殿。

“太后,嫔妾还没给钦圣夫人贺喜,不如,让嫔妾随玉泠同去罢?”

风初初微微一笑,睨向翔王:

“如此也好,哀家就不留你们了,翔王也同去罢?”

这一尊送子观音,送的何止是子呢?

更是一举两得,借着风念念的同去,不会引人注意,却又能让翔王再次见到蒹葭。

是的,她希望翔王见到蒹葭,毕竟,谁都知道,这世上,对西陵夙来说,如今最重视的人,就是翔王了。

这,也是当初,她留下蒹葭一命,其中一条最主要的原因。

第二卷胭脂淡淡宫心计第三章冷彻骨(2)

关雎宫离乾曌宫并不远,可,这一路过去,越走近,翔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放慢。

然而,再慢,总归是有走到的时候,当乾曌宫那金色匾额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心境远不是刚刚来这觐见西陵夙能比拟的。

说不出来的滋味萦绕在心头,让他需要深深吸进一口气,才能迈上那并不算高的台阶。风念念本跟随在他身后,这时好像察觉到些什么,紧走了几步,到他身旁:

“王爷,您还好么?”

那一晚,本属于她和他的洞房花烛,以他匆匆揭开她的盖头,去往书房作为结束。

纵如此,既然她嫁给了他,便要不得任何怨尤。

但,此刻,他却是沉默的,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因为,他的目光悉数被殿内那纱幔后的身影吸引。

呵,很可笑,离开得那么远,又隔着不止一层的纱幔,怎么可能看得真切呢?

只是,他知道,她,定是在那纱幔后,纤细的身影一如往昔一样,柔弱无助。

“喜碧,翔王殿下和王妃尊太后的口谕,送这尊观音于钦圣夫人,烦请代为通禀。”玉泠手捧着观音像,道。

“奴婢参见翔王殿下,翔王妃。”喜碧迎了上来,目光和玉泠在空气中交错间,福身请安。

翔王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翔王妃只能柔声道:

“免礼。”

“翔王殿下和王妃请稍候,娘娘方才歇下了,奴婢先去禀告一声。”

“本宫身子不适,不见!”未待喜碧返身,隔着纱幔却传来女子倨傲的声音。

是的,倨傲,全然不似以往她语调。

可,他确知道,是她的声音。

当然,她是有资本倨傲的,六宫中,如今位分最高的钦圣夫人,又身怀帝嗣,再怎样,都是不同了。

喜碧有些讪讪,翔王妃轻轻蹙起眉尖,唯独翔王对着那纱幔,道:

“那本王就不打扰了。匆匆前来,也没有备上贺礼,劳烦姑姑把这个呈给娘娘。”翔王从袖笼中取出一小巧的天水碧的瓷盒,递予喜碧,便转身,迅速离去,只留下风念念一人。

风念念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纱幔,笑容仍是保持的:

“麻烦姑姑了。”

“王妃说哪里话,应该的。”喜碧躬身,风念念也转身下得台阶。

虽然,翔王并不能见到蒹葭,可从方才翔王的反应来看,是足够了,她从玉泠手中接过送子观音,回到殿中去,已听到蒹葭低低的声音传来:

“替本宫准备一桶冰水。”

“娘娘?”

“快!”

“是。”

没一会,一桶热水便由两名宫女端来放在榻前。待摒去两名宫女,喜碧才将自己准备好的冰块放入热水中,若冒冒然要宫女端来冰水,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样做,虽费点时间,却是稳妥的。

当热水渐渐冰却,她看到蒹葭支起身子,浑身都因为疼痛在瑟瑟发抖,她想,她知道蒹葭要做什么。

毕竟,冰水,对于经脉的流转确实能起到麻木的作用。

但,眼下,蒹葭葵水刚干净,这样做,对本来就宫寒的蒹葭来说,实是弊端多多,然,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

蒹葭的莲足探进冰水中,反咬的樱唇没有一丝的血色,饶是如此,她还是抖索地慢慢地坐入冰桶内……

第二卷胭脂淡淡宫心计第三章冷彻骨(3)

不是她不想见翔王,而是,如今,无论药性的作用,还是顾念着翔王妃,她都不能见。

她不能因着恩情,再让翔王妃去误解什么。

此刻,冰水很冷,那种冷是一点点地蚕食神经的冷。可现在,她需要这份冷,才能抵过浑身每一处都在发出的疼痛呻吟。

随着疼痛逐渐被麻痹,她的思绪也陷进混沌中。

混沌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弥漫开来,耳边好像听到喜碧的声音,让她把汤药喝了,她想睁开眼睛,却还是抵不过混沌的席卷,混沌蓦地炸开,便陷入一片漆黑中。

而一旁,喜碧也趴在冰水桶旁,沉沉睡去,香味旖旎的尽处,青衫的身影乍现。

他无声无息的进来,看着浸泡在冰桶中的蒹葭,面具后的眉心是蹙紧的,没有犹豫,他俯下身,不顾冰水湿身,就把蒹葭抱起。

这个傻女孩,竟用这种方法来抵去红朱的药性,岂不知,冰水对她这种体质是最伤的。

轻轻叹出一口气,原来,他还会叹气,当然,唯有对她,才会有叹气的必要罢。

手熨帖在背后,醇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驱走方才的寒气入侵,做完这一切,他才把她抱到榻上,用锦被裹紧她因为内力的迫进,半干的中衣。

幸好,她没有褪去这层中衣,否则,他哪怕心疼她,终究是不方便进来的。

将她安置好,他转睨了一眼桶边几案上置放的药盏,用修长的指尖沾了一点,便辨出里面含有的媚机。

隔着面具,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有多么狠厉,当然,这份狠厉是给此时人事不知的喜碧,也包括她背后的那位主子。

纵然,媚机对蒹葭来说,不具备任何毒性,可,媚机虽能让女子怀孕,这种怀孕的代价是以紊乱女子身子作为代价的。

长久服用,极有可能在一次怀孕后,导致今后再无法怀孕。

而那个孩子,也未必会是健康的。

他端起那碗药,只将它倒入一旁的盆栽下。在迷香的效用发挥完,他应该有足够时间再准备一碗祛寒的药给蒹葭。

蒹葭,默默念出这两个字,总说过,再不会管她,可,每次,他总是狠不下心,真的不管她。

这世间,能牵绊住他的,或许,也唯有这一人吧。

思绪甫转,突然有步伐声往这里行来,不容他再想什么,在离开前,他没有忘记将那桶冰水用内力化为温水,也没有忘记,将喜碧移到榻前,点了她的睡穴,并在空中洒上银色的粉末,消去迷香的味道。

随后,身形微动间,他消失在殿内。

殿门很快被人推开,西陵夙的身影出现在彼端,殿外的宫人均躬着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源于,这是帝君的吩咐。

他独自进入殿内,里面静悄悄的,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但掀开纱幔,看到那桶水,以及伏在榻前睡去的喜碧时,终是证实了他预料中的一部分。

此刻,他的钦圣夫人就蜷缩在锦被中,只消他一唤,无论哪位太医进来,就会结束她的性命……

第二卷胭脂淡淡宫心计第三章冷彻骨(4)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只是独自走到床榻前。

毕竟,刚刚的红樱糕是她解了他的围,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这一次,他也放过她。

即便空气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即便喜碧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仿佛只是在主子睡着后,偷懒打盹。

可,他还是敏锐地觉到些什么。然,他仅是吩咐眉妩进殿,将喜碧搀扶出去。

蒹葭仍蜷缩在床榻上,没有醒来,她半湿的长发有一些垂在锦被外,只留下些许的水渍印子。

他伸手执起一旁的面巾,替她将头发揉干,但,这么一揉,指尖还是触到她中衣的衣领都带着些许的潮意,余光瞥到一旁的木桶,看上去是沐浴完毕,可,如果真是沐浴完毕,为什么,木桶的旁边看不到一块胰子,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胰子的味道呢?

宫中嫔妃所用的胰子向来讲究,按着个人的喜好,调配了不同的花香。虽然蒹葭是新晋的嫔妃,但位份尊贵,司饰司早早就选配好最新的胰子送了过来。

如今,显然,这些胰子并没有用,那么也只说明,她并没有沐浴——

他放下干巾,从一旁的橱里取出干净的中衣,很快替她换上。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子换衣,可,眼下的情形,再唤宫女进来,是没有必要的。

她睡得很沉,所以,他不用担心她会突然醒来。其实,倘若就这么睡下去,或许对她来说,会更好,至少,不用面对将来,她可能根本无法承受的种种。

许是干净的衣服让她觉得很舒服,饶是在睡梦里,她娇小的身子像小猫一样,寻觅着更多温暖的来处,她下意识地倚在他的胸口,蹭了一蹭,好像在确定是否是她的枕头,然后,她的手放到脸颊旁,抵在他的胸上,安然地继续睡去。

有些啼笑皆非,他迅速把她放回榻上,方要起身,胸前却一紧,才发现她的手指紧紧缠住他的胸襟,丝毫不肯放松。

翔王、隆王虽然都已离宫,但御书房的折子却还是需要他去批的,他当然不能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手上稍使了些许的力要去扮她的手指,却见她皱了下眉头,干脆将另外一只手一并圈住他。

他纵然后妃不多,但,也算是有过女人的帝君,其他妃子哪怕在承受雨露时,大多也是娇羞脉脉,双手只垂在身侧,绝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即便是苏贵姬,跟他的年份最长,每每燕好时,也不会把手这样缠绕住他,不过,转念一想,初次临幸蒹葭时,她不也是这么放得开么?让明明不想碰她的他都无法坐怀不乱。

太后,果真擅长调教,赐了他这样一位妖妃!

一念至此,他用力将她的手掰开,却听见她含糊不清的低唤:

“疼……”

他不由皱起眉来,终于,只将外袍解了下来,任由她拽着,就这样,穿了中衣步出殿去。

当然,这样的他,哪怕候在殿外的邓公公吩咐小太监匆匆取来袍衫,都不免让其他不小心看到的宫人浮想偏偏……

第二卷胭脂淡淡宫心计第四章男儿血(1)

明光宫。

“娘娘,老爷又让李公公给你带了喜欢的胭脂。这呀,可是韶光堂最新研制出来的,保管娘娘用了,与众不同,更加娇艳。”霞儿捧着一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苏贵姬。

“行了行了。”苏贵姬闷闷不乐地将那盒子掷到一旁,“使的什么破主意,让我送红樱糕给皇上,说是皇上保管喜欢,会念旧情,结果呢?”

“娘娘,老爷不也是为了你好,变着法子为娘娘探听皇上的喜好么?今日,是那钦圣夫人在,搅了娘娘的事,等她不在了,娘娘再送一次给皇上就是了。”

“废话!你以为我说送就能送?无诏根本是连觐见皇上都不能,要不然,我为什么还要去沾染她?”苏贵姬怒极,一时又找不到可供发泄的,只将胭脂要往地上拂去。

霞儿眼疾手快,忙将胭脂护住:

“娘娘,可使不得,这盒胭脂,是韶光堂特制的。就连尚宫局,入暑前,都准备定这种胭脂给各宫娘娘呢。”

“哦?”苏贵姬忽然想到些什么,将那胭脂盒复拿了起来,阴鸷地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还先得了这种胭脂。”

“正是呢。”

“好,很好。”苏贵姬笑得更加开怀,霞儿也微微笑起来,这位看上去,并不聪明,甚至冲动的娘娘,只需稍稍点拨,就会领悟得很快,是不是这就叫自作聪明呢?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蒹葭起身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斜斜地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却被一道更刺眼的光芒吸引过去。

她的手上,竟握着一件明黄色的袍衫,不用看袍衫上绣着的金龙云纹,她也知道,这宫里,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着这样的颜色呢?

可,他的袍衫怎么会到自己的手中?记忆只到浸入冰水,便渐渐消散,她略低了脸,又看到,旁边放着脱换下来的中衣,她的中衣早换成了干净的。难道说——

“喜碧——”

她唤了一声,应声的却是千湄。

“娘娘,喜碧去歇息了,您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

“替本宫把汤药拿去温一下。”不管如何,她总不能这样去问千湄吧,瞥到几案上放着的那一碗澄黑的药,想是喜碧端上来的。

但千湄好似识透了她的心思,只当她沐浴后歇下,不知道皇上来过,俏生生地笑道:

“娘娘,您歇下去的时候,皇上来了,然后喜碧才下去歇息的,皇上陪了您好一会呢。这药啊,奴婢这就给您去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