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楚荞自己先松了手,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燕祈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好了,再磨蹭天都黑了。”老酒鬼灌了口酒,不耐烦地催促道。

楚荞深深望了望眼前的人,默然地走过去与诸葛无尘等人会合准备起程,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他,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行人正准备动身,燕祈然目光直直地盯着老酒鬼,盯得老酒鬼直发毛,不耐烦地哼道,“看什么看?”

“你,不准走。”燕祈然淡声道。

“腿长在我身上,你管…”老酒鬼不满地抗议,却对上那双瞬间森冷的眸子,没骨气地自己走了过去。

他知道,燕祈然这是防着他带撺拙楚荞去找神王遗物,所以要把他扣押在这里。

楚荞回头望了望,想着老酒鬼留在这里兴许也能够帮到他,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吩咐众人道,“走吧!”

一行人陆续离开了神王殿的前门,她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了许久回头望了望,神王殿入口站着的人还未走开,远远望去那白衣翩然的影子显得格外缥缈出尘,仿若是随时便要羽化而去的仙人,让她心头莫名地一紧。

“荞荞,咱们现在要去哪里?”白二爷坐在她肩头,问道。

“老酒鬼说可能在神域,势必要去那里跑一趟。”楚荞说道。

“神域?”白二爷痛苦地以爪抱头,叫道,“就凭咱们,只怕还没进去,就先被神域入口的神兽给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商容鄙视地回头望了望,哼道,“亏你还说自己出身神王殿,你跟你那混帐师傅一样没出息。”

“你才没出息!你全家都没出息!”白二爷张牙舞爪地大骂道。

污辱它可以,污辱它尊敬的师傅,罪无可恕。

商容紫袍翻飞地走在最前,全然无视后面疯癫状的耗子。

白二爷犹不罢休地愤怒骂道,“爷才不担心自己,倒是商狐狸你,天门神兽不吃了你,那诛魔阵也能把你打得灰飞烟灭,哼哼,怕了吧!”

商容没说话,懒得理它最新章节。

怕?

他商容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又何时怕过!

他唯一害怕的,便是叶子过得不够幸福安乐,活得不够福寿绵长。

一路上,白二爷一直吵闹不休,楚荞也懒得训它,由了它去。

诸葛无尘自启程一直到黄昏扎营休息,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很安静,安静让人不知道是在思量着什么,只是眉眼间一直沉郁楚荞等人在搭帐蓬,商容一人寻了块僻静的草地睡起了大觉,诸葛无尘说是去溪边洗把脸,却一直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荞荞,你跟诸葛…怎么办啊?”白二爷以爪指了指诸葛无尘的背影,询问道。

虽然他是站在师傅这边,但是诸葛一向待他也好,总归是有些不忍心的。

楚荞顺着它指地方向看了看,却又迟疑着没有过去,因为她也不知道过去了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跟他说话。

诸葛无尘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溪边,静静地看着溪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手中握着一只精致的小玉瓶,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昨日的清晨。

他一如往日早起在神王殿外的山上散步,到了这座传说中的神殿,除了寻人的那一次,他从未真正走进去仔细看过这个地方。

因为,他知道楚荞和他在神王殿最里面,他不想往那里走,不想撞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只得在这僻静无人的地方,寻找一份安静。

然而,这一次又人比他先来了这个地方,而那白衣出尘的人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燕祈然听到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出声,“你来了。”

诸葛无尘微震,还是步上前去,“找我有事?”

他并不以为,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

两人并肩站在山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只是沉默。

“其实,你就是白止神王吧!”诸葛无尘先开了口,直言说道。

这一路寻来所发生的种种都是白止神王有着莫大的关联,而最终他又是藏身在这个地方,这个答案已然显而易见。

燕祈然闻言侧头望了望他,没有说话,已然默认。

他们在这里找到他,是谁也会这样想吧。

楚荞怕也是有此猜测,只是一直未曾出言向他求证。

“我希望,你能把她带走。”燕祈然说道。

诸葛无尘有些难以相信地侧头望着他,沉吟了许久,觉得有些可笑又可恨,“你当她是什么?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扔出去?”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燕祈然答非所问,径自说着自己要说的话。

“我若能留下她,就决不会千里迢迢将她送到这里来,送到你的面前!”诸葛无尘有些愤恨,愤恨这个占着她全部心思的人,却这一般一再离弃她。

天知道,他是多想她能为自己停留,可是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

他留不住她,倾尽心力也留不住。

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一切,这个人却可以这般轻易舍弃,这让他如何不怒,不恨!

燕祈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等着他的回答。

“你知道这半年她受了多少苦吗?你知道他一次又次满怀希望地找到你可能在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失望到几近绝望至死吗?”诸葛无尘字字咬牙含恨,满怀愤怒,“我带她走,我带得走她的人,我带得走她的心吗?”

“你以为我想?”燕祈然侧头瞪着他,目光疯狂而沉痛,“若非是你将我二人逼入幻境,差点害死她,我和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诸葛无尘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原来这一切的不幸,竟是由他所致,是他害得他们不得不一家分离,是他害得她难以拥有幸福。

所以,在千丈崖,他才那般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他死。

“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诸葛无尘嘶哑着声音问道。

他不想就这样毁了她所期盼的幸福,他不想成为扼杀她幸福的凶手。

“没有。”燕祈然平静而绝望地说道。

诸葛无尘敛目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神王仙骨呢?神王仙骨能帮你的吧,我身上有,你挖去便好了,现在就挖去!”

“没用的。”燕祈然平静道。

若是有用,他又何需走到这一步。

“鬼医圣手说,只集齐了散落的三份神王仙骨就有办法,楚荞不是要回去看燕禳,是要去找其它的神王仙骨。”诸葛无尘沉声说道。

燕祈然面色平静,并无半分意外之色,“我说了,没用的。”

楚荞能找到这里来,他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是不曾说破。

“她都还没有放弃,你怎么就先放弃了,你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她和孩子…”诸葛无尘激动地说道。

“我来这里,只是告诉你,让你带她走,不是来听你说教的。”燕祈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沉声说道。

“我做不到。”诸葛无尘拒绝了他的托付。

对,他是想和她在一起,但不是这样的方式,这样地接受施舍。

“不想她死在这里,就带她走,永远不要再让她来这里。”燕祈然冷冷地望着他,警告道。

诸葛无尘手脚冰凉地愣在那里,“什么…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一种莫名的深沉的绝望笼罩而来,让他惶然不知所措。

“神王仙骨就是她,她就是神王仙骨,要么她死,要么我亡,你自己看着办。”燕祈然平静地说道。

诸葛无尘僵硬地站在那里,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这结果还是他造成的。

所以,每每提及寻找神王仙骨,鬼医圣手神色总是那么奇怪,原来如此。

过了许久,许久,他方才出声,“我能带走她,但她总会发现这一切,那时候…”他不忍再往下想那个局面,也说不下去了。

燕祈然将一只小玉瓶递过,说道,“这是醉生梦死和神符相掺的药水,给她喝下去,她就不会再记得关于我的任何事,只要你小心安排妥当,她也不会再发觉异样。”

诸葛无尘怔怔地望着他递过来的东西,却半天没有那个勇气伸手去接。

燕祈然眉眼淡淡,似早已经看破一切生死,“至于商容,只要你如实向他说明这一切,他也不会再搞破坏。”

比起要她死,他们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可是你…”诸葛无尘想要问还有没有其它的可能,却声音嘶哑地说不出话来。“至于别的事,就不是你该管的,你只要好生将她带回去,若能让燕禳在她身边长大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便送回大燕去吧!”燕祈然侧着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变化。

诸葛无尘不曾想到,这个人早已经给每个人都布置好了退路,却唯独将自己留在了地狱。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就算没有别的,我身上这一块总还有用,哪怕撑个十年八年,就算是一年也好…”若是可以,他宁愿死的这个人是他。

哪怕,用他的命,换他们一年的相聚,也是好的。

燕祈然没有说话,将那只小玉瓶放到了一旁的石台上,沉默地走开了。

由此,这只小玉瓶到了诸葛无尘的手中。

它可以改变眼下的一切,可以抹去她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人,可以让他和她重新相守一生…

可是,这样得来的幸福,是他想要的吗?

某猫说我的船戏水平越来越见涨,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然女婿,快来讨好你丈母娘我,本宫给你一条活路。

一个傻子,一个疯子

夕阳西斜,溪水潺潺。舒殢殩獍

诸葛无尘出神地望着水中破碎的倒影,就连楚荞带着白二爷走近身边也不曾发觉。

“无尘,怎么了,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了。”楚荞出声问道。

她终究还是不放心,便带着白二爷过来了。

诸葛无尘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东西收入袖中,淡然微笑,“没什么,只是想在这里坐会儿。嬖”

楚荞笑了笑,默然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是有什么难题?”

他一向对人温和随意,方才却笑得格外僵硬,就连现在眉头也还是微微皱着不曾松开。

“没有,只是想到后面要去神域,有些担心。”诸葛无尘道烂。

楚荞也沉默了下去,她又何尝不担心呢。

可是,她没有退路,她的爱情和幸福也没有退路…

“阿荞,如果…神域找不到你要的东西呢?”诸葛无尘尽量以平静地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楚荞不加思索,截然道,“一定能,神域找不到,还有其它的地方,就是把这天上地下翻个遍,我也得找出来。”

“万一…万一那个人等不到神王仙骨出现呢?”诸葛无尘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淙淙的流水。

她所倾尽心力追寻的一切,他早已知道答案,却无法开口向她道明。

“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楚荞坚定地说道,手却紧紧地握着了拳头。

诸葛无尘问的这一切,她又何曾没有想过,只是无数次浮上心头,她却没有一次一次有勇气去想象那个万一,那个如果…

“阿荞,世事无常,总有…”诸葛无尘侧头望着她,试图一点一点说服她,或者是先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楚荞倏地站起身,不想再继续这番谈话。

白二爷正在拿在溪边,拿着一片小树叶自己舀水喝,一听情形不对劲回头一看,楚荞已经走开了好远。

诸葛无尘默然叹了叹气,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

“诸葛,你也别怪荞荞她多想,她比咱们谁都紧张才会这样。”白二爷望了望楚荞的背影,朝着诸葛无尘说道。

不管是钱疯子也好,诸葛无尘也罢,这些跟随她一起的人也只是因为她,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出手帮忙而已,于他们而言,燕祈然生与死,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于楚荞而言,那是她绝对接受不了的结果。

“我懂。”诸葛无尘望着夕阳落下的山头,目光凄清得让人揪心。

他懂,亦正是因为懂她的心中所想,才害怕让她去面对最后那残忍的结果。

白二爷不曾看到诸葛无尘眼中的悲痛挣扎,站在石头上,也异常坚定地说道,“我也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两个人已经蹉跎了太多岁月,亦历经了太多磨难,好不容易才有这一世的相守,它怎么忍心看着两人永生相错。

在不知道燕祈然就是师傅的情况下,它还是希望楚荞能和诸葛无尘在一起的,毕竟他待人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现在它认回了师傅,自然是师傅第一。

而且,楚荞就是叶子,死性不改地喜欢了师傅七百年,便是这三百年后把前世忘得干干净净,她还是喜欢上了师傅,可见她是不可能再喜欢上师傅以外的人的,所以它更希望她和师傅有情人终成眷属。

天色渐暗,聂青快步走了过来,道,“王爷,帐蓬已经搭好了,可以进去休息了。”

“嗯。”诸葛无尘点了点头,起身随聂青一道离开了。

白二爷一个人在溪边站了一会儿,便自己跑着回了楚荞的帐蓬,一钻进去便又闹见商容又不要脸地留在了这里,顿时骂道,“商狐狸,谁让你睡这里的?诸葛都没宿在这里,你还有脸赖在这里?”

师傅不在这里,就算要轮也该轮到诸葛宿在这帐蓬,怎么也轮不上他商狐狸。

以前他是只是看不惯他,可是现在荞荞是它师傅的,绝对不能让这商狐狸有机会染指。

商容眼皮都懒得抬,直接无视它的叫骂。

帐蓬不大,勉强能容下两个人睡,商容睡了靠里面的地方,楚荞睡了靠外面的地方,白二爷左右望了望,然后视死如归地躺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以防止商狐狸夜半图谋不轨。

只怕,如今这商狐狸早就知道了楚荞就是叶子,那就更不会善罢干休。

虽然以前她还有些同情他的,但现在知道师傅当年并不是要害叶子,自然以师傅为第一,不能让商狐狸有一丝可趁之机夺走它的未来师娘。

楚荞沉默了许久,突地出声问了句,“你们认识的叶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是个什么样的魔?”

白二爷愣了愣,一转头望着楚荞,想了想说道,“叶子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是魔族,但从来没有做过残害无辜的事,一般的魔族中人是不能修习神术的,但她却可以学,而且一学就会…”

白二爷躺在楚荞边上,双爪搭在胸口望着帐蓬顶开始滔滔不绝地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

“她就是个傻子。”商容一句话打断了白二爷的种种赞扬。

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可那傻子在那个人身上吃了那么多苦头,还是死性不改,那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傻子。”白二爷火大地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大骂道,“叶子是傻子,你还喜欢她干什么,还三百年都不忘,你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傻子,你就是傻子中的傻子。”

刚一说完,白二爷又能有点后悔自己说错话了,商狐狸那不能叫喜欢,应该说他是图谋不轨。

不过,幸好楚荞还不知道以前那些事,不然这番话肯定要坏大事啊!

“确实,我就是个傻子中的傻子。”商容自嘲地笑了笑,叹息言道。

明知道她的心里不会有他,明知道执着下去也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却还是不死心。

他曾一直想着要打败白止神王,可是即便有朝一日他真的赢了他又如何,在爱情的较量中,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赢了他,赢了全天下,也赢不了她的心。

这就是他最大的悲哀。

一时间,沉重地缄默在狭窄的帐蓬里蔓延。

白二爷左右瞄了瞄两人的神色,一声不吭地躺回到原地,心中万般怨念。

它这是在干什么啊,万一哪天荞荞一下想起了以前的事,然后以前师傅对她又不是太好,倒是这商狐狸帮了她不少,她心念一转被商狐狸骗走了,它可怎么回去向师傅交待。

可是每每一想到,这许多年来商狐狸独自一人一次又一次回到天机镜,回到叶子还在的过去,一次又一次地欺欺人以为她还活着,心中又不些不是滋味。

若说叶子是傻子,商狐狸是傻子中的傻子,那师傅根本就是个疯子,堂堂白止神王竟对一个魔族女子情根深种,妄想打破神魔之间的禁忌得以相守,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可也付出了无人可知的惨重代价。

原本,他是神域受人尊崇的神王,即将接替天尊之位,统域三界。

最后,却因为一个女子,放弃了坚执多年的信念,放弃尊贵的神位,逆天而行,投身凡间。

它想,在这些为爱痴狂的人面前,它并不懂情之一字,是为何物。

楚荞无声侧头望了望最里面的男人,似乎这是她认识商容近十年来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那精美的侧脸,无一处不是透着妖娆风流的邪魅,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也会痴情难忘。

商容似有所觉,侧头望了过来,“看什么,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