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是骗我?”泷一扭头认真的问道。

“我发誓,不骗你。”蝶舞一本正经地举手立誓道。

你这榆木脑袋,不骗你骗谁。

“我从岐州走的时候,呼和就在逼着小师姐回西域,你再不去岐州救她,她就真的休被抓回去成亲了。”蝶舞一脸焦急地说道。

泷一颇有些坐立不安,想了想便道,“我去岐州看看,你安心住在这里,墨银不会再为难你。”

“嗯嗯嗯,快去吧!快去吧!”蝶舞连忙催促道。

小丫头欢欢喜喜地把泷一忽悠去岐州,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没有急着去找墨银,反而先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把衣服给人送过去。

可是,她不是一下送过去,而是今天送一件外衣,明天送一件里衣,于是一身衣服,她就送了好几天,让墨银气得险些没让人把她扔出去。

墨银刚从书房出来,远远看到一身碧衣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在长廊上走,一看到她便立即兴奋地挥手,“墨银,我在这里。”

他头疼地抚了抚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是没错的。

“你喜欢吃的点心,我特意买回来的。”蝶舞捧着油纸包,笑着说道。

“我不喜欢吃。”墨银疾步走着,想要与她拉开点距离。

“怎么会呢,府里的人都说你喜欢这个点心,每天都会买来吃的。”蝶舞偷笑道。

墨银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身吼道,“你闹够了没有,到底还候怎么样?”

蝶舞面上的笑容一僵,嗫嚅道,“我只是想让你喜欢我一点而已。”

若不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哪个女孩子会这样不顾颜面,没心没肺地好几年都追着一个男人跑。

只是,她做再多,他都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根本不理解她的心意。

墨银气急,却又瞅见她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说狠话,只是冷淡地说道,“你不用每天围着我转,我不会喜欢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说罢,漠然拂袖而去。

蝶舞吸了吸鼻子在石阶上坐了下来,手里的点心已经渐渐地凉了,刚买到的时候怕它会凉了,她抱着一路跑回来的,可是…他连看都未看一眼。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的追逐到底还有继续多久。

他不知道,那样的话,有多伤人。

于是,她就那们一直坐着,不知坐了多久,天下雨了,天色黑了,她都没有离开。

晚膳桌上,墨银用完膳方才想起问了管事一句,“泷一院里那个人呢?”

平日,一到吃饭的时候,她肯定会跑到这里来死缠烂打地跟他一起吃,今日倒这么安份了。

“你说那小姑娘啊,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在花园里坐了一天了,下雨了也不肯走,这会儿估计还在那里呢。”管事地说道。

墨银拿起筷子又放下,刚才的好胃口一下子没了,烦燥地起身顺手拿来了门边的油伞,“麻烦!”

蝶舞坐在雨里抽抽嗒嗒地哭,有人站在了面前也未发觉。

“黄毛丫头就是黄毛丫头,说你两句就哭鼻子!”墨银撑着伞,挡去了她头顶的雨,声音一如往昔的冷淡。

“我才没哭。”小丫头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逞强地说道。

“没哭就起来。”墨银催促道。

蝶舞试了试没站起来,哭丧着脸道,“我脚麻了!”

墨银皱了皱眉头,一手撑着伞,一手直接将人扛到了肩上,是真的扛到了肩上,像扛麻袋一样。

清白

因着宸苑以前的主人不喜欢有女子出入,故而宸苑也未有什么丫环女仆。

墨银将人扛着送回房,掸了掸身上的水渍,道,“自己去把衣服换了。”

“你不管我了吗?”蝶舞一身滴着水,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管你?”墨银沉着脸道,说罢拿了油伞便准备离去。

蝶舞正想说话,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要不是你凶我,我就不会难过,我不难过就不会坐那里淋了雨,我不淋雨就不会生病,都是你害的。”

墨银实在想不通她哪来的这些歪理,一撑伞出门道,“一会儿大夫会过来。”

蝶舞追到门口,却只看到一身墨衣的男人撑着伞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果然,墨银请了大夫过来,自己却再没有过来瞧上一眼。

可是一天数日过去,他从大夫口中得知,那小丫头风寒不仅没好,反而日渐严重了。

宸苑请的大夫虽然比不得他们主子那般厉害,但也不可能连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了,事情实在蹊跷。

“她药都喝了?”墨银拧着眉问道。

“都喝了,每天都是看到她喝了才走的,只不过这些日饮食不太好。”照顾她起居的仆人回话道。

“知道了,回头我过去看看。”墨银挥了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安顿好苑内的事务,时已深夜,他便想着顺路过去看一眼,结果一进院内,就看到有人从里面蹑手蹑脚溜出来,那身形瘦小,一看便知是那个不安分的丫头。

只是,这大半夜的不安安份份睡觉,跑来干什么?

于是,他暗中跟了过去,却是看到蝶舞左顾右盼地到了水井边,提起水桶将一桶凉水兜头浇到自己身上,怪不得大夫瞧了这么些日子都不好。

蝶舞抹了把脸上的水,准备一如继往打道回屋,却发现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眼睛直直地瞪着她。

“你…你时候来的?”该不是全让他瞧见了。

“生病很好玩吗?”墨银怒声喝道。

蝶舞本就一身湿淋淋的,被他这么一吼连忙打了个寒颤,小声道,“谁让你都不来看我…”

墨银气得咬了咬牙,恼火地脱了自己的外袍,扔过去将她整个人盖住,没好气地道,“还不走。”

小丫头裹紧犹自带着男儿气息与温暖的袍子,眉眼之间飞扬起笑意,小跑着跟了上去,“你今晚别回去了好不好?”

墨银一副见鬼的表情瞪着她,“你爹就是这么教你,让一个男人大半夜的留在你房里?”

“我爹才没有教我,我只是好多天没看到你了,你让我好好看看你。”蝶舞笑嘻嘻地说道,略显苍白的面上难掩喜悦之色。

两人一进了屋,蝶舞就欢欣不已地去给他倒茶,墨银接过冷声道,“还不把你衣服换了。”

“哦。”小丫头连忙跑到里屋去把湿衣换下,一换好就立马跑出来。

“早点睡,我让厨房煮点姜汤过来。”墨银搁下茶杯,起身便要走。

“你…你别走啊!”蝶舞又气又急,却不知该如何让这个人留下来。

墨银皱着眉回头望了望她,语带警告地道,“再有今晚这样的事,我立即让人把你送回南疆去。”

“你…你就是个臭石头。”蝶舞委屈不已,却又渐渐觉得自己腹痛如绞,难受地蹲下身去。

墨银走了几步,没听到那丫头的吵闹,狐疑地回头望了望,看到她整个人蹲在那里缩成一团,又心生不忍地折了回去,“又怎么了?”

“我…我肚子痛。”本就苍白脸,不过一会儿功夫已是冷汗淋漓。

墨银皱了皱眉,弯腰将人抱上床放着,道“我让大夫过来。”

“不准找大夫。”蝶舞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乞求道。

“不找大夫,怎么给你诊治?”墨银说着,拉开她的手就要走。

“你混蛋,哪个女人来月事找大夫的。”蝶舞又羞又恼地骂道。

月事?

墨银愣了愣,随即一张脸胀得通红,想来是这丫头这两天沾凉水受了寒,才会痛得这么厉害。

“那怎么办?”

“不知道。”蝶舞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有气无力地说道。

墨银烦燥挠了挠头,说道,“去我那边,有温泉会暖和一点。”

“不想动。”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一会儿功夫就蔫蔫的,精气神全没了。

墨银拿着毯子将人一裹抱起往自己所居的院落去,巡夜的侍卫见了纷纷瞪大了眼睛,他们总管大人半夜把人小姑娘往自己房里带,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墨银冷冷瞪了一眼,进门直接将人放到了泉室,说道,“进去泡泡驱寒。”

蝶舞懒得说话,自己下了池子,温热的泉水包围着身体,顿时轻松了不少。

墨银有些不放心,在池子边坐了一会儿,见她面上有了几分血色方才问道,“好些没有?”

蝶舞轻轻点了点头,不经意一抬眼便看到烛光下男子深邃柔和的眉目,一如她初见时的模样,就是那样一眼难忘,她便苦苦追了两年。

“明天一早我让绸缎庄的人过来,换洗衣服什么的,她们会给你准备。”说着,狠狠瞪了你一眼,“全是你自己闹的,活该!”

蝶舞听了却没有顶嘴,只是问道,“我总是让你生气吗?”

“你说呢?”墨银索性坐在了池边,瞪了她一眼。

他在王府那么多年,什么风浪阵势没见过,偏偏摆不平一个黄毛小丫头,说什么都油盐不进。

蝶舞在他这里一留便是三天,自己倒没注意,苑内已经流言四起了,就连一向不怎么问事的单喜听到了风声,一早撞上他便问,“墨总管,准备何时办喜事?”

“什么喜事?”墨银有些莫名其妙。

“你把人姑娘都在你屋里留了三天了,也总该有个交待。”单喜说着,脸上满是笑意,“你跟着王爷多年,如今你和泷一也该成个家了,咱家瞧着那小姑娘倒是不错的,前些日老主子见了也说挺好的,这宸苑也许久不曾有喜事了,你们早些定下来,办得热闹点。”

墨银越听面色越沉,“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哪样?人家小姑娘追了你两年,你现在把人留房里三天,名声全让你坏了,你还想撒手不管?”单喜反问道。

宸亲王和世子甚少回来,老主子在这里虽过得安然,但人老了难免孤寂了些,前些日撞上那活蹦乱跳的小丫头,两人倒是聊得挺开心的,若是那丫头留在这里宸苑,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墨银烦燥地挠了挠头,自己当时只是不忍心看到她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哪想到会闹出这样的流言来。

“单公公是最近日子太清闲,想起给人做月老了?”墨银语气不善地道。

单喜一见情形不对,便也没在多说,只是道,“那小姑娘真不错,别错过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当局者迷,当年的老主子是,后来的宸亲王是,有的人兜兜转转还能聚首,有的人也许一个转身之后就是天人永隔了,若是当时坚持不放手,也许又会是另一番局面。

墨银瞅着单喜离开,心里便窝了一肚子火,他只不过好心帮了她一把,倒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

蝶舞在江南这边倒是过得顺风顺水,可是被她忽悠着去了岐州的泷一却没有那么好过了,他本是想教训一下呼和,威胁他离开,不许再纠缠沁儿。

哪知对方,抵死不愿答应他的要求,于是交起手来,一时没了轻重,若不是白二爷和诸葛无尘及时出手制止,险些误伤人命。

一时间,原本他所听到的十恶不赦的呼和王子倒成了众人和沁儿关切的对象,他千里来寻,却成了众矢之的,受尽白眼。

心冷

第三十二章

西楚,岐州。

泷一出手的剑一向都是杀人剑,虽未伤及对方性命,但伤势也不轻,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魏景和樊离方才进宫请了昭宁到楚宅帮忙诊治,这才让人保住了性命。

他们折腾了一天才安顿好呼和,泷一也在雨中中站了一天,他以为时隔两年自己见她能够一如往昔心静如水,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人倒下时,她望着自己冷淡的目光。

沁儿知道呼和的伤势已无大碍,立即悄然取了伞出门,果然看到还等在外面的男人,走近把伞递向他道,“你走吧!”

“蝶舞姑娘说,你要和那个人成亲。”泷一问道,微皱着的眉宇透露了他的紧张。

“是,等他伤好便要回去准备婚礼了。”沁儿平静地说道,只是握着伞柄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两年前,她那么等他,他也不肯跟她走。

如今,若不是蝶舞拿了什么话激他,他是断然不会来岐州,且还对舒和出手的。

“你若是不愿嫁给他,便可以不嫁。”泷一说道。

这一句话,对一向寡言少语的他来说,是多么难得。

沁儿笑了笑,说道,“也没有什么不好,我现在年纪不小了,总是要嫁人的。”

泷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沁儿抿了抿唇,抬头望着他,说道,“没什么事就回江南去吧。”

说罢,把伞塞到他手里,便转身走开。

“沁儿!”泷一握剑的手拉住她。

沁儿背影一震,相识七年以来,他这样唤她的名字的次数当真是寥寥无几。

“还有何事?”她红了眼眶,背对着问道。

“你…变了很多。”泷一说道。

他没有想到,两年之后的她已经变成了这样,再不是以前那个总是欢笑着的沁公主。

“人总是会变的。”沁儿回道。

“是…因为我?”他问得有些艰难。

沁儿是不善说谎的人,所以她沉默了没有回答。六夹答列

只是她的沉默,已经给了他回答。

“对不起。”泷一说道。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回去吧。”她拿开他的手,快步进了楚宅大门,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脸上一片冰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泷一还是站在原地,手还僵硬地伸在那里,雨水淋得有些冰冷。

他不想让她难过伤心的,可是似乎他已经伤了她的心了。

玉溪远远看到沁儿一个人蹲在长廊一动不动,快步走了过去才看到她一身淋得湿湿的,眼睛红红的满是泪水的痕迹,心疼的伸手抚了抚她脸颊沾着的湿发,安抚道,“好了,他现在不是找你来了。”

“玉溪姐姐。”沁儿倾身抱住蹲在自己面前的玉溪,放声大哭,“他来了,可是…我已经等得心冷了。”

“我知道,我知道。”玉溪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从她认识沁儿开始,大约这是她是第一次为了楚荞以外的人哭成这个样子。

半晌,玉溪见她止住了哭泣,连忙扶起她道,“好了,看你这一身潮的,赶紧回房去换身衣服,小心再着了风寒,皇上那伤还没好,呼和现在也伤了,你再病着了,我们可照顾不过来。”

玉溪刚沁儿送回了房,想着她昨晚也是一夜没睡,嘱咐她休息一下,便找了伞一出府果然便看到还未离开的泷一,想到方才沁儿哭得作心的模样,一时间口气便有些冷淡,“天还下着雨,你先在城中找个地方落脚吧,有什么事等过几日再跟她详谈。”

如今这关头,断然是不可能让他也住进楚宅的。

“沁儿她…”泷一有些不放心地顺道。

“没什么,只是哭了一场罢了。”玉溪淡声打断他的话。

泷一眸光一震,深深地沉默了下去,那个从总是喜笑颜开的小姑娘竟然因为自己哭泣落泪,这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的。

“好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先住下吧,沁儿那里我会好好跟她说,你若再让她这般难过伤心,就早早回了江南去,永远也别再来。”玉溪一向是性子柔婉的,想到好端端一个姑娘因为这男人变成了那个,一时有些气愤。

“多谢了。”泷一深深颔首答谢道。

玉溪看到他离开了,方才撑着伞回了府,樊离见府中没她便也寻了出来。

“人走了?”樊离接过他手中的雨伞问道。

“不有,我让他先在城中先住下了。”玉溪道。

樊离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叹气道,“这些日,又要辛苦你了。”

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楚荞圆满了,皇上那里又是状况频频,好不容易他那里没什事了,沁公主这里又来了麻烦,他们夫妻两个总是奔波着他们的事,难以安心的时候。

“我们已经成了亲,他们一个个都还没安定下来,若是沁公主真能跟心中所爱之人相守,我们辛苦一下也是值得的。”玉溪微笑言道。

“我当然知道。”樊离伸手揽住妻子的肩头,说道,“我自然没什么意见,我们成亲两年了,父亲母亲一直催我们早些要个孩子,你一直忙着别人的事,我都不敢跟你提。”

玉溪抱歉地笑了笑,安抚道,“我知道了。”

这两年只是想到朝中也多战事,他们要了孩子也不方便,便没打算这两年要孩子,眼看皇上和赵姑娘也快要安定下来,沁公主和泷一也快要有着落了,她也就安下心了。

所幸,不负楚荞临走之前所托。

“你啊,总是先想着他们的事,我这个相公倒是备受冷落。”樊离有些哭笑不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