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未卧下,反将我身子一兜,轻轻挪到他身下,双唇已重重地辗上来。

我张口欲言,却被他趁势侵入,所有未及说出的话语,连同呼吸一起被他攫取。

觉出小衣被揭开,我忽然间慌乱,用力挣了起来。

他反而将我略松开了些,沉郁的黑眸静静地盯着我,缓缓道:“晚晚,我们是夫妻。”

我心里发颤,哑着嗓子笑道:“凌师兄,我还有伤有身。”

他手指抚过腿部的肌肤,淡淡笑道:“哦,那时候还能受得住,养了两个月,反而经不起了?”

立时让我忆起刑部大牢的那晚

我衣不蔽体,坚决地拉住他的衣角,执著地奉上自己的身体,唯恐他掉头而去

所有的挣扎立时失力,我颤着唇默默承受他的亲吻,以及指掌间无微不至的爱抚。

身上蓦然一重,觉出他沉实有力的楔入,我抓攥着身下的衾被,眼前已模糊一片。

他低头,小心地吻去我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晚晚,别这样,我们已是夫妻。”

我抿一抿唇,努力把嘴角扬起向上的弧度,喑哑地说道:“是,我知道,我们已是夫妻。你已不仅是我的师兄。”

他答我:“师兄妹不能厮守一生,夫妻却能。晚晚,相信凌师兄,必会好好守护你。一生一世。”

我满眼是泪,却点头笑道:“是,若这世间连凌师兄都不能信,我又能信谁?”

我抱住他的腰,努力调整自己去承受他。

帐顶的承尘如水纹般晃荡着,而我也似行舟湍流之上,于风口浪尖跌宕起伏,全然不由自主。

我只需去感受那或翻天或覆地的魂动神驰而已,何必再去介意那舵手是谁?

可泪水到底不肯干涸。

为什么是司徒凌?为什么是我的凌师兄?

我情愿是个陌生人。

颠鸾倒凤,各取所需。

一朝风云变幻,生死离合,淡若云烟,也不会在生命里留下太深印记。

可他是司徒凌。

我和他,终于亲密到无以复加。

可一意要保存的某种最纯真美好的东西,终于碎掉了。

也许,早就已经碎了。

在我向住着和另一个人远走高飞时,在他狠绝地断去我所有的退路时,在我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工具双手奉上时

已经碎了。

许久,终于安静。

司徒凌抚摸着我面颊,从湿润的眼睛,到干裂的嘴唇。

最后,连眼睛也干涸了。

他披衣起身,倒了一盏温温的茶,扶我坐起喂我。

我就着他手中喝了两口,笑道:“我不渴了。你明天一早还要进宫,早些睡吧!”

他点头,丢开茶盏,拥了我睡下,低低道:“你也需好好调养自己,别让我操心。”

“我知道。”

“卫玄说你脉相不佳,若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年。”

“这老道信口雌黄,哪会那样严重?上回他还说我的腿会废了,这不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他闻言,缓缓地抚摸那皮肉均已愈合的腿部伤处,好一会儿才道:“骨骼长得并不是很好,再养久些,应该不会影响骑马对敌。平时的话如果走慢些,大约也是看不出来的。”

我笑道:“那还真成了瘸妃了?只是瘸得不很严重罢了!”

他在我脖颈间轻轻嗅着,低低道:“便是瘸得一步也走不了也不打紧,我不嫌弃。”

”我嫌弃。“我盯着前方细纱的帐幔,绞着他粗大的手指,依稀觉出少时相处时他待我的宽容爱惜,涩声道:”我早嫌弃我自己了!“

他不开解,也不细问,只将我抱得更紧些,在我耳边低叹:“晚晚,我懂。”

眼睛又有些潮湿,

纵然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也丝毫不妨碍我们对彼此的了解。

尤其,他对我的了解。

爱也罢,不爱也罢,他都已成功地让我面对并接受了我们的婚事。

我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问他:“谁出卖了司徒永?”

“什么?”

“他派人去南梁联系淳于望发兵拖住端木氏兵马的消息,是谁传给了端木皇后?”

不知是这句问话让他惊讶,还是话中提到的人让他不快,他的身体僵了僵,蹙紧了眉仔细打量我。

我笑道:“你自然不会骗我。”

他这才笑了笑,说道:“没错,是我暗中设计的,往日端木氏专权,司徒永即位后必家会成为他们的傀儡,我怎会甘心受制于他们?若有机会分化清剿西凉人的势力,我当然不会错过。”

我点头:“何况,可以一石三鸟,灭了端木氏,司徒永也将无法立足,无法继位,而我这个害你伤心伤情的负心人也可以一并除去,免得碍眼。”

他似有些不安,静默片刻才道:“我并未想到司徒永被囚后他们会对秦家下这样的狠手。我原想着,他们看在快到京城的十万秦家军份上,应该不敢拿你们怎样。后来听说你们出事,我立刻便秘密入城了。我的确很想捏死你,不过我更想救出你。”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三)

我懒懒道:“是么?”

“我知你怨我在狱中那样欺负。”

他的手指缓缓从我脊背自上而下滑过,面含轻笑。

“其实我早预备救你,只是想吓吓你,磨磨你的性子。你别当真。”

我闭着眼睛喃喃道:“我不当真。”

他的手指明明很温暖,可游移之际,却让我骨髓间瞬间冒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忽然便想到了淳于望的话。

他道:“如果折断你的脊骨能留下你,我会的。”

打断脊骨,踩尽傲气,践于脚下,逼得你永远无法抬头,永远没有勇气向他说不。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做到。

转眼便快到中秋了。

朝中照旧波澜涌动,北疆却还安静,并未见柔然人有何动作,连南方和梁国边境都渐趋太平,据说近期会遣使者过来议和。

定王府内自然还是照常的安静。

司徒凌的母亲夏王妃早于五年前便过世了,如今才算多了我这个从不管家事的女主人,只是静静地调养着身体,闲来便和素素说说话。

素素受了惊吓,刚回来时看见谁都躲着,独独不惧司徒凌。

细问下来,才晓得当时大嫂虽竭力相救,但并未成功,司徒凌从我那里回去时顺路看望她们,却见狱卒刚杀了大嫂,欲污辱素素,遂以大嫂手上铁链将那人勒死,又安抚过素素几句。只因疑心行踪被人看破,这才匆匆离去,未及做更多安排。

算来他正是素素的救命恩人,故而素素精神复原后,在我跟前总把他当作大英雄夸赞着,从不掩饰眼底的钦慕和敬服。

她年少单纯,却不晓得光辉夺目的大英雄,往往是踩着他人尸体和鲜血成就的功名。

这日司徒凌下朝归来,我估料着先帝丧仪已过,中秋必有宴会,遂道:“凌,明日午宴看有没有和素素年貌相当的少年官员,先留心着。”

司徒凌解着官袍,笑道:“那丫头还小吧?你舍得这么早就将她嫁了?便是留着她多陪你两年也是好的。”

我道:“何止留两年!我需给她个肯入赘到我们秦家的夫婿,不但她可以一直留下秦家,还可为我大哥留下一点血脉。”

司徒凌沉吟道:“这倒不难,以秦家如今的地位,只要稍露些口风出去,还怕那些青年才俊不把门槛踏破?”

我摇头道:“我不要那些长一双势利眼睛、满脑子只想着功名的所谓的青年才俊。只要人品好、性情好、又对素素真心实意,便是寒门子弟山野樵夫也不妨。”

他睨着我,“便是像阿靖那样的少年?”

我不觉沉下脸,拄了杖便往卧房内走去。

司徒凌已微露懊恨之色,匆匆赶上来,张臂便拥住我,柔声道:“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我咽下一口气,转过身道:“也没什么其实素素只要寻个白头不相离的同心之人,我也便放心了。”

他捧我面庞,笑道:“这其实也不难,有你我照顾,还怕她夫婿敢对她负心?”

我道:“若她仅一身一人,那人依然待她如珠似宝,那才算得其所哉。可惜那样的人到底少。”

司徒凌低低道:“若你仅一身一人,我依然会待你如珠似宝。”

我身躯微震,他已低头,将我吻住。

我一低眉眼,揽他脖颈回应。

他舒臂将我抱向床榻时,低低在我耳边问:“晚晚,我是你白头不相离的同心之人么?”

我闭了眼睛靠在他胸前,懒懒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或战死沙场,或病死北都,我大约是活不到白头的那一天了。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凌师兄,你想

白头不相离,还是寻其他女子比较妥当。”

他手臂一紧,低叱道:“住嘴!”

似因我这话扫了兴致,他将我放到床上,却不曾有所动作,只沉吟道:“你若为素素择婿,明天不妨也过去参加宫宴吧!”

我摸着自己的腿,皱了皱眉。

他道:“是皇上的意思,他大约想见你。”

“皇上有事?”

“或许,是怕我把你害了?”

我抓过床头悬着的承影剑,扶着上面的腊梅剑穗,轻笑道:“皇上心里,我大约没那么弱不禁风吧?”

我避入定王府养伤后,只召见过几名心腹部将和近侍,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命妇们固然对临阵册封后便称病不见踪影的定王妃好奇之极,大臣们又何偿不在疑心昭侯究竟伤成什么样,秦府才会闭门谢客,一个外人也不见。

又有知道内情的,自然不敢公开宣扬。

至于私下传成了什么样,我已懒得理了。

坑杀五万降卒,因与南梁亲王有私而叛国投敌,与定王联姻却保太子登基,如此种种,足以把我传作妖魔或神仙,真要顾虑,从今我可真的不用走出大门了。

但我闭门不出,也着实太久了,也难怪司徒永暗起疑心。

正沉吟之际,司徒凌道:“可能也想问你关于册后的事。”

“册后?”我不禁冷笑,“端木青成谋逆大罪,他还打算册端木家的女儿为后?”

司徒凌道:“他与太子妃素来和睦,又是共过患难的,只怕有这念头。端木皇后虽被迁往长乐宫,却未废去名号,饮食用度一概不缺,连监守之人都是他自己的心腹。”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四)

我握紧承影剑,叹道:“无非在提防我下手。既晓得我把端木氏视若眼中钉,又何必再问我册后之事?”

司徒凌道:“你厌恶端木氏,却和他亲如姐弟,端木华曦又保全过德妃,以他如今万乘之尊,放下身段来求

你一求,你拒绝得了?”

我心念一转,不自觉地又去揉那剑穗,低低说道:“那么,明天我不赴宫宴,去一次俞府吧!”

“你看着办吧!”

司徒凌伸手取过我手中承影剑,往那剑穗一瞥,说道:“记得这剑从宫中找出来时便是这剑穗,早已旧得褪

色,怎么还用着?”

我心头一紧。

这剑穗还是去年冬天去狸山的路上淳于望从他自己的佩剑上解了扣在我承影剑上的。

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这花纹式样说不出的顺眼,眼看着大半年了,都不曾换下来过。即便清洗,也

不假手于人。

可自认从不曾和人提过半字这剑穗的来历,我本是爱剑之人,常在手中把玩宝剑也不会有人想到别处,再不

晓得他怎么会注意到。

当下,我只淡淡道:“挺喜欢这式样,也就懒得换了。”

司徒凌点头,缓缓解了那剑穗,说道:“太旧了,不配你的身份。若你喜欢,改天让人用新线按差不多的式

样重新打一个。这个……”

他侧头唤来侍女:“来人,把这个剑穗绞碎。”

我胸口一抽,毫不考虑便脱口说道:“不许绞!”

侍女接过,已是惶惑。

司徒凌眸光蓦地凌厉,眼底若有片片锋芒割向我。

他也不回头,冷冷吩咐道:“立刻绞碎!否则,本王绞断你们的手!”

侍女惊惧,匆匆瞥我一眼,急急捧了剑穗出去。

我伸出手来,欲要阻拦,忽对上司徒凌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居然没能说出话来。

他冷然道:“若要留着,给我一个留着的理由。”

我盯着他,居然觉出自己的惊悸和……畏惧。

早已在他跟前弄丢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我向来敬重他,却辜负了他,亏欠了他,危难之时自私地依赖着他,背叛着他……

我终究选择了柔软自己,任他翼护,以免和他有参差时被他揭开疮疤,无地自容。

可翼护得太久,不知不觉便褪去了原先保护自己的壳,再经不得半点风雨。

尽力想咳出嗓间的气团,我挣扎许久,才能吐出喑哑变调的几个字:“那是……我的东西……”

话未了,已被他欺身上前,狠狠地堵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