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众人初见时,不过略一打量,虽觉得这位学子生得似有些太好了点儿,可皇上本就是翩翩美少年,身边带的,自不能太差了。

听他们布置往来,楚瑄瑶越听,心中越是惊讶,此次南下,皇上竟足足调了四十万大军!西北尚有两国对大昭虎视眈眈,他这几是倾全国之力而南下,定是想要一举夺回源河三省,直逼南恒!

“皇上。”待那些将军将领退下,楚瑄瑶方开口问道,“此回倾全国之力南下,若西北那处有军情急报…”

皇上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问道:“若是你,要如何牵制那二国呢?”

楚瑄瑶一愣,思索了一下,秀眉微皱:“大尤胡纳向来不和,若能叫他们彼此牵制…”说着,眼中一亮,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轻轻一笑,点头道:“楚尚书果然才智过人,非寻常女子可比。”

脸上一红,只觉他眼中清亮,瞧着自己就似在欣赏名书名画一般,楚瑄瑶忙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口中只道:“不敢。”

起身站起,随手在桌子取了什么,皇上走到她身边,一抬手,从她头上把那别着的簪子又取了下去。楚瑄瑶心中一紧,只坐在原处不敢动弹。

她头上除了簪子还有布巾,正是书生扮相,被他这一抽出簪子来,头发倒没立时散开。

手中拿着从她头上取下的簪子,皇上拿在手中把玩细瞧了瞧:“你没有男子用的簪子,这黄檀的虽好,却不衬你,紫檀的颜色太重,戴着又不衬你的年纪。”说罢,打开手中匣子,取了一柄,细心穿过她那髻子。

穿罢,手向下,似有若无的顺过她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叫她抬头看着自己,瞧了瞧那脸上一片嫣红,再看看头上那古朴无华的白玉簪子轻轻一笑:“果还是白玉的衬你。”

抿了抿唇,再发不出声来,楚瑄瑶不敢向他看去,只死垂着眼睛装做没觉出下巴上的那只大手,那手温温的,拇指似无意识的在她下巴尖上摩挲了两下,这才轻笑一声,松开手来。

“这一匣子拿回去,慢慢换着戴罢。”一边说着,一边把从她头上取下来的那只黄檀的也想放进去,想了想,转手倒把那支塞回了自己怀中,把手中匣子送到她面前。

楚瑄瑶脸上通红一片,只得抬手接了,抱在怀中抱着。

皇上负手走到窗边,瞧着外头那景致,定了定,又道:“明日咱们去德冲,这几日事忙,你便随着朕一处用膳,路上说不得要再辛苦些个,待此事了断,十月前说不准备便能回京。”

心中定了定神,楚瑄瑶脑中飞转了起来,若十月前便要回去,这一回南下,皇上打的便只是先拿下源河三省的主意。先把这失地收复了,把恒国可依仗之力一一斩断,再来,就是慢慢图之。

毕竟,便是收了源河三省,那恒国也能仗着天险之利死守不出,可只要斩断了他们同安朔间的关联,便能一点一点耗死他们!

“皇上有四十万大军在此,此次战事定会所向披靡。”

“你倒是笃定。”皇上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可要赌上一赌?”

“赌?”楚瑄瑶微微诧异,“皇上若有此兴,妾自当奉陪,只不知皇上欲赌何事?又要如何赌?”

朝回踱了两步,停在她身边,眉头轻挑,开口说道:“不如赌一赌,这源河三省能多久拿下?”

此言说得甚是自信,显是于此回战事成竹在胸。楚瑄瑶微微点头,既然皇上想赌,那她没有不奉陪的道理,自己孑然一身输又能输些什么呢?

“我们以月论,你先来吧。”

楚瑄瑶微微沉吟,此次全看恒国、安朔何时动手,若动了手,后面便会快捷得很,可战事中间或多或少都有些个不定之因,若遇上了,那就说不定是哪边要倒霉。听皇上那意思,怕是想在十月前了断此事,好回京城,自己不如折中取时,最为稳当。

“三个月。”

“三月?”皇上眉头轻挑,“你倒持重。”说罢,侧头朝窗外扫了一眼,“你既稳妥,不如朕来冒险——一月。”说罢,又在屋内踱步,“如今是五月中,六月中前了结此处之事。六月间,正是酷暑之时,届时回澜河北岸的侯园消暑,待入了八月间,再赶回西山,说不定便能在那处过了中秋,等九月底再回京时,就是朕的寿诞了。”

楚瑄瑶听着,心中微微诧异,他倒是一处一处安置的妥当,可这世上事哪有那么凑巧的?

“此时方知皇上生辰,只妾再无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做些个绣品聊表心意,还望皇上莫嫌简陋。”

听她如此说,皇上淡淡一笑:“你…不必准备。”

楚瑄瑶还当他是客套,正欲再说话,外头来人道:“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了。”

“一处用吧。”说必,便先走了出去。

——*——*——*——

“主子,又是簪子?”从楚瑄瑶手中接过那匣子,湘月往里头张望了一眼,诧异问道。

“嗯。”

“皇上倒是喜欢赏人簪子呢。”湘月脸上笑得甜了起来,倒也好,怎么说也是随着皇上一遭出来,且又白得了一盒赏赐!

望梅心细,一眼就看出那匣子里头都是些个男用的,上头无甚花纹,不过流云一类,可又透出一股柔美之意,且又是上好白玉,温润内敛,正合自家小姐。

想着,脸上就带出了笑:“皇上倒是细心呢。”

楚瑄瑶正褪着衣衫,听她二人说话,不知怎么就想起刚才皇上给她换簪子的事儿了,脸上、下巴被他扫过、碰过的地方火热一片,脸颊只觉着发烧。偏湘月那里还要问上一句:“主子脸上怎么这么红?别是中暑了吧!”

“走得热了,倒口渴,倒茶来。”楚瑄瑶板着张脸孔,一转身儿便往冰盆边上走去,又想起明日的事儿来,忙道,“明日要再赶路了,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

“适才主子在皇上那用膳的时候,已有皇上处的公公来传过话了。”望梅忙道,“东西奴婢同湘月已点了出来,本就没带着什么,倒好收拾。”

那里湘月取了败得了的凉茶回来,闻言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要打多会儿呢,十月前也不知能不能赶回去。”

“十月?”楚瑄瑶一愣,挑眉朝她看去,皇上那里叨念着她明白是何意思,怎么这丫头也惦记着十月?十月里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嗐,还不是皇上十月的寿诞,今年便整二十了,若是回去的晚了,只怕连大…”

“湘月!”望梅心中一紧,忙喝了她一声,再瞧回楚瑄瑶那里,心中暗自忧愁着,“不是说过,宫里的事儿,要少说少问少嚼舌!”

湘月一脸的委屈,看了看楚瑄瑶,又看看望梅,低头嘀咕着:“不是都知道的事儿么?等皇上大婚后,主子也能有了名分呢…总这么不清不白的,又不是恒国,还有女官?这女尚书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望梅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泛着酸,北上和亲,若是两国能平起平坐,定是能进入京为后的。可如今看来,自家小姐能有个妃位就不错了。小姐有才,怕是皇上也看出小姐于战事上头的才气来了,这才带她南下。可就算如此,小姐怕也不过是皇上眼中的一枚棋子吧。

楚瑄瑶垂着眼帘,脸上波澜不惊,听她们说罢,方淡淡一笑道:“少嚼两句,天越发热了,德冲不比平阳,怕是连园子也没有这里的大,到时正是酷暑时节,只怕难耐。”

连望梅都知晓的事情,她又哪里不知?在昭帝眼中,她就算是枚棋子又如何?她不过想借他之手,可手韧那恒国女帝并圣雅公主罢了。至于情事…她全无心思。

心中觉着微微有些发堵,接了那盏凉茶慢慢喝罢才觉好些。把茶盏递回湘月手中,楚瑄瑶才再定了心神。许皇上对自己些微有些好感,又或者,连这三分好感都是为了叫自己能为他出力才演出来的。

昭国无大将,不然他也断不会带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南下亲临。皇上在此,下面的将军心中便会稳妥,但凡是他口中说出的安排,下面无人胆敢不从。若他真只叫自己带兵南下,怕是连服众也是不能的。

待他大婚之后,自己就算能得“圣宠”又如何?陪他再多再久,怕是等南恒一灭自己也再无立锥之地。

脸上带起淡淡笑意,抬头看着窗外那一片绿意殷殷,楚瑄瑶的笑中有些个苦涩,若能把恒国取下,自己这性命…便还了那破国之后流离失所的恒国百姓们吧…

第十八章 共枕

两个丫头里外忙碌着,不过半日便将次日要带的东西整理好了。楚瑄瑶斜靠在窗前竹夫人上头,手里拿着把檀木扇子轻轻扇着,待二人回到了屋中,方笑道:“收拾妥当了便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已收拾妥当了。”望梅笑笑,自取了个脚踏坐下,拿着美人锤给他锤着,湘月取了扇子,在楚瑄瑶背后缓缓打着。

“你今年再过生日便十九了吧?”

望梅闻声,抬头冲楚瑄瑶点了点头。

“你今年也快十八岁了。”说罢,又看向望梅,“昭国皇宫,宫女年满十九便要外放出宫,你们这一路随我北上,也吃了这一路的苦,我想着,等你们过了生日,便叫你们出宫。”

“主子!”望梅一惊,抬眼看向楚瑄瑶,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主子,奴婢甘愿服侍您一辈子!”

“小姐,奴婢也是!一辈子伺候主子,哪儿也不去!”湘月也忙跪到了地上,连扇子掉了都没理会。

“少说傻话,我还能真留你们一辈子不成?”楚瑄瑶着笑了笑,“咱们一处北上,若不能都得个结果,只留你们在身边,我心里也是不安的,你们也不必急,回头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若有什么想头只管告诉我。”

二女眼带忧色,只得应着不提。

次日清晨,众人再度启程,从平阳到德冲,寻常时不过三日路程,快马加鞭,才一日半就到了。

人到德冲之时,尚是黑夜,楚瑄瑶从马车上出来之时,只觉着四处黑漆漆一片,除了左近拿着火把之人外再瞧不清其它。

忙忙进了府邸,便随着随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进了一处宅邸,稍作梳洗后,便睡到了床上。

没过多久,只觉得光亮扰人清梦,皱了皱眉头,睁开眼来,还没瞧清楚,便听一个声音道:“吵醒你了?”

楚瑄瑶一愣,忙张了眼睛,正看到皇上站在床边,一手解着衣带,衣衫半脱,露着肩上中衣。

“皇上?!”心中一惊,忙坐了起身来,夏日天热,楚瑄瑶睡时穿着的自然也不很多,这会儿不过一个红肚兜,再加下头的衬裤而已,忙伸手去扯单子往身上挡着。

“德冲城池窄小,此时几位将军都在,说不得,只好挤挤。”一边说着,皇上一边缓缓退着衣衫,随手丢在床边,慢慢转过身来,嘴角轻扬,“还是说,楚尚书嫌朕占地方,不愿共处?”

“妾…怎会嫌弃陛下…”定了定心神,忙垂首应道。他是皇上,自己人到昭国,便是他的了,随他要当做棋子使唤,还是再兼个暖床的作用都凭他喜欢。

朝里退了退,让出他上来的地方,便见他朝床上一靠,便躺在外头,似是热了,长臂广舒,正放在里面的枕头下边一点。楚瑄瑶心里头紧着,不知是当躺还是不当躺。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可真要到叫她去做时,怕是个人都要先犹豫三分。

“嗯?”皇上垂着眼睛,这会儿脸上连平素常带的那三分淡笑都不见了,正定定瞧着她着,张着手臂一动不动。

抓着手中的薄单,楚瑄瑶垂着眼,不敢朝他看去,一点点的靠到床上,贴着他的胳膊,躺在了他的身边,头底下,正是他环过枕下的手臂。

佛祖可割肉饲鹰,若能报得此仇,自己便是舍身饲虎又如何?!

见她躺在自己怀中,身子却缩在那边紧紧绷着,不敢靠过来,抿着红唇板着脸孔,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皇上心下微微一哂,左臂一卷,正卷得她贴到了自己身边。自己身上也朝里面微微一侧,右手环上她的腰上。

他不过是见她这几日越发的不珍惜身子,抱着那地图一看就是数日,才干脆和她同睡。若没自己,只怕她每日但凡得了点消息只睡上一两个时辰也是有的。跟着自己,她就是再不想睡也要好生躺着。

况且与她同房同床之事,反正是早晚的事情。

天气本就炎热,这会儿再在他怀里,楚瑄瑶只觉得身上火热一片,心这时已蹦到了嗓子眼儿眼见就快跳出来了。

抱着她,不过是想戏弄她一下子罢了,谁叫她刚刚睡醒时那一脸的讶然紧张,与平素镇定自若的模样截然不同。这大热的天,皇上本也没想干什么,军情当前,这两日恒国那里已是有了动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动,这会儿得了机会自要好生歇息一下。

可人一入怀,这炎炎天气,她身上竟凉丝丝的,抱在怀里格外舒服。

心中略一惊讶,再看她那脸上粉红一片,双眼紧闭,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不住的轻抖着,脸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瞧着,那嘴角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朝她脸上靠了过去,低声问道:“可热?”

楚瑄瑶仍紧闭着眼睛没敢睁开,觉着他那气息喷到了自己脸上,腰上大手环着,叫她不敢轻动,可这大热的天,此处又是澜河南岸正是最湿热的时候…他就算真想,却也太过难受了些个。

抿了抿唇,只得低声道:“皇上…不觉着热?”

“热?”皇上轻挑了挑眉头,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又紧了二分,“朕倒不觉着。”说罢,便合了眼睛缓缓睡去。

男子属阳,女子属阴,这三伏天里,楚瑄瑶是外冷内热,皇上那里偏是颠倒着的,这会儿他抱着楚瑄瑶自是不觉着热,可楚瑄瑶那里哪里能不觉着热?

觉着身边那人气息变沉了,方敢偷偷睁开眼来,见他似已睡熟,心里一阵哑然,也不知该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还是该为不知何时就要被他占去了便宜而提心调胆。松了口气,闭上双眼。

这一躺,又哪敢轻易再动?被皇上揽在怀里抱着,楚瑄瑶纹丝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仔细把他扰醒,要是醒后他再起了旁的念头…自己只怕就要吃苦了!心里担忧,连这几日绕在脑中的那些个军事都抛到了一旁,脑中浆糊一片,什么都理不清楚。

好不容易再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睡得半梦半醒间,便隐约听到外面有人低声招呼:“皇上。”

外头来人叫了几回,身边睡着的皇帝才醒了过来,眼睛未睁,只“嗯”了一声。外面那人忙道:“有人传回恒国的消息来了。”

本放在楚瑄瑶腰上的手臂抬起,捏在两眼中间的睛明揉了揉,这才睁了眼睛,怀里头那女子自然也醒了过来,显是还没睡好,脸色有些个发白。倒也是,被自己突然这般抱着睡,她能一时睡得好倒怪了。

“你再歇着吧。”抬了手,把落到她脸颊上的发丝拐到她耳后,这才侧身坐起。

楚瑄瑶一惊,瞌睡全飞了去,忙也坐起了身来:“妾伺候皇上起来。”说着,忙下了地,先把自己的外衫取了,罩在身上,这才拾起皇上丢在床边、床下的衣衫,给他一一展平伺候他穿衣。

抬眼看了她一眼,皇上再没做声。外头似是听着动静了,湘月望梅两个忙打水进来,绕过屏风正瞧见自家小姐给皇上更衣,忙死垂了头,不敢多看,待皇上穿罢这才端着水盆上前。

洗漱完毕,皇上这才起身去了,出去前只道了一声“你先歇着吧”,楚瑄瑶长出一口气,只觉得两腿酸软,一下子坐到了床边。

“小姐累着了,再歇歇吧?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楚瑄瑶一愣,她才刚起来,因没睡好,这会儿脑子里还迷糊着呢,一时竟没听出湘月说的到底是什么?

“少混说!”望梅瞠了湘月一眼,抿着唇低着头,端了茶水过来,“主子辛苦了,可要再歇歇?”

抬手拍在太阳处,只觉得“突突”跳个不停,显是没歇好的症状,正想说再睡上一会儿,忽的瞧见那两个丫鬟嘴角上扬,偏又忍着不敢笑出来的模样,这才脑中一闪,回过了味儿来。

抿着嘴唇,楚瑄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回南下,自己身边儿没带着嬷嬷出来,只这两个没经过人事的丫鬟,当然是以为但凡是同房了,必定就是有了那档子事儿!可这话哪里是她个小姐能说得?

叫她们两人一扰,这觉怕是再睡不成了,楚瑄瑶叹了口气:“不睡了,不然晚上走了困哪里还睡得着?”

“是。”二人应了一声,忙收拾着床上被褥,又伺候楚瑄瑶更衣。

皇上去了没半柱香的功夫,就听见有人过来传话,道:“皇上请楚尚书换过衣衫过去前头说话。”

德冲这里,众人住的乃是县令的屋子。皇上这会儿便在正堂上同几位将军将领说话,楚瑄瑶到时,下头还站着一人,待她站定,后面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显也是刚刚才到。

见众人都到了,皇上这才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小诚子上前一步道:“再说一回。”

“是!”那人身上穿着的显是个商人的衣衫,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他转身儿又朝几个刚到了的将领打了个稽首方道:“小的吴穷,时常行走恒国同昭国之间,做的是丝绸的生意。约莫七八日前,便有快马入关到了恒国,直进了皇宫那里,却没什么传言传出,前日傍晚出使昭国的使节方回到恒国,次日一早,流言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十九章 行舟江上

一个满脸虬髯将士似是个急脾气,开口便问:“说的啥?”那声音大的便如撞钟,嗡嗡声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那人又弯了弯腰,道:“说的是…昭国派人半路害死了福全公主,却不认账,还辱骂使节…”

“放他奶奶的屁!”又是那个大嗓门的将士,这话一出口,众人纷纷侧头——朝着反方向。那商人抬手先是去按耳朵,想起周围的都是朝廷命官,又忙放了下来。

“你出来时,恒国是何情形?”皇上似是没听见一般,又朝那商人问道。

那人忙又道:“沿河一待的城防官兵调动的厉害,小的走的是河道,其它地方倒不大清楚。”

皇上微微颔首:“你先下去吧。”

“是。”那人又忙躬身退下,他虽知这位公子也定是位朝廷命官,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

待那人退下,皇上又朝傍边一人看去:“卓将军,恒国东南、西北两处可有线报?”

“启禀陛下,西北自去年十一、二月间起便有小波大尤国人入恒,却没见有什么人出来。前几日的线报上说,这二月时常有大批商队从东南处入安朔,瞧那扮相中,竟有些个是胡人模样。”

皇上微微点头,又一侧头:“楚尚书觉得,若恒国欲动手,还有几日功夫?”

楚瑄瑶心中微愣,忙定了定神,凝视一下,压低声音开口道:“使节回去不过一日便有了谣言,必是后招已经布好,臣觉得,若他们想动,必欲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怕是十日内便会有动静。”

这些将领虽从前几日在平阳时便见过楚瑄瑶,可她一直低着头,又没出过声,并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又官居何职。

此时听她出言,不由得纷纷侧目。楚瑄瑶仍垂着头,适才又压低了声音,再加上她本是女子,装成男子后瞧着年岁更轻,众人只当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正是雌雄莫辨的年岁,却也一时没往女子身上想。只琢磨着——这个楚尚书若家里不是勋贵人家,便是个天生奇才的,不然哪有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尚书一职的?

那个虬髯的刘大男是个直性子,他不管那些个阴谋诡计,只盼着能有仗打就好,上前一步,一抱拳:“皇上,可要咱们先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上淡淡一笑:“那倒不必,既然他们想打我大昭措手不及,那便叫他们打。”说罢,点了几人道,“你们到平阳,待德冲这里有一急报,便带领五万军马过来驰援。”又点了四人,叫他们两人一队的到平乐平安,等平阳若有烽火燃起,便立即增援。

一一吩咐下去罢了,这才叫众人散去。等他们下了,皇上也不急着离开,让小许子出去又叫了个人来。

那人一身劲装,就似头豹子一般,脸上身上带着股子惊人气势,人进来后就单膝跪地,便不再多说一言。

皇上见那人来了这才起身,转头看了一眼楚瑄瑶:“你那日说的水路,可在此处?”

楚瑄瑶忙抬头朝皇上所指之处看去,墙上那里早先挂的是一副澜河南岸的地图,这会儿那副图已经揭了下去,挂得竟是一处城池的平面图!

抬眼在最上方看了看,见这竟是那源东城城图,只是图上微微有些发黄,应是存在昭国中当初建城时的图纸。

见皇上点的那处,楚瑄瑶点了点头:“正是此处,在恒国对岸便能看见,只是此城落入安朔手中多年,里面或有改动也未可知…”

“这倒不妨。”皇上顿了顿,又点着那源河问道,“此处水势不知如何,你们可游得了?”

跪着那人此时方开口说道:“皇上放心,便是澜河中再湍急的所在属下等亦能游得。”

“如此便好。”转头又朝楚瑄瑶问道,“那处出水口用何做阻拦?”

“应是精铁打的栅栏,怕是拆起来不大方便。”

那人垂首道:“若是安朔近年没更换过那栅栏倒不妨事,拆起来反倒方便。”

“既如此,你先下去吧,过几日等着消息。”皇上再点头说道,叫那人退了下去。

一时间,德冲内外忙碌一片,普通兵卒却丝毫不察,待到傍晚时分,几位领命的将军这才趁夜偷偷出城,朝东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

恒国皇宫之中,女帝身着薄如蝉翼的衣衫,靠在一名男宠的腿上,后面一个男宠打着扇子,下头还有锤着腿的,十来个冰盆放在屋里,尚嫌闷热。

珠帘外面,几位朝臣垂头禀报道:“…均已妥当,只等陛下下令。”

“明夜子时。”

听到珠帘里面缓缓传出的声音,外面几个臣子再垂头三分,躬身退了出去。

那边传来匆匆脚步声响,几个人在后头一路跟着,口中低声提醒道:“公主殿下,皇上正在接见朝臣谈论正事呢…”

圣雅公主皱着眉头听也不听,与那几个刚刚退出的臣子交错而过。见是圣雅公主到了,那几个忙立在一边,刚刚说了句“见过公主”,那人便一阵风的跑了过去。

耳听着里面一声:“母亲,我要陈家大公子…”忙死低下头,装做没听着的模样匆匆往外退着。

一个个在心里过了过自家儿郎的模样,想了想,相貌周正的倒是有,所幸没有品貌出色的,还好、还好。

十八日子时,乐安城门大开,连同众源东城里出来的安朔军马兵分两路,朝德冲杀去。德冲东门杀出几匹快马,朝东一路奔去,往平阳处抽调支援,平阳分兵八万赶赴德冲,解德冲一时之难,同恒国、安朔僵持于德冲附近。

澜河之中,数只商船徘徊江面,似是想要南下做生意,却因着战乱停在半路不敢妄动。楚瑄瑶穿着男子衣衫立在船舷边上,远远眺望着那三军相汇之处,这里正是源河、澜河的相交口处。

澜河河面宽阔,特别是这一处,若是开到北岸,根本瞧不到南岸的局势。

后面传来脚步声,楚瑄瑶微微侧身,见是皇上走了出来,转身福礼,向边上让了一让。

皇上上前走了几步,亦朝着南岸看去,脸上无喜无怒,面色平静与寻常无异:“在船上可还睡得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