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远嫁,最叫人头疼的便是如此了,来的人是哪个?又同皇上是个什么关系?楚瑄瑶哪里可知?人在宫中,最忌讳胡乱打听,她人到了昭国除了军事上头的事情外再没多说多问过半句。

此时猛的跑来了个人,且还是位郡主,谁知皇上是个什么主意?

此人能自在进出皇宫,想必家世不凡,且皇上口气亲昵,又说日后多走动的话,说不准便日后便是后宫妃嫔。就算不是,现下已是郡主,日后定也是个诰命。这会儿他不说明白了,倒叫人想想就觉着头疼!

“皇上叫妾见,可妾此时还不知那位郡主是何人呢,若人来了,再失了规矩,妾失了脸面是小,若叫皇上没了脸面,便是妾之过了。”

听她神色自如的说了这一串,皇上脸上笑得再深了三分,拉着她的胳膊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安心,她见了你,是要叫声‘嫂’的。”

楚瑄瑶脸上一肃,微微垂首:“皇上莫要折煞妾,妾尚无名份,便是有了,也万万当不得的。”

皇上并没再说,拉着她的手也没松开,下头人倒上了新鲜酿出的果子茶来,连同一碟新做得的蟹黄酥送了上来,取了一口,随口吃着。

不多时,外头过来一行人,那和悦郡主亦是乘着步撵的,楚瑄瑶远远瞧了,自是知道这位郡主应当家世非凡,进这皇宫还可乘撵,这可非是寻常郡主能有得规格。

听着下头人上着楼梯,楚瑄瑶坐直了身子,预备一会儿行礼相见。她如今身上无品无号,见了郡主自然要行礼的,哪能似皇上说的那般自诩为“嫂”?若真如此,也不必再思量日后如何,直接从这水阁上头跳下去便一了百了。

“皇兄倒是好逍遥,才得了闲,竟又跑来观水了,也不怕风大再把你吹…”人还没上来,就听着那话音清脆宛若黄鹂啼唱一般的,顺着那楼梯口就传了上来,引得楚瑄瑶不由抬眼向那处扫去。

虽是郡主,此女身上却没穿着郡主的品级衣衫,不过是时鲜的衣衫,下头十六幅的杏红色绸裙。那女子不过十五六的模样,看着与楚瑄瑶年级相仿,圆圆的杏目,模样甚是娇憨可爱。

一上了楼,还没看清皇上是黑了瘦了,就先瞧见坐在皇上侧手的楚瑄瑶,人顿在了那里,睁得大大的眼睛,就似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似的,人僵在那处,话也只说了半句。

“又装什么傻呢?上个楼还闲走快了不成?还不过来。”见她定在那里,两只眼睛都似要掉下来了一般的盯着自己身傍的楚瑄瑶,皇上皱了皱眉头,说是训斥也算不得,直拿她打趣了起来。

那女子就似没听见皇上的话一般,仍愣了好半晌,倒叫楚瑄瑶身上有些个不自在。她人没过来,自己就是想见礼也没法儿见呐。

那女子定了好半晌,方重重的抽了一口气,两眼圆睁的又向皇上看去,脚下“蹬蹬蹬”几步就跑了过去:“皇兄!你终于想通啦!!”

水阁上下一片寂静,那些贴身伺候的一个个死低着脑袋忍着笑声,生怕叫皇上或是郡主听见了,再叫他们出言训斥。

皇上原本的好颜色这会儿也不见了,抿了抿唇,眉角高挑了起来:“你要说甚?”

“唉。”和悦郡主长叹了一声,转过身冲着西面双手合什拜了几拜,再转过头来时,泪眼婆娑的看着皇上,“皇兄,我还以为,你也要试试龙阳之好呢,没想到,之前听说的竟是真的…”

皇上眯起了眼睛,抬了抬头,高声对方公公道:“方迟,送客,叫人把步撵收起来,请和悦郡主走——出去。”

方公公笑着垂头,只点了点,却没动作。

就见那和悦郡主忽的一的跳到了楚瑄瑶身边,两眼亮亮的拉起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

这猛的一闹,把楚瑄瑶脑子都闹蒙了,这和悦郡主没同皇上行礼,自己也没来得急同她行礼,手就叫她拉住了。

虽不知他二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郡主的话也…只能当成没听到。脸上一肃,身子微伏:“妾,见过郡主。”

原本想说什么的,见她这端正行礼的模样,倒把正想再打趣皇上的和悦郡主给闹了个措手不及,愣了愣,转头向皇上看去:“倒是般配,连行动说话都是一个模子的!”

“起身吧,过年时她侄儿给她见礼,她连一个大子都舍不得出的,没的耽搁咱们的功夫。”皇上这话是同楚瑄瑶说的,说着把她那手从和悦郡主手中拉了出来,带着楚瑄瑶往后头座位处走去。

和悦郡主忍着笑,怪声怪气的咳嗽了两声,这才施施然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前日方玲还去我那,问京中传言是真是假,我说我还没入宫呢,不知道啊!今儿个见了方知一二~。”

皇上听了,头也没回,坐到座位上头,眼皮不带抬的抬手取了果子茶来轻抿了一口。

楚瑄瑶连这和悦郡主都是头回见,更不用说她口说所说之人了。只得垂头坐在边上,听这二人说话。

见皇上不理会,和悦郡主转头朝楚瑄瑶道:“说回来,嫂嫂是如何被皇兄遇着的?可是他出行时强抢民女抢回来的?”

“和悦。”皇上此时才挑起眼帘扫她扫去,似笑非笑的道,“来年朕欲再起兵南下,倒是个大好的立功机会,不如叫董翰也随军出征,立几个军功回来再娶你过门,到时朕倒好再多封你几级,出门时也好看些。”

和悦脸上一僵,抬头哼了一声:“他一个文职,跑到那里去做甚?没听过状元出征,纸上谈兵吗?他去,只有延误军机优柔寡断的!哪能给皇上打江山呢?”

“哦?朕倒是不知董翰竟是如此不堪呐,看来,翰林院也不是他应呆之处了?不如叫他下去当当县令,历练历练如何?”

和悦又晃了晃脑袋:“县令官职虽小,却事关黎民百姓的生计!他个书呆子,管人哪里有管书管的好?还是当个翰林最稳妥,省得给皇兄找麻烦啊。”

第三十章 谁家事,谁头疼

这二人一来一回的斗嘴说话,楚瑄瑶只半垂着眼睛,端坐在那里,不插半句口只给个耳朵扮哑巴。这和悦郡主与皇上熟悉,又非是同自己熟悉,初次见面之人,到底没闹明白这位郡主是皇上哪里亲戚家的“妹妹”,就只得坐在这里支着耳朵听着。

来来回回又说了几句,皇上才转头低声道:“可是乏了?”

楚瑄瑶垂头道:“妾尚可。”

下头和悦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手里捏着把瓜子,正一粒一粒送到口中,见他二人低语,咳嗽了一声:“没成想,今儿个入宫一转,倒是大有收获呢!”

“少贫嘴,你今日过来到底所为何事?”皇上斜了她一眼,拉了个软垫过来,放到楚瑄瑶背后。

“本来呢,也没什么大事,现在呢,就更没什么大事了。”和悦说得摇头晃脑好不自在,拍了拍手,朝上头道,“我知道,这是嫌我添乱呢,皇兄跟嫂子好好歇吧,今儿个我就不讨这顿饭了,等你生日那两日再吃个回本儿!”说着,这才朝二人行礼,带着人呼啦啦的离了这处水阁。

皇上摇了摇头,又转头对楚瑄瑶道:“晚上可有什么想用的?”

楚瑄瑶微微摇头,抬头笑道:“妾并不挑嘴,倒是那位郡主来了一回,必是有事要说,妾在此处怕不方便,皇上不如送送?”

眉头微挑了一挑,皇上转头朝下头看去,外面的天色有些个发暗,稀稀拉拉的一行人已打上了灯笼向南面走去。他自是知道和悦来这一回必是有事要说的,可若是要紧的事,她才不管自己身边儿随着的是哪个,见自己不避讳,她定要开口就说。如今这就走了,怕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想罢,捏了捏楚瑄瑶的手:“若有事,她定会直说,那丫头鬼得很,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指不定就要叫人头疼,随她去吧。”说摆,转头朝门口立着的孙公公道,“宣饭,便摆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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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儿个才来过,今儿又巴巴的过来,真真拿我当枪使唤了呢!”坐在轿子里头,听着外面小厮来报,和悦郡主皱起了眉头,哼了声,“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了,她乐意等就让她等着呗!”说完,那人退下,又声吩咐前面赶车的道,“慢慢走,急什么?再颠我的骨头就散了!”

身边的丫鬟捂嘴笑着:“郡主真是的,既不急,今儿个又为何要进宫去?”

“是我想进吗?!”和悦就如被踩了尾巴似的,拿脚在软垫上踹了两下,气乎乎的道,“她一天派个人来我这里打听八回!我若不入一回宫,要是真到了皇兄大婚那日她还不得干脆吊到咱们家门口儿来?!我不去一趟回来让她死了这颗心,她能让我消停得了吗?!”

这几个跟在身边儿的丫头似是同郡主向来要好,郡主又最是随和的,另一个听着忍不住道:“当年柳太后就明言过的,她那里还不死心,真不知道想些个什么呢!”

“她是盼着就算当不了娘娘也要入宫当个妃子呗。”又翻了个白眼,和悦从几上抓了个苹果拿在手中也不吃,滚来滚去的当球玩儿,“就她那副样子,别说皇兄了,我都看不上她!听着点动静就跟踩在浪头上似的,站都站不稳!还淑女?没人扶着,她自己站不站得住都是两说呢!”说罢,歪了歪头,捂嘴笑了起来,“别说,那个楚氏倒真跟皇兄般配呢,两人半肩的往那一坐,活生生的两尊佛!除了没趣点儿,这副样子,要是叫方玲瞧见了,定能把她气得眼泪都下来!”

几个丫头捂着嘴巴吃吃笑着,一个年岁大点的低声道:“郡主且留点口德吧!小心回头叫人家听见。”

“怕什么?”和悦歪了歪头,“又没说他们坏话?听了就听了呗,说佛不好听?那端庄大方举止得体就好听了?反正,我看这个楚氏比方玲顺眼,好歹人家端得住,瞧着也大气。

“小时候太皇太后还在时大家一起入宫,皇兄、太皇太后多同我说两句话,她那里就抹眼泪!她只以为太皇太后不喜她这副做派呢,其实皇兄又哪里喜欢了?不过是看在她是太后侄女的面子上才在我入宫时叫她一同进去罢了。看看这些年?除了皇上寿诞不得不请外,哪里叫过她再进去过?”

一个丫鬟忽笑道:“郡主,今儿个皇上不是说了,叫咱们家姑爷来年带兵南下,怎么不应着?莫非,是怕耽误了来年的婚事不成?!”

“死丫头,敢编排起你主子来了?”和悦脸上憋得通红,伸手去撕那丫鬟的嘴。

几个个笑笑闹闹一路,这才回了安国将军府。安国、定国两位老将军相继离世,剩下孙和悦这一辈中,除她一个女儿家外,剩下的竟皆是男孩儿。两家上上下下只她一个孙女,莫说两府的老将军,就是当年的昭德帝、柳太后也是极爱这个丫头的。

孙和悦偏生得又聪颖可爱,与其曾祖母甚是相似,天生的美人痞子,两府、皇宫中多有宠爱。好在,这丫头虽得宠,除了嘴巴厉害点子外倒也懂事,不然,指不定就又是一个圣雅公主了呢。

回了府,进了二门,孙和悦才下了轿子,脚还没迈进自己的院儿中,就见里头迎出几人,当先那个,秀眉微蹙,一脸似愁非愁的模样,叫个丫头扶着,若是来阵风,定能被风给卷走了的般的模样,倒叫和悦抽了抽嘴角,叫了声:“姐姐,真是得罪了,没想到姐姐今日过来,早知道妹妹就不在宫里贪那口果了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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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天冷,水阁中到底冷了些,刚用罢了晚膳,几个宫女太监就把皇上并楚瑄瑶的披风送了过来。

二人披了,叫人抬着回到前头一处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皇上前朝大朝会,文武百官皆列在朝堂之上。楚瑄瑶自回来后,还没同皇上去过书房听过他们议政。暗自琢磨着,怕是源河三省之事已毕,这会儿皇上又没预备立时兴兵,这才不叫自己过去听着。再一个,想想自那日落水后,他说再不许自己看那些个兵书、也不许自己听军事之事…这会儿怕还做着数呢。

洗漱完毕,就听春燕进来报:“几位尚衣局处的嬷嬷到了。”

楚瑄瑶微微一愣,她入宫后并无份位,皇上也没叫她协理后宫之事,自是从没见过各处管事嬷嬷,今日怎的突然有人过来了?

“何事?”

“说是做衣衫,要在皇上寿诞、大婚上用的。”

楚瑄瑶这才恍然,自己入宫后还没正经品级衣衫,只皇上寿诞、大婚,自己又不能不去,怕是为此才有人过来的吧?

平日里使唤的衣衫,有望梅湘月做着便可,可正经日子上的就不同了。

两个干净利落的嬷嬷进门,行罢了礼,便请楚瑄瑶起身,量起了身量,又讨了几年贴身的衣衫再量得了这才退下。

“还得说是宫里的规矩大,竟没一个多嘴说话的。”等那两个嬷嬷出了门儿,湘月这才叹道。

“当是你这嘴巴了?什么都敢打听不成?”望梅低声取笑她。

“咳咳,校尉夫人,嫁衣可绣得了?”湘月拿膀子撞了望梅一下,二人笑到了一处。

楚瑄瑶本带着三分笑听她二人打趣,忽听到“嫁衣”二字,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当年那会儿。那日圣旨到家之前,自己还坐在水谢中,正绣着那大红的嫁衣,一针一针,满是于家的不舍、于日后的相盼。一转头,父母双亡,自己却支身流落北昭。

那嫁衣…当日收起,就再没见过。自己这辈子怕是再没能穿上它的机会了…

“主子,主子?”

春燕叫了几声,楚瑄瑶才回了神,转头看向她,问道:“你在宫里时候久些,可知那位和悦郡主是谁家女儿?”

春燕忙笑道:“那位和悦公主还是德帝在位时封的呢,她是安国将军家的!自安国、定国二位将军娶妻后,这位小郡主可是两家中的头个女儿呢。自幼最是得宠,当年柳太后在时,时常叫她入宫来玩儿,听说当年在宫里除了皇上并各处的主位外也只有她可坐得撵呢。”

怪道,原来是安国将军家的。

“听说安国、定国二位将军是当年德帝的堂兄弟?”

春燕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楚瑄瑶想了想,又道:“昨日我听郡主说,还有位姓方的女子,似是她的好友,不知你可听过?”

春燕皱了皱眉头,细想了会儿:“皇上生母姓方,若是那位年纪与和悦郡主相仿且又识得的…怕应是方家的那位县主了吧?这位不大入宫,奴婢倒是没见过。”

楚瑄瑶再点了点头,她又不是皇后,也没打算在交结权臣,只能对得上号便可,不必一一去细记着。皇上家的这些个亲戚、下头那些个大臣妻女,就叫未来的皇后头疼去吧。

第三十一章 立后

这里楚瑄瑶不过朝春燕打听两句,好回头能对得上号。外头湘月歪头站在院子中,不知正想着什么。

皇上今日朝会,带的是小诚子并孙公公几个,小许子留在后头照看,见湘月在院子里头发呆,心下纳闷,上前笑道:“这不是湘月姐姐?赏秋景呢?”

湘月那正出着神,猛听人跟自己说话,倒唬了一跳,转身一看,见是小许子,才这拍了拍胸口:“要看景就去后头了,哪个站在这里看?”

“那你是…”

“等你啊!”湘月说得理直气壮,左右瞧了瞧,见几个院中粗使的宫女小太监都没瞧着自己,趁他还愣神时,硬拉他往边儿上走了几步,低声道,“昨儿我没跟着,听说有个什么郡主的入宫找我家主子示威来了?”

小许子一愣,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可别乱说!那位是和悦郡主!”

“我知道是郡主!”湘月跺了躲脚,皱着眉头问道,“不管是哪个,这回皇上大婚到底要娶哪个?”

小许子又是一愣,一抬手,捂住了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在那里身上打着哆嗦,笑得气儿都不稳了。

“你笑什么?别真是那个郡主吧?!”湘月两眼圆瞪。自进了宫,什么都是两眼一摸黑,自己谁也不识得,自不能如在家里似的想知道什么就叫人去打听。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宫,倒是跟小许子小诚子她们混熟了。

小诚子说话滑不溜手的,处事圆滑,湘月同他说过话后只一转头,就想起自己问的他不但没答,早就不知道叫他把话头儿扯到哪里去了。只问过他两回话,就觉得的同他说话累的慌,倒是这小许子,还是能说上几句的。

这会儿见他还笑,气得只想拿手去掐他,好在想起这不是在家中,没敢动手。

见她两手掐腰,两眼瞪得浑圆,小许子忙喘了几口气,板着张脸孔,老实话:“这事儿吧…我也不知道啊。”

“啊?”湘月两眼又圆了二分,就差拿手指着他的鼻子了,“你成日家跟在皇上身边,能连这事都不知道?”

小许子眨眨眼:“这事皇上不说,我们做奴才的怎么知道?”

“可…可…可这个,不是要、要通报下去的吗?!”皇上这是大婚,又不是纳个妃嫔,自是要上上下下的全都通报了,等大婚那日命妇朝臣还要觐见的。可这会儿宫里没半丝动静不说,难道外头还不能不知道?!

“这个…”小许子抬手搔了搔脸颊,干笑了一声,“这是真真不知道啊,万岁这事是早些年柳太后定下的,前面后头都做不得主,只听皇上自己的意思…”再一个,就算他们猜出来了,皇上这里摆明了先不想告诉她们,自己又哪能多嘴?

“爱说不说!”湘月“哼”了一声,气乎乎的转头走了。

小许子站在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儿真不怨他啊,本是皇上叫去预备,说是要大婚,自打有了当所柳太后那一回,下头大臣们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儿,只等着到时老实觐见也就是了,他不过一个近身小太监,哪里知道这许多?

湘月气乎乎的进了门儿,望梅抬眼扫了她一眼,又向楚瑄瑶处瞧去,见她并没瞧见,这才朝外头走了两步,拉着湘月到了门边儿低声问道:“你这又是怎的了?”

“还不是那个小许子!”湘月冲门口处瞪了一眼,跺了跺脚。

“那是许公公,小许子三字只有皇上叫得,连咱们主子都要尊一声公公呢!”说着,就又叹了口气,“你说说你,你这模样,可叫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抬眼委屈的看了望梅一眼,湘月拉了拉她的袖子:“是我不好行不行?我本是想找小…许公公问问看,也好知道将来的皇后娘娘是哪位?好不好相与的。可谁知道,他倒是嘴紧!”

无奈看了湘月一眼,望梅心里也是纳闷,按理说,皇后是哪位不应早就知道了?怎么自己几人四处打听竟还打听不到?既是要母仪天下的,那必是位名门淑女才是,如今这事处处透着古怪,也难怪湘月会上心。

“既问不到,便不是咱们能打听的事情,咱们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来了尊佛,也是能应对的,只管安心做你的事吧。”事说得轻巧,望梅心中也是不安。若是这会儿自己已嫁出去了还能帮着自家主子暗中打听一下消息送进宫来,可自己怎么也得等皇上大婚之后才能出去…

本是为楚瑄瑶担心,这一想到自己这里,望梅又不禁想到那日落水的事儿,脸上不自在的红了起来。

过了九月天,外面一日寒似一日,眼见着十月在际,上上下下都为了皇上的寿诞忙碌了起来,一并忙着的,还是皇上的大婚。

后头芳仪殿早几日就收拾停当,这会儿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前面紫宸殿中也是如此,将夏日的摆设都收了起来,换过秋冬日要用的。楚瑄瑶同皇上使唤的卧房里也放上了炭盆,任外头风吹得再紧,里面也是暖和如初。

楚瑄瑶每日只在紫宸殿里,除非是皇上叫着她,不然连后头的御花园都没独自去过一回。在皇上处当差多年的方公公都忍不住诧异——在宫里多少年了,就是当年被先皇盛宠的容妃那会儿,后宫里其它不得宠的女子有事没事时也会转转后面的御花园散心啊,她就真能…坐得住?

把手里的百寿图绣罢,楚瑄瑶才松了口气。靠到身后的软枕上,远远的再细瞧了瞧,这才点头道:“一会儿叫人送下去,镶好。”

春燕刚点了头,就听外面有动静——皇上回来了。

楚瑄瑶忙起身下地,出门去迎,皇上回的到快,没等她到外间就已经进来了。

进门后卸着身上的斗篷,正看见支在一旁的绣架,朝那边走了几步,看见上面的花纹,转头朝楚瑄瑶看去:“不是叫你不必做这些了?”

“妾闲着也是闲着,皇上二十及冠,哪能不表表心意?”楚瑄瑶上前接过他身上的斗篷,递给一边立着的望梅。

“年年做这些,回头就该烦焖了,倒不如莫要开这先例。”虽如此说,又朝那绣架处走了几步,弯腰细瞧着上面的针脚,微微点头,“果是南恒过来的女儿,真真好绣工。”

“皇上谬赞了。”

叫人把绣架收拾下去,二人到床前坐下。这数日前朝事多,皇上往往一忙就是一整日,晚上方回,虽同在紫宸殿中,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楚瑄瑶又没得了皇上的命,没敢换过男装再去前头,只得在日日守在后头。

才刚坐下,外头有人来报——前几日给楚贵人做的衣衫已好了。

“取来试试。”皇上朝门边立着的小许子道了声。

小许子忙点头退出,几人亲捧着几个放着衣衫的托盘走了进来,放到墙边桌上,一摆摆了一溜。

自入宫来,还没正经过过冬,去岁自己带过来的衣衫并不多,如今这些,怕正是分给自己的分例。

皇上似是甚有兴致,负手而起,走到桌前,朝那些个衣衫抬了抬下巴:“瞧瞧,可合身?”

见皇上示意,湘月望梅两个才上前一步,揭开上头盖着的,露出里面的衣衫。

微微一愣,打头的那件衣衫似是正服,甚是厚重,冲着上头的那面儿绣了只金凤。大红的衣衫如血一般,艳得直晃人眼,取下上头盖着的帕子的望月愣住了,站在后头看向那盘子的楚瑄瑶也愣住了。

在这宫中,除了正宫那位,又有哪个能穿得了大红?!这衣衫…这衣衫…

“楚氏听旨。”

脑中正蒙着,耳听立在身边那人忽开口说道,茫然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他,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从背后窗中打进的光华从他背后映了进来,身上就似度着层光泽一般。

直到身边的春燕拉了拉她,楚瑄瑶才回过神来,忙跪到地上,听皇上口御。

“楚氏温柔贤良,恭谨大度,识广善知,可立为后,常伴君旁。今,立为皇后辅朕之左右,不离不弃。”说罢,从身边小诚子手中取了一册圣旨弯腰递到她面前,“楚氏接旨。”

再愣愣抬起头来,适才他说的那些个话,这会儿似都没听明白似的,明明字字句句都听得懂,连到一处反而不解。

茫然间,开口问道:“妾…无德无能…”

皇上眼中带了一丝捉狭:“这数月间,你我二人向在一处,怎的没瞧出你哪里无能了?”

“妾…家世不显…”不旦不显,还是打敌国过来的,下面朝臣哪里能同意?!

皇上讥讽一笑:“只有无能之人才要依仗妻族之力方能成势。”说罢,又顿了顿,“南阳楚氏也是名流世家,正是乃祖,家世又如何不显?”

说罢,双眼直直盯着她的脸颊,声音微沉,似耳语一般的低声道:“楚氏,领旨。”

“妾…领旨。”

自北上以来,虽时常遇些个意料之外之事,但大体上还多是如她所料的一般行进。唯独这皇帝,每每总是出己所料。

楚瑄瑶有些茫然的立在屋内,看着一屋子的人都跪在地上,朝自己叩拜恭祝,这个事…有些个怪啊…

为何他会立自己为后?早先他虽说过,这回回来要册自己的…等等,册?到底是册封是册立?册封最高只能为妃,若是立,除了立太子、立皇后,再一个就是立皇帝了!他那日似是只说了一半儿的话?

可自己何德何能,他为何要立自己为后?

第三十二章 信物

见她似呆了一般的站在原地,连下人跪拜恭贺都回不回神儿来,皇上命众人起身,散下赏赐叫他们退下,这才转身拉着她的手往床边走去。

下巴上多了只手,抬着自己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