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本就生得人高马大,有这么一双脚,倒也不奇怪。”

南泱整个脸都黑尽了。

一阵沉默之后,她忽地便记起,今日是秀女殿试的日子,心中则仍是莫名其妙——这皇帝是殿试那些秀女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么,否则怎么会专门到这兰陵宫来取笑她?

“皇上,”思量了一阵,南泱缓缓开口,沉声道,“臣妾听闻,今日是今年新晋的秀女们殿试的日子。”

“唔。”那人的面容仍是平静,手中摆弄着南泱的双足,像是听出了她想问什么,又续了一句,道,“午后的殿试得未时三刻去了。”

“……”南泱眸子扫过他似乎已很自如的右臂,脑中蓦地便记起了他臂上的刀伤,心头滑过一丝难言的情绪,她眸子微动,声音仍是沉稳的,“皇上臂上的伤,好些了么?”

“……”万皓冉终于放下了她的一双脚,清冷的眸子望向她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淡淡应道,“不过是些小伤。”

闻言,南泱缓缓点头,接着便收了口,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却谁都没再开口,整个寝殿静得有些诡异。

气氛转换得着实有些快,她面上的容色沉了下去,心头溅起的一丝波澜也重新平静如初,其实,这才是她二人之间该有的样子吧。

这时,紧闭的房门却被明溪从外先推了开来,二人皆是抬眼去望她。

明溪面上的神色很是平常,恭恭敬敬地曲着膝盖朝二人道,“启禀皇上,娘娘,笙贵嫔来了。”

“……”南泱双眸之中有一丝冷意滑过,望着明溪的面上却是笑着的,“茹茜已许久未曾来过了,今日皇上倒是来得巧,快将笙贵嫔请进来。”

“是。”明溪恭恭敬敬地应声,这才又退了出去,不消一会儿,便见笙贵嫔一身湖蓝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笑盈盈地便踏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许茹茜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朝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笑道。

“……”南泱望见她面上如往时一般恬静之中又带着几丝腼腆的笑,只觉分外的别扭,缓缓地立起身子朝她屈膝,道“臣妾参见笙贵嫔。”

接着便又听她语调里头尽是笑意,朝南泱道,“姐姐何必如此多礼,快请起。”

“谢贵嫔。”南泱眸子低垂,方才又直起了身子,端端地立在一旁,面上一片漠然的神色。

皇帝抬着眼望着笙贵嫔,话语出口隐隐透着几丝关切,他道,“你的身子渐渐重了,平日应当多在宫中休养着才是。”

“臣妾谢皇上关心,”许茹茜笑盈盈回道,又说,“臣妾平日也是不常出门的,只是今日心中实在是想念淑婕妤,这才到兰陵宫来。”

“你二人的情分倒深。”万皓冉面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口中淡淡道。

“……”南泱心头一声冷笑,眸子定定地望向许茹茜,口中却笑道,“臣妾同贵嫔的情分,自然是深得很。”

许茹茜何等伶俐,自然听出了南泱语气中的讥讽同嘲弄,面上的神色却是变也未变,仍是挂着丝笑容。

“你二人先聊着,”皇帝清冷的眸子望了一眼南泱同许茹茜,缓缓从榻上立起了身子,边往外先走边道,“周雪松过会儿子要来替朕换药,朕先回广陵宫去等着他。”

说罢人便走出了南泱的寝殿,南泱方才屈了膝盖,同许茹茜一道恭敬道,“臣妾恭送皇上。”

许茹茜面色微变,她回眸望向侍候在身旁的碧儿,缓声吩咐,“你先出去吧,若没本宫的旨意不得入内。”

“是。”碧儿恭恭敬敬地应声,接着便退了出去。

殿中便只剩下了她二人。

往时的亲密早已不再,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半晌过后,南泱打破了这一地的沉默,冷然道,“不知笙贵嫔今日到我这兰陵宫,是有何指教?”

“……”许茹茜面上忽而便浮起了一丝笑,她细长的眉眼望向南泱,缓缓道,“淑婕妤,本宫素来是个善始善终之人,今次本宫来,不为别的,只想同淑婕妤将我二人之间的一切,都说个清楚明白。”

“……”南泱眸子里头满是凉意,冷然道,“臣妾洗耳恭听。”

许茹茜的面上的笑容不减,却似是多了几份讽刺,她定定地看着南泱,声音出口却是极寒,“那日翰瑄宫中,诤妃同莲才人联手羞辱我,你出手相助……这种种,可知我心头对你是万分感激?”说罢她微顿,深吸一口气,方才又徐徐道,“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你南泱是何许人物?你帮我,助我,不过因为我是你手中一枚棋子罢了!”

“……”南泱目光漠然,淡淡地望着许茹茜,却见她原本静好娟丽的面容上头盛满了恨意,忽地却浮起一丝自嘲般的笑,又道,“你知道么?我是真的喜欢皇上的,皇上也喜欢我,我知道……他心中必是喜欢我的……可是自你复生以来,皇上就变了!”

南泱面上一派沉静,仍是定定地望着许茹茜,两行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留过她尖俏的下颔,落到了地上。

“从前,诤妃和黎妃虽然得宠,可我晓得,皇上心中最喜欢的仍然是我,他封我为贵妃,当朝唯一一个贵妃……”许茹茜长睫微闪,便又有泪水流出,“我侍奉了皇上三年,他的起居习惯我了如指掌,他从来不会说一句梦话……可是,那日夜里,他在梦中竟叫了你南泱的名字!”

南泱心头蓦地一震,眸子微微一怔。

许茹茜直直地指着南泱,手甚至在微微地颤抖,声音出口亦是破碎至极,却夹杂着无尽的凄楚同恨意,“从前,南家权势滔天,你独揽朝权执掌朝政,皇上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差……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是我许茹茜……如今,如今皇上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微微一顿,面上的笑容忽地又变得诡异,“黎妃说得对,你的心思是最为阴险狠毒的,这世间没有比你更歹毒的人,皇上怎么会喜欢你?你要篡夺他的江山,害他的孩子,他竟还会喜欢上你!”

望着笙贵嫔的脸,听着她口中的话,南泱脑中蓦然间便闪过了许多猜测,她心尖一颤,半晌方才缓声开口,“……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许茹茜深吸一口气,面上的笑意更盛,声音却很是轻柔,“哪些事?派人火烧织锦宫?推田晨曦落水?还是将那个疯妇带到御花园行刺你?”

“……”南泱只觉心中滑过一丝钝痛,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半晌方才沉道,“你何时成了这副模样?”

“当初我全家能得以保全,是仰仗南相,我能入宫,也是靠南相……”许茹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声音极轻,“只是南泱,自那夜皇上口中叫出你名字之时起,我对你的所有情谊,便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个事,文名可能会更换

改为《帝后谋》。

第46章 秋意

秋日渐浓,萧瑟的风吹着,梧桐金灿灿的落叶被席卷了漫天。

后宫中素来最为热闹的翰瑄宫,此时却宫门紧闭,竟隐隐有一丝萧条落寞之态。

额角又隐隐痛了起来,江璃蓉斜斜地倚坐在红木椅子上,细长的眸子微微合起,纤细的指节揉了揉那隐隐作痛的额际,心头顿感一阵烦躁。

“若格!若格!”她张了张口,双眸仍是闭着,只蹙紧了眉头高声地唤道,“本宫的头痛又犯了,来为本宫揉揉。”

殿门被人从外头“吱呀”一声地推开,便见一个小宫娥小跑着到了她跟前,面上有一丝难色,半晌方才怯生生道,“娘娘,让奴婢来为您揉揉吧。”

“……”入耳的声音并不熟悉,黎妃细长的眼眸缓缓睁开,只见身前立着的宫娥生了一张清秀的小脸,眸子里头的眼神却很是怯懦,自然不是若格。

霎时间,那日广陵宫的一幕幕浮上了心头,她只觉心头涌上一阵莫大的疼痛与酸涩,怔怔了半晌,方才挥手朝那小宫娥道,“不必了,本宫想睡会儿,你下去吧。”

“是。”小宫娥这才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殿门再度被合起,沉闷的声响重重地敲击在黎妃心头,窗扉紧掩,而那丝方才透入的阳光又再度被隔绝在了宫闱外,一室之内有些暗沉。

皇帝已连着一个月未曾踏入过翰瑄宫。

江璃蓉缓缓地从红木椅上起身,脚下的莲步轻移,坐到了梳妆的铜镜面前,眼微抬,只见镜中的女子面容姣好,面色却有些许苍白,眉宇之间夹杂了些许落寞寂寥。

若格服下那杯毒酒时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那位陪伴了她数年的女子,眼中噙着泪,素手纤细温柔拂过她腮边的泪,朝她笑道,“娘娘,别哭,奴婢此一生能陪在您左右,已是死而无憾了。”

铜镜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残渣,黎妃眼中满是泪水,伏在梳妆台上抽泣不已。

“若格……是我对不起你……”

心头生出的痛意似是要将她整个吞噬了一般,她口中呢喃着,身后的殿门却忽地被人推了开,一阵脚步声便缓缓地传来,江璃蓉神色一变,立时便抬手拭去了腮边的泪迹,头也未回地怒道,“真是愈发不懂规矩了!是谁准你们进来的!”

“娘娘这是何必呢?”

一道轻柔的女子从身后传来,语调轻描淡写,江璃蓉的双眸微动,回头去望,只见身后端端地立着一个一身素色长裙的女子,面容清丽,腹部隆起,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却是笙贵嫔。

“……”她别过头去,面上的神色在瞬间冷然,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臣妾今日贺御医说,娘娘近日总是头痛,心中忧心不已,特来探望娘娘。”许茹茜面上的神色很是平常,只口中朝她淡淡道。

“……”江璃蓉面上勾起一丝冷笑,嘲道,“那本宫还真要谢谢笙贵嫔。”

“娘娘着实是太客气了些。”许茹茜脚下的步子微动,朝江璃蓉走近了几步,面上浮起一丝淡笑,凝视了江璃蓉半晌,方才缓缓道,“今年殿试刚结束,男人嘛,都是图个新鲜的,待那阵新鲜劲儿一过,皇上自会记起娘娘的好来。”

“……”江璃蓉的眸子更冷,望向许茹茜,面上亦是勾起一抹冷笑来,淡淡道,“笙贵嫔,你今次来本宫这儿,不会只是为了同本宫说这些的吧?”

“自然不是。”许茹茜仍是含着笑望她,又道,“臣妾今次来,是想给娘娘引荐两个人。”

“哦?”江璃蓉秀眉微挑,一时不明白笙贵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引荐何人?”

“今年新晋的秀女里头,皇上留了五个在宫中,三个封了采女,一个封了宝林,一个封了才人。”许茹茜沉声道,“臣妾今次要为娘娘引荐的,正是秦采女同袁宝林。”

“……”江璃蓉心头一番思量,眸子微动望向许茹茜,又道,“她二人家世背景如何?你可探听清楚了?”

“秦采女名为秦婉怡,是太常寺秦道之大人的三女儿,袁宝林名为袁秋华,父亲是沁阳城的太守秦贺。”许茹茜应道。

“……”江璃蓉微微颔首,又道,“这个秦婉怡倒是家世显赫,可袁宝林……也罢,你去同她二人知会一声,就说本宫的身子不适,着她二人明日来探视吧。”

“是。”许茹茜颔首,“那臣妾便先回去了。”说罢她便转过了身子,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

江璃蓉却忽地又叫住了她,“笙贵嫔且慢。”

“……”许茹茜回过身子,面上端着一抹笑意,眼中神色却是冷的,沉声问道,“娘娘还有何事?”

“……”黎妃的面上复又重拾了那素来端庄娴雅的笑容,缓缓起身,朝着她走去,眸子定定地望着她隆起的小腹,戴着精致护甲的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腹部,笑道,“贵嫔腹中的孩儿,应是有五个月了吧。”

“……”许茹茜的身子微动,状似颇不经意地避开黎妃的手,沉声回道,“回娘娘,是有五个月了。”

江璃蓉笑容不减,收回了手又道,“你方才说,近一个月来皇上是陪新人去了,可本宫却听闻,皇上前日夜里才翻了淑婕妤的牌子。”

“……”许茹茜闻言面色微变,只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茹茜,你生得貌美,家世清白,性子又温婉。”江璃蓉凝视她清丽的面容,笑道,“南泱是罪臣之女,是一个废皇后,过去还曾垂帘执政,复生后为重新获宠又屡次三番利用你的善良,心思歹毒可谓无人不知,可如今,皇上却待她这般好,本宫晓得,你心中的苦。”

“……”

“本宫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江璃蓉伸手执起许茹茜一缕发,一阵淡雅的清香便隐隐扑鼻,“你同本宫如今是一根绳上的人,该同谁齐心,该与谁为敌,该待谁好,该恨毒了谁,你心中,应该有数。”

“……”许茹茜面容极冷,声音却是平静,“娘娘所言,臣妾必永不相忘。”

吹了多时的秋风仍是不止,落叶翩飞。

南泱携着明溪踏入斜阳居时,田贵人正坐在院子里头的太师椅上,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猫儿,正逗弄着。

此般情形入眼,南泱的面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打趣道,“如今这宫里,能有你这般闲情逸致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田晨曦的双眼仍是盯着怀中的猫儿,口中却笑着回道,“如今这宫里,能来我这斜阳居的人,也怕是没几个了。”

南泱朝她走近几步,眸子望向她怀中的猫儿,只见那只猫儿一双眼儿圆溜溜的,色泽幽蓝,慵懒迷离,整个身子圆圆胖胖,神态之间却隐有几分高贵,模样很是讨喜,不由地俯下了身子抚着它头上的猫,笑问,“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只讨喜的猫儿?可起了名字?”

“是皇上前些时日让江路德送来的,说是西域送来的,似乎是叫‘波斯猫’……”田晨曦的面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沉吟了半晌,又道,“我见它浑身肥滚滚的又通体莹白,便给它起名叫‘大白’。”

南泱闻言“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如此名贵的猫儿,你起个这么土气的名字,也亏了它听不懂,不然怕是得被气死!”

南泱的话音方落,大白却像是有几分不满,懒懒的眸子抬起望向她,神情里头竟似是有几分不屑一般。

她又是一阵失笑,“你这大白倒是挺有灵性。”

“是啊,”田晨曦也是笑,抚着那一身光滑柔软的毛发,朝南泱笑道,“你可别说它不懂,这家伙精着呢。”

两人又是一番谈笑,好半晌,田晨曦方才似乎记起了什么一般,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朝南泱问道,“我听说,今年殿试过后,留了五个下来?你可见过?”

“未曾,”南泱闻言微微摇头,面上的笑意亦是淡了几分,“对于这档子事,我并不是太关心。”

“你不关心,可是有人却关心得很。”田晨曦眉眼之中浮起了一丝冷色,“我听闻,前些时日笙贵嫔在打听那五人的家世背景,怕是又要闹起什么幺蛾子来。”

“……”南泱心中一滞,面上的容色微变,却也不过一瞬,复又朝田晨曦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操这份儿心也没什么用。”

“你倒是想得开。”田晨曦望着她,淡淡道。

方此时,斜阳居的宫门却开了,南泱同田晨曦拿眼望去,却见江路德手中端着明黄的锦缎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田贵人将大白往地上一放,接着便缓缓起了身子,那猫儿甫一沾地便一溜烟地窜了开,没了踪影。

江路德面上堆着笑,朝二人恭恭敬敬地福身,道,“奴才参见淑婕妤,参见田贵人。”

“江公公不必多礼。”南泱淡淡道。

“不知公公此来,是有何事?”田晨曦望着江路德,面无表情地问道。

江路德闻言,便张开了那锦缎,口中道,“田贵人接旨。”

田晨曦缓缓地跪了地,南泱同明溪亦是弯了膝盖,连同着斜阳居的一众宫人一道跪伏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人田氏,侍奉朕三载有余,品行端良,温婉大方,深得朕心,特晋为婕妤,钦此——”

南泱的双眸微动,虽已是新人在侧,皇帝依然没将田晨曦忘了,可见他心中对她必是有情的。

思及此,她唇角勾起一丝淡笑,便闻见田晨曦素来漠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夹杂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臣妾……谢皇上恩典。”

第47章 规矩

秋意渐浓,昨夜一番风雨,晨间的秋风透着凉意,万物都有些许无精打采,朝霞初起,天边泛起了丝丝鱼肚白。

明溪推门而入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唤醒了榻上的女子,她缓缓睁开双眸,仍带着几分困倦的眸子望向明溪,声音有几分初醒的沙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明溪将手中的物什搁置在了一旁,便将握着南泱的手臂缓缓扶起她的身子,朝外先的天望了一眼,回道,“同往日是一样的时辰,将将辰时。”

闻言,她微微地蹙眉,就着明溪的手下了床,面容上隐含着几分疲态,“分明是同平常一样的时辰,我却觉困得厉害。”

“……”明溪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搀到了梳妆台前,面上笑道,“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娘娘定是累着了,待去黎妃宫里请过安,娘娘回来再小憩片刻吧。”

“……”南泱闻言颔首,又望见镜中的自己双目里头隐隐有几分血丝,口中便朝明溪叹道,“近日夜里,我总是梦见诤妃。”

“……”此言一出,明溪为她绾发的手微顿,面上的神色亦是变了变,好一会儿方才也叹了一口气,望着南泱,一时间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沉沉地唤了一声,“娘娘……”

“那日织锦宫走水,若真是唐梦雪所为,她又怎会将自己宫中的火折子遗下……”南泱的面上浮起一丝懊悔,眸子里头含着些许愧色,声音极低沉,“明溪,我怎会如此笨,竟中了许茹茜的这步步计。”

“娘娘……”明溪望着她面上的神色,张了张口,轻声安慰道,“诤妃一生跋扈至极,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有她在这宫里一天,便是你的一个威胁……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她去了,对娘娘是有利无弊。”

“这点我当然明白。”南泱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心中浮起些许凄楚滋味,又道,“在这宫里,诤妃之死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罢了。”

“娘娘能想明白就好。”明溪手中的木篦子滑过南泱乌黑的发,脑中似是记起了一件事,又朝她道,“如今,许茹茜同黎妃是一路人,她又身怀龙嗣荣宠正盛,娘娘可有想过,要如何对付她?”

“许茹茜……”她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眸子里头霎时一片冰凉,沉声道,“她本就深得那万姓皇帝喜欢,如今又有身孕,高居‘贵嫔’之位,寻常手段根本撼动不得她分毫。”

“娘娘的意思是……”明溪蹙眉,疑惑道。

“往日情谊已尽皆斩断,她如今已是恨毒了我。”南泱面容之上的波澜逐渐归于平静,她望着铜镜之中的女子,勾起一丝冷笑,“今后,若是笙贵嫔再使些下作的手段让我不好过,我定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两人正聊着,便闻见外头一道尖细的声儿远远传来——

“田婕妤到——”

话音方落,便有一个身着翠兰马面裙的圆润美人踏入了寝殿,面上挂着一丝笑,正是田晨曦。

南泱眸子微动,面上的冷色缓缓褪去,含着一丝笑朝田晨曦道,“你近来可是起得越发早了。”

“哪里是我起得早,”田晨曦面上含着一丝浅笑,很是随意地坐下了身子,又望向南泱道,“分明,是你愈发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