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撑着额,紧锁着眉头道,“你不懂。”说完又抬起眼看向青如,歪着头道,“青如,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朝一日,这个时代会改变,每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做到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她听过的最美好的憧憬了吧。青如眨眨眼,忽而笑起来,朝她道,“所以说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个乡下丫头,咱们连想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样的事别说想,我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眼中闪烁起一丝丝异样的光泽,“或许也是挺好的吧。”

南泱微微一笑,眼中却略带几分苦涩。

她这一生恐怕是守不到这一天了,等回到陌阳,回到皇宫,她就又要过上和那些女人们勾心斗角的日子。整整三年了啊,后宫之中只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当年的诤妃、笙嫔、黎妃都在后宫的战火纷飞中香消玉殒了,那么现在又轮到谁占尽陌阳春光了呢?都没有什么分别吧,风水轮流转,祸福依次而来罢了。

“好了,我扶你过去吧。”青如朝她笑笑,站起身扶过她的左臂。

南泱缓缓起身,忽而想到了什么,望向青如的眼神有几分不忍,“青如,你都想好了么?真的要和我一起回宫么?皇宫之中的尔虞我诈波涛诡谲,万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我已经决定了。”她轻轻笑起来。这一生,自己最渴望的便是亲人,好不容易有了阿敏这个姐姐,就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她。进宫是一条前途晦暗的路,一旦踏上去便再不能回头,她会畏惧也会胆怯,却绝不会后悔。“今后如何,就看我自己的造化吧。越贱的命其实越硬,老天爷也不会收我。”

眼眶蓦地一湿,南泱抿唇,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保你一生周全。”

青如含泪点点头,伸手撩开营帐,两人却都是一愣——皇帝面色莫名地立在帐子外头,目光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能隐约判断出他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

南泱眸子一动,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或者说……他压根儿没走?

“……”青如朝皇帝福身,“参见皇上。”

万皓冉侧过眸子望向南泱,她的容色却已经沉冷下去了,眼睛望着别处,始终也没有看他。见此情形,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开口叮嘱青如,声音透着一丝莫名的沙哑,“燕州到陌阳,路途遥远,娘娘身子不好,你好好伺候,务必尽心尽力,不得有半点怠慢。”

“是,奴婢遵旨。”青如垂着头甚是恭敬道。

南泱望了一眼头顶的天色,漆黑如墨,连一点星光也寻不见,心头不禁冷笑了一声。恐生变数,竟然这样急匆匆地就要将自己送走么?她缓缓道,“交代了这么久,皇上就不怕臣妾趁着夜黑风高半路上跑了?”

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闻言,万皓冉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眼中却透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双瞳之中隐隐可见些许血丝,他上前几步,抬起双手却又一滞,终究还是没有碰到她便又放了下来,沉声道,“你乖一点,朕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南泱冷冷勾唇,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朝不远处恭候多时的车辇走去,头也不回。青如见状很是尴尬,霎有几分进退维艰,最终也只得朝皇帝福福身朝南泱小跑着追过去。

望着她的背影,万皓冉缓缓吐出一口气——送走了她,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抬眼望了一眼天色,将近子时了。前些日子探子来报,苟延残喘的北狄大军预备破釜沉舟,今晚子时三刻夜袭燕州大营,他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一生一世一双人?

脑中忽地又记起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七个字,万皓冉微微垂首笑了一声,真是一个新鲜的说法。他细细思索了一番,营中的篝火映入那双清冷的眼,似乎也将他的双眸映衬得温暖起来,他望向远处徐徐离去的车队,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

车轴转动的声音在黑夜里异常地刺耳,南泱倚在车窗旁看着外头一望无垠的百草地,右手摩挲着雕工繁复而精致的菱纹。

忽地,食指的指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南泱痛呼了一声,青如连忙凑过来拿起她的手,只见她的右手食指被划破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正往外冒着汩汩的血水。青如一惊,连忙用绢帕将她的食指包起来,蹙眉道,“怎么这样不当心呢?”

南泱也微微蹙眉——怎么有些心神不宁的,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她撩开车帘朝外看,燕州的大营已经很远了,只能依稀看见点点灯火在黑夜中闪烁,忽地,一阵格外急促的马蹄声从后头追赶上来,渐渐逼近,南泱半眯着眸子望过去。待又近了些方才看清,那是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男人,身上穿着大万的兵士服,似乎已经极为虚弱,从马上坠了下来,惊起遍地灰尘。

所有人都骇然大惊,江路德紧皱起眉头——今晚北狄大军要袭营的事他是知道的,难道!

他被心中的这个猜测吓得丢了魂,连忙下了马,南泱同青如也从车辇上走了下来,急急忙忙朝那坠马的兵士走过去,只见那人的腹部肩部都有箭伤,几个侍卫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南泱上前几步,问道,“你可是从燕州大营而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兵士有气无力地张开眼,道出一句话,“北狄大军夜袭大营,皇上受了重伤……”说罢便晕了过去。

“……”

脑子里霎时一阵晕眩,南泱的脚下一软险些滑下去,双唇颤动着道,“受了重伤?我得回去,我得立刻回去……”

江路德大惊,连忙跪在了她身前,哭道,“娘娘,皇上早知今夜会有变数,特命奴才连夜将您带离,娘娘万万不可再回去,否则就枉费皇上的一片心啊!娘娘!”说罢便连磕了三回头。

“他早知北狄会夜袭大营?”南泱赤红着眼,声音出口已近变调,死命道,“皇上受了重伤!你没有听到么?江公公,本宫命你即刻回营支援,你不是带了这么多的高手么!去支援啊!”

“皇上有命,无论发生任何事,务必将娘娘安全护送出燕州,过了燕州便是昌河……”江路德跪伏在地上哽咽道,“皇上说了,席王爷的大军便驻守在昌河,娘娘只要到了昌河便安全了。娘娘别急,席王爷的援军几日前就出发了,马上就要到了!”

“狗屁!”南泱近乎咆哮地怒喝,“远水救不了近火,马上是多久?皇上已经受了重伤了你没听到么?”说罢一脚揣在江路德肩上,“你让不让!你若不让,本宫即刻咬舌自尽!”

“娘娘!”江路德泪流满面,抬起头惊慌道,“万万使不得啊娘娘!”

“我数到三。”她面容如冰,冷声道,“一!”

“……”

“二!”

江路德咬咬牙,悲泣着让到了一旁,南泱咬着下唇道,“多谢公公。”说罢便不顾青如的阻拦一把跨上了一匹白马,朝着火光滔天的燕州大营疾奔了回去。

“公公,咱们……”一个侍卫试探着道。

“愣着干什么?”江路德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喝道,“还不跟着回营!”说罢,一行人马便有调转了马头赶了回去。

青如急得直跺脚,忽地却又觉出了一丝古怪——不对劲啊,皇上既然下定决心要让阿敏离开燕州,又怎么会派一个负伤的士兵过来报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头,今天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囧,可能这几天都要下午才能更文了呢,木有存稿了。。

接近尾声写起来都有些舍不得呢,囧

第110章 这不是结局

高大的白马在如墨的夜色中疾驰着,马蹄惊起了遍地尘埃,南泱微微伏低着身子左手死死拽着马缰,说起来也真是幸运,当年她有一场古装的骑马戏不能用替身,为此硬生生被前男友经纪人安排去马场学了半个月的骑马。如今,总算能派上些用场了。

“驾!”

她右手扬起马鞭打在白马身上,马匹被疼得一阵长鸣,跑得愈发快起来。此时的南泱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其它了,皇帝受了重伤……她忽然觉得很无助,眼眶里不住地流出泪水来,她也顾不得去擦,只是骑在马背上呜咽着。跟着他回宫,她难过得快要死了一样,可是如果他死了,她怕是一刻也活不下的吧!

怎么这样傻呢?北狄人要偷袭,还硬要把她送走,这算什么?大不了一起死就是了,她已经是鬼门关前走过两次的人了,难道还怕死不成么!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自私的人了,怎么能这样狠心地把她送走呢?如果今夜他出了什么事……胸口紧起来,涌上一股股莫大的恐惧,南泱只觉夜愈发地寒冷,她打了个冷战,双眸死死地瞪着已经愈来愈近的燕州大营。

有许多的营帐已经被大火吞噬了,滔天的火光熊熊燃烧,似乎能漫上云阙一般,妖艳的红色弥漫了半边墨色的天际,两种对比极为鲜明的色泽是那样的艳烈而悲壮。两方将士手持兵器疯狂地厮杀着,鲜血不断地从身体的各个地方破涌而出,整个燕州大营四散着浓烈的血腥味,阵阵喊杀的声音已经沙哑,沾满血的脸孔与衣装染红了人眼,一个个士兵倒了下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尸体在军营中的各个角落堆积起来。

南泱急切地在攒动的人群中寻找万皓冉的身影,“吁——”她大力地朝后方拉扯马缰,白马的前蹄高高地扬起仰天嘶鸣了一声,南泱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瞧见一个瑟缩在营帐旁的大万兵士,正捂着左腰痛苦地呻|吟着。南泱蹙着眉头朝他走近过去蹲下来,只依稀能从沾着血的面孔分辨出这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的年纪,眉眼间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他的腰部受了伤,血水从他的指缝间不住地涌出来。

心头升起一股不忍,她试探着唤他,“小兄弟,小兄弟?皇上呢?皇上是不是受了伤?”

那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神思似乎已经不大清明了,望着她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只知道面前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不禁皱着眉虚弱道,“皇上在……”说着便缓缓举起沾满血水的右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他的伤……”

南泱动了动唇还想问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张稚嫩的面孔已经合上了眸子,举起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她赤红着眼咬紧了下唇,一把将自己的随身带着的绢帕取了出来,轻柔地覆在了少年的面上,这才站起身朝着方才他指的方向奔过去。

四处都是流箭,她必须要极其小心才能躲过那一枝枝箭头上沾着剧毒的箭,厮杀的人群似乎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军营北方的空旷地带。南泱的脸被滚滚浓烟熏脏了一片,她弯下腰从一个已经死去的兵士手里捡起一柄长剑,紧紧握在手中。

万皓冉……万皓冉……

她急得直流泪,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到他的身影,忽地,背后传来一阵不可置信的男子声线,疲惫的,震惊的,又仿佛是夹杂着盛怒——“谁让你回来的!”

南泱一震,猛地回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眼眶里的泪水流得更加凶猛起来。他就站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一身的戎装铠甲已经沾满了鲜血,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鲜红的血水顺着尖锐的剑尖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诡艳得像是盛放的鸢尾。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万皓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怒火,该死!不是让江路德把她带走了么!怎么又会让她回来呢!北狄大军还没有被全数歼灭,这个地方四处都是流箭,她回来干什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居然让她跑回来了!气得全身上下都发起抖,他恼怒得想杀人,一剑刺向身旁意欲伺机偷袭自己的北狄人,朝着她怒喝,“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

南泱这才回过神,胡乱地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朝着他跑过去。

“你哪里受了伤?”她顾不得他似乎要气疯的神情,在他身上胡乱地摸来摸去,心急如焚道,“军医怎么说,严重么?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受伤?隐约觉出了一丝不对头,皇帝一把扣住她一双小手微微眯起眸子,沉声道,“谁告诉你朕受了伤?”

咦?她登时懵了,面上的容色骤然一滞,又记起了当时那个兵士有气无力的那番话,“北狄夜袭大营,皇上受了重伤”……她瞪大了一双眸子望着他,“北地大军夜袭大营,你受了重伤,不是你让人来告诉我的么?你没有受伤么?”

“笑话。”万皓冉一边说着一边左手一动将她揽入怀里,反手持剑刺入从后方过来的北狄士兵的胸膛,看也不看她又道,“傻东西,你怎么这么好骗。”皇帝心思微动,多的暂时还不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有人想对她不利。不过眼下这情景还不能追究这件事,当务之急是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护好。

恰是此时,远方忽闻一阵号角声,数以万计的军士们身着银色戎装手持兵戟朝着燕州大营的方向疾驰而来,南泱心头一沉,有几分紧张地望向皇帝,“那是什么人?”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勾起一个淡笑,缓声道,“是席北舟的援军。”说罢,他的眼中忽地透出一道道嗜血般的光芒,冷声道,“援军已至,全歼北狄!”

一大片的银色像是涌动的江河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便将燕州大营层层包围,北狄人已经溃不成军,眼下的局势其实已经大定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今后的岁月中,北狄这个曾经称霸一时的王朝将永远在地图上消失。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

南泱就立在皇帝的身旁,夜风拂动起她耳后的发丝和飘飘裙裾,她抬眼望向远处,只见不远处的山头上立着一个人影,他骑在威风凛凛的玄色战马背上,一身银色明光甲,在黑夜中异常醒目,恍惚间便能令人生出一种错觉,以为那是天上的神明。

席北舟来了,太好了,大万胜了,彻彻底底地胜了!

她几乎要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抬起手捂着嘴,连年的征战,令那样多的无辜百姓流离失所送掉性命,如今北狄灭了,意味着战争的结束,老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了。

万皓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他唇角含着笑意,侧过眸子望向南泱,然而眼风一瞥,却将好瞧见一支长箭朝着她的方向射了过来……

脑子在那一瞬间似乎都是空白的,人在极度惊慌的情境下做的所有事都是依着本能而来。

当那支箭朝着她破风而来时,他分明可以把她推开,亦或是拂剑去挡,然而此时此刻,他都没有。身体的动作比他的脑子更快,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了她的身前,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刻,连风都是静止的。

北狄人的冷箭沾着剧毒,七步之内人毙命,天下皆知,他同北狄交战多年,自然心知肚明。明明方式有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最笨的这一种呢?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然而似乎来不及了呢。

背心传来一阵剧痛,尖锐的箭头撕裂开皮肉的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他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北狄这个民族的制毒的本事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他的神志在刹那间便开始模糊了。

皇帝垂下眼望着南泱,她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怔怔地抬起眼望着他。

为什么突然站到她面前来?刚才那声奇怪的声响又是怎么回事?她仰着头愣愣地望着他,直到那副高大挺拔顶天立地的身躯缓缓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一旁的军士们早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万皓冉倒下时才惊呼出口,“皇上!传军医来!军医呢!”

南泱喉头一阵滚动,浑身的力气在瞬间都被抽干净了,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讷讷地抚上他苍白的面颊,颤声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手忽地摸到了那柄毒箭,深深地刺在他的背心处,她被烫着了一般缩回手,掌心黏湿温润,她垂下眼去看,她的手上沾着的全是已经泛黑的毒血,是他的血……

胸口仿佛空了一大块,冷冷地透着风,痛得她快要死过去。

“别怕……”她双手抖得像糠筛,周遭的人群喧闹得要炸开天,然而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她异常专注地望着那张苍白得像白纸一样的面孔,声音出口破碎得不成句子,“随军的医士马上就来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涌出好多泛黑的血,他的唇也变成了乌紫色,黑血顺着唇角一直往下流。

南泱哭起来,她的双手沾满了他吐出来的黑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前一刻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呢……她哽咽着抱着他,“你想说什么都等到以后再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眼皮沉得仿佛灌了铅,他疲累不堪,却仍旧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抚上她的面颊,有气无力地说,“乖,闭上眼睛,别看,没事的,没事……”

“什么别看?”她近乎孩子气地嚷嚷,泣不成声,“我再丑的样子你都看过了,你凭什么不让我看?”

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绞痛,刚刚说没事都是骗他的,隐隐知道自己似乎就要去了,万皓冉咬着牙死命扯出一个笑容来,低低道,“敏敏,我要死了,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

她将头深深埋在他逐渐冷下去的胸口,泪水浸湿了前襟的衣衫,哑声道,“……我不说,等你好了再听好不好,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怎么这么傻……再不说他就听不见了。

喉头一甜,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吐出了很多黑血,挣扎道,“到这个时候了你都要气我……”胸腔里灼烧一般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最后的力气抽走,他咳了几声又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从来没有过的害怕,她死死地攥紧他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永远将他留下来,哽咽道,“我喜欢你……”

他虚弱地笑了笑,似乎有几分捉弄的意味,“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太累了,他只觉得脑子沉重得厉害,不禁缓缓地阖上了眸子。

“我喜欢你的眉毛,是这样……”她泪眼婆娑,伸手抚过他的眉。“我喜欢你的眼睛,是这样……”冰冷的手往下滑,抚过他的眼,“我喜欢你的唇,是这样……”

她俯下头,将唇印上那张已经没有丝毫温度的薄唇上,哭得撕心裂肺。

夜空中飞起了雨丝,数万将士垂下头,缓缓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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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病中(上)

燕州大营的气氛诡异至极,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帅帐前有医士们来来往往,个个神情肃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席北舟紧抿着唇,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凝重的眼,朝几个兵士们吩咐着要采集的草药。他同北狄人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对于怎么对付这种剧毒还算有些眉目。

隐隐能听见营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南泱从昏迷中猛地醒过来,她有几分怔忡地看着营帐顶部。

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脑子有些痛,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滑过面颊却触碰到了湿润,她抚上自己的双眸,触感是那样的浮肿……万皓冉!猛地想起来这桩事,她几乎是从榻上滚了下来,连绣鞋都来不及穿便要往帐门的方向冲。

万皓冉万皓冉万皓冉……她抬起右手捂住嘴,憋着哭撩开帐门,却一头撞上了一个正端着粥点往里头走的人。青如眼眶红红的,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托盘上的粥碗也被打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朝南泱扯了扯嘴角,“阿敏你醒了?”

南泱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其它,捉起青如的手臂摇晃,哭着追问,“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已经……”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听我说!”青如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拔高了嗓门儿朝她喝道。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的,这女人现在这样子简直跟个疯婆子没两样,哪里能听得进去人话,非得先让她镇静下来不可。

南泱仿佛被唬住了,哽咽着止住哭,又重复地问,“皇上呢?”

“医士们正在帅帐里头替皇上解毒。皇上真是福大命大,江公公身上带着宫里能解百毒的松花丸,皇上吃了以后虽不能完全解除毒性却也暂时保住了一条命。”青如定定地望着她,语气温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又道,“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吵也不许闹,皇上如今的处境很危险,你不能一急之下就坏事。”

闻言,她的眼中绽出了几分喜色,天哪,他还活着,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连忙点头,郑重道,“你放心,我只安安静静地守着,绝对不给医士们添乱。”

青如微微颔首,低头看了一眼她光裸着的一双脚,叹道,“先将鞋袜穿上吧。”待收拾妥当,方才拉着她走出帐门朝帅帐的方向走去。那个大帐前全是人,南泱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煞有赶着投胎的架势,她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风一样快,青如跟得很有些吃力,却也没有多说。皇帝如今的情况还很危险,能不能挺过来还是未知,南泱心里担心得不行,她是能够理解的。

其实不只是南泱,皇帝的身家性命系于天下,如果今次皇帝没有捱过这一关,江山就要换人来坐了。这可真不是一件闹着玩儿的事情。

远远的便能瞧见席北舟立在帅帐外,神色忧忡,看到南泱走过来,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她却已经绕过他进了营帐,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人。青如朝他微微福身便跟着南泱走了进去,他有些尴尬,一旁的将士们瞧见他这般也是有些莫名。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席北舟沉下脸色,道,“方才我说的这些草药,都记下了么?”

将将撩开帐门便瞧见床榻边上围满了人,众人见她过来,纷纷揖手躬身朝她见礼。南泱扫了一眼人群,竭力将心头的焦急同悲切咽下去,沉声道,“平身,皇上情况如何了?”

医士们面面相觑,闻言脸上呈现出一种为难的神色,少顷,一个年长的老者上前一步朝她躬身,回道,“娘娘,皇上所中之毒暂未攻入心脉,眼下情形不算好也算不得太糟。”

“什么是不算好也不算糟?你给本宫说这些有什么用?”南泱忽地急起来,伸出手指着立着一派的医者恨声道,“本宫告诉你们,若是治不好皇上,本宫管叫你们后悔来到这世上!”自从悬崖底下死里逃生,她生活在民间,一直都温吞恬静,已经甚少摆出这副模样了。若非真是心急如焚,她断不会摆起这个谱儿。

医官被她的气势吓住,登时也乱了方寸一般,一边儿抖着声儿应是,一边儿手足无措地忙碌起来。

青玉鼎里头烧着能安神的安息香,袅袅的烟雾升起来,后头便是铺着狐狸皮毛的床榻。皇帝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上面,身子微微斜侧,他的伤在背心,医士说不能压了伤口。那张俊美的面容惨白如纸,薄唇已经没有了乌紫颜色,而是白得吓人,呼吸单薄微弱得难以让人听见。

南泱只觉心都要碎了。

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见过皇帝这个模样,他一直都是那么的骄傲,往那儿直挺挺地一站,便是顶天立地的气魄。而此时他却那样无声无息地躺在病榻上,连呼吸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怎么能让她不揪心呢?

她眼中又流出泪来,走过去伏在床榻边上抚他的颊,冰凉毫无生气,柔声细腻地唤,“阿冉,阿冉……”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他跟自己开的玩笑,过会子这个人就会从床上生龙活虎地坐起来戏谑地打趣她,他不是最喜欢逗她了么?因又道,“别闹了,快醒过来,你若是想吓我,那我这回是真的怕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