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您说的东西。”清雪很有些意外,到底是搬过来了。要是以后小皇子住在西暖阁那可就热闹了,还从没有帝后一起住在乾靖宫的事情。

“看你,有什么这么好笑的?”乐晖盈穿着丝质的寝衣坐在寝殿里的软榻上。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稀奇的。”清雪看她闲闲的笑着:“希公公白天还说万岁爷和娘娘这样子就像是民间最普通的夫妇呢。”

“最普通的民间夫妇?!”把清雪的话复述了一遍,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在民间这样的夫妻只怕会被人说成是不像夫妻了:“你们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奴婢还好,希公公是从小入宫的。”清雪给她倒了盏温热的茶水:“方才万岁爷吩咐,让娘娘先歇着。这两日万岁爷事多,叫娘娘不用等了。”

答应过一声,歪在榻上拿起手边的一卷旧书慢慢翻着。清雪给她盖上薄毯,又将一炉淡香放到窗下。任着香气随风飘散,蔓延至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起过二更,龙瑄炙盥洗过后才进了寝宫。榻上绣帐半掩,一双软底绣花鞋放在脚踏上。冷清的宫殿一下变得不同起来:向往她也不是没在这儿歇过,从自己歇在坤仪宫开始就想若是有一日她搬到乾靖宫去住下会是怎生一幅景象。

有人说乾靖宫就是家国天下的一道坎,前面是国后面是家。后面是家?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想得到自己的临幸和宠爱,得到这个就是权势就是倚靠。她是么?她不高兴就不搭理人,虽然脸上从来都是恬静的笑意,那依然是吝啬的,不会轻易给人。她要什么?名分、皇嗣、还是别的?该给的都给了她,不能给的还是不会给她。

只是当看到她睡在那张一向是自己独自占有的睡榻上的时候,心底便升起一种莫名的暖意。她腹中还有两个人的骨肉,这里才是真正的家国天下。有时候会想,某一日会把她彻底遗忘。直到两人的孩子走上自己这个位子,仿佛自己当年问先帝一般:“儿臣的母后在何处?”

“冷宫,已经薨逝。”只是这短短几个字就让她的青春韶华在幽暗的冷宫中消磨殆尽,就让这一份不能与外人道的情飞灰湮灭。然后告诉嗣君:朕百年后,你母后的棺椁与朕合葬地宫。真的只有在那时候,才是两个人真正的相守?

这种情形,亲身经历过。彻骨的寒意永远也无法磨灭:母后的棺椁很沉,想来先帝给母后的陪葬是相当丰厚的。两具巨大的棺椁并排放在地宫里,没有第三个人去打扰他们的长眠。也许到了那里,才是他们可以不用担忧他们的相守和恩怨会给江山社稷带来怎样的将来。

若是这将来就如同自己曾经历的一般,只是她腹中的孩子若是和她一样,每每见到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她的时候,会不会让自己情难自禁?倘或这腹中是个小公主,不是个皇子算不算老天厚待自己和她?舒贵妃所怀的已经能百分之百的确定是个女儿,她再生个公主虽会被人说成皇嗣艰难,却算得上上天垂怜了。不是皇嗣艰难,而是对于自己来说是不愿除她以外的女人生下嫡长子。

上一代的悲剧不想再次出现,自忖自己没有先帝那份闲情逸致去和不同的女人周旋。先朝的皇贵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号称宠冠六宫,生下皇五子安王龙瑄蕤。只是先帝依旧吝啬给她一个皇后的名分,直到临终方才让自己继位以后给她一个皇太后的名分颐养天年。而自己呢,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或许是大婚以后方才发觉自己除了不会立第二个皇后,也没打算将来会有什么皇太后。未来的嗣君,除了他的生母不用去面对任何女人在**拥有的权威。母子兴许是生年不见面的那种,除了太庙里自己牌位旁的那张牌位说明这是嗣君生母以外,谁也没法去给他再造一个母后的。

尤其是在确定这个女人势必成为太子生母以后,就越发笃定不会再有人能去影响到自己万年以后还在地宫里容忍第二个女人占据自己身后的位子。无法忍受在那幽暗的地宫里没有她的陪伴,她仿佛一道耀眼的阳光照耀过自己灰暗的童年,又用正盛的青春韶华在阴冷孤寂的冷宫里捍卫自己绝对的皇权。她,势必成为皇宫里最大的忌讳。

撩起床帏她睡在床榻的内侧,掀开被角她却转过身:“可算是弄完了。”

“怎么还没睡?”在她身边躺下:“不许这么晚不睡。”

“等着皇上回来一起睡。”钻进他怀里:“一个人睡不着。”

“嗯,朕回来了。”蹭了蹭她的脸颊:“要是这一胎是个公主,你说叫什么好?”

“公主啊,没想过呢。”嗅着熟悉的沉水香:“不是说贵妃这一胎是公主吗,怎么臣妾这儿也是了?”

“随口问问,院正说没到月份还不知道的。”紧紧搂着她:“要是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该多好。”

“快别了,要真这样只怕万岁爷就招架不住了。”咯咯笑着:“成日家在您后面闹腾,您还不烦死?”

龙瑄炙忍不住笑起来:“倒是不烦。你这么样的朕都忍了,还怕什么比你更难缠的。”

撇嘴一笑:“这么说真是委屈万岁爷了,所以说万不得是个公主的。总不能叫万岁爷一见就想起臣妾来,是不是?”

“想起你有什么不好的?”只怕真正情何以堪的真的是朕这个皇帝。

“臣妾还是想万岁爷眼不见为净,总能想起臣妾的好来。”乐晖盈环住他的脖子:“不说这个好不好,想起来就心烦。”

“嗯,不说。”龙瑄炙搂紧她,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朕不想你心烦。”

那是因为我也不想你心烦,明知道这样的朝夕相对会成为日后的记忆。越是甜蜜也就越是煎熬,仿佛饮鸩止渴般沉溺在这种与日俱增的情愫中。到了不得不割舍的时候,就是剜心剔骨般的痛楚。

炙热的手掌覆上小腹:“他知不知道朕在摸他?”

“应该知道吧。”抓住他的手:“这么烫,原本人说孕妇是个火炉身子。怎么万岁爷的手也是?”

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间:“朕又不是冷血,怎么会不烫。”乌黑的发丝在两人颈窝间缠绕着,淡淡的香气萦绕其间。

“皇上原非冷血,只是坐在这位子上但凡人和事便由不得自己的心和性子来。为了祖宗基业江山社稷,不得不如此而已。”声音低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

龙瑄炙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天幸这世上原有一个你:“说这话,别被人听见。要是有人钻了空子,朕可就没有君威了。”

“没有第四人,就只有这夫妻父子三人听见。”乐晖盈转过身,趴在他怀里:“累了,要睡了。”

“嗯,睡吧,都快三更了。”搂紧了她,两人进入黑甜的梦乡。殿外,幽深的永巷里响起空空的三更鼓响。

翰詹科道是朝中最为清闲的衙门之一,尤其翰林院除了三年一次的大考几乎没有忙的时候。但是名头极其好听,人称‘红翰林’。

春闱刚刚开过恩科,忙乱一阵以后又是一如平时的清闲。翰林院侍讲徐谦有些闲极无聊起来,清水衙门指望发财是不能够了。

翰林院的同僚跟他玩笑起来,戏称他是国舅老爷。妹妹徐沁在**位列充容,分位不高却是极其得宠的。虽说前面有皇后贵妃,也都有了身孕。只是要阻碍妹妹往上爬也不是一件易事,只是那天有人玩笑时戏谑自己是国舅老爷被皇后的长兄也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乐辉懿听见了。能够走到翰林院侍讲这个位子,全靠着这么些年悉心巴结乐家父子才有了今天。

当时乐辉懿满是鄙夷的笑容迄今不能忘怀,都是读书人自然能够看懂这种笑容代表着什么。你有什么值得这么得意的。不过是依仗着老头子的权势和妹妹的椒房贵戚罢了,皇后并不得宠若是再不能生下皇子,只怕你们家的官就做到头了。

况且乐家的不臣之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皇帝是个疑忌心特别重的人。听入宫给妹妹朝贺回来的母亲说起过,皇后因为这件事与皇帝有过很多次的龃龌。这样看来,要想扳倒乐家并非不可能。只有有了适宜的机会,将乐家置于死地。不仅给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再不用做这闲闲的翰林院侍讲。也省去皇帝的心腹之患,那时候还怕自己不能取乐家权势而代之。

“你怎么还在这儿,今儿是乐辉懿乐大人的寿诞。还不去给他贺寿去?”同为侍讲的童胤拉起他:“这回皇后若是生下皇子,这乐大人家就越发风光了。这时候不去巴结,什么时候去巴结?”

“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去!”徐谦早就知道这日是乐辉懿的寿日,抽斗里备下了一份丰厚的寿礼:“你的呢?”

童胤笑得有些牵强:“还以为你忘掉了,正打算与你一起预备一份。既然你备好了,那就不必了。”

“快去吧,别让乐大人久候着。”徐谦也不管童胤怎么看他,便起身先走。

童胤看他的背影,甚是心寒:这样一个人不过仗着自己妹妹在宫里有些许恩宠,又处处巴结逢迎乐家父子便轻狂得丢掉了读书人的身份。自以为乐辉懿有多看重他,还在人后人前自诩为国舅老爷,那个国舅老爷不过是几个未入流的小官想从他手里分得一杯羹而奉承他的。上次被乐辉懿听见以后,晚间在书房跟几个人议事之时说出一句:国舅老爷,就是本官也不敢自称。试想,乐辉懿是何等身份。皇后是他亲胞妹,都不见有什么十分放诞的举止。固然是老爷子家教森严,未尝不能理解为他自重身份。毕竟是三甲出身,又跟当朝皇帝有同门之谊。谨慎小心方才是长久之道。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30

乐辉懿虽说是一品大员,依旧是和父亲住在一起。这次寿诞却不敢在家里大张旗鼓,只好在别院里面宴请同僚。

“慢待了,诸位随意不要拘束才好。”乐辉懿笑容可掬,一身随常的打扮。

“乐大人如此客套,倒叫我等不好意思了。”徐谦抢先道。

乐辉懿拱手:“诸位抬爱,乐辉懿实在是不敢当。”安排席位座次的家人已经上来将各色来宾带到事先就排好的席次上。

数张大席面上早已摆满了水陆杂陈的精致肴馔,更有不少奇珍之物摆列其间。光是每桌一坛莲花白的御酒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见得到的俗物。

“太简陋了,诸位莫要嫌弃。放开襟怀饮酒才是。”乐辉懿举杯先干为敬:“乐某先敬诸位一盏薄酒。”

“乐大人说笑了,如今老大人有了春秋。诸般事物还要乐大人辛苦操持,应当下官们先敬大人一杯。”与乐辉懿私交不多,但是公务上交往极多的工部尚书先敬了一杯。

“吕大人说笑了,乐辉懿不过是为国尽忠膝下尽孝而已,岂敢担得起这辛苦操持四字。”乐辉懿饮了一杯酒:“最近要重修前朝大殿,少不得吕大人辛苦。先敬大人一杯,别给我们户部出难题了。”

在座的户部侍郎跟着起身:“乐大人圣明,今儿吕大人才跟属下抱怨一番。”

三个人都笑的前仰后合起来,礼部侍郎乌雅的胞兄乌昀举着酒杯起来:“三位大人别笑了,我们尚书大人今儿派我一个差事,还请乐大人明示。”

乐辉懿跟他不论公私都是交情不错,也就注定皇后乐晖盈跟乌雅的纠葛不清:“你说,你们这堂官大人也在座。”

“这差事是万岁爷赏给礼部的。尚书大人又赏给下官了。”乌昀举起酒一饮而尽:“就是怎么给乐大人敬酒的事。”

这一下所有人都笑起来,乌昀开玩笑开到皇帝身上去了。但是又都不以为杵:皇帝跟乐辉懿是郎舅至亲,而且皇帝生母外家早已败落。皇太后虽是名义上的太后其实是妾室继母身份。因此也就只有皇后一家算得上帝国真正的外戚。所以这个玩笑虽然是开得有些大了。却没人会以为有任何妨碍。

“乐大人寿日。不知皇上娘娘赐下什么奇珍异宝。乐大人别小气,拿出来给我们瞅瞅。”吏部地几个堂官跟乐辉懿无日不见上几面。说话就更加肆无忌惮。

乐辉懿喝酒地人笑得呛了一口:“皇后这时候需要静养。哪敢去惊动。不过前儿拙荆进宫之时,倒是赐给一套外藩进贡地鞋帽。”

在座地人都明白。鞋帽是寿日必备之物,必是至亲至近之人才能送与寿星本人。皇后尚且记得长兄生日。也就是皇后宽厚待人的明证之一。

“皇上即位数年,尚无皇子。这一下皇后和贵妃俱有妊在身,可谓是上天庇佑。”钦天监的掌印堂官过来:“若是皇后诞下皇嗣,乐大人就是舅父大人了。那时候,乐大人可是要拿出做舅父的样子给下官们一个大大的赏赐的。”

“诶,老徐你就是这样,一点也不肯吃亏。皇子何等尊贵身份,我们为臣子的虽与皇子是甥舅至亲,也不敢擅自摆下身份的。这样将皇上皇后置于何地?岂不是僭越礼数!”乐辉懿和他相识甚久:“再说便是有赏赐,也该问我们老爷子要去,做外祖父的,哪有不出份子的。”

“只怕老太傅听见这话,乐大人就不好交待了。闹不好还要请出皇后来说情。”徐大人深知他家的事务,谁都知道皇后未出阁的时候在家便比两个嫡亲兄长吃香得多。遑论其他庶出的兄姐:“要不,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乐辉懿喝得有些多了:“皇后啊,说情是不会的。还要和老爷子说我是该当受罚的。”想了想:“今儿请各位喝酒,赶明儿上朝可别在皇上面前说漏了。传到皇后耳朵里,只怕老爷子知道我放诞不羁回去少不得一番教训。”

“乐大人放心,便是说也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徐谦冒出一句话,在场的人声沸腾很快淹没到人堆里。

这时负责上菜的家人将一份遮盖严严实实的菜肴放到桌上,一经掀开顿时奇香扑鼻:“这是最时鲜的鲥鱼,早间来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没用旁的佐料,只是一味清蒸。大家试试。”虽然正是长江鲥鱼上市的时节,但在远离长江的京城里能够吃到如此佳肴仍是一件异事。

在座的官员吃过无数佳肴,这类时鲜依旧少见。乌昀夹了一筷子鲥鱼放进嘴里,果然鱼肉细嫩无比:“乐大人,人说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不知这三恨是什么?”

“这三恨便是乌昀多话!”乐辉懿大笑:“今儿这道鲥鱼倒是沾了皇后的光,这段日子皇后害食。想着鲥鱼上市,特地让人去搜罗的。多带来的几条可是都进了大家的五脏庙了。”

一句乌昀多话,在场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乌昀跟着笑:“我能排为第三恨,倒是不往这一遭了。”

“你也不肯吃亏。”钦天监的徐大人也笑起来:“咱们可是一样的。”

“谁敢和您比!”乌昀笑着敬了徐大人一杯:“我是脸皮厚,您是什么?”

“臭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徐大人喝了酒:“只怕你跟着乐大人也是学了全挂子的本事,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将来必有大出息。”

乌昀摆手:“差得远,您别抬举我了。爬太高必然跌得重,我可不敢不知自己斤两。您看乐大人,在这些事情也是谨慎小心的。”

徐大人看周围的人都在吃着多刺的鲥鱼,没人注意两人低语:“这样才是好,也就只是知道进退。你有功夫私底下和乐大人说说,我可听说有人说了些大不敬的话。这话多半还和老太傅乐大人有干系,只怕会牵涉到皇后身上,这就不妥了。”

乌昀点头:“皇后贤惠之名从内宫到前朝无人不知,被这些话溅到可就不划算了。而今又是身怀六甲,最是受不得这种闲气的。”

徐大人举起酒杯移开众人的视线:“多半是皇子,只是你知道凌院正一直都专职给皇后请脉,断不肯把这话轻易说出。只看每次回来写脉案的脸色就知道是好消息了。”

乌昀想起妹妹偶然一次跟母亲说起的话,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这话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只是每每想起心底便泛起一阵寒意。

徐谦看他二人咬耳而言,窃窃私语不断。便留了心眼,有意竖起耳朵在旁细听。一句多半是皇子,就着意记在心底了。

“二位在说什么?”乐辉懿看见徐谦那副神情,已经留了意。擒着酒杯过来扯住乌昀:“你跟徐大人磨叽什么,耽误了他喝酒回头让你请的。”

“那我可请不起,我到哪儿去弄鲥鱼去。”乌昀接口笑道。

徐大人摆手:“鲥鱼不要你小子弄,你别弄那次那什么就成。”转脸对着乐辉懿:“你不知道,上次去这小子家里吃酒。他弄的不知道是什么,害得我回家上吐下泻闹了几天。后来还是找了何蔺,让他开了药吃了三天才好。何蔺跟我说,但凡是在乌昀家里吃了酒没有不找他的。”

乐辉懿笑得酒都洒了一半:“干脆你们两个将来开个酒楼,上面是何蔺的医馆。吃完了你的酒就上去让他请脉,那定然日进斗金的。”

“乐大人这些时候不管户部真是可惜,要是我能有你这生财的主意,只怕万岁爷看了我册簿子就不会气得青筋直爆了。”户部尚书接过他的话茬:“您还是回来吧,这儿还是你掌着好。”

“你把他跟何蔺找去,在户部外坐着。吃了酒和药才许去撞你们的木钟。”乐辉懿摇手:“别以为我现在这差使好,兵部哪一样不跟其余五部打搅。刑部、吏部、户部、工部跟礼部,我哪儿一天不去几趟?”停了停:“这些事,明早到了朝房再说。今晚上谁也不许提。”

“乐大人,今晚上不会就只是这么喝酒吧。是不是有些消遣的新玩意儿,给这些土包子们开开眼界。”兵部的那几位大人们从来豪放不羁,见了乐辉懿那是无事不干无话不说的。

乐辉懿看看周围:“以为我这儿是喝花酒的去处?我倒是有心给你们每人一些乐子,只是担心各自回了府,那个闭门羹是非吃不可。等过了时候跟我抱怨,我可不管。”

“别是乐大人怕夫人,这才不安排的?”起哄的笑声四起,乐辉懿干笑了两声:“这话可不能在这儿说,要是你们全知道了我就没法交代了。”

这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反倒是让周围的人没了取笑的意思。

徐大人喝了碗鱼翅羹:“乌昀,你小子是不知道。别瞧辉懿这么大的官,回到家还真是大孝子的。而且夫人面前也是极其尽心。他们家老二辉樉常年在北疆,皇后入宫以后老爷子身边虽有几房姬妾。但是什么事儿,都是辉懿在管着。这就不易!”

“有圣旨!”正说得热闹,门外传来一嗓子太监特有的声线。满屋子的人顿时安静下来,乐辉懿赶紧整肃衣冠命人开了大门。

赵希穿着一身太监服色的官袍从正门一路进来。“乐辉懿接旨。”

“臣乐辉懿接旨,吾皇万岁。”乐辉懿在焚香的几案前跪下。

“乐辉懿生日,朕特赐上用绸缎两匹,黄金一百两以为贺礼。”赵希面无表情地宣完皇帝口谕。

“微臣谢主隆恩。”乐辉懿以及一屋子的大臣叩头谢恩以后,方才起身。

“奴婢给乐大人请安,大人万安。”赵希受过乐家太多好处,加之又是皇后的长兄。办完公事,自己便给他行了个常礼。

“有累希公公这么晚还出来,些微薄礼实在不成敬意。”乐辉懿笑着把一个红包递给赵希:“给小公公们换双鞋穿。”

“乐大人太客气了。”赵希接过来谢过:“咱家临出宫时,皇上吩咐让大人明早不需太早上朝。以免扰了酒兴。”

乐辉懿虽然喝了不少酒,心底却明镜似的。皇帝不是一个容许别人太过放肆的人,莫说旁人就是他自己也不曾为了什么事误了早上的御门听政和早朝。这时候是准许自己放肆一次,只怕将来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微臣谢皇上体谅。”乐辉懿把赵希引到花厅,单设了一桌酒宴宴请赵希:“希公公若不赶着回宫,就在这儿喝两盅如何?”

“不敢久停。”话虽如此说,赵希还是坐下了:“大人太客气了。”

乐辉懿起身给他斟满酒:“公公每日在皇上身边辛苦,乐辉懿敬公公一杯。聊表谢意。”

“大人这样,反倒是奴婢莫大的殊荣。”赵希接过酒一饮而尽:“奴婢不敢久留,还要回宫向皇上复命。”

乐辉懿再次给他斟了杯酒:“这是替我乐家大小谢公公的,公公照拂皇后甚多。”

赵希又一次喝干了酒:“大人这话,奴婢就不敢当了。娘娘体恤下人,从不让奴婢等为难也是奴婢等的福分。今儿临出宫的时候,娘娘吩咐奴婢见了大人嘱咐大人少喝酒莫误事。”

“还请公公回复皇后,微臣谨记娘娘口谕。”乐辉懿知道妹妹这是提醒自己不要贪酒误事,更不能错了规矩。

外面传来起更的梆子响,赵希起身做辞。乐辉懿猛地想起一件事:“希公公,皇后这几日身子如何?”

“这两天比前些时候好多了,大人晋进去的鲥鱼很对娘娘胃口。万岁爷也说好,大人和老太傅尽管放心。”看看时辰实在不早:“大人,奴婢告辞了。多谢大人盛情。”

“这算什么,比起公公素日辛苦实在不值得一提。”乐辉懿笑着送他出去:“公公是个爽快人,有时间实在是该和公公好好喝一杯。”

赵希满脸是笑,一品大员又是皇后的胞兄。这样看得起自己实在是莫大的殊荣:“大人放心,这样的机会多得是。等小皇子出世,只怕皇上还要重赏的。”

这句话反倒让乐辉懿心里有了一丝隐隐不安存着:“借公公吉言,公公好走。”一路送他出了中门。

回到中厅,里面依旧是人声鼎沸。皇帝的赏赐算不上多好,一百两黄金不过一千两银子。刚才给赵希的那个红包就是一千两。这阉人的心思从来就是最阴暗的,因为浑身上下少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器官,每日对人多半都有着防人和害人的心思。对他们只能用金钱跟看上去莫大的面子敷衍着,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因为妹妹也在宫里日日与他们相对。稍有些许疏漏,只怕就是一个大纰漏甚至会影响到整个朝局变幻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31

“今儿面子可是给足了。”三更以后送走众人,乐辉懿回了太傅府。乐文翰还没有睡,在卧室里看着棋谱。

“是,赵希来传的口谕。”一身的酒气,乐辉懿担心被老爷子骂。只是又不能不把事情说给他,只好换了衣服漱过口方才过来。

乐文翰点头:“我猜着会有这一手,哪怕不看我不看你也要看姗儿的面子。”

“听钦天监的老徐说,皇后所怀的是皇子。”乐辉懿顺手喝了盏手边泡好的功夫茶:“凌院正跟您提过?”

“说过一次。”乐文翰停了停:“姗儿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没说出来。他心里也知道,都隐着不提罢了。”

“只怕是有人要动心思了。”乐辉懿从袖袋里拿出工部转给他的奏表:“工部修缮正殿,哪有这时候修缮正殿的道理。”

乐文翰摇头:“明年是他登基整五年,少不得大庆一番。外藩进贡,正殿又是多年没修缮。自然要未雨绸缪,这是常情。不过还是要小心,这些事说不准就是引子。”

乐辉懿想起一件事:“父亲,如今皇后住在乾靖宫。这只怕不合礼制,乌昀给我一个折子,有人弹劾此事。”

乐文翰双目炯炯:“你把这个折子直接让乌昀递上去,压着做什么。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批复这折子,多少也能看出他心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依儿子看,只怕这个写折子的就要遭殃了。”乐辉懿把折子递给父亲:“您看这字儿,一瞅就知道出自谁的大笔。”

乐文翰摇头:“就是要发作也不是这时候,这种东西他只会压着。倒不是为了皇后更不是为了咱们家,两边彼此这么平衡着对他有益无害。这个小爷,最会这个。”

“皇后那儿要不要?!”乐辉懿想起妹妹每日跟那个人朝夕相对,就有些心寒。

“什么风都不要透出去,尤其是皇后那儿一点都不许叫她知道。”乐文翰起身看着窗外。女儿并非不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结局,只是这时候。她宁肯把自己蒙在鼓里。只是为了刹那芳华,仿佛盛开地昙花一般。这个傻女儿。把自己放上祭坛用自己地青春和一生去做祭品。

徐沁见过循例进宫探视地母亲。手里拿着哥哥让母亲带来地密札。火漆封得紧紧的。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打开。不知道谁会贸然间到来。若被人知道自己与外界私通书信,只怕就是死路一条。

“小螺,先去打听看皇上是不是还在御书房。”把信转到梳妆台下面带锁的抽斗匣子里,等到了夜深人静地时候才是看信地时候。

这两天皇后动静大得很。每天不是要这个吃就是那个好容易做出来地东西不吃。那天居然吃了最时鲜地鲥鱼。就是皇上也未见得能有这样的佳肴入口。只是皇后害食,她的长兄就让人弄来居然是活鲜的鲥鱼进贡。自己是没有这个份例。舒贵妃却分到了这个份例。当时舒贵妃看上去是满面感激。难保回来不会背后里骂她。

同是怀的皇子,差别却不是一星半点。就说最简单的,皇帝来看她的时候用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而那一位,就因为是正宫皇后。从一开始的皇帝常住坤仪宫变成了皇后搬去乾靖宫东暖阁与皇帝同起居,用贵妃的话说那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么看来,皇上看重的无非是她腹中的那块肉。所借重的也不过是她中宫皇后的身份,嫡子继位是皇嗣最贵重的身份。若说皇帝对她有多宠爱,也不见得。那天为了皇上宠幸自己,皇后居然还敢跟皇上致气。这倒是厉害,还敢在**翻醋坛子。居然还是中宫的皇后不待见皇帝临幸嫔妃,就凭这一点你也不配做皇后。

“充容,皇上还在御书房。皇后已经起身了。”小螺回来复命。

“好,去给皇后请安去。”对镜打扮了一会儿,又换了件衣裳带着方才宫女出门。

娴妃正带着宫女澄碧等人方才从皇后那儿请安出来,远远看着徐沁匆匆前来的样子不觉好笑:“澄碧,瞧充容来得迟了。只怕正是忐忑不安呢!”

“娘娘,哪一遭她不是堪堪赶在头里的。怎么今儿就敢这么晚?”澄碧跟在娴妃后面:“您看着脚底下,别失了脚。”

娴妃捂着嘴笑道:“说是今儿早上要见进宫请安的母亲,你说我们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就没有这么身娇肉贵呢!不过一个小小的充容就这么轻狂,要真是往上爬了那还得了。”

“臣妾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说话间,徐沁已经到了面前。

“咱们自家姐妹,哪有这么多的礼数计较。”娴妃笑着还了礼:“皇后刚用过早膳,妹妹快去。别误了时候。”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这就去。”徐沁满是感激地一笑,匆匆走了。

娴妃看着她的背影:“弄得这么妖娆,无非是想趁着这机会好讨得万岁爷的注目。在御花园那么人来人往的去处就敢勾引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不是,还弄得皇上跟皇后闹了一场。”澄碧扶着她往前走。

娴妃抓紧她的手:“即便是人人都知道皇后是运醋的船儿翻了,只是皇后一句成何体统就能把她置于死地。偏偏这一位还不自知,反在背地埋怨说皇后不能容人。这要是换在贵妃那时候,可就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从前那个小才人死得不明不白不就是因为皇上去的次数多了,贵妃弄了碗燕窝汤给她补身子补出来的事儿。”

澄碧环顾左右,几个小宫女在后面远远的:“您别这么大声,要是人听去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贵妃这几天可不敢闹事。说是有些见红呢,这么大月份了还这样。谁叫她前两天非要出来走动,见了皇上就不知道挪步子的。”娴妃刻薄地一笑:“只怕还想着承欢的,也不看看那么大月份皇上会要她么。”

澄碧看她这样子说话,也就没了什么忌讳:“娘娘,要是贵妃生下皇子可怎么好?”

“皇子?!生下来也不是她的。”娴妃冷笑:“若是皇后也生下皇子倒还罢了,若不是只怕这个皇子就是皇后的。”

“如果都是皇子呢?”澄碧反问。

娴妃看了澄碧一眼:“都是皇子,这个嫡庶之分就够气死她了。别以为生了皇长子就能得意,皇上继位不就因为是嫡长子么。难道皇上心里不清楚?依我说啊,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她还是安安分分生个公主吧,要不就是做了皇长子生母也是个受气的贵妃。哪里就轮得到她来做六宫之主了。”

“那时候贵妃不也曾经掌六宫事么?”

“那叫代摄六宫事。”娴妃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坐下:“你没瞧见,自从皇后掌事以后谁还有分一杯羹的事儿?她那时候才一怀孕精神短了,就把事儿都给了皇后。如今皇后有孕,也是说不受用。可谁听见说万岁爷让谁代摄六宫事来着,做六宫之主?你以为皇后一家都是吃素的。”

“娘娘,您说那个徐充容是怎么回事呢?”澄碧给她捏着肩:“瞧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娴妃一笑:“出挑得太好了,就有些不知轻重起来。你别瞧着咱们院子里那个乌雅好惹,给乌雅撑腰的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