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龙妤琛跑到西暖阁寝殿,龙濬焱刚吃完趴在床上玩自己的东西。龙瑄炙在一边的书案上看奏本,贵妃跟在女儿身后进来,“臣妾参见皇上。”

“嗯。”一瞥眼看见女儿坐到儿子身边,“焱儿,姐姐跟你玩。”

龙濬焱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就常看见这个姐姐,有人陪他玩自然是高兴不过的。龙妤琛拿起乐晖盈亲手做的小鱼样玩偶给龙濬焱,龙濬焱接过来抱得紧紧的就不肯松手了。小嘴咧开露出两颗洁白的小牙齿,口水一下子滴到胸前的小兜兜上,“爹!”

“母妃,弟弟都长牙了,还会叫人。怎么瑾儿还不会啊?”龙妤琛惊叫着扭头。

本来就没打算让龙濬焱回到乐晖盈身边的贵妃,听到这话顿时想起小女儿的不幸。干笑了两声,“太子自然和瑾儿不一样,傻孩子。”

“父皇,我和母妃从坤仪宫过来的时候看见那儿宫门紧闭。怎么都没瞧见母后出来?”龙妤琛跳到父亲身边,轻轻逗弄着龙濬焱。

“你母后病了,在宫里养病。”龙瑄炙低头看着少有片刻宁静的儿子,“不许去惊动她。”

“母后不是病了,是被禁足了。”龙妤琛一本正经地说道:“父皇,您就把弟弟还给母后吧。母后知道弟弟哭会心疼的。”

“难道朕不是他父皇,就不会心疼他?”龙瑄炙冷着脸看了眼贵妃,“这些话是你教的?”

贵妃一下跪在地上,“臣妾断不敢教给琛儿这些话,想是前些时候臣妾卧病的时候,琛儿在皇后那儿住了几天,皇后说的一些话被琛儿记住了。琛儿还小,皇上不要跟她见怪才是。”

“朕自然是不会跟她计较。”转过脸看着龙妤琛,“琛儿,谁跟你说的这些话,是你母后教的?”

龙妤琛本来以为母亲会帮她说话,听见父亲冷着脸问她,本来一张圆圆的笑脸马上挂了下来,“不是母后教的,母后跟我说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母妃疼我就跟母后疼弟弟一样,父皇。”

“好,这话能说出来就不错。”龙瑄炙看了贵妃一眼,“你养的女儿能说出这话,不是你的功劳。”

贵妃一时弄不清楚皇帝究竟想说些什么,只得立在一旁等皇帝听凭说完。龙妤琛撅着嘴站在一边,“父皇,我要去找母后。”

“她病了,要在宫里养病。”龙瑄炙对女儿已经温和下来,“过些时候等她好了,再让你去见她。”

“父皇,君无戏言。”龙妤琛叫道。“你这么伶俐也是和你母后学的?”

“父皇,那弟弟怎么着?”

“好了,琛儿跟你母妃回去。”龙瑄炙换过神色,“回去以后不要为难孩子,她是你女儿,也是朕的公主。”后面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贵妃听的。

舒贵妃心里明显不是滋味,皇帝还是在维护着皇后。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再有翻身之日,禁足坤仪宫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出来了。有一个地方去了就出不来了,那些人已经做得够多了。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这些人都不知道谁是后宫真正的主子了。

皇帝向着她也就罢了,自己生的女儿也是一心向着她这就不行了。贵妃不免想起自己一直珍藏的一味宝贝。只要这东西用到坤仪宫那位养病的皇后身上,就别想再出来祸害人了。

乐晖慡在屋里不住踱步,龙瑄蕤看得有些心焦,“你先坐下来,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这样子不仅不能帮她,只怕会害了她。”

“不行,我一定要进宫见她。”乐晖慡停住脚,“实在不行我就把她从宫里弄出来,再这么下去她会出事的。”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她在宫里是很为难。但是不会危及生命,一旦出宫我皇兄就不会有所顾忌。那整个乐家就是必死无疑,你不该为了义气之争把她推到漩涡里去。”龙瑄蕤止住他,“我先想办法让你进宫见她一次,这件事都是很为难的,坤仪宫紧闭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所以到时你要长话短说,不能耽搁时间。那些嫔妃们个个都是乌眼鸡,整日盯着那一块的。”

“你要想明哲保身趁早别管。”乐晖慡怒道。

“我可是早就豁出去了,要不是想着有我在京里说不定还能做点什么事,我早就一走了之了。还犯得着在这儿跟你磨叽,我皇兄现在看见我就恨得牙痒痒。”龙瑄蕤一下变了脸,“我欠了你的,这么着帮你还被你说成是明哲保身。我冤枉不冤枉?”

乐晖慡不语,良久抱住他,“我错怪你了,我们家我根本进不去。我父亲说什么都不见我,我大哥更是待罪之身,姗儿又陷在宫里。是不是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我要收拾这些人的。”

“这些事都是一连串的,刑部那儿我去问过了。他们真是实话实说,徐家再怎么都不能在六部里面打主意。还有一个人只要是向着这边,胜算就会大很多。”龙瑄蕤坐在他身上,“你们一定不能把乌昀这根线断了,皇兄说什么也要拿人来限制徐谦的。这个人就是乌昀,乌昀跟着你大哥这么些年,若是变心,这次少不得落井下石。看样子是个有良心的,只要他能留心一二,这件事就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乐晖慡挨着他的脸,“这些事我全不想理,只要她没事就够了。”

龙瑄蕤扭头看他,“太傅跟你一样的心思,其实以她的为人是能够应付过去的,后宫那些女人的伎俩不能瞒过她。”

“皇帝要这样对她,她再怎么都是白搭。”乐晖慡脸色深沉,“这个人要是死在那个紫夜手里倒是一件好事了。”

龙瑄蕤叹了口气,皇兄怎么能够这样去对这样一心为他打算的外家。

“小姐,你要的书。”榛遐拿了本《心经》进来,乐晖盈已经斜靠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好几天都没好好睡一觉,榛遐拿起旁边的云锦褥子给她盖上退出了寝殿。

莫颜看她掩好门,“睡了?”榛遐点头,“咱们到外面去说。”

两人进了偏殿开着门好听乐晖盈的动静,榛遐压低了声音,“赵初怎么说?”

“这几日好容易小殿下不哭不闹了,乳娘悄悄告诉他,说是皇上没让旁人碰这孩子。夜里多半是在西暖阁睡觉的。要是皇上不招幸妃嫔,偶尔还带着殿下在东暖阁睡。”莫颜叹了口气:“小姐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原谅皇上了,皇上何苦这么为难小姐。小姐为了他忍了多少事,要不是处处压着老爷他们。什么后宫粉黛,全都要死。”

“我就是为小姐不服,怎么肯咽下这口气。”榛遐恨恨道:“这些时候又是天天抄写经卷,要真是想忍气吞声过一辈子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的好。”

“小姐这么着只怕是为了老爷他们,皇上不肯放过老爷他们才是真的。”莫颜看看窗外:“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他是除了老爷和两位公子以外真心替小姐打算的。”

“在又如何,小姐一颗心全在皇上身上。就算上是恨上一辈子,也断不会变的。我倒是替他不值,放着好好的院正不做宁可还做一名太医。如今是见一见都不成了。”

“这话咱们还是别说了,要是被人听见又是小姐的一桩罪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赫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卖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褐谛,菩提萨婆柯”抄写完最后一遍《心经》,搁下笔望着窗外早己黑透的天。

“焱儿,这会儿怎么就醒了?”外面传来一阵风声,下意识地扭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卧榻。哪里有儿子,只有素日玩的那只布老虎放在枕边。布老虎的眼睛看着自己,一时间竟然看成了儿子黑漆漆的眼睛了:“乖乖,娘这么想你你知不知道啊?还会叫妈么?”

上前拿起那只布老虎,就好像抱着儿子一样慢慢摩挲着:“乖乖,你要是知道娘想你等会儿娘做梦的时候啊就跟娘亲亲。娘不会让你哭的,娘会守着你不许人欺负你的”

榛遐站在门外一个劲儿地擦眼泪,她成日不说一句话。偶尔出声多数是在念诵手里那本心经,每天几乎要把这份心经抄上一二十遍。抄完了就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这样的自言自语也不多。要是皇帝再不把儿子还给她,只怕她就会让自己彻底疯掉的。

赵初慌慌张张跑进来:“有人钻进咱们厨房了。”

“在哪儿?”不敢惊动她,榛遐擦干眼睛:“快去看看。”

两个人赶紧跑了出去,寝殿里面那个人紧紧搂着布老虎沉默不语。

第三章贬居冷宫19下

“这是谁啊把门拍得砰砰响!”赵初一面叨叨一面把拂尘别在腰上跑来开门。拉开门,就看见龙瑄蕤站在门口,“王爷!”

“我看我皇嫂。”龙瑄蕤拉着身后的人就往里面闯。

“王爷,这可不行。要是被万岁爷知道可就完了。”赵初拦着他,“娘娘被禁足您是知道的,万岁爷不许人进来也不许人出去。”

“我告诉你,里面那个是皇后,你拦着的是亲王。你小子要是活腻了,就拦着不放。”龙瑄蕤一下推开他,“皇嫂,皇嫂。”

“王爷…”赵初话犹未完,龙瑄蕤已经不管不顾地进去。

推开西暖阁的大门,乐晖盈坐在窗下念经。身后那人看这样子,一下冲了过去,“谁许你看这个的?”

“不要动我的东西。”想要抢回自己的东西,身后那人根本就不给自己。一下转过身,“二哥?”

“丫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乐晖慡一把抱住她,几乎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姗儿…”

“哥。”乐晖盈愣了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再不来这儿,你就把自己变成疯子了。”乐晖慡看着形容憔悴的妹妹,“姗儿,哥带你走。”

“还说她,你才是疯了。”龙瑄蕤拉开他们兄妹两个,要是换了别人他肯定会泼醋。眼前这个说什么也不会生气,不只因为她是妹妹是嫂子。这个丫头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瘦得都有些出尘了。眼睛又大又亮,脸颊苍白得都能看见血丝了。

“榛遐,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给沏茶?”乐晖盈回过心神,“坐下说话吧,这儿没外人。”

榛遐端来三盏新沏的碧螺春,“这儿没好东西了,王爷和公子将就些。”

“这儿就是再差的东西都比外面的东西好吃。”龙瑄蕤喝了口茶,“你别担心,等我皇兄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

“他怎么着都跟我没关系。”乐晖盈淡淡一笑,“我什么都没了,这个皇后我都不要了。”

“你不做皇后,谁都不能做皇后。”龙瑄蕤看看乐晖慡,“你要来的,见到了又不说话。这不是成心的吗?”

“她不能待在这儿,再待下去就跟那些女人一样了。”乐晖慡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满屋子都是些经书还有一只自己做成的布老虎。这儿虽然是皇宫,冷得就跟牢笼一样。妹妹还那么小,不可以在这里耽误一生。

坐在一旁的乐晖盈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开始往外冒汗,一股股燥热从小腹处往上窜。乐晖慡看出妹妹的不妥,“姗儿,你怎么了?”

“我热,一阵阵往外窜。”乐晖盈紧紧咬住嘴唇,“只怕是有人给我下了秘药了。”

“怎么会这样?”龙瑄蕤脸色顿时变了,“谁敢干这种事?”

“你们快走。”乐晖盈的声音开始发颤。

“榛遐,怎么会有外人进来?”龙瑄蕤少有的冷肃,那表情就和龙瑄炙发火的时候一模一样。

“前晚上有人潜入宫里来,我和赵初赶出去什么都没看见。想来是把东西下到娘娘日常用的茶盏里了。”榛遐看乐晖盈脸色潮红,下唇都咬出血来,“小姐!”

“你们快走,快走…”乐晖盈颤抖着声音,脚底下一个趔趄就要栽倒。龙瑄蕤正好在她身边,赶紧用手接住。乐晖盈的手一下环在他脖子上,“我热…”

龙瑄蕤吓得倒退了一步,“这是怎么说的,三姑娘这可不能胡来。”乐晖慡一心想要把乐晖盈拉过来,三个人正在拉拉扯扯间外面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你们在干什么?”龙瑄炙森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龙瑄蕤这才看见在自己怀里厮缠不已的女人衣衫凌乱不堪,那张脸媚态横生。幸亏自己不好这个,要不只怕就糟了。

“别,别走。”下唇沁出了血,声音带着一丝丝陌生的娇媚。这副情形在龙瑄炙看来,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龙瑄蕤回头看见几乎要杀人的皇兄,心里有点发寒,“我们走。”拉着乐晖慡就往外走,顺手把寝殿里所有的人轰了出去。

乐晖盈几乎认不清眼前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赶不走身上的燥热。手不由自主地开始解着腰间的鸾带,束得紧紧的衣裙顿时散开。

“你知不知羞?”龙瑄炙上前制住她的手,本来极力克制浑身燥热不堪而咬得嘴唇沁血的樱唇展开诱人的媚笑,身上宽大衣裙滑落在地,只剩贴身的一件兜衣。纤长的玉臂环上龙瑄炙的脖子,带着血迹的唇痕印在他的脖颈上。

滚烫而柔软的身躯贴在龙袍上,龙瑄炙身体本能地一僵,“怎么回事?”

“我要…”口齿不清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欲望,像一条柔软的蛇缠绕在皇帝的身上,龙瑄炙一下抱住她,“我们到榻上去。”

龙瑄炙从没有被女人这样痴缠过,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赵希叫了一声,被呵斥出去以后再也没有进来。她是被人下了秘药的,折腾了一夜药劲儿还没有散去。裸露的秀背上满是淤痕,下唇上密密麻麻的齿痕是昨天努力克制咬出来的印记。身边的女人翻了个身,嘴里带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睁开迷离的双眼,身边这个男人是谁?昨天是二哥和龙瑄蕤在这儿的,好像被人下了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难道昨天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情?努力睁开眼看清睡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个人似乎很熟悉却又陌生得从未见过?脑子里混沌不清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醒了?”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

“唔。”想要不理他甚至说些什么,身子是不听使唤的。手又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腰,“别走,我热。”

“我不走,放心。”灵巧的舌舔舐着她布满伤痕的下唇,疼痛让她瑟缩了一下。双手开始在他的身上缠绕不休,“我要…”

“妖精!”龙瑄炙一下压住了她的身子,“一夜了还不餍足?”

浓重的喘息和娇腻的呻吟从绣帐内交替着传出。

再次醒了已经是深夜,神智终于清明了。身边的被子空空如也,枕头上还有余温。翻了个身,这种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不论这个男人是谁,都无法洗脱自己秽乱后宫的罪名。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是没想到会用秘药来陷害自己。幸亏是安王和二哥,也幸亏那个人伺机找来了皇帝。虽则是被他发现自己跟安王痴缠不清,也总比那些事儿发生的要好。

帐外有了人影晃动,出现在眼前的是皇帝那张喜怒不辨的脸。“饿不饿?”龙瑄炙在榻边坐了,身上只是松松系了件袍子。

“还好。”自己披了件寝衣起来。

“都瘦成这样,还不肯吃?”龙瑄炙拿了杯茶过来递给她,“焱儿这些日子很乖,吃得也还好。”

愣愣地听着,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气喝干杯中的茶,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皇帝,“秽乱宫闱的事,臣妾甘愿受罚。”

龙瑄炙愣住了,定定看她半晌,“你知道这件事要是罚下来是怎样的后果?”

“那座冷宫不是空了很久了,臣妾早就知道是为谁而空。”乐晖盈淡淡一笑,“昨儿要不是皇上赶来,臣妾怕是要和安王成就好事了。”

“朕来错了?”昨日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本来已经平复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皇上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个?”乐晖盈嘲弄地一笑,“是谁告诉皇上臣妾这儿出了事的?坤仪宫关门闭户这么久,这儿的动静除了皇上还有人一清二楚。此人存何居心?”

龙瑄炙沉默了一会儿,“你以为这些事朕都不知道,真的是昏聩至此?”

“皇上昏聩不昏聩与我无关,皇上把太子从我身边带走以后,我与皇上再无瓜葛。很早的时候,我就和皇上说过。焱儿是我们家欠皇上的,皇上把他带走也是应该的。如今一切都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饮一啄报应不爽。我自然是要去该去的地方,那儿没有争宠也没有是非。是适合我待的去处。”乐晖盈平静地束好衣襟。

“你就不怕朕会抄了乐家灭了满门?”没来由心底泛起一阵寒意,真到了这一天害怕的反而是自己。

“皇上抄家灭门与否不会为着我身在何处而有所不同,皇上是圣明天子,岂会为了一妇人而轻社稷?!”乐晖盈坐在妆台前梳着头发,铜鉴中浮现出两张同样表情的脸,“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这是《心经》上说的,其实悟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这个见识就行。”龙瑄炙起身披上龙袍,想要系上衣带却始终系不好。

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牙梳过来帮他系好衣带。龙瑄炙一下把她搂进怀里,“难道一世不见就是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温存,日后相见就是在梦里也是隔得远远的。好闻的沉水香会伴随着他和儿子一起在梦里出现,埋首在他怀里一语不发聆听着沉稳的心跳。殿内铜壶滴漏的声响遥遥传来,若这里面所装盛的是整个东海,永远也不会滴尽该有多好!

第三章贬居冷宫20上

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人间似的,皇后退居冷宫。坤仪宫被赵希带着人彻底封闭,盖着红漆的封皮贴在坤仪宫大门上,皇后身边最得宠的莫颜和榛遐还有坤仪宫太监总管赵初都被皇帝招到皇太子龙濬焱身边悉心照顾太子起居。据说这是皇后向皇上苦苦哀求之后所得到的最后的恩赐。

皇后退居冷宫有很多种说法,有的说是皇后陷害惠妃小产事发;有的说是皇上万寿时刺杀皇上的刺客在御医救治下清醒过来,第一个指正的就是皇后。说皇后有意让幼子继位,然后父兄掌权。也有的说是皇后秽乱宫闱与安王还有皇后亲兄长乐辉慡做下不才之事,被皇帝当场撞破。皇帝一怒之下将皇后贬入冷宫。更有人说,这三件事都被皇帝查明因此皇后才被贬居冷宫。种种说法传扬的无人不知。

最为奇怪的是皇帝对此只字不提。而且身边还新纳了两个嫔御,虽说不是十分宠爱也是一时之选。掌管六宫事的自然是惠妃和德妃,还有个柳昭仪跟着一起办事。

至于皇后幼子龙濬焱因为是皇帝独子,又是储君之份。依旧住在乾靖宫西暖阁,由其母身边近身内侍宫女照顾起居。皇帝有命,任何人不得皇帝口谕不许接近皇太子一步。

“父亲,您该吃药了。”乐辉慡满心愧悔,端着药来到乐文翰床边。

乐文翰已经告病很久,倒不是托词。病了好久,几乎不能视事。乐辉懿和乐辉慡兄弟两个索性告假侍奉于病榻之前。安王龙瑄蕤更是无所忌讳,就在乐家住了下来也不回富丽堂皇的安王府了。

神智清明的乐文翰靠在榻上:“把那道废后的圣旨念给我听。”

乐辉慡依命,将圣旨从抽斗里取出来从头至尾念了一遍。“慢着!”乐文翰止住儿子:“你可有遗漏?”

“没有,从头至尾都念到了。”乐辉慡怕父亲听错了,再次念了一遍。

乐文翰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道圣旨可是皇帝亲笔?”

“是,一看就是他的字。”乐辉慡仔细端详了一遍。

“还有哪里有这道圣旨的存档?”乐文翰坐起来:“还是只有这一道圣旨?”

“先在朝堂上颁下,而后就送到家里来了。”乐辉慡看父亲精神大好:“父亲,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乐文翰接过圣旨细细看了一遍:“你再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妥。”

乐辉慡疑惑地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恍然大悟:“只有退居而没有废黜,我听安王说坤仪宫虽被封闭里面所有铺宫陈设一样都没有动过。而且莫颜她们依旧还在皇太子身边,也就是说姗儿只是退居,依旧还是皇后身份。”

“既然是他亲笔所书就不会是疏漏了,必定是有意为之。”乐文翰靠在引枕上良久:“你跟安王之间究竟是怎么档子事儿?”

乐辉慡艰涩地咽了口唾沫:“父亲,这件事我一直想跟您说清楚的。与他,父亲就当做是多了一个跟旁人家不一样的儿媳妇吧。”

乐文翰愣了半晌:“我倒是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姗儿这件事已经这样了。就因为她一心为了那个人,才落得这般结果。即使没被废后又如何,难道家里还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皇后不成?姗儿什么性子,是为父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如今你又跟安王扯上这种关系,这到底是什么劫数全落在你们这兄妹俩的身上!”

乐辉慡正要说什么,乐文翰抬手止住:“我不管你这件事了,只要无伤大雅也就罢了。姗儿那儿不要再想办法去见她,上次已经够悬了。深宫之内暂时无碍,有人在护着她就够了。圣旨这件事你我父子知道就够了,辉懿那儿也不要多说。这些时候已经够他受的了,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益处。”

“父亲,上次行刺的事儿还查不查?”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逃不过的,皇帝自然会问起。”乐文翰想起一件事:“你怎么不和安王回北疆?”

“皇帝把他留在京中。”乐辉慡一点也不惊讶,皇帝心中想些什么很容易想清楚。就是龙瑄蕤那句话:藩王与权臣相互制约平衡。

“咱们家还有一件大事未了。”乐文翰笑起来:“不出三日,必然有圣旨。你跟辉懿要想清楚这件事,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只怕都是暗无天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