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话吧,这里不是坤仪宫。我时时处处都要你照顾着,别立什么规矩了。”乐晖盈放下手里的针线:“常听人说起穆娘娘什么的,总是听说只是无缘得见。你也是跟在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是知道得比人多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给我听听。”

张福找了个椅子斜签着坐下:“娘娘若是不嫌絮烦,奴婢就唠叨几句给娘娘听。那日娘娘出来的时候,老奴还以为是穆娘娘呢。倒不是说娘娘容貌怎么相似,只是这通身的气派竟然是跟当初穆娘娘来这儿是一样的。那时候穆家确有谋逆之心,先帝屡次告诫都无起色。这才起了废后之心,穆娘娘向着娘家的兄父向先帝求情要恩宠,先帝大怒,将娘娘打入冷宫。那时候太子已经成年,又只知道生母被废,这才对先帝怨愤在心。先帝过世,皇太子即位不少人都以为会为外家平反昭雪,皇上也只是把穆娘娘棺木移至陵宫与先帝合葬。余下的事,一丝未作。”张福叹了口气:“娘娘,皇上的性子不像先帝,倒是像穆娘娘那种不管不顾的性子,穆娘娘后宫处事自是无可挑剔。只是有些事情未免矫枉过正,娘娘一家老奴是知道的。乐大人的为人,就是穆娘娘也是赞不绝口。要知道,穆娘娘很少夸赞人的。”

乐晖盈笑笑:“这时候再说这话,倒也晚了。”

张福看着乐晖盈:“娘娘这个皇后不是皇太后定下的,而是穆娘娘定下的。当年穆娘娘和乐夫人关系极好,而乐夫人前面两胎具是公子。后来娘娘就说,若是生下女儿就给太子做太子妃。说这件事时候,是老奴和娘娘身边的鸾莺在身边伺候的。那情形,就像是昨天的事儿。”

“娘娘,有些事你要往开处想。皇上这么做,未见得是出自本意。”张福憋了好久终于说道:“皇上幼年的时候遇到母后被黜,自己又被先帝所远隔。未免性情偏激了些,也是难免。看安王这些时候送来的这些东西,若无皇上默许安王能动进来?敬事房焉能不记档?过些时候,皇上想透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乐晖盈看看还在下雪的天,猛地想起那年在宫墙甬路上两人嬉闹的事情来。一时间已经恍若隔世:“又下雪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听不下来的。只怕晚间雪大了会压垮后面的顶棚。”

“老奴这就去看看,娘娘放心。”张福起身去了后面。

前面的绣床上,那幅山水烟松刚刚开始做,远处起伏不定的山峦,加上一弯潺潺流动的清溪水。柳树下一双璧人悄然而立,原来这一切是这样的。

新春的选秀依旧在永福宫,这次主持选秀的是德妃乌雅和舒贵妃。龙妤琛一定要跟着来看热闹,可是到了永福宫又不肯跟在生母身后,只是挨着乌雅坐着。

“真快,一晃又是选秀了。”贵妃看着手边的头签:“雅妹妹,那年给万岁爷选秀把你和慧妃选进了宫。如今已经跟我一样子,看来我还是有些眼力的。你看后来,皇后不先头皇后给选的几个,除了柳心做了昭仪以外没有一个出息的。还是皇后,怎么这么不知皇上的心事呢!”

乌雅笑起来:“谁能和贵妃姐姐比,姐姐在万岁爷身边着许多年还能不知道万岁爷的心思?”一面说一面摸摸龙妤琛的脸:“大公主,还是你母妃好是不是?”

龙妤琛本来很起劲的听着两人说话的,骤然间提到乐晖盈还是这样一番言语。小姑娘圆圆的脸马上耸拉下来,亮亮的眼眸也暗淡下来:“琛儿不敢说。”

“是你母妃有什么不敢说的?”乌雅想要摸她的辫子,龙妤琛一下子躲开了:“这儿没意思,我到外面去玩。”

乌鸦有些讪讪的,龙妤琛这个小丫头比娴妃身边的龙妤珏还要难得说话。龙妤珏纯粹是被娴妃宠成那个样子,见了人全不知道礼节如何。说话嗲声嗲气,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是不合群的样子。而龙妤琛确实古里古怪,说话行事倒是皇家公主的样子,就是这个性子,一点也不像她的生母。不论是跟谁都不亲近,就是爱跟龙濬焱一起玩。纯粹是姐姐带着弟弟的样子,一母同胞的龙妤瑾始终亲近不起来。那天偶然听见娴妃说了一句:母鸡捡旺四处飞。说贵妃没福分身儿子,就让女儿处处跟着皇太子一处,做给皇帝看。

贵妃没工夫去理会女儿究竟在想些什么,候选的秀女们已经一次进入了永福宫。乌雅打叠着精神跟她一起悉心照料着,慧妃这些时候已经是跋扈上了天。什么事只要是被她抓住了错处,准没好下场。

龙妤琛一个人从永福宫出来,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们都不知道她偷偷出了永福宫,所以没有一个人跟着她。

“都说母后不好,母后比母妃待人好多了。”龙妤琛鼓着腮帮子:“总是在人后面说别人的不是,也不怕讨人厌。”小嘴巴自言自语的说着,随手扯起路边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也不知道母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前些时候父皇说她病了在坤仪宫养病。

如今坤仪宫都分了门,也没见母后出来。母妃说母后被关在冷宫了,这冷宫又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一个人不辨路径的往前走,也不知道绕了几个弯来到了冷宫墙外。张福出来给乐晖盈拿当日的饭食菜蔬进去,角门微微开着。龙妤琛好奇便钻了进去,乐晖盈正在廊下看书。

“母后!”龙妤琛又惊又喜,大叫了一声。

清脆的童音已经是好久没有听到了,乍一听闻仿佛梦境。缓缓地抬起头,看见龙妤琛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宫衣站在面前:“琛儿?!”

“母后。”龙妤琛一下扑到她怀里:“我好久都没见到您了。”

乐晖盈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捧起她的脸:“琛儿,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母妃和乌姨姨在永福宫选秀女,我本来在那儿玩的。觉着没趣就一个人出来了,一路走走走的就看到母后了。”龙妤琛偎在她怀里:“母后,你怎么住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乐晖盈环顾四周:“这儿,这儿是宫里一座僻静的宫院。母后病了,要在这儿静养一段时日。”

“我说呢,这些时候都没见到您。”龙妤琛乖乖的坐在她身上:“焱儿都是跟在父皇身边的,会叫我姐姐了。”

愣怔了半响:“那你好好呆着他玩,别让他磕着碰着了。弟弟淘气,你要看着他。”

“母后,你看这个琳琅手钏好不好看?”龙妤琛炫耀着手腕上乐文翰给她的东西。

乐晖盈一看就认出这是自家的东西:“真好看,这是谁给你的?”

“是初五那天,一位爷爷进宫见父皇时看到了焱儿和我。先抱着焱儿,让焱儿叫爷爷。焱儿叫了以后,爷爷就给他一个虎形的玉佩挂在脖子上。给我的就是这个。”龙妤琛也曾经把这个给贵妃看过。贵妃看看以为是龙瑄炙给她的什么都没问。

“那你好好收着吧。”虎形玉佩应该是父亲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是二叔临终前交给父亲的唯一信物。父亲从来不把这件东西与人,这时候把玉佩给焱儿证明父亲对焱儿是给予了厚望的。

“母后,我不喜欢慧姨姨。”龙妤琛跟从前一样赖在她身上:“除了跟父皇说话是恭恭敬敬以外,对着谁都是吆五喝六的。”

乐晖盈摸摸她的头发:“看你辫子散了,母后给你梳头。”从发髻上取下一柄小巧的乌木梳子给她轻轻梳头:“琛儿,不论她好不好你都不该去说她。毕竟她是你的母妃辈,又不好的地方留给别人去说。”

“我知道,可是别人总说母后不好,我不服。”龙妤琛顺从的让她梳头:“母后,你比人都好,我知道的。”

乐晖盈亲了她一下:“琛儿,母后不好。你不要再想着母后了。”

“母后,等焱儿长到和我一样的时候,我带焱儿来看你!”

“娘娘?”张福才一进来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趴在乐晖盈怀里:“这是谁啊?”

乐晖盈拉齐龙妤琛起身:“这是大公主龙妤琛,她不认识路误打误撞进来的。”

“娘娘,要赶紧送公主出去。只怕外面的人都找翻了。”张福打量了一眼龙妤琛,一点也不像乐晖盈的样子。

乐晖盈牵着她:“琛儿,千万别告诉人你来过这儿,更不能说你见过我,要不你会被禁足的。”

“恩,我记下了。”龙妤琛用力拽住她的手:“母后,我会带弟弟来看你的。”

“不必了。”乐晖盈微微一笑:“你好好呆着弟弟一起长大就行了,也不要和弟弟说他有一个母后住在什么地方。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

“母后,我会再来看你的。”龙妤琛站在院子门口,张福已经过来:“大公主,老奴送你出去。”

龙妤琛点点头,张福赶紧掩上院门牵着龙妤琛出去。乐晖盈默默往回走,蓦然间觉得这冷宫挺好的。外面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干系,争宠和纷争到头来也不过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的一场闹剧,谁又能笑到最后?即使是皇帝也不会是赢家。

龙瑄炙在乾靖宫偏殿看着赵希拿来的奏本,龙濬焱指着廊下挂着的一只虎皮鹦鹉叫道:“父皇,鸟鸟说话。”

“哦,鸟鸟说什么?”龙瑄炙抬头看饿了日子一眼。

“吃瓜子,吃瓜子。”龙濬焱学者鹦鹉说话的口气道。

龙瑄炙人不知笑起来:“是你要吃还是鹦鹉要吃?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你还小,不能吃那个,万一呛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喂鸟鸟吃。”龙濬焱抱住父亲的腿叫道:“焱儿乖乖,一颗都不吃。”

“等父皇把手里的奏本看完,就抱你去看鸟鸟。”这个臭小子跟他娘一样,口齿伶俐不说还异常聪明。一岁多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叫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臣妾参见皇上。”乌雅拿着一本红色的册子进来,婷婷袅袅地行了个大礼。

“嗯。”答应了一声,一手抱着儿子一手还在批本:“焱儿,乖乖坐会儿。等父皇把这折子看完”抬起头看了眼乌雅:“这时候过来,什么事?”

“回皇上,这是新近选进的秀女名册。请皇上过目。”乌雅把手里的红册子高举过头:“臣妾与贵妃娘娘斟酌了好久,唯恐仍有不妥。”

“搁在那儿。”陡然间看见一张笑脸:“姗儿?”

“皇上说什么?”仿佛听见了一个三字,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次选进宫的不是三位而是一位,由贵妃姐姐做主册为婕妤了。”

龙瑄炙早已回过心神:“朕知道了,你们看着办。”打算摆手要她下去,忽又停住了:“等会让柳心来侍膳。”

“臣妾这就去和昭仪说”乌雅可不敢犯这个忌讳,皇后能这么做不表明后宫每个女人都可以这样。徐沁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前些时候仅因为皇帝连着三夜宣召两个份位较低的宝林,就有些不高兴了。正巧那天她要侍膳,就在皇上面前说了几句看似识大体劝皇上保养身子的话,暗地却是沾酸吃醋的话,继而被皇帝狠狠的重伤了几句,已经快十天了,皇帝似乎火气还没消。根本就不搭理她,她几乎把景阳宫铺宫的几样器皿都给扔在了地上。

行过礼后,乌鸦推出了偏殿。

龙瑄炙顺手把红册子扔到一旁,抱起儿子:“焱儿,父皇带你去喂鸟鸟。”

龙濬焱用肥白的手指抓着一粒瓜子仁递到鹦鹉架子旁边:“鸟鸟,吃…”

这只绿色的虎皮鹦鹉极其聪明,一下咬住龙濬焱手里的瓜子仁咽了进去:“谢皇上!”

“是乖乖!”龙濬焱大叫:“是乖乖。”

第三章贬居冷宫23

“谢皇上。”鹦鹉还是直着鸟嗓叫道。

“乖乖!龙濬焱不依了,转头看着父皇:“父皇,鸟鸟不谢我。谢皇上。”

龙瑄炙点点儿子的鼻子:“等你教会它说谢乖乖,它就会说了。”

龙濬焱不依的扭着:“要鸟鸟说,马上说。”

龙瑄炙傻了眼,这个宝儿子想起一桩是一桩,这一下谁能教会这只扁毛畜生说这个,就是皇命也有无用的时候:“赵玉,马上让鹦鹉学会太子说的话。”

“是。”赵玉苦着脸过来,拎起鸟笼子下去。谁让自己一心要哄这个小祖宗笑呢,要是早知道是小祖宗的玩意儿怎么也要这只鹦鹉说谢殿下啊。转念一想有了主意,背过身捏着本来就是鸭公嗓子的喉咙叫了一声:“谢乖乖。”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龙濬焱仿佛得了宝似地:“父皇,鸟鸟会说了。赵玉能让鸟鸟说话,父皇不能。”

本来还是一脸笑意的皇帝马上止住,还这么小就能给这个做爹爹的难堪,要是再大一些,还不知道会养成什么样的性子。

赵玉憋着笑,从前只有那位主子能够给皇上当面难堪。如今多了一个小祖宗也是什么都不怕的就给这个做父亲的皇帝下不来台,要是母子两个都在这儿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真是很想念那位主子,也不知道在冷宫好不好。冷宫的大总管张福是个厚道心肠的人又是自己和赵希赵初的师傅,自然是不会让主子吃苦的。听说景阳宫的秦顺还去叫嚣了一场,被师傅给喝退了。

这件事要是被皇帝知道,只怕连同慧妃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后依旧是皇后,这是那天皇帝喝醉了在东暖阁反反复复说的一句话。自己跟赵希听得清清楚楚,既是如此又何必要让皇后去冷宫。着帝王家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

徐沁一肚子的不高兴,坐在软轿上几乎要把周围的人骂个狗血淋头才解恨。皇帝为了自己上次说的话还在跟自己生气,自己又没说什么左不过是他不能天天宠幸妃嫔之类的话。顿时就恼了,半月以来都没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以前乐晖盈不就是常常为了这个跟他闹么,为什么她可以自己就不行了。说不定就是谁在背后给自己小鞋穿了,要是被自己知道是谁还能绕过她去?乐晖盈那么样的正宫皇后都输得一败涂地,后宫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乾靖宫后面的小花园里,榛遐和莫颜正带着龙濬焱在抓蝴蝶。慧妃的软轿停在花园门口,看着花园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脸上泛起一阵狰狞的笑意:“来,焱儿母妃抱你。”

莫颜和榛遐看她过来已经紧紧把龙濬焱护在身后:“娘娘,小殿下上风刚好。只怕会过给你,别抱他了。”一股浓烈的香气从她身上袭来,两人要不是碍于身份几乎捂住鼻子。

“这有什么,本宫身体好得很的。”徐沁蹲下身朝龙濬焱伸出手。

龙濬焱歪歪扭扭走到莫颜身边,毫无预兆的大哭起来。哭声几乎要把整个乾靖宫后殿的人全部惊动,前殿是皇帝视朝的地方隔得有些远倒不容易听见。

徐沁看着嚎啕大哭的龙濬焱,莫名的厌恶。榛遐莫颜赶紧轮流抱着龙濬焱拍哄:“好了,殿下别哭了,乖乖的啊!”

“是谁把殿下弄哭了。”不一会儿就看见赵玉和赵初两个慌慌张张从后殿跑出来。

“没人惹他,就这么哭了。”不等莫颜榛遐说话,会飞身边的小螺抢先说道。

赵玉和赵初对望了一眼,慧妃那张脸这些时候都有些看腻了。不过烈火烹油之势还是少惹为妙,要是一个不如意只怕在皇上面又没有好话说。那时候只怕自己就交待不了了。

“奴婢们给慧妃娘娘请安。”两个人一下跪在慧妃面前:“不瞒娘娘说,小殿下有些出疹子。太医一再嘱咐要小心过人。就是万岁爷这些时候都没怎么跟太子在一起,都只是让这两个丫头带着。娘娘要是不嫌弃,这就让榛遐抱过来。”一行说,赵玉扭过头来喝道:“榛遐,慧娘娘要抱小殿下,你还不快抱过来。”

“是。”榛遐低着头抱起龙濬焱:“殿下,乖乖的啊。”

“罢了!”听说出了疹子,徐沁唯恐避之不及:“你们还是好好看着他吧。”说完,仿佛怕染上什么烈性疾病似地带着人走远了。

确信走远了,赵玉方才长吁了一口气。龙濬焱闻不到那股气味,早就止住了哭泣。莫颜不迭给他拭泪:“殿下乖乖的,别哭了。”

“臭臭。”龙濬焱汗布不清的嘟囔着:“臭臭。”

榛遐和莫颜这才会意,龙濬焱刚才大哭是因为慧妃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龙涎香。“殿下真乖,等会儿让云嫫嫫给殿下做好吃的。”榛遐摸着他的头,眼圈都红了。

“你们可要放机灵点,不知道她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要是一个眼错,小殿下身旁没了人被他撞见可就糟了。”

“这些时候万岁爷忙着和鞑靼交兵的事儿,换做从前早就传老太傅来商议也就没事了。”

榛遐哼了一声:“我们老爷告老还乡了,不在受这窝囊气了。”

“榛遐,你不要命了。”赵玉正色道:“你这会儿出了事,谁来保你?你小命担待了是小,小殿下出了纰漏可就事大了。真要是小殿下有什么闪失,你怎么去和娘娘交代?”

“我们想带小殿下去见娘娘,玉公公你帮帮忙吧。”莫颜趁机说道:“赵初可以在这儿守着。”

赵玉摇头:“我如今都出不去,慧妃和贵妃的眼线时时在这周围。探知我们去看娘娘真要是说到万岁爷面前道不值要紧,若是暗地使坏给娘娘什么苦楚可就麻烦了。娘娘这时候在那边是孤立无援的,有什么咱们都使不上劲儿可怎么好。”

这下哄着怀里的龙濬焱:“不能让小殿下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方才慧妃自称殿下的母妃。听着这话,我浑身都哆嗦起来了。这要真有了什么心思,可是防不胜防的。”

莫颜突然跪在赵玉面前:“玉公公,娘娘曾有过把殿下让皇太后抚养的心思。如今看来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皇上这儿这些嫔妃主子们来得太殷勤,就是这所有人都拉上也未见得能处处周全。若是送到皇太后跟前,谁敢去奉慈宫闹事呢?”

赵玉赶紧拉起她:“这件事要慢慢计划,万岁爷不疼小殿下吗?谁都看在眼里,走到哪儿都把小殿下带到哪儿,就怕有什么看不到的地方让殿下手里些许闪失。把小殿下送到皇太后那,却是一个好去处。只是万岁爷舍得吗?这些嫔妃主子们虽说是各怀心思,可是谁敢拿草棍去捅老虎鼻子去。还是安心把小殿下就留在这儿,看着小殿下少不得想起娘娘来。”

“还是不要想起来得好。”怀里的龙濬焱已经睡着了,榛遐小心翼翼的抱着:“万岁爷要是想起来,说不定又要拿娘娘怎么样呢。”

赵初一下捂住榛遐的嘴:“好姐姐少说这两句吧,万岁爷这两日为着出兵的事儿已经是一头一脸的火气了。要是把这气撒在你身上,就糟了。”

手里抱着龙濬焱,榛遐不能拉下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龙濬焱回到了西暖阁。赵玉叹了口气:“莫颜,你跟榛遐别这么狠万岁爷了。万岁爷的心比海深,不是你我能够揣摩猜透的。”

莫颜直直瞪了他良久:“皇上的心比山高比海深都跟我们没干系,我们是乐家的人。若是查抄满门的话,就让皇上把我们也杀了。老爷让我们好好跟着小姐,把小姐跟丢了我们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要不是为着小姐这点血脉,我们也豁出去了。”

“你倒是豁出去了,娘娘怎么办?有一日出来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小殿下都不认识她了。你要她去跟谁说去?”赵玉颇为同情而赞许的看着莫颜:“过些日子就好了,等一切都顺过来就好了。”

莫颜咬着下唇:“行,我们先听你的。”说完,也匆匆回西暖阁去了。

赵玉回过头来,皇帝站在花园入口脸色异常憔悴。“万岁爷!”赵玉赵初两人赶紧过去,皇帝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过眼,乌青得有些发暗的眼睛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慧妃来过?”只要看见每个人都剑拔弩张的神情就知道是谁来过了,龙瑄炙在石凳上坐下:“叫柳心来,这几天在偏殿住下帮着吧焱儿看着。”

“是,奴婢这就去。”赵初答应后赶紧去万春宫传旨,龙瑄炙想了想:“吩咐敬事房记档,把柳心移居到永宁宫。不用挤在万春宫了。”

“万岁爷,那昭仪的分位?”赵玉一边插嘴道,谁都知道这永宁宫跟德妃住的庆云宫都是历代宠妃所居住的宫殿。铺宫和所处位置在六宫中是距离乾靖宫和坤仪宫最近的宫殿,皇帝让她移居永宁宫莫非是要晋她的妃位?四妃的名额已经满了,难道是要让柳心从一个昭仪直接晋位皇贵妃,皇贵妃可是副后,没有皇后的情形下皇贵妃摄六宫事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皇帝这么做,莫非是有意把柳心册为继后。

如此一来,一旦继后生下皇子。如今的皇太子就不在是嫡子,也就不会是太子了。赵玉飞快地转着念头,心底一阵阵发凉。

“什么分位?”龙瑄炙脸色陡变:“你当差当糊涂了,什么事儿都要插一杠子,在多嘴多舌,去慎刑司领二十棍子然后滚出去。”

“万岁爷息怒。”赵玉见状吓得跪倒在地:“奴婢下次再不敢了。”

“滚下去。”龙瑄炙冷冷喝了一声:“让赵希过来见朕。”

“是。”赵玉连滚带爬的下去了,皇帝撑着头坐在石凳上。远远看见有人过来:“这天凉,万岁爷怎么坐在这潮凳上?看冻出病来可不是好玩的。”一面将带来的披风笼在皇帝身上。

“你这会儿来了?”恍惚看着是柳心:“不是让你在偏殿看着太子的。”

“明明是焱儿,怎么跟我说也是太子。可是我生的儿子,皇上都忘了。”柳心眉目间跟她有几分肖似,怪到常常把柳心当做是她。

“瘦了好多,这些时候你又不肯好好吃东西。焱儿跟你一样,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在他眼前一晃就不吃了。”紧握着白皙的手:“看看这手凉的,都跟着石凳子一样。”

“万岁爷…万岁爷…”赵希在旁边轻轻的叫着。

龙瑄炙一下睁开眼:“姗儿…”恍恍惚惚间叫了一声,这才发现手原来是按在石桌上冰凉一片。

赵希侍立在一边,这个姗儿是谁?最近以来都不知道听见这位爷在梦里或是在酒后叫过多少次了,问了赵玉赵初也都是茫然不知。这个人究竟跟皇帝有什么关碍,这样魂牵梦绕的。又不敢炸着胆子问一句,刚才赵玉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吓得颜色不成颜色气色不成气色的。

“去看看是谁在朝房值宿,但凡兵部有新到的折子忙上拿来御书房见朕。”声音委顿而阴沉,看样子是没有歇息好的。指不定也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惊扰了这位爷的梦境,看他在梦里颜色和蔼,只怕是见到的人就是他日夜念叨的人,这个人莫不是那个姗儿?

“是。”赵希刚打算下去:“万岁爷,安王爷求见。”王爷都磨叽好久了,要是再不宣召只怕就闯进来了。

“叫他进来。”龙瑄炙摆手:“胃里空空的,先传膳。”

赵希看他无话,这才退了出去。坤仪宫封门以后,坤仪宫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转到乾靖宫来了。

好在乾靖宫位子大,本来也缺些人手,皇后那儿的人自然都是懂规矩的,到了这儿没有给自己惹事或是别的什么,全都安分守己的当差,倒也是相安无事。最有意思的就是皇帝把专职伺候皇后膳食的云嫫嫫也留在御膳房了,只是做父子两的膳食。若有嫔妃前来侍膳,就还是吃大灶的温火膳。皇帝吃的则是小灶的精致膳食。赵玉层和自己说了一句隽语:皇后把皇上的口味也拐带坏了。是啊,要不是皇后只怕自己都还不知道其实膳食可以做得如此好吃。

掌灯的时候,皇帝终于忙完了。换了件家常穿的袍子独步在廊下,偏殿的烛火还没有熄。想起来了,下午让赵初去宣柳心在这边照顾龙濬焱几天的。信步走了进去,柳心在软榻上做针线。

“这么晚不睡,做什么?”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柳心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臣妾参见皇上。”

“这是做的什么?”拿起她放在榻上的东西,意见绣制精细的小孩儿衣裳。

“方才看见太子的贴身衣裳有些脱了线,这么精致的绣工扔了怪可惜的,仗着自己的小聪明,比这这上面的针线给太子缝上。”柳心笑道。

“恩。”这是她做的,上面的纹饰是亲眼看着她在无数的绣花图眼里慢慢翻检比照出来,然后一点点画上去慢慢绣成。

柳心看他颔首,轻巧的起身:“做这个的人可真是有心。臣妾看着都有些自惭形秽,怕扎着孩子就把所有的线头都埋在深处。”

龙瑄炙笑起来:“你看得到仔细,朕就看不出这些来。”

“皇上又不做这个,怎么看得出来。”沏了盏新茶给他端来:“万岁爷忙完了?”

“嗯。”斜斜靠在软榻上:“早点收拾,朕累了。”

柳心答应着赶紧去伺候盥洗,龙瑄炙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

“姗儿!”一声呼喊把熟睡的柳心吓醒,身边的皇帝侧着身朝里睡着。不知为了什么,就这样惊叫了一声。柳心怔怔的看着皇上颇为不平静的睡眼,这个姗儿常常会在深夜里把自己从睡梦中惊醒。这是一个人的名字,熟稔到皇帝每每在失神的时候都会脱口而出。皇帝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从不曾有什么人得到过皇帝的专宠,即使是曾经的皇后住在乾靖宫事皇帝也会常常在偏殿临幸嫔妃。为此皇后也发过娇嗔,只是都没有改变过皇帝平均雨露的性子。唯有这个姗儿,似乎是皇帝最为痴迷的人。她是谁?

“姗儿,回来!”呼喊着醒来,龙瑄炙睁开眼盯着帐顶良久。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水,深色倦怠至极。

柳心不敢让他发觉自己早已醒来多时,缓缓转过身:“万岁爷,怎么了?”

“没事。”瓮着嗓子答应了一声,旋即披着寝衣下榻:“你歇着,朕回去了。”说完也不叫人,自己穿上外袍走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挂在柳心脸上,皇帝对那个人是至深的爱恋。梦里醒来,脸上挂着重重地失落。有谁能够得到皇帝这样的萦绕于心?

第三章贬居冷宫24

 

 盯着儿子的睡颜这孩子睡着了就很难得惊醒,龙瑄炙摸摸儿子的头发:“爹去看你娘,告诉她你很乖的。“

莫颜刚出去打了个岔,刚进来就看见龙濬焱床边坐着一个人影。大半夜的这种动静实在是可以吓死人,刚要叫出声忽的认清这个人影竟然是皇帝。感激推到帷幕后,想听请说了什么。龙瑄炙却换了件与夜色一般的外衣,出了宫门。

赵玉掌着一盏羊角灯立在门外,皇帝也不说话一个人径自往前走着。赵玉没敢说话,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前些时候挨了骂,这两天都不敢乱说话来着。越往前走越觉得奇怪,这是通往冷宫的路径。不会是皇后家的事儿还没完,这么晚害得皇帝睡不着觉大半夜的来赐死皇后吧。不会的,皇后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有一品大员贬为不入流的七品小官了,所有的门生故吏都不敢来往,老爷子也告老还乡了。皇上断不会痛下杀手了,要是真的要杀人也不会带着自己。知道自己嘴巴不严实,会坏了大事的。有知道自己一心向着皇后,与不会在自己面前露杀机的。

“叫门。”冷冷抛来两个字,赵玉赶紧屁颠屁颠上去叫门。这儿是冷宫的角门,看来这位爷是把这儿背了个滚瓜烂熟。连角门有人值夜都知道。

“谁呀,大半夜的。”守夜的太监送开门闩,一看是赵玉马上十二分的恭敬:“玉公公,你老人家怎么这时候到这个地界来了?”

“别嚷!”赵玉一下堵住她的嘴,刚拉到一边就看见皇帝快步进去。赵玉马上明白这是不要自己跟上去。干脆拉着那个守门的太监一边胡天海地的胡扯。守门的太监半夜被人从被窝里赶出来,本以为什么大事。哪知道是被人拉在一旁东拉西扯的说闲话,这人有时内廷总管,自己的顶头上司,万万不能得罪。即使心里万般的不愿意,脸上还得陪着笑。只要他肯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说句话,早晚有一天能力了这鬼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冷宫,去一个得宠的皇妃宫里。这样的话,自己后半生算得上前途无量了。

龙瑄炙穿过两道游廊到了乐晖盈平日居住的寝殿了,已经是四更时分了。屋子里竟然还有亮,这时候还不睡做什么?

隔着窗户,乐晖盈一身鹅蛋青的紧身长裙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东西。隔得远了些看不清楚,从笔意来看似乎是在抄写经卷。难道每日就是这样度过一个个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