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要保护你的…

秦长歌在最初的愕然之后,心中突然生出淡淡的凉意,这股凉意让她突然渴望向前怀抱的温暖,她沉默的,没有挣扎的,近乎婉娈的,伏在楚非欢怀里。

听得他在自己头顶,轻轻道:“长歌,请让我爱你。”

…是哪里起了潮声,是遥远的离国海岸,是西梁那些繁忙的内陆港口,抑或只是心灵深处突然翻涌的浪潮?

潮头尽处,心如明月,顺潮而生。

此刻静数秋天,人在谁边?误了谁的心期到下弦?

良久,秦长歌伸手,缓缓反抱住了楚非欢。

她依旧埋首在他胸前,一肩长发如流水泻于他膝上,她语声模糊的低低道:“非欢,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感觉到脸颊贴着的胸膛微微一僵,瞬间又恢复如常。

眼前一亮,天光冲到眼底,楚非欢已经放开了她。

他眼中有一些深潜难言的情绪,面容却是平静的,不再看秦长歌,他淡淡道:“对不住,我僭越了…帐中气闷,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秦长歌怔了那么一霎,随即无声叹息,不再说什么,先给他披了披风,自己也加了件衣服,推着他缓步出帐。

两人向着河边行,夜风猎猎,吹得衣襟鼓荡,两人在河岸边站定,看着对岸点点星火,隐约有人影穿梭,看着北地塞上草劲节不折的在风中起舞,看一弯带霜的冷月,形如吴钩。

“大战将起,多少英雄将埋土丘,”秦长歌一叹悠悠,“这片土地上,要灌满多少人的鲜血,才能使来年春草越发葳蕤?”

“曹某固执,明知不可而为之,也是一腔对李翰的愚忠,”楚非欢目光冷静,“值得么?”

“这世间事,本就没什么值得和不值得,”秦长歌目光饱含深意的看着他,“最终的结果,是自己无悔的,便是值得的,你说呢?”

楚非欢掉开目光,默然,不远处却有喧哗传来。

“咦,有个篮子!”

“勾过来勾过来!”

“啊哈,还有只猫!”

“烤了吃!”

“你这个馋鬼!”

秦长歌眉头一皱,快步过去,士兵们见她过来,都放开手退到一边,秦长歌目光一扫那只神奇坐船而来,有幸成为鲁滨逊第二的猫,目光突然一亮。

身侧,楚非欢亦微微一震。

抱起猫,秦长歌笑道:“这猫大约主人不要了,怪可怜见的,我养着。”

她将猫交给楚非欢往回走,回到帐篷里,未及开言,楚非欢已经道:“溶儿在对面!”

秦长歌无奈而恨恨的一笑,道:“这个小子…”

在猫爪子下找到画着自己胎记的小油纸条,展开,楚非欢道:“曹光世之子今夜要袭营。”

秦长歌微怒道:“他瞧不起他娘我,当我对付不了曹光世么?要他这么逞能!他知不知道一万个曹昇也换不来一个他?”

苦笑,楚非欢道:“还要求别杀曹昇,用用就得了。”

“好人,真是好人,我居然生出个超级好人,”秦长歌冷笑,“他还是想想,如果给人家识破,人家会不会这么好心罢!”

“难得见你这么生气来着,”楚非欢皱眉看向河对岸,喃喃道:“我现在只望他能保护好自己,不然全完了…”

卷一:涅槃卷 第二十七章 奔逃

“喂,小子,过来!”扬声相唤的人带着习惜了的命令口气,大声招呼。

背对着李翰诸人的包子暗暗叫苦。嫌麻烦,自出郢都后就没带面具,这下出事了吧?

李斡那老头手,和咱娘深仇似海啊,要是被他认出来,包子会不会变成生煎包、小笼包、灌汤包、大肉包?

想着生煎包,包子平生第一次没有流口水,而是抖了抖。

没办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拖延更为不智。

包子转头。

态度自然的颠颠便要跑过去。冷不防河边湿泥滑脚,包子一踩一滑,啪的跌在了河边一个泥坑里。

“呜哇!!!”

五岁娃娃开始大哭,用小拳头拼命的砸地,砸得满坑泥水四溅,全数溅到了脸上和衣服上,一张漂亮小脸,立刻成了一个看不清眉毛眼睛的大花脸。

油条儿闻声远远跑来,看见李翰怔了怔,随即举起胳膊便冲过去,赶紧去扶包子,一边抖抖道:“少爷呀,跌痛了不?”

“啪啪!!”

受了委屈的小少爷拴起黄泥水滴答的小巴掌,左右开弓便是一对金光灿烂的耳光,打得油条儿的小黑脸立刻也满是黄泥浆水,精彩绝伦。

背对着李翰,油条儿对包子挤了挤眼睛,嘴里却抖抖索索一个劲儿赔罪,“少爷啊…是小的不好…”一边伏下身背起包子,包子脸埋在他肩上,犹自哭个不住。

李翰周围,几个开口相唤的将领谋士,见这两个孩子满身泥水的邋遢相,都皱眉让开,李翰一直紧锁着眉头注视着对面大营,只是淡淡随意瞟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和身边谋士说话。

一对凄惨主仆,无人理会的走了开去。

一直到帐蓬内,油条儿才舒了口气,余悸犹存的道:“好险好险…幸亏主子你抹花了脸。”

包子一边换衣服洗脸一边问,“他见过你没有?”

“我远远见过他两次,但是主子你放心啦,这些贵人,从来不会正眼看我们这种下人的,我是怕他认出你,还好他没注意。”

“嗯…”包子换了干净衣服,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看对方扎营态势,一场决战在所难免,”深暗夜色里,点点篝火中,一名谋士眯着眼看着对面排列整齐,同样星火闪烁的军营,神情间有些忧色,“国公的打算是…?”

“他打得是速战速决的算盘,我偏不让他如意,”李翰神色阴冷,一想起爱子惨死,他就觉得浑身发冷,胸中却有烈火升腾。

那把火,从力儿被万众撕咬那一刻开始,就烧起了。

那火烧得他彻夜不眠,辗转不安,多少次半夜霍然坐起,浑身颤抖咬碎钢牙,力儿死了,他一生没有什么想头了,此生所念,唯报仇而已。

如今,对面,不死不休的杀子仇人,再次堵在了他面前,很好,正愁没机会手刃你呢!

他目光怨毒的盯着对面,恨不得一把掏出熊熊燃烧的那颗悲愤的心,狠狠砸到赵莫言的头上,也让他尝尝烈火焚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他要一寸寸剥了他的皮,烧给力儿祭奠!

但在这之前,他愿意忍,愿意等除了曹光世,没有人知道,他暗中联络了北魏守边将领冉闵道,以事成后划出平州为条件,约定由他正面吸引平州灵州两大营,北魏军队绕道自德州渡河,绕到灵州大营背后,再两相夹击,到那时平州腹背受敌,还能嚣张什么?

今夜有雾,对方不会发起总攻,但是偷袭却是个好时机,李翰微微冷笑,偷袭怕什么?一旦对方早有准备,偷袭的意义早已不存在。

他一直在小范围的与对方接触,并放出风声,假称将会分兵去袭灵州大营,迫使对方不敢大现模发动总攻,目的只是为了拖延决战时间,等到北魏顺利渡河。

盘算着北魏行军速度,李翰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漫不经心道:“赵莫言那小子,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会文人那些阴柔奸狡心术,行军布阵,兵法诡道,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如何能懂?陛下自己年轻,便也重用小儿…小儿”

他突然停了下来,露出思索的神气,刚才说到小儿两字,不知怎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有什么快速掠过但转瞬便消逝,快得难以捕捉。

幕僚们惊讶的注视他,轻唤:“国公。”李斡摆摆手,仔细回溯自己的记忆,刚才是说到哪个字,突起灵感来着?

小儿…

孩子…

刚才有个孩子…

那脸…

霍然一惊,连脸也扭曲了,李斡呼吸急促起来,一把抓住身边幕僚,疾声道:“刚才那个孩子,刚才那个孩子,长什么样?”

一脸愕然的看着李翰,那个幕僚吃吃的道:“没看清楚啊,脸上全是泥水,不过五六岁年纪,眼睛好像很大很灵活的样子。”

眼睛…李翰努力在脑海里回忆刚才孩子的样子,和先前突然掠过的一幕影像相对应,那个想法太过荒诞,然而那张脸,却又太过相似!他记得那孩子的眼睛,很少有谁的眼睛,能有那般的清澈乌黑,明亮粲然,令人一见便不能忘记!

霍然转身,拔足便奔。

直冲到大营之内,李斡抓住一个士兵便问:“那几个孩子住在哪里?”

士兵们惊讶的一指,李斡一挥手,跟随他的亲卫立即包围了那座小小帐篷。

虽然不明白国公为什么一脸严肃如临大敌,明明帐篷里住的就是两个小孩,亲卫们还是将帐篷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翰大步过去,长刀啪的一声出鞘,他目中闪着杀气和兴奋的光,比刀光还亮上几分。

“刷!”

他一刀挑开帐蓬门。

“人呢!”

一眼扫过,空荡荡的帐篷让李斡勃然大怒,看见众人都懵然摇头,更是忍不住咆哮:饭桶!连个小孩都看不住!”。

众人屏息凛然不敢言语。

人群里有人怯怯道:“这里面住的是三公子的小厮,三公子也许知道人在哪里。”

李翰立即挥手,“去找三公子!”

亲卫还未奔出几步便遇上匆匆而来的曹光世,他一脸焦急愤怒之色,跺脚道:昇儿没打招呼,偷了我的令箭,悄悄带了三千骑,渡河偷袭去了!

李翰色变,刷的扭身看向对岸,半晌恨恨一跺脚,咬牙,腮帮鼓起坚实的肌肉,从齿缝里嘲出声音,一字字道:“此去必中敌计!光世,现在说什么都已来不及,现今只剩唯一一个能救昇儿,甚至能令我们大胜的办法!”

本已绝望焦灼得一脸死灰的曹光世立即问:“什么?”

“找到那个孩子!”

当夜,幽州军营里彻夜无眠,无数士兵来来去去,挨个搜查帐篷,军营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由于已经吃过晚饭,火头军的帐篷,还有堆放粮草的地方除了几个士兵懒洋洋的看守,四面无人。

军营太大,搜查的人还没轮到这里,不过也快了。

一个最大的草堆里,突然细细碎碎一阵响动,接着,钻出一颗大头。

过了一会,又一颗黑瘦的脑袋从旁边钻出,紧张的道:“主子,你钻出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