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只剩下相对的两人,风拂动彼此衣袂,一寸阳光照在彼此脚尖,以优美的姿态缓缓绽放,一时间两人都觉得这一刻的场景似曾相识,恍惚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仿若前世,长街之上少年悲愤转首,邂逅阳光下清丽少女。

一段江山征途,由此开端。

如今兜兜转转,征途再启,昔日重来,一切都以不同,一切却又都是崭新的感受,十月异国之城晨曦下的长街之上,相视的两人,于铁血战火跌宕起伏沧桑之后,心境温软如绸。

半晌,萧玦微笑,道:“长歌。”

“嗯。”

“不打了罢。”

“哦。”

忍不住哈哈一笑,萧玦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秦长歌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白他一眼,道:“你当我是猪?说实在的,我本就想和你说,先打到这里吧,现在补给线拉得过长,很容易出问题,接着又要入冬,北地气候严寒对我将士不利,如果退回禹城休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明天春天气候回暖道路翻浆,一样不利战争,倒不如就此罢手,隔段时间再来,把魏家这群男女彻底收拾了。”

“唔…”萧玦状甚遗憾的道:“我还以为你在发痴,正想着趁机占你点…啊哈哈。”他见秦长歌眼神已经开始阴险,立即改口,笑道:“杜城若是打不下,那是无论如何不能退兵的,折戟于杜城,于军威有损,我军必将士气大沮,只有杜城打下,咱们才算此行有成,杜城的位置直瞰北魏腹地,如今归了我,哈哈,北魏疆域,指掌之间矣。”

“看来北魏三大主事人物对于杜城态度不一啊,心不齐则必败,”秦长歌微笑,“再说,纯妃再怎么算计,始终漏算了一样,那就是,人心。”

她缓缓转身,看着城门的方向,那里硝烟弥漫,隐约间可见日光反射的兵器寒光跃动,西梁大军正在列队入城,胜利的号角悠长的吹起,那响彻天地的雄浑之声里,秦长歌悠悠道:

“天时、地利、行兵,列阵,都是战争决胜因素,都有一定之规可循,唯有人心如水,非巨力可主宰,无论谁,纵有握天巨掌,亦不能轻易将流水握于掌心。”

萧玦漠然颔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他笑容明亮而眼神深邃,一句言语沉在内心深处,无声而坚决的,一遍遍说给身边的人听;

“此生我惟愿以我足掌天下的手,握住你如流水般的心。”

乾元四年十月十四,杜城之战,主将李登龙死,副将章淮及北魏殿前副指挥使单卓等被俘,是日,北魏纯妃完颜纯箴潜入杜城,谋杀西梁大军未成后联合杜城诸将踏营,偷袭反攻西梁大军,被早有防备的西梁军缜密布局请君入瓮,两翼包抄,灭杜城余军十万,完颜纯箴重伤率残部逃脱,自此,西梁大胜。

乾元四年十月十六,征北主帅玉自熙在杜城西部的百丈山筑长围,又在南面的襄山、龙头山筑城,连接诸堡,完全切断了杜城与北魏腹地的联系,杜城,禹城,卫城,廉城、昶城、定阳六大北魏重镇,至此全部陷落西梁之手,随即,西梁开始迁居边境民众,两族杂居,驻军镇守,重设管辖机构,并制定颁布一系列免税减赋优民惠民政策,迅速安定下惶惶不安的北魏降民人心,自此,北魏版图上三分之一疆土,从此属于西梁,那块舆图上划出的枫叶状的江山,从此成为西梁大帝九龙冠上的最新点缀。

原本就是第一大国的西梁,如今更是将疆土向北扩张到了内川大陆的三分之一,如一处巨大的阴影,虎据龙蟠于诸国之上,西梁大帝一声长笑,四海震荡,惶惶不已。

各国的密探,由此往西梁派得更多更积极,诸国之间,也开始试探交联,寻求合纵连横,共御强敌的可能。

萧玦尚在回銮途中,一道圣旨颁行天下,杜城一战,论功行赏,玉自熙郡王那个郡字去掉了,成为西梁首位外姓亲王,建翎将军赵莫言,封太师,诸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诸臣之首,再次神奇诞生了。

乾元四年十一月末,除去派驻诸城大军,六十万大军在帝驾率领下得胜凯旋,回归郢都之日,合城欢庆,黄土垫道,清水洒地,监国太子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郊迎,上万百姓将入城大道的两侧挤了个水泄不通,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午时,大军缓缓进城,百姓们热泪盈眶的争相一睹铁血依旧风采不改的西梁长胜之师,奇怪的是,除了玉王爷骑着他那匹火红如焰的妖娆桃花马妖娆的出现在大军之前,接受众人“兴我国威,西梁万岁”之类的膜拜欢呼之外,陛下和传奇新太师赵莫言,始终都没有露面,御驾车辇上的明黄垂帘严严密密,据说,陛下和太师正在抓紧时间,研究最新的对敌作战扩张计划。

百姓和诸将齐齐肃然,为西梁国能有如此勤谨奉业,热爱本职,着迷扩张,夙夜匪懈的皇帝和太师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午时,礼乐齐鸣,金鼓三响,难得一身正式太子衣冠的萧太子亲自上前,万众屏息之中,轻轻掀开辇帘。

众目睽睽下,将帘子微开一线的萧太子,小手突然顿了一顿。

随即立即将帘子放下。

姿态轻闲的转身,萧太子面对瞪大眼睛殷殷期盼的民众,笑嘻嘻的摊了摊手,道:“陛下和太师太累了,正在假寐,本太子不忍心吵醒他们,庆典照常举行,咱们都轻些。”

众人恍然,频频点头,理解理解,陛下和太师太累了,也该休息休息。

于是接下来的锣鼓罢歇,百姓齐齐只做动作不发声,郢都京城大道外,出现了万众无声舞蹈,张嘴欢呼不发声的诡异一幕。

没有人发现,马上玉自熙似笑非笑对萧太子比了个手势,萧太子满脸乌云的瞪了他一眼。

更没人知道。

当夜,冷清清的御书房内。

包子一脚跳上堆积得如山高的奏章堆,将奏章踩得邦邦响,大骂:

“丫的搞空城计!丫的居然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溜了!留我在这里继续当苦力,臭爹坏娘,太过分了!”

四十章 绮兰

“你说同样的季节,为什么换了个国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客商打扮的秦长歌今天第二次解开上衣一个扣得严密的领扣,用手小小的扇风,透过时处冬季仍然深绿的丛木,很哀怨的对着那些虽然只是细碎的透过来,却仍然显得灼烈的阳光叹息。

穿着普通,也是行商装扮的萧玦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先仔细的盯了一眼那个解开的扣子,顺便联想了一下去年凤仪宫断桥雪地上,少女横陈的晶莹的玉体,胸前那一点艳红如雪中梅…不由喉头有些发紧,目光向下延了延,心里想着:这太阳不妨再大些…嘴上却正色道:“北魏地处偏北,南闵却是往南而行,自然越来越热。”

秦长歌瞄他一眼,用目光逼得他红着脸掉转头去,才若无其事笑道:“北魏十一月已经开始飘雪,南闵却还是夹衣,可惜了新添置的那些皮袍和水貂围脖,东燕进口,油光水滑,毛皮特别丰美,我本想还穿穿皮草找点贵夫人的感觉,这下没戏了。”一边转头对身后马车里道:“非欢,你若是热,可别脱衣服,我把帘子给你支起来就成了。”

车里楚非欢淡淡的唔一声,再无动静,萧玦嫉妒的扭头看一眼,却亲自过去支起车帘,一边笑秦长歌,“什么贵夫人,秦太师,你自已现在已经是天下最高层的人物之一,什么贵夫人能及得你一根手指?”

“有”秦长歌一扬马鞭,笑吟吟道:“完颜纯箴,纯妃娘娘,还是及得上我的手指的。”

“她算什么?”萧玦立即摇头,“心地下乘,草菅人命,这样漠视苍生的人,苍生怎会选择她?”

“群雄并起,技高者得白鹿。”秦长歌微笑,仰首看天际浮云飞卷,“说起贵夫人,我倒想起各国政坛的女子们…非欢,建熹公主楚凤曜,你那宝贝妹妹,如何?”

“她不是我的宝贝妹妹。”半晌,车内楚非欢沉静的答:“凤曜个性刚厉,眼光高远,她若真有心逐鹿天下,倒未必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我觉得她未必愿意参与诸国之战。”

“哦?”

“我说件事给你听,”楚非欢声音安详的道:“父王当年五十大寿,诸子献礼,凤曜当时年纪最小,不过八岁,排在最后,二哥先献,献的是玉雕天下疆域图,那图上以水晶为海,黄玉为地,碧玺为山峦,极其精致,尤以离国疆域更为精美庞大,父王极喜,直赞诸子之中,唯二哥龙章凤姿,深肖朕躬,众臣也连连逢迎,说我离国疆域广大,水军雄厚,离国男儿尤其壮健,他日挥师天下,区区山海,不当健儿一踏矣,但当时我却看出了,二哥故意将隔开离国和诸国之间的离海以及离山,都造得小了许多,看起来,我们离国并不是远远僻处海疆之一隅,也并无飞鸟难渡的高山阻隔,倒像战船一启,便可挥师西进,参与逐鹿一般。”

他语气淡淡,却有藏不住的讽刺,西梁的皇帝和太师兴致勃勃的听着海疆之国的皇室秘事,秦长歌笑问:“凤曜做什么了?”

“轮到她献礼,她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帕,帕上绣着金龙飞舞,她立于殿中,昂然对父王道:陛下,这绣帕是凤曜绣了整整一个月,和来自中川的最好绣娘学绣,戳破手指很多次才绣成的。”

“父王当时很欢喜,他一向宠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便伸手去接,凤曜却突然扭身,将绣帕往还站在一边洋洋得意的二哥眼睛上一蒙。”

两人听得都是一怔,对视一眼,秦长歌想了想,目中生出激赏之色。

“当时满殿的人都怔住了,父王怒道,曜儿你这是做什么”凤曜不急不忙的答,女儿觉得,这个礼物,现在献给二哥更合适。”

萧玦咦了一声。

楚非欢冷笑一声,语调悠悠,“满殿愕然中,凤曜笑道,女儿是觉得,二哥被帝位这东西,给迷昏了头,闭目塞听,自以为是,看不见也不想看见离国真正的状况,全国的人都知道离海茫茫,万顷之远;离山巍巍,万仞之高;轮到他,离海就成了水池,离山就成了土坡,只看得见帝位看不见事实,他要眼睛何用?不如小妹把这飞金龙的遮眼布,直接送了他罢!”

“好!”萧玦大笑,“久传凤曜公主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如今听来,果然不虚!”

“凤曜说完,不管满殿静寂,又是一笑道:给父王的寿礼,虽然给二哥抢去了,但不献礼是女儿不恭,女儿现今就送上女儿认为的最好,最合适,最珍贵的礼物!”

“她霍然拔出腰间短剑,一剑砍碎玉雕舆图!”

萧玦啊了一声,秦长歌短暂的赞叹了一句。

“真乃非凡女儿也!”

“…当时满殿人都呆住,凤曜的母亲华妃几乎急昏过去,正要请罪,便听八岁小女朗声道:父王,女儿今日为你,碎去这用心恶毒,完全失真的舆图,是为免我离国上下夜郎自大,自骄自矜自我迷醉,对着这假图,忘记离海离山的艰险难越,扩张之心无谓膨胀,最终以区区僻处海疆之国,区区六十万军力,弃长就短,擅动刀兵,妄图以水军翻越陆地高山,再参与陆战,最终导致灭国之祸!”

“这就是女儿送您的礼物!”

“…她踩着满地碎玉,跨前一步,盯着父王,问:此礼,救我六十万军,救我三千万民,救我离国两万里国土,父王,可好?可珍贵?可喜欢?”

“父王,可好?可珍贵?可喜欢?”

长空之下,骄阳之中,南闵的微带潮湿粘腻气息的风里,那些天下最强,从无畏惧的人物,于纵论世间各女子的此时,恍惚间听见很多年前,那个碧海万顷的国度,金瓦珠墙的大殿之上,八岁女童,挺着笔直幼小的身躯,目光如剑声音琅琅,寥寥数语以风雷之声不断回荡于高远金殿,一句凛然无畏的问话,便问哑了那许多年长兄长,问哑了满殿文武,问哑了君临一国的离国老王。

少女英姿,凛然天下,英风豪越,令人神往。

“可惜远隔高山大海,否则与这样的女子于沙场放怀一战,倒也未必不是人生快事!”萧玦三句话不离打仗,目光灼灼亮如星辰。

“你大约是没机会了,也许可以指望下你儿子。秦长歌微笑,“溶儿对离国很感兴趣。”

萧玦的脸黑了一黑,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萧溶对离国感兴趣,这令他着实有些郁卒,太不公平了,只因为自己在萧溶的生命中出现得稍微迟了一点,“父亲”那个最伟大的位置,便被人捷足先登了,在萧溶心里,只怕干爹要比亲爹还要重要些吧?

干爹当然好做,干爹只负责宠他就得了,亲爹要逼着他学史学武学政务,亲爹要在他做错事的时候吹胡子打屁股,亲爹这个差事,吃力不讨好,早把太子爷得罪狠了。

何况这次,把太子爷继续丢在御书房监国,自己赖着长歌跟来南闵,溶儿要是没在御书房指天大骂砸东西踩奏章,他就不姓萧!踩就踩吧,早就知会各州,递上奏章时记得用结实一点的牛皮纸,不怕踩。

自北魏战事告一段落,偷溜三人组在昶城就离开了大军,昶城和南闵接壤,秦长歌早就打算从这里取道南闵,去为楚非欢寻“踏香珈蓝”,据说南闵大祭司那里珍藏有一株,上次因为幽州暴乱事件,无暇他顾,很可惜的被阴离突破围困逃脱,这次秦长歌只好亲自来了。

其实偷溜三人组根本不是同时离开军营的,最先跑掉的是非欢,经过昶城时,他说出去吹吹风,吹着吹着便不见了,可惜秦长歌何许人也?她早知道非欢不愿拖累她的心意,别说楚非欢去吹风,就是说去方便,她也毫不脸红对照跟,而萧玦,时时刻刻将秦长歌念在心上写在眼睛里,秦长歌失踪不过一刻钟他便发觉了,他比秦太师有良心,秦太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他还记得打个招呼,不过也就是在主帐内的军报上胡乱画了个“我走也”,便也丢下六十万大军和一大堆战后事务,溜之乎也。

他走后,妖娆的红衣男子,听着军士惶然的回报皇帝和副帅都失踪的事宜,对着那个几乎辨认不出来的三个字,妖娆的剔了剔指甲,将纸揉成一团,温柔的塞进了来报的士兵嘴里,媚笑道:“记住,千万记住,人没丢,人在大营里班师回朝了,万一你记错了,我下次塞进你嘴里的,就不是纸团,是火炭和砒霜。”

于是西梁皇帝和太师失踪之事,硬生生被压了下来,于是三人组在打下北魏三分之一版图之后,潇洒的挥挥袖子,去南闵旅游了。

秦长歌看见追上来的萧玦,很是无奈了一阵子,问他:“你来干嘛?”

“我来报仇。”萧玦答得脸不红喘,“去年施家村之事你忘记了?我生平未曾吃过那般大的亏,我得找回来。”

“你策兵八十万,踏平南闵就是,”秦长歌摊手,“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萧玦摇头,语气铿锵,“丈夫报仇,当亲身为之!”

秦长歌懒得理萧皇帝的借口,报仇?报什么仇?倒是要去阴离的玄镜宫,会先路过南闵猗兰谷,萧玦,想必是不放心吧。

此地,已经进入南闵腹地,向前三十里,便是猗兰谷的势力范围。当初,施家村雨夜,楚非欢对中年男子的一番预言,令他急急回国,这段时间却一直未曾听见“上善家族”有何异动,除了阴离前段日子出现在西梁边境有些异样之外,南闵政局,看来风平浪静。

秦长歌却不认为楚非欢当日之言是为了救她而胡诌,因为那日之后,楚非欢狠狠病了一场,何况,若非实在有根有据,中年人,岂是为人一言逼走之人?

淡若梨花的水三公子,雅致如兰的水三公子,天下最好性儿的水三公子,上善之族的光辉所在,全天下景仰推崇的白璧般无暇明珠般璀璨的水三公子。潜伏西染官吏衙门操持师爷贱务的水三公子,插手秦长歌叩阍事件,放出蕴华害秦长歌下狱的水三公子,暴雨之夜举手将施家阿公全家灭门的水三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破秦长歌五行大阵的水三公子。

哪一个,才是真的水三公子?

他在整个事件,甚至在三年前那场迷雾般的谋杀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个他国巨族的非凡人物,一个和秦长歌前世只有一而之缘并无仇怨的人物,一个圣人之名传遍天下,如珍惜自己羽毛一般珍惜声誉的人物。为何会在三年之后,选择踏入这趟浑水,以绝杀手段,将本就乱麻一般的缠局,搅得更乱了几分?

也许,这将是注定要纠缠很久谜团,也许,南闵之行,很快便能将答案揭晓。

秦长歌眯着眼,看着傍晚南闵山野之间,慢慢升起的雾气,那些本就油绿叶子越发深翠,叶尖带着点妖异的暗红,彷如一双双诡异的眼,在渐渐混沌的夜色里,将来往行人不住窥视。

“还好,这个季节,大约是没有瘴气的,”秦长歌端详了一下,确定那雾气只是山间岚气,“不过据说再往南走,玄镜宫所在,一年四季都有瘴气,尤以冬春两季最为厉害,那里没有苍翠蓊郁的树木,只有大片乱石堆积成山岭,长久的雨淋日灸,温热重蒸,加上无数毒蛇毒物的痰涎矢粪洒布期间,酿成毒气,听说连溪水都色泽不对,不是浓绿就是深红,腥秽逼人,彩蛊教的妖功,就是在那里炼成的。”

“总是要见识一下的,”萧玦无所谓的道:“阴离那个武功,我看我还能对付…”他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于此同时秦长歌竖起手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周的环境立时安静下来。

一静下来,便感觉四周流动的空气粘腻,风里似乎都带着嘶嘶的声音,昏黄的夕阳一轮残照,挂在奇形怪状的飞鸟扑飞的翅膀上,那些翅膀每次扇动,都响起轻微而遥远的铃声。

铃声轻细,却带着梵唱秀的高远空灵节奏,随鸟的高飞而振动不休,在云端和树梢漫天遍野的响,那些鸟姿态宛转,在半空中不住蹈舞,越舞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听来宛如佛光沐浴里,黑发洁净的女子们,正启唇齐声吟唱。

“铃鸟。”

秦长歌和萧玦对视一眼,与此同时车帘一掀,楚非欢苍白的脸静静的探出来,向被那黑压压鸟儿遮没的天空看了一眼,轻轻道:“不宜再向前,这是南闵大族发生巨变,阻止闲人前进的礼节。”

“众鸟所舞,行人止步,若有违背,众神所诅。”

萧玦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众神?他是哪门子的神?”

楚非欢只是静静看着那鸟的数量,皱眉道:“放出这许多鸟,三十里外阻客,一定是大事,看这样子,短期之内,要么绕道,再想前进一步,对方都不许。”

“不是上善之族么,这么霸道”,秦长歌一笑,“倒像剪径的强盗:此鸟我放,此树我栽,要想路过,留下路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