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一怔,立时明白楚非欢这是在提醒他,秦长歌现在公开身份不过是西梁太师,他萧玦对一个臣子再爱重,也不当去这般疯狂拼命,自己着急担心太过,会令白渊警觉秦长歌的真实身份。

立即大声道:“朕登基多年,还未曾遇见如此丧心病狂之贼子,伤我西梁勇士百姓,掳我西梁柱国重臣,辱朕竟至于斯!一国之君,又怎可见治下臣民生生为人所杀戮而袖手旁观呢?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士们听得萧玦这一喊,齐齐大喊,“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杀了他!”

越发奋勇而前,拼杀而上。

此时已到半山之下,白渊哈哈一笑,道:“不过多死几个人罢了!”手挥目送,一群人鲜血狂喷着飞出去,然而士兵们被萧玦一番话激起热血,比先前更加狂猛的涌上来,用刀剑用身体,层层叠叠的挡在白渊面前。

白渊箭一般的去势,因这般的悍不畏死,略阻了阻。

只一阻,楚非欢已经驰了近来。

而此时秦长歌正忙于对付第十四关。

第十四关,飞箭,很小很小的金色飞箭,箭尾缀着圆珠状黑色物体,既不向里射液不向外打,而上啪的一下从木块中弹出,直射正在低头寻找破解之法的秦长歌双眼!

秦长歌霍然仰头,一个超级大力的铁板桥,飞箭呼的一下从她面门掠了过去,正迎上紧追其后伸手努力够她手的楚非欢,楚非欢偏身一让,抓住箭尾一带,入手突然觉得不滑,前面秦长歌已经大声喊:“那珠子是霹雳弹!”

话音未落爆炸声起,轰然一声身后腾起漫天黑色烟尘,小小的一颗珠子竟然爆发力巨大无比,生生将地面炸开一个坑,激起的黄土黑烟整整遮蔽了半边山路。

秦长歌的话被生生砍在了喉咙里,惊得浑身一颤,一时竟然不敢回头,只敢悄然低头用眼角搜寻,一低头看见后方,楚非欢被阳光投射的长长的影子还在,始终浅浅覆盖在她的背影上,不离不弃。

而更远一点,穷追不舍的萧玦的怒啸之声已经响起。

安心的舒一口气,秦长歌虽然没看见他们俩怎么避过那霹雳珠,想来不曾上当,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下一声咔哒生催魂般响起。

这回是什么?

这回秦长歌不敢低头也不敢转头,眼角余光却突然觑见淡淡一股黄色烟雾从木块缝中泄出。

那烟雾极其浓密,纵使秦长歌在急速奔行,烟雾已久凝而不散,一条黄色细线,在急速奔行的两人身后长长逸出,宛如女子身后斜飞的飘带。

这黄烟是冲着追来的人施放的,提气急追的人,一口真气流转不休,万万不能屏住呼吸,黄烟当面,就是逼他们屏息放慢速度,再也追不上两人。

然而秦长歌最是知道楚非欢和萧玦,这两人虽然性子不同,但是逢上她的事,那是百死不回,一定会不管不顾追上来的。

秦长歌怒道:“白渊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杀救我的人?”

白渊掌挥袖卷,一路不停攻杀而下,此时正将一个侍卫单手捉了来,顶在自己膝盖上,轻轻一拗。

“卡擦”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那人的腰被他轻描淡写生生折断,惨嚎声里白渊轻笑道:“都杀。”

他顺手将那个被他一折两半的人抛出去,砸倒了扑上来的五个人。

秦长歌冷笑,突然极快的用牙齿撕下自己左手那一层假皮,左手背上粘着一块小小的方形膏状物体,脱下的仿真人皮手套的五个指尖,隐约也塞了些东西,秦长歌从拇指指尖里拈出一个做成手指尖形状的小瓶子,用手指啪的捏碎。

一滴浅红色的厚重液体从碎裂的瓶子中滴出,正落在木块泄出黄烟的圆形裂缝中,瞬间将裂缝堵死,并立即在空气中凝固成石状。

秦长歌动作极快,而白渊一手对敌,一手总控着她腰间的机关,抽不出手来阻止,却也不甚愤怒,悠然道:“南闵的赤火神乳你这里也有?拿来堵洞太可惜了,那晚你就是想用这个杀了我吧?”

“我这里好东西多呢。”秦长歌对他温柔一笑,“想不想都试试?”

“你试不了的,”白渊回眸对她一笑,“只要我运起了我的护身罡气,等闲物件根本不可能靠近我身侧,否则你早就想办法用上了。”

此时木块轻响,第十六块被启动,这回整块木块裂开一道大缝,飘出许多细小雪花般的轻羽,悠悠缓缓,却又无处不在,吹也吹不散,扑也扑不灭,明明只是小小的木块,却无穷无尽的大蓬大蓬的冒出来,一部分直扑秦长歌脸面,一部分几乎肉眼难以看见的散在空气中。

秦长歌心中一凛————这是什么东西?

白渊的机关向来不会给她思考对策的时间,秦长歌若非反应超疾应变强悍,在第一关就已死掉,此时也什么都来不及想,啪的一声将薄膜手套向自己脸上一贴!

随即转头,单手高高扬起,示意楚非欢看她的脸。

此时那雪色飞絮已经散开,四处飞落,飞向喊杀而来的士兵的口中和鼻子中,拼杀中的人哪里在意这个,继续举刀向前,然而那东西一入口鼻之中,立即飞速膨胀变大,瞬间涨成白白硬硬的一大团,死死堵塞住了所有可以呼吸的器官!

那些人立即拼命去掏,可是哪里掏得出来?那涨成的一团似乎粘在了咽喉里,越掏越深,还在不断涨大,仿佛一条白色大蛇,堵在了咽喉口鼻之中。

不过须臾之间,凡被白絮沾上的士兵,都窒息而死!

秦长歌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好险又蒙对了,转头去看那两个,却见楚非欢撕下长袖,紧紧缚住口鼻,已经拼命赶上来的萧玦,则毫不顾惜的运气真气,身侧起了淡淡的白色光华,那些飞絮丝毫不能靠近。

飞絮散得无边无垠,刚才的凝乳已经用完,无法堵住木块,不住有士兵窒息倒下,仅仅死在这个无形杀手下的西梁军士,就已经超过先前白渊一路杀下死亡人数的总和。

萧玦眼见不好,担心身后赶来的士兵中招,想着他们追也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傻撵,何必白白送死,一挥手示意军队停止追赶,只夏侯绝带着内廷高手们,一路护驾追了下来。

这般阻了阻,楚非欢原本能够够上秦长歌的手,立时又离了丈许距离,而第十七关,已经开启。

金光耀目,刺得所有人眼睛一闭。

木块里爬出个活物来。

柔软,金黄,肥胖,看来全然无害。

秦长歌眼角一瞄,心中大惊————金蚕!

这是奇毒奇寒之蛊,据说百毒不侵的神话遇见这东西也是白搭,平日里休眠毫无可怕之处,一旦被召唤,所经之处,除宿主之外,所有人都会被冻僵,骨裂而死。

白渊微笑,突然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

金蚕昂起头,似在认真凝听。

秦长歌知道这东西立即就要被召唤,刷的左手一抬,将手背上的那块膏药般的东西往金蚕面前一递。

金蚕慢吞吞低头嗅了嗅。

秦长歌趁它嗅那东西的时候,连连回首,示意楚非欢和萧玦立即离开。

楚非欢笑了笑,萧玦黑了黑脸。

没人理她。

秦长歌无奈回首,看见金蚕已经对那块“千虫膏”表示了不感兴趣,正懒洋洋昂起首,将尾巴微微翘起。

一股森然寒气立即扑面而来,透骨彻髓,冷得像一把冰刀恶狠狠割上每一寸肌肤,或是热身堕入冰库里。

秦长歌眉毛上立即结了冰霜。

然后手指也僵硬了,腰也麻木了,腿也僵了。

血液似乎也不再奔流,在血管里慢慢的凝结成冰。

眼前迅速凝上一层冰花,什么都看不清楚,秦长歌知道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冻死。

那东西还在翘尾巴,秦长歌拼命的眨眼睛,睫毛上的霜花立时扑哧哧掉下来,砸在金蚕身上,被他喜滋滋吃掉。

秦长歌知道它再翘一下尾巴,自己的小命就得玩完,然而金蚕这东西是绝对不能碰到,《毒物谱》上这东西排名第二,向来尾下无活口。

把冰花眨掉的秦长歌,没看金蚕,只盯着丝毫没有受影响的白渊,终于看清金蚕翘尾巴的时候,同时张嘴,嘴里有一道鲜红的细线,在白渊身上一粘又收。

秦长歌想了想,从牙齿缝里咝的一声。

随即一脸阴狠与悲壮的,慢慢抬起已经骨节僵硬的手,一点一点的挪向金蚕。

金蚕毫不在意的瞅着她,再次欲抬起屁股。

同时嘴里红线一闪。

秦长歌的手,立即飞快的递了出去,一把抓住那根红色细线狠狠一拽,也不管那东西是金蚕的舌头还是肠子,闭上眼睛往嘴里一扔!

管它呢!吃错毒死,不吃冻死,差不多!

白渊愕然回首。

身后萧玦发出哀鸣。

楚非欢突然对萧玦使了个眼色,两人手掌相叠,汇起一股气流,飘向前方。

秦长歌不知道身后身前的动静,她只在全身对付那玩意。

她觉得自己突然吞下了一个火炉。

一道火线,迅速的从喉间延伸而下,所经之处燃起熊熊烈火,那些积年冰霜万年冰雪摧枯拉朽的在狂猛烈焰的卷掠之下倾毁消失,瞬间潺潺溶化成温泉,缓缓流过全身。

受损的经脉血管被这般温暖柔和的抚摸,渐渐修复了那些细小的伤口,某些被锁的经脉有如破冰化冻,阴寒之气被一点底抽丝般的驱除,随即,某处积痼细微一动,积冰碎开。

秦长歌霍然睁眼,目光大亮。

此刻她全身暖洋洋,舒服得恨不得现在就飞升,当然,前提是拒绝去想刚才自己吃下的那个东西。

哈哈一笑,秦长歌对终于出现愕然神色的白渊笑道:“终于可以请你尝尝我的手段了!”

她手指一招,薄膜手套指尖里突然飞出星棱碎点,呼啸着打向白渊眼睛。

白渊也对她一笑。

道:“不,你们都来不及了。”

第六十七章 春水

撒手,一退。白渊突然放开了一直对秦长歌的钳制,金光一掠,瞬间飘出数丈。

“轰!”比先前那小霹雳弹更为巨大的爆炸声,更为浓密的黄色烟尘!

烟雾升腾,惨呼声起,红色的火光和黑色的硝烟交织成浓重的烟幕,烟幕里,密集围攻而来的人影狂呼着栽倒,满地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四散分飞,恐怖的砸落在惊慌四散开来的官兵脸上,顿时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

爆炸的中心,正是秦长歌刚才站立的地方。那些被炸飞的残肢断臂,有没有秦长歌、楚非欢、萧玦的?

任谁做下了这等事,都会回头看一看自己造成的后果,白渊却也头也不回的一卷衣袖平平漂移了出去。前方,山脚,一泊水平如镜,俪水静谧,悠悠等候。迈过俪水,西梁再无可以阻拦他的地方。他单身上山,再于万军围困高手追逼中杀出血路,一路不停直抵山脚,天下已很难有第二人能做到。

白渊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讥诮和笑意。

她死了吧?这个奇特的、洒脱的、雍容里偏生又有几分邪气的非凡女子,终究逃脱不了这条步步是杀着的“修罗带”,终究过不完第十八关。

最后一关,并不是第十八个木块。他手中一直掌控着的,牵着腰带的那根金线,也并不是机关的总控线。那只是根引线而已,等待着被困人万一能够连过十七关,在最后一关,令人避无可避的悍然引爆。

十八个木块,并不全是木块,整个腰带很多部分包括整个第十八节,都只是包着木皮,内里满满装填着火药和威力十足的霹雳弹。火药内部,以金属丝栓着拉环,金属丝猛力抽开,摩擦撞击出的火花点燃引信,腰带在被困人身上爆炸,无法闪躲,尸骨无存。

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方法。这才是最后的杀着——根本不给你任何反应时间的杀手。她那时尚自从金蚕噬身之危中摆脱,如何能够来得及解下腰带?总之,死定了。

白渊微微昂起首,随手一拂袖将数名士兵甩跌出去,他疏狂秀逸眉宇间有些淡淡的解脱的必然意味,眉间轻皱的弧度便如眼前俪水因风微起的涟漪。来去匆匆这一场,阴错阳差,总算得偿所愿,那些有趣的人,不想杀却不得不杀。真是无奈啊…

“叹气什么?等我死了你再叹不迟!”

声音未至,一道锐风已直袭他后脑!来者语声带笑,声音在偷袭之后,出手在讲话之先,这风格,明明就是那个阴毒卑鄙的女人。白渊的目光,竟然亮了亮。

不过他依旧没有回头,这个时候回头是很浪费时间的,白渊立即提气轻啸,衣袖一卷,一把卷起两个士兵,抓住他们脑袋砰的一撞,脑浆迸溅里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即毙命,白渊一手将一个士兵反手扔向追来的秦长歌,自己拖着另一具尸体直扑俪水。

俪水无舟,所有舟船都被大军看管,白渊除非杀进军中抢舟——那是不可能的。要想在三大高手围攻下凭真气一口气横渡俪水,那也是不可能的。白渊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毫不着急,也根本没有住那个方向去,他只是拖着尸体赶到岸边,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这尸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