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弦将广袖一落,略抬了抬手。杨御丞顺着他指处望去,只见身后桌上静静放着瑞王的那枚腰牌,他的眸子紧缩,上前将其拿在手上一探究竟,果真是真的!

杨御丞猛地回身,开口道:“皇上,那信呢?”

信仍被世弦握在另一手上,他却不打算拿出来给杨御丞看。回想着那信上所言,世弦脸上再无半分笑:“他说在南越与夜琅战场上瞧见姑姑,朕怕姑姑已落在他的手上。”

杨御丞脸色大变:“皇上信他的话?他也许只是虚张声势。皇上先不必着急,待臣派人去南越打探…”

“那有能探得什么东西!姑姑曾在和亲路上遇刺,这些南越可曾告诉了朕!”世弦话语冰冷,握着密函的手再是收紧几分。

杨御丞只觉得悚然:“怎会?是瑞王吗?”

此事南越有心隐瞒实属常理,和亲公主遇刺乃是大事,动辄两国弃玉帛起干戈。可于杨御丞来说亦是心头泛凉,依着公主性子,会跟随胤王去战场也大有可能,如今胤王被困,公主真的落在瑞王手中了吗?杨御丞缄默不语,额角已渐渐沁出冷汗。

良久良久,终闻得杨御丞开口问:“那…他想要什么?”

世弦目光森然,瑞王若真要什么也便好办,他却是什么也不要,心心念念要毁掉世弦心中最爱。

最爱——

先前昏厥当口,他蓦然又记得当日处死沈玉致时她癫狂疯笑出的话——皇上不知道的事,又岂止是这件…

沈玉致竟知道他爱上自己的亲姑姑,如今瑞王也知道了!

那密函上最后一句话,早早道出玄机,瑞王说他将他逼至绝境,所以他要报复在令妧的身上。世弦忍住极怒在胸口,是以这封密函才不能叫杨御丞瞧见,不准让任何人瞧见。瑞王也一定没有骗他,瑞王知道了这一个秘密,势必是要好好利用打击他。即便如今令妧还没落在他的手上,他却已经盯上她了。瑞王在暗她在明,叫她怎么防?

“皇上…”杨御丞只觉皇上气息紊乱,生怕他出事,他上前欲劝解,只见那广袖一扬,冰凉手指一下握住杨御丞的腕口,听世弦一字一句道:“朕要你去边疆!”

“皇上!”杨御丞惊愕望着他。

他的语声决绝:“朕决不想听到她出事,难道你想吗?秦将军没有你对她上心!”

一句话戳中杨御丞心中痛楚,秦将军心中只有太皇太后的话,只有北汉,没有皇上,也没有大长公主。而他…他怎会想公主出事?为她,他能赴汤蹈火!这北汉江山,亦是她托付给他的啊!杨御丞痛苦垂首:“臣不想公主出事,却也不能离开皇上!”

“朕却一定要你去!”她若出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若不是他背弃人伦爱上自己的亲姑姑,又何至于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危险!瑞王纵然气她先前不帮他,也不至于如今再去找她报复,说到底也是他的错!

“皇上!”杨御丞“扑通”一声跪在世弦面前,这一个两难决定,仿佛是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世弦低头望着他,竟是又道:“朕要姑姑平安无事,你还要告诉她,如今瑞王已不足以威胁到朕,让若不爱胤王,便不要再跟着胤王回崇京。”杨御丞震惊错愕,却见皇上深邃眼底像是在笑。

原是他想错了,以为要她得到南越最高的权力便是对她的好,殊不知竟又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另一个漩涡。如今,他怕是再无力去帮她,不如趁早就走。况且,她早就想走,若不是这一次和亲,她也许早就远离这些纷争了。

放开放不开,舍得不舍得,到头来,终归不过是一个执念,他只愿一切还来得及。

【涅槃】26

冬日的南越不似北汉那般冷,对于瑛夕来说自然要比南越之人更耐寒一些。刚过晌午,几个宫婢聚在院落里打趣着聊天,主子不在,她们也落得清闲。清寒的风卷入半开的窗帘,里头一抹小小身影正低头弯腰,到处翻着屋子里的东西。

熟识她的宫婢趴在窗口问:“瑛夕,你找什么呢,都找了那么久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呀?”

瑛夕正找得焦头烂额的,一张俏脸也涨成了红色,闻得窗口有人问她,她只得咬着唇道:“就是我那方帕子,世子爷给我的帕子!”怎么就不见了呢?她几乎都是带在身上的,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取出来,怎就不见了?

窗外的宫婢“啊”了一声,这位北汉公主的陪嫁是冀安王世子的心上人,整个锦绣别苑的人都是知道的,怪不得见她这样着急,原来是世子给她的定情信物不见了!众人闻言忙有围上来,七嘴八舌便要帮瑛夕找。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昨儿你不是去打扫公主的屋子了吗,兴许落下了”,瑛夕猛地直起身子想了想,忙转身就冲了出去。

公主离开前交代过,她的房间除了瑛夕谁也不得肆意闯入,瑛夕隔日便是要来打扫的,倘若真是掉在这里,一定还在。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幔纱摇曳,屋子里似还能闻得那抹轻萝香气。瑛夕反手掩起房门便入内,地上、桌上都没有,她又打开了箱子,没有,都没有!

昨**还整理了什么?想想,好好想想。

目光缓缓扫过整间屋子,继而落在床边那个小箱子上,那是公主自北汉带来的东西,都是以前伴随公主甚久的物品,是有感情的。瑛夕记得自己好像动过这个。

慌忙捧了出来,小心搁在窗台上,她将窗户推开一些,一眼就瞥见那群宫婢仍是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瑛夕无暇顾及,打开了那盒子,仍是不见,她不甘心,将那柄龚扇拿起来,以为是被压在了下面,可还是不见。

院子里,忽然发出惊讶的一阵“啊”,接着听一人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当然是真的,我们住在别苑不知道罢了,外头早有人知道了,说世子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挺过来呢!”

“嘘——小声点,当心让瑛夕听到了。”

“哎,这时候帕子不见了,你们说是不是不祥的征兆啊?”

“别说世子,我还听说胤王殿下也出事了,被蛮夷军困住了!”

“啊!那公主…公主是跟着殿下去的,会不会也和殿下一样…”

宫婢的语声越来越小,瑛夕愣愣站着,手上也不知使了多少力,只闻得“嘎”的一声,瑛夕呆呆低头一望——雕刻精美的象牙手柄竟被她生生折断,薄如蝉翼的扇面轻飘飘落在桌面上。

瑛夕一脸苍白,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丢了公主的帕子,还弄坏了皇上的扇子!

难道真是公主出了事吗?

瑛夕一手扶着桌沿,差点就站立不稳。

*

烽火硝烟弥漫了整个战场的天空,厮杀声冗长,听得人胆战心惊。

这样的情况已整整延续了三日。

听闻汉军自北汉西南边境伏击蛮夷军,离开南越营地相距数十里路,邱将军也立马带人出城迎战。令妧静静立于营帐外,颔首仰望着头顶天空,再是望不见湛蓝之色,到处的灰蒙蒙,到处的猩红色…数万铁骑踏出震聋发聩的声响,穿过大地,穿透城墙直逼那脆弱的耳膜。

忽而,闻得马蹄声近了!

令妧只觉心头淌过一抹极寒味道,她慌忙回眸望去,两列铁骑穿过城门逆风而来,不似往日的轻松,威严铠甲上尽是斑驳血渍。这一道门,原本是偶尔用来增进与夜琅的边境贸易的,那知如今却成了征战的通道!令妧的眸光一闪,已瞧见邱将军回来,原本悬起的心越发纠结,她不知道邱将军突然回来意味着什么。

救到胤王了吗?

她凝眸望去,远处黑压压一片,她着实瞧不清楚。

“是邱将军吗?”允聿在苏偀的搀扶下出来,他一手挑起帘子,目光直直朝那边望去,“偀偀,你去看一看。”

苏偀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吓都吓傻了,往他身后一缩,低语道:“我不去,不敢去。”她素日里最怕瞧见血了,这若往士兵堆里一扎,周围压压一片尽是血污血腥气,她一定会腿软的。

这边正说着,令妧只见那边士兵似拥簇着什么人匆匆往后边营帐而去,她心下微微一惊,手指已是不自觉地收紧。

允聿见面前身影只是站着不动,目光却始终探向那边,允聿的脸上无笑,抬手拂开了苏偀的手,低言道:“那便我去看看。”

“哎,君哥哥…”

苏偀脸上带着惊慌,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跟着去。却见令妧伸手拦住了他,她的脸上亦无笑,才动了唇欲开口,一阵凌乱脚步声匆忙而来,伴随着士兵慌张语声:“公主!世子爷!”

众人闻声望去,士兵跑得极快,他的脸颊尚有血污,只见他狠狠擦了一把,半跪下道:“邱将军请世子爷去殿下营帐!”

允聿眸光幽深,忍不住又往前一步,脱口便问:“邱将军带殿下回来了?”

士兵默然低下头去:“…是。”

令妧瞧见允聿面上露出疏朗的一笑,她却警觉开口问:“为何只请世子过去?”

“殿下要见世子。”士兵低低答话。

允聿抬手轻轻拍了拍令妧的手背,示意她放心,令妧却执意:“本宫也要去!”

士兵的脸色略沉,终究是不敢拦着。

“哎,那…那我呢?”苏偀紧蹙着眉心,眼看着他们都走了,她一跺脚要追上去,却被士兵拦下:“苏小姐还是止步吧…”上头本就没说要见公主,可公主身份特殊不是他能拦住的,这位苏小姐就另当别论了。

幽幽风里,传来丝丝血腥气。

一名军医自营帐内冲出来,也未看他们二人,匆匆往后方而去,另有两个士兵也追着跑去。

邱将军一脸沉重立于帐中,夕阳残光伴着寒风入内室,他斜目望去,见竟是令妧挑起了帘子。邱将军蓦然一怔,才欲问她怎么来了,却被后头进来的允聿抢了先:“邱将军,殿下呢?”

邱将军仿若语塞,含怒瞳眸一敛,他讪讪退开半步。

二人目光径直望去——床榻上的男子满脸尽是斑驳血渍,那身脏破铠甲再瞧不出先前的半分威严,连日缺水断粮早已让他精疲力竭,竟又是伤得那样重!

鲜血自他胸前的伤口汩汩而出,蜿蜒了他一身。

令妧一拧眉心,此刻,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再无法与那夜疯狂可怕的男子重合,令妧眼底再无嘲讽与蔑视,愣愣撑大了双眸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殿下!”允聿箭步往前,却是踉跄跌至那床榻前。对胤王,他尊他,敬他,也曾怪过他,恨过他,如今这般情形却是允聿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他还当他是兄弟,从来都是!允聿猛地抬眸看向身边军医,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

军医们脸色铁青,面面相觑,只能叹息摇头。

他又回头望向邱将军:“将军救我时的护心丸呢?还有苏家的药,偀偀带了很多药来!”

邱将军一动不动站着,护心丸只此一颗,早就没了。军医也已去取苏偀带来的药,只是取与不取也无多大的差别了。他于乱阵中救出胤王时,他早已伤重多时,回天乏术了!

“那就回京!立马回…”

允聿语声一顿,见床榻上之人竟是突然睁开了眼睛,就这样用力看着自己,而后,又瞥眼看了看一侧的邱将军。

邱将军会意,握紧腰际的佩剑,往后退了一步,沉沉开口:“都出去,殿下要单独与世子爷说话。”

军医们慌慌张张地告退出去。

邱将军也跟着行至门口,见令妧仍是呆呆立着,他只能提醒她:“请公主移步。”

移步?他自是不要见她,于胤王来说,她只是一件交易品,亦是胤王心头的耻辱。令妧心中微窒,蓦然一低头,转身走出帘外。

营帐内,只剩下允聿与胤王二人。

那一个依然睁大了的眼睛里,似怀念,似悔恨,又似有不甘。他这一生都在追逐着梦寐以求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了权力,他不惜寻求外族庇护,放任自己的婚姻,甚至不惜牺牲义妹,不惜兄弟决裂,不惜铤而走险…可惜到最后,他竟什么都没有得到…

“橖儿。”

“橖哥哥。”

这一路,他不止一次见到母妃与绮儿,不止一次听见她们呼唤他的声音…

他如今却仿佛是知道为什么了。

只可惜岭防远在千里之外,他很遗憾没能亲口听父皇说一句,父皇心中之人,究竟是不是他?

那双充满死气的瞳眸微微转动了,缓缓落在允聿脸上,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启,吃力地念出“允聿”二字。允聿猛然怔住,眼见那乌黑眼珠死死盯住自己,看得允聿心慌难喻,他恍觉回神,忙俯过身去:“你要说什么?”

胤王僵住的手指忽而也能动了,他吃力地抬手,拽住允聿衣襟,“你带她离开,不要回京。”

“殿下!”

他却不顾允聿,仍是吃力说着:“倘若日后生变,你要答应我,你…你决不会觊觎皇位…”

令妧静静站在外面,她抬眸时,见邱将军也正看着自己,他二人目光交汇,令妧并未回避。暮色冷风,吹得人越发清醒,嗜血残阳下,几抹身影急速移动,瞧见邱将军等人都在外头,取药回来的军医与士兵怔住了。军医正要开口问话,忽而闻得帐内传来世子连连呼着“殿下”,外头众人脸色俱变,令妧回神,见邱将军已经大步冲入营帐中去。

军医、士兵也急急跟着入内。

田将军也跟着自后方冲上来,他的脸上,惊愕、恐惧、愤怒并扎在一处,瞧着越发地狰狞可怖。

血色残阳下,只剩下令妧那抹萧瑟身影,她直直站着,愣愣站着。略一抬眸颔首,天际风急云涌,残忍似杀伐,血腥如战场…

南越建璋三十六年十一月,胤王身死。

诸臣诸将眼看着金殿上的皇帝猛地起了身,手中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笺轻飘飘自指缝间落下,缓缓躺在龙靴帝座下。越皇整张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眼睛却是撑得异常大,仍是哀哀望着地上信笺,他踉跄往前一步,胸口竟是窒息喘不过气来。

静谧大殿上,流转空气里伴着那“嘣”的一声,越皇手中持珠被用力扼断,浑圆珠子噼里啪啦散落在殿上。随着那些佛珠自御座上滚落下来,越皇那高大身躯也瞬间直直从上头倒下去。

众人惊呼着“皇上”,伸手极快的一名将军已跃至殿前,用身体垫在冰凉地板上。

皇上突然昏厥,整个朝堂瞬间乱成了一片。

孙连安忙招呼着人送越皇回入内廷,并吩咐让御医们守在帝宫。

宫闱内廷霎时也跟着慌乱起来,各宫嫔妃听闻皇上是被人抬回内廷的,个个唯恐皇上病情不妙,全都匆匆而来跪在帝宫外哭声连天。孙连安派人相劝不止。

“哭什么哭!”

萧后狠戾声音自玉阶下传来。穆旦小心扶着她上前来,华衣广袖也掩不住她令人生羡的身姿,萧后一脸阴沉,目光一点点扫过地上的莺莺燕燕,“还不赶紧给本宫回去!”

李昭仪哭着跪上前,拉住萧后的裙裾道:“娘娘,皇上是不是不好了?”

“大胆!”萧后广袖一扬,狠狠一巴掌扇在李昭仪的脸颊,她的眼底似有寒芒闪过,冷声道,“李昭仪出言不逊,诅咒圣上,来人,拖下去割了她的舌头!”

李昭仪哭闹着,哀求着被侍卫拖了下去。

众嫔妃噤若寒蝉,慌忙告退回宫。

萧后呆呆望一眼,随即转身,藏于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发鬓的一支来不及扶正的金步摇暴露了她极力要掩起的慌意。

“皇上如何?”

孙连安擦了把汗,低首道:“御医正在里头,皇上还未醒来。”

萧后蹙眉:“不是前些日子已无大碍了吗?究竟发生了何事!”

孙连安心头一颤,“扑通”跪下,哀声道:“胤王殿下出事了!”

萧后亦是一惊,她有所耳闻是前线来的消息,却是不想竟是胤王死了!孙连安道出这个事实,萧后有一瞬的高兴,但,仅仅只是一瞬。

穆旦惊愕之余,悄然看了看萧后,只见她伫立在殿前良久,一动不动,仿若一尊石像。穆旦心中不解,此刻跟随一侧也不敢胡乱开口说话。

重帷之后,便是幽深寝殿。

数位御医忙碌跟前,个个神色焦虑,唯恐龙榻上之人有什么好歹,那么他们所有人都势必要陪葬!

虽是大亮天色里,却因着在内室,外间光亮被掩去大半,宫灯已被点起,隔着薄薄鲛绡帐,旖旎朦胧,淡淡透着光晕。在里头伺候的宫婢太监们也都小心谨慎,容色里皆是惧色。

御医出来禀报说,皇上是急怒攻心才至昏厥。

萧后急切问道:“可要紧?”

御医便说正在想法子让皇上醒来。

这一去,便又是个把时辰。

而后,所有的御医宫人尽出,带出越皇口谕——宣皇后萧氏见驾。

翔龙帷幔轻曳,拽着一室袅袅的熏香。

萧后独自拂帘入内,空旷殿内,隐隐沉下一抹寂寥味道。萧后容色苍白,望见那绡帐后,越皇孤傲神色竟是恹恹,瞧着像是连着那身躯也佝偻几分,再不似往日里神勇的帝王之色,如今全是悲哀漫过所有的老态龙钟。

萧后一句“皇上”近前,见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便是那一眼,阴戾中带着愤怒,愤怒里藏匿杀气。

萧后心头一震,忍不住站住了步子。

越皇仍是直直看着面前的皇后,目光寒冷,“朕那日与你说的话,未想你竟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那日——萧后动容,他果真以为胤王的死与她有关!

“臣妾没有!”萧后矢口否认。

越皇冷笑一声:“你没有!如今朝中除了你,还能有谁能有这么大的动作!田华说,先前被他关押的副将无故失踪,难道那不是你的人,不是你给夜琅通风报信吗?可怜朕的老四,竟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萧后苦涩望向他:“皇上竟这样怀疑臣妾!”

越皇脸色愈加苍白,语声中尽是讥讽:“昔日许美人如何被赐拶刑,郑嫔如何被贬冷宫,你当真以为朕都不知道吗?朕就是连欣妃、连妃之死也不信你是清白的!”更有是梁王叛乱一事,他的皇后竟是那样聪慧,什么都看得通透,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皇上!”萧后惊叫出声,她不可置信看他半晌,终是笑声迭迭,“原来在皇上眼中,臣妾竟是这样不堪!”

不堪…是否真的这样不堪越皇已无力去深究,几十年夫妻做下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大抵还是知晓的。他拼命不想看到的场景,竟还是经历了…他只是不想在他活着的时候看到任何一个儿子出事,不想看到他们为了皇位骨肉相残,难道这也那样难吗?

手指不自觉地紧缩,越皇这才发现常年不离身的持珠此刻已不在他的手中。他像是隐约记起来,先前在朝堂之上,他亲眼看见胤王出事的话,心痛难忍,生生弄断了手中持珠。

罪孽啊,莫不是这么久了,还不够弥补吗?

越皇冷笑不迭,睨着眼前皇后,低沉出声:“朕让你单独入内,便是想听你亲口承认,你若承认,朕还可念在往日情分上,对你网开一面!”

萧后笑得几近痴狂,笑红了眼睛看着龙榻上之人,这个便是她曾经想要心心相惜的夫君…这些年她的确做过很多在他看来不可饶恕的事,可她从未想过,原来他从不曾信过她!原来她果真是对的,帝王何其薄情,唯一靠得住的便是自己和儿子。

眼看着她癫狂模样,越皇心中又冷几分,他低头咳嗽两声,才又道:“你安分守己,储君位子未必就不是老二的,可你偏要这样!你以为老四死了,老二就稳坐储君宝座了吗?还是,你还想多杀几个朕的儿子!”

这便是越皇最忍无可忍的事!

萧后痴狂笑声渐渐止住,眼底再不若先前的温顺娴熟,竟是迸出了狠戾之色:“臣妾没错!”

“你没错?那还是朕错了?”

萧后再不笑,凝住他,一字一句问:“老二也不是你心中的人选?”

越皇目光灼灼:“以后不可能再是了!”

萧后蓦然大笑一声,往日种种夫妻恩爱,伉俪情深俱是浮影,临到头才知帝王家的无情。萧后念及凤宫里那株帝王宠,此刻只觉得可笑可悲。语声里也再无卑顺:“是皇上逼臣妾的!”

越皇望着她:“你想谋乱吗?你的亲信却不至于能这样快进来。”

一句话戳中萧后软肋,她微微一怔,却是仰头一笑:“皇上病重,今日在殿内病故也犹可未知!”手指微张,萧后步步逼向龙榻上之人。

越皇病中无力,就这样虚软靠着,萧后面目狰狞,伸手欲触及越皇时,眼前一阵刀光剑影,从帘后窜出的御前侍卫已飞快地将萧后制服。萧后挣扎无果,愤怒看着越皇,越皇脸上无笑:“朕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知道珍惜!”

萧后冷笑,机会?他何尝给过她机会!

既然庆王无缘帝座,便是他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押下去!”越皇双目一阖,再不愿去看那张哀怨含怒的脸。

边疆传回战报第二日,宫里颁下三道圣旨。

皇后萧氏涉嫌谋乱,暂押在凤宫等候处置;国舅停职受审;最后,竟连庆王也被禁足于王府。

整个崇京一时间人心惶惶,危险不下战场。

【涅槃】27

南越援军尚在路上,邱将军与诸将商量,决定先让令妧与允聿扶柩还京。

棺椁是临时自城中拉来的,顾不得名贵与否,只得先屈就着用。

令妧自帐中出来,神情颇有憔悴,她虽不喜欢胤王,他真的死了,与令妧来说仿若是梦了一场。

一切均由邱将军打点准备,并派一队精锐侍卫护送左右。令妧迎风抬眸,遥遥望了那褐色棺椁一眼,似有风沙迷了眼,不自觉便有泪沁出。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不免也替胤王惋惜。

邱将军命人备了两辆马车,此番回京,公主自然不能与世子同坐一车。

苏偀扶允聿上车,自他被人从胤王营帐送回来后,他便一直不曾说过话。苏偀与他说话,也不见他应。允聿回眸,不经意间望见站在不远处的令妧,她一袭素衣,身姿消瘦伶仃,就这样淡淡看着自己。她曾问过他,胤王与他说了什么,他却不曾告诉她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