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嘉宁帝做错多少,无论韩家欠帝家多少,都无法抹杀韩烨为她做下的一切。

“你既知道,又何必逼他至此。”

满是疲惫的声音从消瘦的身影处传来,帝梓元推开乾元殿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帝梓元的身影消失在逆光下,嘉宁帝失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吐出一口鲜血朝王座上倒去。

“陛下!召苏太医进宫!”赵福从窗外跃进,看着昏倒的嘉宁帝,面露恐慌,急忙唤道。

是夜,被苏太医救回来的嘉宁帝半躺在乾坤殿的软榻上,他一米远处跪着风尘仆仆从西北赶回来的禁宫暗卫。

暗卫自半个时辰前入宫禀告,却始终未听到天子开口询问。

直到赵福端着汤药入殿,嘉宁帝嘶哑的声音才响起,“说,结果如何?”

暗卫低垂着眼,不敢看嘉宁帝的表情,“陛下,臣率五百侍卫遍寻北河下游诸城,都没有殿下的下落。”

这话已经是说得委婉了,实诚话应该是太子韩烨早已埋入河底、尸骨无存才对。

软榻上重重的咳嗽声响起,一声急过一声,赵福急忙上前帮嘉宁帝托背顺气,“陛下,您宽着心,这不是还没找到吗?殿下他…”

“下去吧。”嘉宁帝朝暗卫摆摆手,待暗卫走出,他苍白的脸上愈加疲惫,叹了口气,满是悲凉。

“朕这个儿子啊,朕把他教得太好了,到头来他一身计谋满腔谋划全用在了朕身上。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也没有给朕留退路,朕和帝梓元都被他套在了这座皇城里。”

“陛下。”赵福眼底泛红,却不知如何去劝,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太子韩烨对嘉宁帝的意义。

“只是不知道他用命换来的两家太平,又能持续多久。赵福,替朕拟旨吧。”

帝梓元入宫见皇的事不算秘密,嘉宁帝昏倒在乾元殿急招太医院院正入宫的事却被瞒了下来。

三日后,久居乾坤殿养病的嘉宁帝颁下一道圣旨,立第十三子韩云为储君,右相为太子太傅,靖安侯君帝梓元为摄政王,统率百官,摄政监国。

这道圣旨后,嘉宁帝还特别拟了一道旨昭告天下,言前状元郎温朔乃帝家嫡子帝烬言,从此不必再居侍郎府,回归帝姓。

至于嘉宁帝,称自己年事已高,重病缠身,故退居西郊别院,不再理朝政之事。

这几道圣旨一道连着一道,轰炸得百官应接不暇,但总算理明白了两个理儿,一是大靖后继有人,储君位上总算有人了,二是这韩家江山往后数十年,怕是要由帝家当家做主了。

自此,大靖朝堂翻天覆地,顺明白了路的满朝文武在圣旨颁下的第二日,潮水一般的涌进了靖安侯府。

这倒不怪他们墙头草,嘉宁帝眼见着日薄西山,小太子将将三岁,谁又知道如今这位在摄政王位上坐得尚还舒坦的靖安侯君将来的打算呢?

毕竟帝家尚还有一位嫡子在世,将来大靖江山姓哪家,还真是说不准的事儿。

这一次,帝梓元没有像一年半前帝家恢复侯位时闭门谢客,她大开靖安侯府,受众臣叩拜,更是广邀城中三王五侯入府而宴,善权之术毫不逊于嘉宁帝,直令一众朝官跌破了眼,不过半月,帝家在朝堂之势犹若星火燎原,凡摄政王令,在朝堂上已当于皇令。

自此,大靖权力交迭,正式进入了帝梓元的时代。

与此同时,西北偏隅一城内,昏睡了数月的人堪堪睁开了眼。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我以为你回京之日,就是帝家入主皇宫之时,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靖安侯府,后院假山石亭里,洛铭西摇着蒲扇躺在美人榻里纳凉,一双凤眼半眯半阖,晋衣锦带,极尽风流。

混迹京城两年,洛铭西“智绝无双、艳冠帝都”的名头早已盖过了一众王侯世子,洛家掌晋南十万大军,他在朝中日居高位,又未成亲,成了人人哄抢的香馍馍。连风头正盛的新晋帝家嫡子帝烬言也难以分薄他半分风采,洛铭西如今在京城的名号,怕是只有当年的太子韩烨能越过几分。

帝梓元懒懒靠在凉亭内的石椅上,正擦拭着一把软剑,她闻言朝洛铭西投了个颇为不屑的眼神,回得吊儿郎当,“嘉宁帝还活生生地杵在宫里头呢,我现在去拿帝位,怕是他拼着最后几口气也不会让帝家好过,你当拱卫京城的八方诸王和五侯是摆设不成?”

洛铭西听着她唠嗑,也不打断,只朝她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如今这天下还姓韩,储君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八王发兵名不正言不顺,才按捺下来,那五侯顾忌着姑祖母当年的情分和威慑,看着我监国尚可,可我要真改朝换代,你觉得他们还能像如今一样对帝家一团和气?”帝梓元在剑锋处拭过,眼微微眯起,“如今可不是当年韩帝两家半分天下的乱世了,这几年韩帝两家争斗,又用兵西北,可八王五侯的实力半点未损,嘉宁帝若不是也顾忌他们,又怎么会把摄政权交得如此爽快。他这是让我盯着京城外的那些虎狼之师,护着他的小崽子长大呢!”

洛铭西啧啧两声,摇了两下扇子,“你看的倒是透彻。”他朝帝梓元手中的长剑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开口:“就这么简单?八王虽权在外,可嘉宁帝不是个吃素的皇帝,这十几年诸王兵权一直势弱,五侯虽然根基深厚,却被富养在京,族兵早已懈怠,无征战之勇。不过花上数年,八王五侯之势可解。待嘉宁帝驾崩,放眼大靖,唯晋南帝家称雄。”

洛铭西眼微沉,目光一移,望向帝梓元瞳中,“梓元,你是打算永居摄政王位,还是打算改朝换代,帝氏替韩?”

这一问,不是洛铭西私心而问。十二年筹谋,追随帝氏之人遍布天下。如今帝烬言身份明朗后,更换门庭改投在靖安侯府门下的文武朝官勋爵世家,哪个打的不是从龙之功的主意。若是帝家从头到尾要的只是短短十年的摄政之权,往后又有谁敢会效忠帝氏?

洛铭西这一句,是为了帝家身后立着的王侯氏族朝官布衣而问。

擦拭长剑的手顿住,帝梓元眼底褪了轻慢和心不在焉,将软剑入腰收好。她端起茶壶,满上一杯温茶,递到洛铭西面前,“京城处北,向来天寒,你身体一向不好,洛伯母前几日还来信,让我叮嘱你吃药静养,少耗心神。这两年我领兵在外,京城诸事多亏有你在。”

帝梓元一向不正经懒散惯了,难得有这种温言持重的时候,她眼底的感激真挚郑重。洛铭西愣了愣,接过她递到面前的茶,杯身温润,格外暖人心脾。

因着这杯茶,洛铭西略微苍白的脸色都显得红润起来。“帝伯父辞世前把你交给我,这些不算什么。”他如儿时一般,拍拍帝梓元的头。

帝梓元摇头,沉声道:“我父亲的托付太重,他托付的不只是我,还有整个帝家。”

洛铭西摩挲茶杯的手一顿,抬头。只一句话,他便明白了帝梓元话中之意。

“父亲用命换来的帝家,我一定会守住,无论在西北发生过什么,无论我将来做什么,铭西,我以青南山下八万亡骨的冤魂向你起誓,绝不会让帝家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

帝梓元抬手把洛铭西肩头的枯叶拂去,将手伸到他面前,“以后帝家和晋南要走的路还很长,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下去。”

就如过往十数年,你照拂我长大,陪我开始征程,以后帝家漫长的道路,我仍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始终如一的相信我。

帝梓元从不求人,从不示弱,唯有洛铭西,她敬如长兄,值得她俯身请求。

洛铭西墨黑的瞳中隐藏至深的温情淡淡淌过,他唇角勾起,似春风拂过,和伸到面前的手击掌而过,在帝梓元额上敲了敲,一仰身倒回了他的美人榻。

“小兔崽子,我不过问上一句,闹这么郑重做什么。”他闭上眼,摇着蒲扇,“劳碌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如今东家发达了,怎么,你想撵我走?门儿都没有。你要是不保我这辈子飞黄腾达富贵无忧,我老洛家往上数三代的祖宗都不放过你。”

洛铭西聒噪得起劲,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帝梓元见他说得越来越没边,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迟早是要娶妻成家的,老是赖着我是哪来的道理?我这侯府大门敞开才一个来月,上门游说我做媒想把闺女嫁给你的一等侯爵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些年你为了帝家没心思想也就算了,如今大事初定,你赶紧着挑一个,别让我愧对洛伯母,躲她跟躲猴似的。”

洛铭西闭着眼打哈欠,朝帝梓元摆摆手,“我好歹也是晋南第一公子哥,晋南的姑娘不挑,在这帝都选什么,日后我回了晋南,帝北城还不得泪流成河。”

“这么说你是喜欢咱们晋南的姑娘?京城的闺女就这么瞧不上?”帝梓元挑挑眉。

摇着蒲扇的手早就歇下了,帝梓元半晌都没等到洛铭西的回答,不远处帝烬言从回廊处走来。

“是,我喜欢咱们晋南的姑娘。”

她转首看向帝烬言的瞬间,洛铭西正好睁眼朝她望来,瞳中万千温情,惊鸿而过。

“嗯?你说什么?”帝梓元回过头,洛铭西已闭上眼,仿佛刚才一幕从未发生。

“我说你太聒噪了,早些离去,免得叨扰到我。”

懒懒的声音自美人榻中传来,帝梓元眉角抽了抽,实在懒得理他,拂袖而起,和帝烬言相携而去。

亭中,洛铭西睁开眼,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他的目光落在帝梓元半白的发和腰中软剑上。

无论将来做什么,都不会让帝家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吗?

梓元,你可知道,你选择的这条路,比当年在九华山上对帝前辈的承诺更难百倍?

我不知道,让你入京,让你们重逢,竟会让他成为你这一生的劫数。

沉沉的叹息声在亭中响起,风吹过,再无痕迹。

北秦,王城。

三国之战结束已有四个月,这场战争几乎耗空半个北秦。德王一派以此战不利为借口动摇臣心,在朝堂上势力大涨。若不是莫天宣布迎娶朗城西家嫡女西云焕为后,借助西家的兵力和声望,一时还难以压住德王的气焰。

西家女进宫大婚定在了一个月后。皇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新主子入宫,满宫上下都格外上心,唯有那个即将迎娶新皇后的北秦王每日在上书房处理政事,极少过问封后大典的进程。

自莫霜大公主亡故、三国大战后,北秦宫里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吴赢瞅着宫里这么愁云惨淡的也不行,这一日一大早就领着小太监们捧着备好的皇后额冠进了上书房。

“陛下,这些都是王城最好的匠师打造的,您挑一顶,到时皇后知道是您亲自选的,必定喜欢。”吴赢朝小太监们手里端着的额冠努努嘴,又道:“听说西小姐继承了西将军的脾性,性格飒爽,一定和陛下您合得来。”

莫天批阅奏折的手一顿,记忆中帝梓元那张睥睨天下傲慢得不行的脸一闪而过。他顺着吴赢的目光瞥了一眼,随意朝中间一指,“就这顶吧。”说完摆摆手,“都退下。”

内侍官忙活了一大早没得到半句夸奖,垂头丧气领着小太监朝外退去。

“吴赢。”莫天想起一事,问:“阿清这几日如何?”

数月前,连澜清醒了过来,然一身内功尽失,身体虚弱,莫天准了他从崇善殿搬出,回连府休养。

“奴才昨日才登府看望过连将军,将军这半月好了些,勉强能下床走动。不过…”吴赢叹了口气,“大夫说将军耗损过重,这一身功力怕是找不回来了。”

莫天眉头高高皱起,身为武将,不能再征战沙场,便失了立足朝堂的机会。就算他百般提携,连澜清也只能止步在二等勋爵上。

“陛下,将军还说…”吴赢朝莫天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尚还和缓才道:“他如今功力全失,不能再入主朝堂,养病时日不知深浅,怕是会耽误苒芷郡主,请陛下您做主退了这门婚事,让郡主另觅佳婿。”

莫天一怔,苒芷是手握重兵的夏王嫡女,若是娶了她,连澜清就算不入朝堂,连家在京城也可以挺直了腰杆子过日子。

怕是为了那个君家小姐吧,一代悍将,终是走不过情关。莫天摇摇头,“算了,替朕拟旨,取消这门亲事,郡主的郡马让德王自己去挑。”

吴赢颔首。

“国师呢?朕有些时日没看到他了。”

国师净善道长长居崇善殿,轻易不出殿门,但隔上一两月,总会来英武殿为莫天拿脉问诊,算算时间,莫天足有四月未见过他。

“崇善殿的小道士前两日来传了话,说是国师前几月在连将军醒后就云游四海去了,要隔上些时日才回来,请陛下不用担心,国师会在陛下每半年一次的问诊调养时及时赶回。”

净善道长是北秦第一高手,早二十年前就已跨入宗师之列。当年云夏百姓最敬畏的不是三国君主,而是另有三人,佛宗之祖净闲大师、武达天下的帝家家主、还有医术神鬼莫测的净善道长。

莫家子嗣大多早夭,静善在北秦地位超然,从不介入朝堂争斗,唯一所做之事就是护卫王君,为每一任北秦王调理身体。

莫天点头,他知道静善说到做到,不再过问他云游之事,抬手让吴赢退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北秦境内中部,怀城。

北秦境内民风彪悍,百姓大多悍勇,唯有怀城地处北秦内陆,少涉战争,民风淳朴百姓慈和,在北秦境内素有宽宥之城的美名。十九年前先代北秦王将此城送给了刚出世的嫡长公主莫霜为封地。

约一年半前莫霜公主亡于大靖后,此城便由北秦王莫天做主,交给了公主在宫中时的贴身丫鬟翎羽打理。

翎羽一年前入城,秉承宫中规矩,遮面示人。她武艺高强、通达豪爽,御下的手段更是一流,这一年多在怀城内威望极高,几乎代替了当年的长公主莫霜。城中百姓敬重于她,又听说她和莫霜公主情同姐妹,便尊称她一声“二小姐”。

怀城在翎羽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安宁平和,丝毫未受战争祸乱的影响。三国之战结束后为严防大靖探子入城,怀城的守卫严密了起来。城中百姓也不觉不便,他们的莫霜长公主死在了大靖,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造福百姓的翎羽城主,倒也希望她的安危能保。

只是,本应在城主府的翎羽却出现在城外一座竹林里。

北秦地寒,这十里的竹林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盛景,却因属长公主所有,鲜有人来,倒也人迹罕至。

莫霜幼年时曾居怀城,特意在竹林深处修了三座竹坊用来休憩。

此时,竹坊外立着两人。一仙风道骨,一素衣蒙面。

正是北秦国师净善道长和传闻中早亡但以翎羽身份掌城的长公主莫霜。

“国师,他还是上个月睁过一次眼,这个月一直没有醒来,不会…?”

“说不好,他这种状况老道也是头一次遇见,我虽尽了全力,但也不能确保他安然无忧,有性命活下来。”

净善道长摸摸胡须,朝莫霜看了一眼,道:“老道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老道的续命丹药只够他再服两个月,如果这段时间内他还醒不过来,也是他的缘法了。”

净善道长看了一眼天空,北秦帝星昏暗,国道衰落。他叹了口气,北秦的存亡,全看坊中之人能不能活下来了。

莫霜点头,眼底满是担忧,却也只能听净善之言安心等待。她透过竹窗望向里面昏睡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是这般光景。

四个月前,在韩烨亡于云景山的消息传遍三国时,净善道长带着重伤的韩烨突临怀城,那时距云景城大战已有十日。莫霜虽惊慌诧异,却果断地把他们安置在城外竹坊里。刚到时韩烨满身箭伤,毫无气息,休养的四个月中才睁过一次眼,之后便一直沉睡。

传闻韩烨在云景山上身中三箭,一箭入膝、一箭入腹、一箭入心,净善道长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救的韩烨?还有…身为北秦国师,他为什么要救大靖太子?

“国师?您当初为什么去云景山?”迟疑半晌,莫霜开口问。

净善摸着长须笑道:“长公主是想问老道为何会救大靖太子吧?怎么?公主不愿老道救他?”

莫霜面容一红,好在遮在面纱下瞧不太清。

净善未再取笑莫霜,继续道:“数月前老道夜观天象,算出大靖储君的帝星将在云景山陨落。”

净善道长医术超绝,但一身星术除了北秦皇室,鲜少为人所知。

“老道便知韩烨云景山之行凶多吉少,是以老夫在大战前便守在了云景山下,并在西山山谷里设了一个草庐。韩烨跳崖后老道在北河中将他救起,然后后将其带到草庐疗伤。老道虽能算出韩烨此战危险至极,却未料到他竟受一箭穿心之伤,回天乏术!”

“那国师您如何救的他?”莫霜着实好奇。

净善叹了口气,“我早年间得了一本古书,上面记载着一些罕有的医术,只是太过霸道诡谲,我从未尝试。韩烨危在旦夕,并无其他方法可救,我只能在他身上冒险一试。”

“到底何种医术?竟让国师您都不敢尝试。”

净善眼底一抹哀恸拂过,沉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换心。”

莫霜睁大眼,眼底露出匪夷所思之色,“换心?这怎么可能做到?”

“古书只有记载,从未有人尝试,老道本已放弃,却未想到老道的药童灵枢甘愿放弃性命,剖心换命,救了韩烨。”

听见此言莫霜这才想起凡净善出宫,身边总会跟着的小药童灵枢这次没见到踪影,却没想到个中竟有这般缘由。

“公主是否想问大靖太子的陨落和我这个北秦国师有何干系?竟会愿意让嫡传弟子以心换命?”瞧见莫霜眼底的狐疑,净善望向天空,神情莫测,沉声开口:“老道那夜观出韩烨帝星陨落的同时,西北之上另有帝星升空,随着这颗帝星的出现,其他三国皇城的帝星,同时走向了衰落。”

此言犹若惊雷,莫霜神情一滞,猛地转头朝净善看去,连声音都变了调,“国师,您是说…”

净善看着她道:“就连当年的韩子安和帝盛天双星彗空之时,也没有此星耀眼。”

西北之上唯一人有帝星之势,她的崛起居然能让三国帝君帝运衰退,那将来云夏必有一统之局。若是如此,北秦岂不是有亡国之势?

“国师,此帝星可有解法?”莫霜急声问。她虽和莫天置气,反对他兴兵而起,但身为北秦长公主,也绝不愿看到北秦亡国。

“里面的人,或许是唯一的变数。”净善望向竹坊内,神情平静,目光深邃,“若是两个月内他还不醒,老道再无回天乏术之能,将来的一切就只能看天意了。”

莫霜一怔,看向竹坊的眼底露出复杂之意。

京城,皇家西郊别苑。

谨妃,噢,不对,如今应该是谨贵妃才对。韩云被立为太子的那日,谨妃擢升为谨贵妃,和原本的贤贵妃共同执掌后宫。

谨贵妃牵着韩云的手被赵福一路引进了别苑的华宁阁。虽成了皇贵妃,又是太子亲母,但她脸上不见一丝骄纵之色,仍是温婉宁和。

韩云被立为太子后,嘉宁帝便入了皇家别苑休养,内宫总管赵福一并离宫。前朝归帝家把持,她和贤贵妃早两个月也曾召过命妇入宫品茶,不论是她,还是那些命妇,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连着几次后她和贤贵妃觉得无趣憋屈,便只管安静地呆在各自的寝宫里。

赵福瞧了懵懂的小太子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宽慰,有个懂事又聪慧的母妃,也算是小太子的福气。赵福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伺候过几代君王,又岂会相信谨妃是个无知平凡胆小懦弱的人,若真是如此,韩云早就死在宫廷阴谋倾轧里,何能成为大靖的太子。嘉宁帝离宫别居,还敢把唯一的子嗣放在谨贵妃身边养着,便是相信她能护住自己的儿子。

“娘娘,陛下就在里面。”华宁阁下赵福推开门,将两人引进了阁。

阁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软榻上躺着的人形若枯槁,头发花白,宽大的帝王龙袍穿在他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谨贵妃看见嘉宁帝这模样,眼一红扑到软榻前,握住嘉宁帝的手眼泪直流,“陛下!您怎么病成这般样子了!”

嘉宁帝神情平静,拍拍她的手,“不必如此,人寿有时尽,一切早有定数。”

“陛下,您说什么胡话!臣妾、臣妾和云儿还日夜期盼着您早日回宫,您可不能有事,没了您,我要这贵妃之位何用,云儿没了父亲,没有您看着他长大,那他做这个太子还有什么意义?”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谨贵妃真真是个妙人,说出来的话即便是赵福这个老江湖都不免动容三分,更何况是不久于人世、唯一的子嗣又只有三岁稚龄的嘉宁帝了。

嘉宁帝朝谨贵妃身边懵懵懂懂的韩云看了一眼,眼眶不免有了湿意,他花了二十年时间精心打磨嫡子,却没想到垂暮之年接连丧子,到最后身边活着的儿子只有这个三岁的孩子。

他做了一辈子皇帝,却护不住自己的儿女。